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纪

世宗肃皇帝

编 癸亥,四十二年,春三月,以严讷为吏部尚书李春芳为礼部尚书。

编 夏四月,严世蕃逃归。

纪 世蕃未达雷州,至南雄而返。罗龙文亦逃伍,潜往歙县,藏匿亡命刺客。一日被酒大言曰:“要当取应龙与徐老头泄此恨!”徐阶闻,厚为备。严嵩久之亦闻,惊曰:“儿误我多矣!”

初,阶之入政府也,肩随嵩者且十年,几不敢讲钧礼。嵩惩夏言祸,亦颇自恭谨,惟世蕃多行无礼;阶既曲忍,嵩亦不知也。方应龙疏上,阶往谒,慰藉甚,嵩喜,顿首谢,世蕃亦尽出妻子为托。既归,其子密启曰:“大人受侮已极,此其时已。”阶伪骂曰:“吾非严氏不至此。负心为难,人将不食吾余!”嵩遣所亲探之,语如前。盖阶亦知上犹眷恋,未能即割也。嵩既去,书问不绝,久之世蕃亦忘旧事,谓“徐老不我毒”。鸠工大治馆舍,阴贼弥甚。

编 甲子,四十三年,秋七月,以谕德张居正充裕王府讲官。

编 冬十月,复逮严世蕃下狱。

纪 先是御史林润既劾鄢懋卿罢去,知雠在必报。会袁州推官郭谏臣以公事过严嵩里,工匠千余方治园亭,其仆为督,谏臣至,箕踞不起,役人戏以瓦砾掷谏臣,亦不禁。谏臣遂具揭上之润。润得之,大喜,乃上疏言:“臣巡视上江,备访江洋盗贼,多入逃军罗龙文之家。龙文卜筑深山,乘轩衣蟒,有负险不臣之志,推严世蕃为主,事之。世蕃自罪谪之后,愈肆凶顽,日夜与龙文诽谤朝政,动摇人心。近者假治第,聚众至四千人,道路汹汹,咸谓变且不测。乞早正刑章,以绝祸本。”疏入,诏以世蕃、龙文即付润逮捕至京。润下郭谏臣捕世蕃,徽州府推官粟祁捕龙文,自驻九江勒兵以待。

编 乙丑,四十四年,春三月,严嵩削籍,没其家,其子世蕃及罗龙文伏诛。

纪 初,林润闻命,驰至九江,郭谏臣白监司,尽散其工匠四千人,龙文走匿世蕃家,捕得之。润因谕袁州府详具严氏诸暴横状,得之,复上疏数世蕃父子罪。上怒,诏下法司讯状。已而徐阶具疏以闻,疏中极言“事已勘实,其交通倭寇,潜谋叛逆,具有显证,请亟正典刑,以泄神人之愤。”上从之,命斩世蕃、龙文于市。二人闻,相抱哭;家人请写遗书谢其父,不能成一字。都人闻之,大快,各相约持酒至西市看行刑。已而籍嵩家,得银二百五万五千余两,其珍异充斥,逾于天府。

编 冬十二月,诏万寀、鄢懋卿并充军。

编 严嵩死。

编 丙寅,四十五年,春正月,帝不豫。

纪 先是方士王金、陶仿、刘文彬、申世文、高守中、陶世恩,伪造诸品仙方,以金石药进御,性燥热,帝服,稍稍火发,不能愈。至是谕徐阶欲幸承天拜显陵,取药服气,阶奏止之。

编 下户部主事海瑞狱。

纪 瑞上言:“陛下即位初年,敬一箴心,冠履分辨,天下忻忻,谓焕然更始。无何而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谬谓长生可得,一意修玄,土木兴作,二十余年不视朝政,法纪弛矣;数行推广事例,名器滥矣。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大内,人以为薄于夫妇。今愚民之言曰:‘嘉者,家也;靖者,尽也。’谓民穷财尽,靡有孑遗也。然而内外臣工修斋、建醮,相率进香,天桃、天药,相率表贺,陛下误为之,群臣误顺之。臣愚谓陛下之误多矣,大端在玄修。夫玄修所以求长生也,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圣之至也,未能久世不终;下之方外士亦未见有历汉、唐、宋至今存者。陛下师事陶仲文,仲文则既死矣,仲文不能长生,而陛下独何求之?至谓天赐仙桃、药丸怪妄尤甚。桃必采乃得,药必捣乃成,兹无因而至,有胫行邪?云天赐之,有手授邪?然则玄修之无益可知矣。陛下玄修多年,靡有一获,左右奸人揣逆圣意,投桃设药,以谩长生,理之所无,断可见已。陛下诚翻然悟悔,日旦视朝,与辅宰、九卿、侍从、言官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君道之误,置身尧、舜、禹、汤、文、武之域,使诸臣亦洗心数十年阿君之耻,置身皋、夔、伊、傅、周、召之列。民熙物洽,熏为太和,陛下性中真药也。道与天通,命由我立,陛下性中真寿也。此理之所有,可旋至立效。乃悬思服食不终之饵,凿想遥兴轻举之方,求之终身,不可得已。”疏奏,上大怒,命逮系瑞镇抚狱。

编 三月,以礼部尚书高拱为文渊阁大学士。

编 冬十二月,帝崩。

纪 上疾甚,自西苑还乾清宫,遂崩。大学士徐阶等启请皇子裕王主丧事,宣遗诏曰:“朕奉宗庙四十五年,享国长久,累朝未有。一念惓惓,惟敬天勤民是务。只缘多疾,过求长生,遂致奸人诳惑。自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没者恤录,见监者即释复职。”

编 皇子裕王载垕即位。

编 释刑部主事海瑞于狱,擢为通政使。

穆宗庄皇帝

编 丁卯,穆宗皇帝隆庆元年,春正月,立妃陈氏为皇后。

编 诏录用先朝建言诸臣;杨继盛沈炼等并复职、赠荫、谕祭。

编 追赠王守仁为新建侯,谥文成。

编 进高拱少傅、武英殿大学士,谢病归。以礼部尚书陈以勤为文渊阁大学士。

编 二月,以礼部右侍郎张居正为吏部左侍郎兼东大学士,直内。

编 三月,葬永陵。方士王金、陶仿、申世文、刘文彬、高守中、陶世恩伏诛。

编 四月,进张居正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编 戊辰,二年,春正月,进大学士张居正少保。进陈以勤太子太师、武英殿大学士。召南京礼部尚书赵贞吉为讲官,掌詹事府。

编 二月,帝耕藉田。

编 三月,立皇子翊钧为皇太子。

编 科臣石星上疏言六事,诏廷杖、削籍。

纪 星上言六事:一曰养圣躬,长夜之饮不可不节;二曰勤圣学,经筵久辍,屡请未复;三曰勤视朝,总理万几,周知民隐;四曰速俞允,言涉圣躬者留中不下,事干内庭者稽迟不允;五曰广听纳;六曰察谗谮。疏奏,上怒,命廷杖,削其籍。

编 秋七月,陕西民李良雨化为妇人。

编 冬十月,户部尚书刘体乾罢。

纪 先是内降户部采买珍珠金玉等项,尚书高曜即召商收买应命。及体乾为尚书。抗论财用阙乏,请停采买。疏至,文思房不肯收,令赍本吏领回。体乾复令赍往,吏被殴逐,将原本送内,未及进呈,忽内降著致仕去。

编 十一月,杖内监李芳,系狱禁锢之。

纪 芳数以直谏忤旨,同辈亦恨其正直,共短之,上命缇骑杖之,系狱待决。刑部尚书毛恺言:“‘刑人于市,与众弃之’,非惟死者不冤,亦令生者不犯。李芳供事内廷,罪状未明,莫知所坐?”上曰:“芳无礼,第锢之。”

编 己巳,三年,夏五月,逮御史詹仰庇,杖一百,削籍为民。

纪 仰庇言:“陛下取户部银,尽以供造鳌山,修理宫苑,花栏、龙凤、秋千架、金玉器物之费,使群小因而乾没,为圣德累不小。”上怒,命锦衣卫逮治,杖一百,削籍为民。大学士李春芳等疏救,不听。

编 六月,以海瑞为右佥都御史,总理粮漕,巡抚应天等处。

编 秋七月,建极殿大学士徐阶致仕。诏起高拱为武英殿大学士。

编 八月,以赵贞吉为文渊阁大学士。

编 庚午,四年,春正月。太子太师陈以勤致仕。

编 冬十月,俺答来请盟,通贡市马。

纪 俺答孙把汉那吉率其仆阿力哥等来降,总督王崇古纳之。边吏哗曰:“此孤竖无足重轻,宜勿留。”崇古曰:“此奇货可居。俺答即急之,留而为市,谕以执送叛人赵全等,我归其孙;若其弗急,则我因而抚之,如汉质子法,使招其故部居近塞。俺答老且死,其子黄台吉势不能尽有其众,然后以居耆、谷蠡秩置塞外,其与黄台吉构则两利而俱存之,弗构则以兵助之,外博兴灭扶危之名,而实收其用。”事闻,廷臣喧然以为不可,御史叶梦熊争之尤力。上曰:“慕义来降,宜加奖励。其以把汉那吉为指挥使,阿力哥为正千户,各赐衣一袭。”

俺答妻恐中国杀其孙,日夜怨俺答,俺答亦自悔,遂拥众十万压境。崇古命百户赵崇德往谕以国恩,要其缚叛示信。俺答夫妇感且愧曰:“汉乃肯全吾孙,吾且啮臂盟,世世服属,何有于叛人。”遂定盟,通贡市马。

编 十二月,诏进王崇古少保、兵部尚书。

纪 俺答执赵全等来献,崇古遣那吉归,那吉感泣,誓不敢负中国。论功,进崇古少保、兵部尚书,赐蟒玉,世袭锦衣千户。

编 进大学士张居正吏部尚书、少傅,兼建极殿大学士。

编 辛未,五年,春三月,封俺答为顺义王。

编 夏四月,诏小吏得官本土。

纪 高拱言:“国家用人,不得官于本土,此惟有民社之责者然耳。若仓库、驿递等官,官甚卑,家甚贫,一授远土,或弃官而不能赴,或去任而不能归,其情可怜。近日教官得选本省地方,人以为便,乞照此例。”从之。

编 五月,少师李春芳致仕。

编 秋八月,诏以故礼部左侍郎薛瑄从祀孔子庙庭。

编 以高仪为礼部尚书,掌詹事府。

编 壬申,六年,春正月,进大学士张居正少师。以高仪为文渊阁大学士,以吏部左侍郎吕调阳为礼部尚书。

编 三月,皇太子出读书。

编 夏五月,帝崩。

纪 上不豫。己酉,大渐,召臣高拱、张居正、高仪至乾清宫受顾命。上倚坐御榻,皇后及皇贵妃咸侍,东宫立于左。上困甚,太监冯保宣顾命曰:“朕嗣统方六年,今疾甚,殆不起,有负先帝付托。东宫幼冲,以属卿等,宜协辅,遵守祖制,则社稷功也。”拱等泣拜而出。翼日,上崩。

编 六月,太子翊钧即位。

纪 时太监冯保方居中用事,矫传大行遗诏云:“臣与司礼监同受顾命。”廷臣闻之俱骇。一日内使传旨至,高拱曰:“旨出何人?上冲年,皆若曹所为,吾且逐若曹矣。”内臣还报,保失色,谋逐拱。拱与张居正俱负气不相下,居正乃结保自固。拱虑保专恣,与居正、高仪谋去之。居正阴泄之保,乃与保谋去拱。

编 罢大学士高拱。

纪 是月既望庚午昧爽,拱在直,张居正引疾。召诸大臣于会极门,促居正至,拱以为且逐冯保也。保传皇后、皇贵妃、皇帝旨曰:“告尔内、五府、六部诸臣,大行皇帝宾天先一日,召内三臣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亲受遗属。今大学士高拱揽权擅政,威福自专,通不许皇帝主管。我母子日夕惊惧,便令回籍闲住,不许停留。”拱即日出朝门,乘一牛车去,而高仪未几亦以病卒,居正裒然首辅矣。

编 尊皇后曰仁圣皇太后,皇贵妃曰慈圣皇太后。

编 秋八月,帝御经筵。

纪 张居正请开经筵,复请更定常朝日期,御门听政,俱从之,上遂御文华殿日讲以为常。

编 冬十二月,张居正进帝鉴图说

纪 上见居正捧册进,喜动颜色。遽起立,命左右展册,居正从旁指陈大义,上应如响,因即宣付史馆,赐居正银币。

一日,上御文华殿讲毕,览至汉文帝劳军细柳事,居正因言:“陛下当留意武备。祖宗以武功定天下,承平日久,武备日弛,不可不及早讲求也。”上称善。

神宗显皇帝

编 癸酉,神宗皇帝万历元年,春正月,命成国公朱希忠、大学士张居正知经筵事。

编 张居正及冯保谋杀前大学士高拱,未遂而罢。

纪 庚子,早朝,上出乾清宫,见一无须男子伪作宦者状,袖有佩刀,趋走惶遽。左右执之,冯保立鞫之,曰:“南兵王大臣。”“奚自?”曰:“自总兵戚继光来。”保使密报居正,而居正令附保耳曰:“戚公方握南北军,禁无妄指,可借以除高氏。”

先是大臣为戚帅三屯营南兵不遂,流落都下,为人巧捷便佞,一中贵昵之。至是,令称拱使,改籍武进县,即令厕卒辛儒衣大臣蟒袴,予二剑,剑首饰猫精异宝,送系厂中,入以闻,请究主使人。居正亦上疏如保意。上即付保鞫,保令辛儒屏语大臣曰:“第言高相君怨望,使汝来刺,愿先首免罪,即官汝锦衣赏千金;不然,重榜掠死矣。”儒日与大臣狎款,即令诬拱家人为同谋。

狱具,保飞发五校械拱仆。而居正前疏传中外,口语籍籍,谓且逮拱。居正乃密谋于吏部尚书杨博,博曰:“迫之恐起大狱。抑上神圣英锐,持公平察,高公虽粗暴,天日在上,安得有此?”居正面不怿。左都御史葛守礼语杨博:“过张公,必诤之。”博曰:“向已告矣。”守礼曰:“舆望属公,谓公能不杀人媚人耳。大狱将起,公奈何以已告为解?”即共诣居正,居正曰:“东厂狱具矣。同谋人至,即疏处之耳。”守礼曰:“愿以百口保高公。”居正默不应,博曰:“愿相公持公议。”居正愤然入内,取厂中揭帖投博曰:“是何与我?”揭帖有居正窜改四字曰“历历有据”,而居正忘之,守礼识居正字,笑而纳诸袖。居正觉曰:“彼理法不谙,我为易数字耳。”守礼曰:“机密重情,不即上闻,先政府邪?吾两人非为相公甘心高公,以回天非相公不能。”居正揖谢曰:“何以教我?”博曰:“此须得一有力世家,与国休戚者,乃可委治。”居正悟,言于上,命冯保与葛守礼、都督朱希孝会审。

希孝诣杨博问计,博曰:“公第使善诇校尉入狱,讯刀剑、口语所从来,杂高家仆稠众中,令别识,且问见高公何所?今在何地?则立辨矣。”希孝如博言,使善诇校尉密询大臣何自来?则来自保所,语尽出保口。校尉即告大臣:“入宫谋逆者,法族,奈何甘此?若吐实,或免罪。”大臣哭曰:“始绐我主使者罪大辟,自首无恙,官且赏,岂知当实言!”高家仆逮至,希孝杂诸校中,令物色,大臣不辨也。

及会审,风霾、大晦、雨雹,东厂理刑官白一清厉声曰:“天意若此,可不畏乎!”顷之,天稍明,出大臣会问。故事,先杂治,大臣呼曰:“故许我富贵,何杂治也!”冯保即问曰:“谁主使者?”大臣曰:“尔使我,乃问也。”保气夺。又问:“尔言高相公何也?”曰:“汝教我,我则岂识高相公。”希孝复诘其蟒袴、刀剑,曰:“冯家仆辛儒所予。”保益惧,遂罢审。保密饮大臣生漆酒瘖之,而密以拱行刺事上闻。

有殷内监者,年七十余,奏上曰:“高拱故忠臣,何为有此!”随顾保曰:“高胡子是正直人,张居正故怀忮刻,必杀之,我辈内官何须助彼。”保大沮,而内监张宏亦力言不可,于是上下刑部拟罪,竟论大臣斩。

拱被居正龁,杜门屏居。仕宦中州者不敢过新郑,率枉道他去。

编 甲戌,二年,春正月,张居正进讲章。

纪 居正上讲章疏略曰:“义理必时习而后能悦,学问必温故而后知新。臣谨将今岁所进讲章重复删定,大学一册,虞书一册,通鉴四册,进呈睿览。虽浅近之言,然亦行远登高之一助也。”

编 三月,帝自驾迎仁圣皇太后过大内赏花。

纪 上语辅臣曰:“昨日禁中花盛开,侍母后赏宴甚欢。”盖指慈圣也。张居正奏曰:“仁圣太后处多时寂寞,惟陛下念之。”上即起还宫白慈圣,自驾往迎仁圣过大内赏花,传觞欢宴而罢。

编 秋九月,刑部请录囚。

纪 慈圣太后欲停之,上问张居正,对曰:“春生、秋杀,天道之常。陛下即位以来,停刑者再矣,稂莠不除,反害嘉禾,凶恶不去,反害良民。”上为请太后,从之。

编 冬十二月,张居正率大臣上御屏。

纪 屏绘天下疆域及职官姓名,用浮帖以便更换。上命设于文华殿后,时加省览。

编 乙亥,三年,秋八月,以吏部左侍郎张四维为礼部尚书,入东阁。

纪 张居正请增臣,许之,即日进四维为礼部尚书,入东阁。故事,入者止曰同某人办事,至是上手注“随元辅入办事”,四维恂恂若属吏矣。

编 丙子,四年,春正月,下御史刘台狱,夺职为民。

纪 台劾“大学士张居正专擅威福,如逐大学士高拱,私赠成国公朱希忠王爵,引用张四维、张瀚为党,斥逐言官余懋学、傅应祯,罔上行私,横黩无厌。”居正怒甚,见上辞政曰:“臣之所处者,危地也。言者以为擅作威福,而臣之所行正威福也。将巽顺以悦下邪,则负国;竭公以事上邪,无以逃专擅之讥。”伏地不肯起,上下御座手掖之,曰:“先生起,朕当责台以谢先生。”诏:“下台狱,杖一百,远戍之。”时议籍籍,居正不自安,复具疏为解,免杖夺职为民,然心终恨之,后竟置之死。

编 冬十月,进张居正左柱国、太傅,加伯爵。

纪 敕曰:“先生亲受先朝顾命,辅朕冲年。今四海升平,实赖匡弼,精忠大勋,言不能殚,惟我祖宗列圣佑尔子孙,与国咸休,钦哉!”居正固辞伯爵,许之。

编 丁丑,五年,夏五月,诏修慈庆、慈宁两宫,既而罢之。

纪 张居正言:“两宫于万历二年落成,今壮丽如故,足以娱圣母,乃欲坏其已成,更加藻饰,非所急也。请辍工。”从之。

编 秋九月,帝谕停刑。

纪 慈圣太后以大婚期近也。张居正上言:“春生、秋杀,天道所以运行;雨露、霜雪,万物因之发育。明王奉若天道,刑赏予夺,皆奉天意以行事。若弃有德而不用,释有罪而不诛,则刑赏失中,惨舒异用矣。且臣近详阅所开诸犯,皆逆天悖理;其所戕害,含冤蓄愤,圣主明王不为一泄,彼以其怨恨冤苦之气,郁而不散,其上蒸为妖氛沴祲之变,下或致凶荒疫疠之疾,则其为害又不止一人一家也。请俟明年吉典告成,然后概免一年。”从之。

编 张居正以父丧欲去位,帝手诏慰留之。

编 冬十月,张居正复上疏乞终制,不允。杖谪编修吴中行、检讨赵用贤、刑部员外艾穆、主事沈思孝等。

纪 居正既父丧夺情,吉服视事,中行、用贤、穆、思孝交章劾居正忘亲贪位,居正大怒。大宗伯马自强曲为营解,居正跪,而以一手捻须曰:“公饶我!公饶我!”掌院学士王锡爵径造丧次为之解,居正曰:“圣怒不可测。”锡爵曰:“即圣怒,亦为公。”语未讫,居正屈膝于地,举手索刀作刎颈状,曰:“尔杀我!尔杀我!”锡爵大惊趋出。

是月二十二日,中行等四人同时受杖,中行、用贤即日驱出国门,人不敢候视。许文穆方以庶子充日讲,镌玉杯一,曰“斑斑者何卞生泪,英英者何蔺生气,追之琢之永成器”,以赠中行。镌犀杯一,曰“文羊一角,其理沉黝,不惜剖心,宁辞碎首。黄流在中,为君子寿”,以赠用贤。

穆、思孝复加镣锁,且禁狱,越三日始签解发戍,为更惨毒。时邹元标观政刑部,愤甚,视四人杖毕而疏上;越三日受杖,谪戍贵州都匀卫。

编 罢吏部尚书张瀚。

纪 先是瀚为南京工部尚书,廷推吏部,瀚名第三,以张居正言,上越次用之。居正以为德,希瀚报。夺情议起,遂邀中旨属瀚留居正,居正亦自为牍,风之使留己。瀚若不喻其意者,谓“政府奔丧,当以殊典恤之,宗伯事也,何关吏部。”居正大不悦,于是有诏切责瀚,谓瀚奉谕不复,无人臣礼。瀚拊膺太息曰:“三纲沦矣!”居正益怒,嗾台省劾之,勒令致仕。

编 起复大学士张居正入直内。

纪 初居正在丧次,凡中事令吏赍奏就拟处分,手诏称元辅,称太师,称先生,皆尽古师臣之礼。至是,上召居正于平台,慰谕甚至,即日入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