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大中大夫、提举西京嵩宗福宫、二柱国、河内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六百尺、食实封壹阡户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唐纪八
上元二年正月壬子，斩刘展。实录云：乙卯，平卢兵马使田神功生擒逆贼刘展。旧神功传亦然。今从刘展乱纪。平卢军大掠江淮。刘展乱纪，孙待封降以下事在二月，今因展败终言之。
二月，李光弼与史思明战于邙山，官军大败。实录曰：史思明潜遣间谍反说官军曰：洛中将士久戍思归，士多不睦。鱼朝恩以为然，乃告光弼及仆固怀恩、卫伯玉等曰：可速出军以扫残寇。光弼等然之。今从旧光弼传。实录曰：光弼、怀恩败绩，步兵死者数万。今从旧思明传。三月甲午，卫伯玉破史朝义，实录作甲子。按长历此月丙戍朔，下有戊戍，当作甲午。朝义杀思明，河洛春秋曰：思明混诸嫡庶，以少者为尊，唯爱所钟，即为继嗣。欲杀朝义，追朝清为伪太子，左右泄之。父子之隙，自此始。构豳志曰：三月，思明乘胜，欲下狭城，使朝义率锐卒北路先往，巳自宜阳引众继之。今从实录、旧传。又杀朝清等。实录：朝义既杀思明，密遣使驰至范阳，杀伪太子朝英及伪皇后辛氏并不附己者数十人。伪范阳留守张通儒知有变，遂引兵战于城中，数日，战不利，死者数千人，通儒被斩于乱兵中。蓟门纪乱曰：思明既王有数十州之地，年余，朝兴遂为皇太子。朝兴，辛氏之长男，特为思明所爱，嗜酒好色，凶犷顽戾，招集幽蓟恶少，与其年齿相类者百人为左右，皆弯弓利剑，饰以丹雘珠玉带佩印，雕镂金银，控弦挥刃，常如见敌。以南行大将子弟统之。每与其党饮宴，酒酣，𦶟燎其𩰄发，或以铜弹丸击之，以颐颡为的，血流至地，无楚痛之色，则赏巵，酒少似频蹙，乃鞭之，从胫至踵，或至数千。困绝将殒，方舍之。候稍愈，复鞭之，有杖六七千不死者。姬妾皆思明所掠，良家子有不称命则杀之。亦有以汤镬死者。既火盛汤沸，令壮士抱而投之。初宛转叫呼，须臾骨肉糜烂，旁人皆毛䜿股栗。朝兴笑临而观之，以所策球杖于镬中撞击，颜色自若。上元二年三月甲寅，使使告捷，云王师败绩于洛北，斩首万余级，勒其六宫及朝兴备车马为赴洛之计。贼庭之党，相庆踊跃，叫唤声振天地。十余日，又宦者二人传思明伪敕，云兵狭虢，以朝兴为周京留守，仍勒驰驿速发，并辛氏巳下续行。朝兴大喜，其宦者朝义伪遣之，人莫知也。时朝义巳杀思明僭位，潜勒伪左散骑常侍张通儒、户部尚书康孝忠与朝兴衙将高鞫仁高如震等谋诛朝兴。其日，朝兴速召工匠与其母妻造宝钿鞍勒，搜索库藏，修乘骑之具，并命左右各备行装，唯数十人侍卫思明，留骏马百余匹在其厩中。朝兴出入驰骤，每日则于桑乾河饮之。通儒将入潜，今康孝忠从数十人持兵诣饮处，驰取其马，闭于城南毗沙门神之院。通儒与鞫仁领步兵十余人入其日华门，伪皇城留守刘象昌逢之，惊问其故，通儒顾左右斩之。俄而朝兴腹心卫鸣鹤又问，亦斩之。子城扰乱，朝兴惶怖，犹能擐甲持兵，与亲信二三十人出拒奔走，于厩中取马，马尽矣，唯病马一匹，朝兴乘而策之，不前，遂步战。通儒立白旗招朝兴之党，降者舍罪，复官爵、恶少等虽沐朝兴之钖赉，亦怨其无道，鞭捶降者太半。朝兴犹从十余人接战，弓矢所发，无不中者，中者皆应弦没羽。通儒军披靡，所伤者数十百人，退出子城。外人不知甲兵之故，皆惶恐潜匿。通儒于城门拒战。良久，日巳云暮，朝兴众寡不敌，走匿城上之逍遥楼遂失其所。通儒兵入禁中劫掠金帛：思明朝兴妻衣服皆尽。夜半，蕃将曹闵之于楼上擒获之朝兴曰：我兄弟六七人，朝兴一身斩之何益？高如云对曰：以殿下残酷，人各有怨心。朝兴曰：乞放此一度，后更不敢。执者皆笑。又谓闵之曰：此腰带三十两，黄金新造，谨奉将军。闵之曰：殿下但死，腰带闵之自解取。左右益笑，缢以弓弦断其首，函送洛阳。伪侍中向闰客特受思明委托，朝兴亦甚敬惮。至是惶怖走入，私弟不自安，匍匐待罪。通儒领之，勒驰驿赴洛。通儒收朝兴党与，悉诛之。思明骁将辛万年特有宠于朝兴，又与鞫仁、如震等友善为兄弟。当诛，朝兴之党也，通儒有意于万年，及令行刑，遂忘之。至是，敕鞫仁、如震斩万年首送鞫仁，置酒与万年同饮，谓曰：张尚书令杀弟，故相报。万年稽苜，但乞快死。鞫仁抗声曰：只可兄弟谋取通儒，终不肯杀弟。于是如震。万年领其部曲百余人入子城，斩通儒于子城南廊下。城中扰乱，又杀其素不快者军将数人，共推伪中书令阿史那承庆为留守，函通儒等首，使万年送洛阳，诬其欲以蓟城归顺。朝义闻之，使使令向闰客所在却回为留守，鞫仁、如震等各从数百人，被甲巡城，城中人心弥惧。承庆为留守一两日，又不自安，递相疑阻。于是领蕃兵数十骑出子城，至如震宅门，立令屈将军暂要相见。如震不虞有难，驰至马前，承庆斩之，应声而殒。承庆入东军，与伪尚书康孝忠招集蕃羯。鞫仁闻如震遇害，惊而且怒，统麾下军讨之，相逢于宴设楼下接战，自午至酉，鞫仁兵皆城旁少年，骁勇劲捷，驰射如飞。承庆兵虽多，不敌，大败，杀伤甚众，积尸成立。承庆、孝忠出城收散卒，东保潞县，又南掠属县，野营月余，径诣洛阳，自陈其事。城中蕃军家口尽逾城相继而去。鞫仁令城中杀胡者皆重赏，于是羯胡俱殪，小儿皆掷于空中，以戈承之，高鼻类胡而滥死者甚众。时鞫仁在城中最尊，使使奏朝义，以承庆等反向闰客，行至贝州，承朝义命。回将至，众官迎之，鞫仁严兵不出。闰客甚惧，戒其子弟从者无带军器，从数人而入。鞫仁待之于日华门，闰客望见，下马执手相慰，鞫仁亦抗礼还营。闰客但专守子城端坐，余不敢辄有所问。奏承庆等使回朝义，以鞫仁为燕京都知兵马使。五月，甲戍，朝义以伪太常卿李怀仙为御史大大、范阳节度使。燕州颇有兵田，故委腹心。鞫仁闻之，意不快也。无何，怀仙至，从羸马数千，自蓟城南门入，鞫仁不出，迎之于日华门。怀仙至，卑身过礼，立谈，约为兄弟，结盟相固，期同保燕邦，以奖其主。鞫仁意小解。怀仙以蓟县为节度院，虽任节制，鞫仁兵五千余人皆不受命。十数日，怀仙待之弥厚，每衙皆降阶交接，鞫仁亦不为之屈既。而怀仙命飨军士中宴，鞫仁疑有变，兵皆惊走，还营被甲。怀仙忧惧无计，遂囚其衙将朱希彩，责以惊军中之罪。其夜，鞫仁将袭怀仙，遇大雨，持疑未决，彻明遂止。单骑至节度门，怀仙巳潜备壮士待之。鞫仁趋入，怀仙亦不攺常礼，与坐良久，乃问惊军之罪，门巳关，顾左右拉杀之，立舍希彩自暮春至夏中，两月闲，城中相攻杀凡四五，死者数千。战斗皆在坊市闾巷，闾，但两敌相向，不入人家，剽劫一物，盖家家自有军人之故。又百姓至于妇人小童，皆闲习弓矢，以此无虞。六月丙申，宣思明遗诰发丧，将相百寮缟素哭于其听政楼前，卑幼相视而笑，笑声与哭声参半焉。朝义又追向闰客赴洛阳，加怀仙燕京留守。河洛春秋初，朝义令人以书与向贡并阿史那王杀朝清。朝清既受父命，常有君临之心，惟以球猎为务，车下勇敢之士仅三千人，每日教习，然其残酷，颇有父风。而加淫乱，幽州士庶无不吁嗟。向贡、高久仁等既见诸将之书，又闻思明巳死，因说朝清曰：昨有密旨，令大王主器承祧，其事尤重。今敌国犹在，上人未还，傥更移恩于人，诚恐日贻窘迫。朝清然之。是日，顾左右各令辞诀，便自饰装，高久仁、高如震等及其无备，率壮士数百人潜入子城门，阿史那王向贡等共率三百人继至。朝清时在卧内，仆妾侍侧。忽闻兵士问是何人。门人曰：三军叛。乃擐甲登楼责让。向贡等高如震，乃于楼下佯战。朝清自援弓射之，凡毙数人。阿史那军佯北，朝清下楼，向贡等令人擒杀之。向贡摄知军事。经四十日，阿史那又杀向贡。阿史那自称长史。三日后斩高久仁，以其首枭之，杀朝清故也。高如震还固守，与阿史那相持。城中分两军，经五日，以燕州街为界，各自御备，递相捉搦，不得往来。阿史那从经略军领诸蕃部落及汉兵三万人至宴设楼前，与如震会战。如震不利，乃使轻兵二千人于子城东出，直至经略军南街，腹背而击之，并招汉军万余人。阿史那军败，走于武清县界野营，后朝义使招之，尽归东都，应是胡面，不择少长，尽诛之。于是朝义伪授李怀仙幽州节度，高如震旅拒之中，承阿史那遁逸之后，野行草次，人各持兵，糗粮刍茭，非戮不应。朝义令兵士悉为商贾，白衣先行，至幽州，尽被捉为围练。怀仙方自统五千余骑，直寇蓟门。高如震将欲出师以抗其命，虑其卒叛，因出迎之。怀仙实内图之，且外示宽宥，大行诱募，咸舍厥愆。于是士众帖然，竞皆欣戴，乃大赏，设经三日，因众前却，乃斩高如震，幽州遂平。旧传亦云，朝义令人杀伪太子朝英。新传作朝清，今从河洛春秋及新传。余从蓟门纪乱。
五月，李光弼为河南副元帅，都统河南等八道。实录、旧纪皆云光弼都统河南、淮南、山南东、江东五道。唐历会要为河南、淮南东西、山南东、荆南五道。刘展乱纪，又有江西、浙东、浙西凡八道。按袁晁乱浙东，光弼讨平之，则是浙东亦其统内也，今从之。
十月，崔圆署李藏用楚州剌史。刘展乱纪曰：初刘展既平诸将争功畴赏未及李藏用崔圆乃署藏用为楚州刺史领二城而居盱眙。按实录七月藏用巳除浙西节度副使盖恩命未到耳。建丑月，祀圆丘太一坛。实录：建子月戊戍冬至，其日祀昊天上帝。己亥，诏以来月一日祭圆丘及太一坛。又云：建丑月辛亥，以河南节度使来镇为太子少保。下又有丁未、己酉、庚戍日事。又云：建丑月辛亥朔，拜南郊，祭太一坛。按镇传，未尝为河南节度使及少保，实录误剩此一日事。其冬至祀上帝，盖有司行事，非亲祀也。
宝应元年建辰月，以来镇为十六州节度使，旧传无汝云十五州，今从实录。
臧希让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肃宗实录作希液，代宗实录有传，作希让，今从之。李辅国引元载代萧华。旧华传云：肃宗寝疾，辅国矫命罢华相。今从辅国传。四月乙丑夜，李辅国、程元振收捕越王系、假、恒。俊。丁卯，杀张后，并系及兖王僴。肃宗实录曰：张后因太子监国，谋诛辅国。其日，使人以上命召太子语之，太子不可。乙丑，后矫上命，将唤太子。程元振知之，密告辅国。景寅，元振与辅国夜勒兵于三殿前，使人收捕越王及同谋内侍朱光辉、假恒俊等百余人系之，移皇后于别殿。其夜，六宫内人、中官等惊骇奔走。及明，上崩。代宗实录曰：乙丑，皇后召既夜、辅国、元振勒兵捕系幽后。丁卯，肃宗崩。系传：乙丑，后召太子。景寅夜，元振、辅国勒兵捕系幽后。是日，俱为辅国所害。旧肃宗纪：丁卯，宣遗诏，是日，上崩。代宗纪：乙丑，皇后矫诏召太子、辅国、元振卫从太子入飞龙厩以俟变。是夕，勒兵于三殿，收系及朱光辉、马英俊等。丁卯，肃宗崩。新本纪：丙寅，闲厩使李辅国、飞龙厩副使程元振迁皇后于别殿，杀越王系、兖王僴。是夜，皇帝崩。代宗录、唐历、统纪、系传皆以假恒俊为马英俊。按张后以乙丑日召太子迨，夜不至，则必知有变矣，辅国等安能待至来夜，然后勒兵收系等乎？盖收系等在乙丑之夜也。今从代宗实录、旧代宗纪、新、旧传皆云，兖王僴宝应元年薨。而代宗实录群臣议系、僴之罪云：二王同恶，共扇奸谋。盖僴亦预谋也。今从之。
五月庚辰，郭子仪收王元振及其同谋四十人，皆杀之。实录曰：子仪至军，抚循士众，潜问罪人，得害国贞者王元礼等四十人，为首者斩，余并决杀。豳志曰：七月，郭公到朔方行营。旧传曰：三月，子仪辞赴镇汾阳。家传曰：建辰月十一日发上都，二十七日至绛州，五月二日斩元振等三十人。今元振名从诸书，月日从家传，人数从实录。
尚衡、殷仲卿相攻于兖、郓。衡上元元年为淄青节度使，此年五月，田神功自淄青移兖郓。六月，衡自宾客为常侍。七月，仲卿自左羽林大将军为光禄卿。而得相攻于兖郓者，盖衡犹未离淄青，仲卿亦在彼，虽有新除官，皆未肯入朝也。
田神功等惮李光弼威名，旧传曰：朝义乘北邙之胜，寇申、光等十三州，自领精骑围李岑于宋州。将士皆惧，请南保扬州。光弼径赴徐州以镇之，遗田神功击败之。又曰：初光弼将赴临淮在道升疾而行。监军使以袁晁方扰江淮，光弼兵少，请保润州以避其锋。光弼不从，径往泗州。光弼未至河南也，田神功平刘展后，逗留于杨府。尚衡。殷仲卿相攻于兖郓，来镇旅拒于襄阳。及光弼轻骑至徐州，史朝义退走，田神功遽归河南，尚衡、殷仲卿、来镇皆惧其威名，相继赴关。按光弼既使田神功击败朝义，则是神功巳还也。实录今年八月，袁晁始陷台州，借使当时巳扰江、淮，则自泗州往润州，不得谓之避其锋也。今从新传。六月，罢李辅国中书令。旧传：辅国欲入中书作谢表，阍吏止之曰：尚父罢相，不应复入此门。辅国气愤而言曰：老奴死罪，事郎君不了，请归地下事先帝。上犹优诏答之。按此乃对上之语，非对阍吏之语也。今从唐纪。来镇擒裴茙。旧茙传曰：镇设具于江津以俟之，茙初声言假道入朝，及见镇，即云奉代，且欲视事。镇报曰：镇巳奉恩命，复任此。茙惶惑，喻其麾下曰：此言必妄。遂引射镇军，因与镇兵交战，茙军大败。按镇若设具相见，则茂岂得遽射镇军而交战？今从镇传。
八月，袁晁攺、元宝胜、柳璨正闰位历、宋庠纪年通谱皆攺元升国，今从新书。裴冕贬施州刺史。代宗实录：秘书监韩颖、中书舍人刘烜善候星历。乾元中，待诏翰林，颇承恩顾，又与李辅国昵狎。时上轸忧山陵，广询十兆，颖等不能精慎，妄有否臧，因是得罪，配流岭南。既行，赐死于路。初，冕为仆射，数论时政，遂兼御史大夫，充山陵使。以李辅国权重有恩，乃奏辅国所亲信刘烜为判官，潜结辅国，烜得罪，乃连坐焉。今从旧程元振传。
十月，盗窃李辅国之首。旧传曰：盗杀李辅国，携首臂而去。统纪曰：辅国悖于明皇，上在东宫，闻而颇怒。及践阼，辅国又立功，难于显戮。密令人刺之，断其首，弃之溷中，又断右臂，驰祭秦陵。中外莫测。后杭州刺史杜济话于人曰：尝识一武人为牙门将，曰：某即害尚父者。今从旧传。
回纥鞭魏琚、韦少华等，遣雍王适归营，代宗实录曰：雍王恭行诏命，辞色不屈，虏亦不敢失礼，时人难之。时官军合围，将诛无礼，王以东略之故止之。又曰：会中数万人骇愕失色，雍王正色叱之，可汗遂退。建中实录曰：上坚立不屈，此盖史官虚美耳。今从旧回纥传。雍王留狭州。代宗实录：戊辰，元帅雍王帅仆固怀恩等诸军及回纥兵马进发狭州，东讨留英，又朝恩为后殿。是日，又诏河东道节度使自泽州路入。今从唐历及旧朝义传。
十一月，薛嵩以四州、张忠志以五州降。旧怀恩传曰：嵩以相、卫、洺、邢、赵州降于李抱玉，李宝臣以深、恒、定、易四州降于云京。代宗实录曰：张忠志以赵、定、深、恒、易五州归顺。又曰：史思明授忠志恒赵节度使。今从旧王武俊传。
仆固玚败贼于下博，史朝义奔莫州。河洛春秋曰：朝义战败，走归范阳，途经衡水，仆固玚领蕃汉兵一十五万，趁及朝义接战，败之。是夏，涉秋苦雨，陂湖流注，河东兵马使李竭诚、成德军将李令崇咸统精兵，亦革面来王，竞为掎角。其漳河及诸津渡船，悉是虏获。朝义遣人致命，竟不应。续令散雇舟船，并皆掠尽，四路俱绝。诸将或请战，或请降，朝义不悦。田承嗣上疏与朝义曰：臣闻兵势两均，成败由将，众寡不敌，全灭在权。昔刘主败于白帝，曹公破于赤壁，陆逊、黄盂皆以灌道取之。今部统之师，皆自疲顿，主客势倍，劳逸力殊，若驱而令战，未见其利。请用车五十乘，于古夏康王城北作三个车营，车上皆设棚排，倒戈为御，每车甲士二人，持兵而伏，随军子丈罗于帐中。每营辎重，分列其次。营后选二万人，布偃月阵。凡敌众我寡，则设此阵，左右有险，亦设此阵，左右奇军亦设此阵，各令猛将主之，左者东南行，右者西南行。令去车营十里余，营前选精卒五千人雁行陈，使之接战，不胜则退于偃月阵后。前军既却，敌必至车营，爱其珍玩，必将攻取，𠊱其兵纵，阵势匕分，然后桴鼓齐鸣，前后俱至，貔虎奋踊，卤楯争先，左军足行，右军东迈，皆取古城之南，令首尾相属。伏兵之发，料敌必惊，后军之来，自然断绝。前后既不相救，中军又遇精兵，服色相乱，不败何待！令文景义主左军，达于义感主右军，足下自主中军，若其不捷，老臣请以弱卒五千为足下吞之。朝义览疏大悦，因用其计，官军败绩，丧师三千余级，仆固玚大振，退师数十里。由是朝义得达莫州。朝义既败，官军威声复振，凡忻追集，人莫已违，鸠集舟航，并连牌㭖，先济辎重，兼及老弱。方以军南行，若有攻击，仆固玚令吏士各顾所部，以抗其锋。朝义乃整师徒，一时北济，仆固玚亦连船舰宵济趋之。今从旧怀恩传。
代宗广德元年正月甲辰，朝义首至京师。河洛春秋曰：朝义东投广阳郡，不受；北取潞县、渔阳，拟投两蕃。至榆关，李怀仙使使招迥，却至渔阳，过从潞县。至幽州城东阿婆门外，于巫闾神庙中，兄弟同被绞缢而死。乃授首与骆奉仙。经一日，诸军方知。归莫州城下。旧仆固怀恩传曰：宝应二年三月，朝义至平州石城县温泉栅，穷蹙，走入长林自缢。怀仙使妻弟徐有济传其首以献。史朝义传：二年正月，李怀仙于莫州生擒之，送𣢾来降，枭首至阙下。实录：宝应元年十一月己亥，仆固怀恩上言：幽州平，河北州县尽平。史朝义为乱兵所戮，传首上都。旧纪：宝应二年十月，河北州郡悉平。李怀仙以幽州降，田承嗣以魏州降。沈既济。建中实录：二年正月，贼将李怀仙擒朝义以降，山东平。唐历：正月甲辰，李怀仙擒史朝义，枭首献至阙下，尽以所管来降。年代记。宝应元年十二月己亥，仆固怀恩上言，史朝义为乱兵所杀，传首上都。二年正月甲申，朝义枭首至阙。新纪：广德元年正月甲申，朝义自杀，其将李怀仙以幽州降。按诸军围朝义于莫州，巳在去年十一月末，而河洛春秋云围城四十日，怀恩旧传亦云攻守月余日，然则朝义之死，必在今年正月明矣。诸书皆云朝义此年正月被杀，而实录在元年十一月，旧纪因之，又脱十一月字。怀恩传误以正月为三月。甲申，正月十日；甲辰，三十日也。新本纪盖据年代记。但年代记元年冬十一月己亥，朝义死，亦与实录同。若正月被杀，不应十日首级巳至长安。疑田申自杀，甲辰传首至阙。新纪止用年代，记甲申至阙为自杀日，未知何所据。今从唐历，以甲辰传首至京师。
七月，张维岳等屯沁州。豳志作张如岳，今从实录、唐历。
八月，骆奉仙奏仆固怀恩谋反。实录：癸未，怀恩旋师，次于汾州，逗留不进，监军使骆奉仙以闻，上以功高不之罪，优诏慰劳之。又曰：怀恩顿军汾上，监军使骆奉仙因公宴，言有所指，怀恩巳萌二心，肆口酬对，奉仙不告而出，乘传上闻。上以功高容之，叱奉仙出，待怀恩如旧。怀恩惮奉仙，益不自安。豳志曰：宝应二年，河朔既平，诏太原节度辛云京及仆固怀恩各以其军送回纥还蕃。既出晋， 辛公率其轻兵先入太原，怀恩匆其不告，曰：辛君有虞于我也。回纥至，辛公馆于城外，致牛酒以犒之。怀恩欲因回纥规其城壁，阴导回纥请观佛寺，辛公许之。既入城，见罗兵于诸街，蕃人大惊，辟易而去。今从旧怀恩传。十月，高晖降吐蕃。汾阳家传：八月，吐蕃次泾、宁州，遣感激军使高晖御之，战败，执晖。九月，至便桥。实录：十月庚午，吐蕃寇泾州。辛未，犯奉天武功。按今泾州东去豳州三程，豳州南去奉天二程，不应庚午寇豳州，辛未巳至奉天，盖史官据奏到日书之耳。假公家传：九月二十日，吐蕃寇泾原节度使高晖降之。十一月一日，陷豳州节度使张蕴𤦺弃城遁。旧本纪：九月己丑，吐蕃寇泾州刺史高晖以城降，因为吐蕃乡导。十月辛未，犯京畿。新本纪：九月乙丑，泾州刺史高晖叛附于吐蕃。十月庚午，吐蕃陷豳州。辛未，寇奉天、武功。今月从实录，而不取其日。
庚寅，吐蕃悉众遁去。旧吐蕃传曰：子仪帅部曲数百人及其妻子仆从南入牛心谷，驼马车牛数百两。子仪迟留，未知所适。行军判官中书舍人王延昌、监察御史李萼谓子仪曰：令公身为元帅，主上蒙尘于外，令吐蕃之势日逼，岂可怀安于谷中？何不南趋商州，渐赴行在？子仪遽从之。延昌曰：吐蕃知令公南行，必分兵来逼，若当大路，事即危矣。不如取玉山路而去，出其不意。子仪又从之。子仪之队千余人，山路刺隘，连延百余里，人不得驰。延昌与萼恐狭径被追，前后不相救，至倒回口，遂与子仪别行，逾绝涧，登七盘趋于商州。先是，六军将张知节与麾下数百人自京城奔于商州，大掠避难朝官士庶及居人资财鞍马，巳有日矣。延昌与萼既至说知节曰：将军身掌禁兵，军败而不赴行在，又恣其下虏掠，何所㷌乎？今郭令公，元帅也，巳欲至洛南，将军若整顿士卒，喻以祸福，请令公来抚之，图收长安，此则将军非常之功也。知节大脱。其时诸军将臧希让、高升、彭体盈、李推诜等数人，各有部曲，家兵数十骑，相次而至，又从其计，皆相率为军，约不侵暴。延昌留于军中主约。萼以数骑往迎子仪，去洛南十余里及之，遂与子仪回至商州。诸将大喜，皆遵其约束。吐蕃将入京师也，前光禄卿殷仲卿逃难而出，至蓝田，紏合败兵及诸骁勇愿从者百余人，南保蓝田，以拒吐蕃，其众渐振，至于千人。子仪既至商州，募人往探贼势，羽林将军长孙全绪请行。全绪至韩公堆，仲卿得官军，其势益壮，遂相为表里。仲卿二百余骑，遊弈，直渡浐水。吐蕃惧，问百姓，百姓皆绐之曰：郭令公大军不知其数，贼以为也。遂抽军而还。汾阳家传曰：公以三十骑循御宿川，略山而东。公西望国门，涕不自胜，谓延昌曰：为舍人计，何以复国？延昌戏杀不能对。公谓曰：料诸将散卒，必逃商于，若速行收合散卒，兼武 兵，数日之内，却出蓝田，设疑兵为旆，屯于韩公堆，吐蕃必惧我而退，乃相与速驱之过蓝田。公与延昌议曰：散兵至商州，必宫吏不守，则兵乱而人溃。使延昌间道中宿至商州，果如所议。延昌以公之言巡抚之，乱乃止，溃乃复，今从之。李日越杀高晖，新鱼朝恩传曰：朝恩遣刘德信讨斩之。今从实录。郭子仪斩王甫。实录曰：有武将王甫等诱长安恶少数百人集六街，鼓于朱雀街，大鼓之。吐蕃闻之震慑，乘夜而遁。汾阳家传曰：射生将王抚猛而多力，自补御史大夫，领五百骑、二千步卒，兼补官属，以谋作乱。甲午，公发商州。冬十一月壬寅，公次浐水之右。王抚知公之来也，于城中坚列行阵，戈矛若林，指挥其间，按甲不出。人劝公必不可入，公以三十骑徐进，曾不少惧，令传呼王抚，抚应声伏，乌合之徒，一时而溃。豳志曰：郭公屯商州，十二月一日，率诸军五万余人出蓝田，去城百里而军。城中相传言大军将至，西戎惧焉。三日，马家小儿、张小君、李酒盏、射生官王甫等五百余人，夜半聚六街，鼓入于子城，雷击天门，街中，仍分其众，建旗诸门。吐蕃以为大军夜至，相率遁去。小君使报郭公。七日，郭公全师入于京师，系小君、酒盏、王甫等，责之曰：吾军未至，汝设诈以畏吐蕃，吐蕃知之，怒汝焚𤑔宫阙，从容而去，岂不由汝乎！命斩之，遂以破贼收城闻。旧子仪传曰：全绪遣禁军旧将王甫入长安，阴结豪侠为内应。一日，齐击鼓于朱雀街，蕃军惶骇而去。又曰：射生将王抚自署为京兆尹，聚兵二千人，扰乱京城，子仪召抚杀之。诏子仪欢京城留守。吐蕃传曰：吐蕃余众尚在城，军将王抚及御史大夫王仲升顿兵自苑中入，椎鼓大呼，仲卿之兵又入城，吐蕃皆奔走。若如豳志所言，是子仪杀抚而攘其功，计子仪必不为也。子仪勋业，今古推高，凌准作书，多攻其短，疑有宿嫌，不可尽信。今从汾阳家传及子仪旧传。
十二月，程元振私入长安，京兆擒之以闻。实录如此，仍云将图进取。旧传：元振服缞麻于车中，入京城，以规任用，与御史大夫王仲升饮酒，为御史所弹。今从实录，参以旧传。二年正月，合剑南、东、西川为一道，以严武为节度使。旧传：武为京兆少尹，以史思明阻兵，不之官，出为绵州刺史，迁东川节度使。上皇诰两川合为一道，拜武剑南节度使。新传：武为少尹，坐房管贬巴州，久之，迁东川。余同旧传。按思明阻兵河、洛，京兆少尹何妨之官？此年始合东、西川为一道，岂上皇诰所合？新、旧传皆误。
二月，焦晖、白玉攻仆固玚，杀之。张维岳杀焦晖、白玉而窃其功。份阳家传曰：开府卢昴公先使汾州慰谕，及还，恶不比于己者，好赂于己者，公捶杀之。豳志曰：郭公使牙官卢谅之军如岳贬谅使信其言。郭公以如岳杀玚闻，诏优之。诸将云云。郭公乃理谅罪，棒杀之。今参取二书。昴职名从豳志。
戊寅，郭子仪如汾州。实录：广德元年十二月丁酉，仆固玚为帐下张维岳所杀，以其众归郭子仪。怀恩闻之，弃营脱身，遁走北蕃。按朔方兵所以不附仆固氏者，以子仪为之帅也。纵不在子仪领朔方节度使之后，亦当在领河东副元帅之后也。而实录，二年正月丁卯，子仪为朔方节度使。汾阳家传：二年正月，子仪充河东副元帅、河中节度使。癸亥，代宗三殿宴送。二十六日，发上都。二月，至河中，兼朔方节度大使。戊寅，往汾州。甲申，还至河中。豳志：二年正月二十日，诏郭公加河中节度、河东副元帅。二十九日，加朔方节度。二月，仆固玚率军攻榆次，逾旬不抜云云。然则玚死决不在去年十二月，今因子仪如汾州并言之。
八月，仆固怀恩引回纥、吐蕃十万众入寇。旧子仪传云：数十万众。怀恩传云：诱吐蕃十万众。按汾阳家传，实不过十万。
河中节度副使崔宇。五月，巳罢河中节度，今犹有副使者，盖言其前官也。
九月，白孝德败吐蕃于宜禄。实录：癸巳，孝德败吐蕃一千余众于宜禄，生擒蕃将数人。按汾阳家传：二十六日，贼先军次宜禄。然则前八日，孝德岂得巳败吐蕃于宜禄乎？实录误。十月，怀恩引回纥、吐蕃至豳州，白孝德、郭晞闭门拒守。汾阳家传：晞屡破吐蕃。今从实录。旧子仪传曰：虏寇豳州，子仪在泾阳，子仪令长男朔方兵马使曜率师拒之，与白孝德闭城拒守。按实录及晞传皆云晞拒怀恩，破之。子仪传云曜，误也。
虏攻豳州不克，涉泾而遁。实录：十月辛未夜，郭晞遣马步三千人于豳州西斩贼营，杀千余人，生擒八十三人，俘大将四人。十一月乙未，怀恩及吐蕃等自溃，京师解严。汾阳家传曰：十月七日，公誓师曰：明日有寇，尔其备之。及夜，出兵数万，阵于西门之外，广布旗帜，如十万军。未曙，怀恩、吐蕃、回纥、吐浑等巳阵于乾陵北辰二十里。怀恩等初谓无备，欲袭之。既见阵，两蕃大骇，不敢战。而怀恩顷为公所驭，慑公之威，又遁。初军中偶语，夜中出兵与鬼阇耳。及未曙，寇巳至矣。军中所以服公之先知也。贼至于豳州，营于北原。十三日，攻其东门，不克。十四日，横阵于南原请战，晞等与之连战，大破之，追奔数十里。二十一日，涉泾而还。豳志。怀恩寇豳泾。十七日，众渡泾水，郭晞率众御之，战于豳郛，我师败绩。怀恩覆其阵，泣曰：此等昔为我儿，我教其射，反为他人，致死于我，惜哉！明日，引军南出。旧郭晞传曰：怀恩诱虏再寇豳州，阵于泾北，晞乘其半济而击之，大破獯虏，斩首五千级，连战皆捷。吐蕃传曰：郭锋于豳州西三十里，令精骑斫怀恩营，破五千众，斩首千余级，生擒八十五人，降其人将四人。诸书载豳宁战守胜败，事各不同，今从汾阳家传，以实录参之。十一月，假秀实杀暴卒。此出柳宗元假太尉逸事状假公家传曰广德二年正月白孝德授豳宁节度使七月大军西还颇有俘掠又以豳土经寇未暇耕耘乃谋顿军奉天取给畿内时仓廪匮竭吏人潜窜军士公行发掘兼施捶讯闾里怨苦远近彰闻孝德知之力不能制公戏谓宾朋曰若使余为军候不令至是行军司马王稷以其言启于白孝德即日以公为都虞候兼权知奉天县事浃旬而军不犯禁逾月而路不拾遗永㤗元年孝德奉诏归豳州表公进封张掖郡王北庭行军豳宁都虞候据实录时晞官为左常侍宗元云尚书误也又按实录广德三年十月吐蕃寇豳州孝德晞闭城拒守汾阳家传其年九月公使陈回光与孝德议边事于汾州则孝德不以永泰元年始归豳州陈翃误也逸事状又云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曰我知入数而巳不知旱也督责益急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假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皆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榖代赏使勿知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榖又用大杖击无罪者假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假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假公一夕自恨死按假公别传大历八年焦令谌犹存盖宗元得于传闻其实令谌不死也
资治通鉴考异卷第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