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纪
仁宗皇帝
纲 庚辰,康定元年,春正月朔,日食。
目 先是司天杨惟德请移闰于庚辰岁,则日食在正月之晦。帝曰:“闰,所以正天时而授民事,其可曲避乎!”不许。至是知谏院富弼请“罢宴、彻乐,就馆赐北使酒食。”执政不可,弼曰:“万一契丹行之,岂不为朝廷羞。”既而闻契丹罢宴,帝深悔之。
纲 元昊寇延州,副总管刘平、石元孙战没。二月,贬范雍知安州。
纲 以夏守赟为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内侍王守忠为都钤辖。
纲 除越职言事之禁。
纲 命知制诰韩琦安抚陕西。
目 初,琦使蜀归,论西师形势甚悉,即命安抚陕西。琦言:“范雍节制无状,宜召知越州范仲淹委任之。方陛下焦劳之际,臣岂敢避形迹不言,若涉朋比误国家,当族。”帝从之,召仲淹知永兴军。
纲 三月,王鬷、陈执中、张观免。
目 天圣中,鬷使河北,过真定,时曹玮为总管,鬷见之,玮谓曰:“君异日当柄用,愿留意边防。”鬷曰:“何以教之?”玮曰:“吾尝使人觇赵元昊,状貌异常,他日必为边患。”鬷未以为然。比再入枢密,元昊果反。帝数问边事,鬷不能对。及刘平败,议刺乡兵久未决,帝怒,遂与执中、观同免,鬷始叹玮之明识。
纲 夏五月,张士逊致仕,以吕夷简同平章事。
纲 以夏竦为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韩琦、范仲淹副之;召夏守赟、王守忠还。
纲 元昊陷塞门诸砦。
目 执砦主高延德以去。又陷安远、承平砦。时著作佐郎张方平上平戎十策,其略以为“宜屯重兵河东,示以形势。贼入寇必自延渭,而兴州巢穴之守必虚,我师自麟、府渡河,不十日可至,此所谓攻其所必救,形格势禁之道也。”宰臣吕夷简见之,谓知枢密院宋绶曰:“大科得人矣。”
纲 六月,以夏守赟同知枢密院事。秋八月,守赟罢,以杜衍同知枢密院事。
纲 以范仲淹兼知延州。
目 延州诸砦多失守,仲淹请自行,诏兼知延州。仲淹大阅州兵,得万八千人,分六将领之,日夜训练。量敌众寡,使更出御。敌人闻之相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大范盖指雍也。仲淹以民远输劳苦,请建鄜城为军,以河中府、同、华州中下户租税就输之,春夏徙兵就食,可省籴十之三,他所减不与。诏以为康定军。仲淹又修承平、永平等砦,稍招还流亡,定堡障,通斥堠,城十二砦,于是羌、汉之民相踵归业。
纲 九月,李若谷罢,以宋绶、晁宗悫参知政事。以晏殊为枢密使,王贻永、杜衍、郑戬为副使。
纲 元昊寇三川诸砦,环庆副总管任福攻其白豹城,克之。
目 元昊之寇三川也,韩琦使任福等领兵七千声言巡边,部分诸将,夜趋七十里至白豹城,平明克之,破四十族,焚其积聚而还。
纲 鄜州将种世衡城青涧。
目 时塞门诸砦既陷,鄜州判官种世衡言:“延安东北二百里有故宽州,请因废垒而兴之以当寇冲。右可固延安之势,左可致河东之粟,北可图银、夏之旧。”朝廷从之,命世衡董其役。夏人屡来争,世衡且战且城。然处险无泉,议不可守,凿地百五十尺至石不及泉,工辞不可穿。世衡命屑石一畚,酬百钱,卒得泉以济。城成,赐名青涧,以世衡知城事。世衡开营田,募商贾,通货利,城遂富实。
纲 冬十二月,宋绶卒。
纲 铸当十钱。
纲 辛巳,庆历元年,春正月,诏鄜、延、泾原会兵讨李元昊,不果行。
纲 元昊遣人至延州议和,范仲淹以书谕之。
目 元昊遣高延德还延州,与范仲淹约和。仲淹自为书遗元昊,反覆戒谕,令去帝号尽臣节,以报累朝厚待之恩。韩琦闻之曰:“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命诸将戒严,而自行边。
纲 二月,元昊寇渭州,任福与战于好水川,败死。贬韩琦知秦州。
目 韩琦行边至高平,元昊果遣众寇渭州,薄怀远城,琦乃趋镇戎军,尽出其兵,又募勇士万八千人,命环庆副总管任福将之,以耿傅参军事,泾原都监桑怿为先锋,朱观、武英、王珪各以所部从福。将行,琦令福并兵自怀远趋德胜砦,至羊牧隆城,出敌之后,诸砦相距才四十里,道近,粮饷便;度势未可战,即据险置伏,要其归路。戒之再三,且曰:“苟违节制,有功亦斩!”
福引轻骑数千趋怀远捺龙川,遇镇戎西路巡检常鼎、刘肃与敌战于张家堡南,斩首数百,敌弃马羊橐驼佯北,桑怿引骑趋之,福踵其后。谍传敌兵少,福等颇易之。薄暮,与怿合军屯好水川,观、英屯笼给川,相距五里,约翌日会兵川口,必使夏人匹骑不还,然不知已陷其伏中矣。路既远,刍饷不继,士马乏食者三日。
时元昊自将精兵十万营于川口。候者言“夏人有砦不多”。诘旦,福与怿循好水川西行,出六盘山下,距羊牧隆城五里与夏军遇;诸将方知坠敌计,势不可留,遂前格战。怿于道傍得数银泥合,封袭谨密,中有动跃声,疑莫敢发。福至,发之,乃悬哨家鸽百余,自中起盘飞军上,于是夏兵四合。怿驰犯其锋,福阵未成列,贼纵铁骑突之。自辰至午,阵动,众欲据胜地,忽夏人阵中树鲍老旗,怿等莫测。既而旗左麾,左伏起;右麾,右伏起;自山背下击,士卒多坠崖堑相覆压,怿、肃战死。敌分兵数千断官军后,福力战,身被十余矢。有小校刘进劝福自免,福曰:“吾为大将,兵败,以死报国尔。”挥四刃铁简,挺身决斗,枪中左颊,绝其喉而死。子怀亮亦死之。英、珪、傅皆死,士卒死者万三百人。惟观以兵千余保民垣,会暮,敌引去,得还。关右大震。
奏至,帝震悼,为之旰食。夏竦使人收散兵,得琦檄于福衣带间,言罪不在琦;琦亦上章自劾,徙知秦州。
纲 三月,贬仲淹知耀州。
目 元昊答仲淹书,语多不逊,仲淹对来使焚之。朝议以仲淹不当擅通书,又不当擅焚之。宋庠请斩仲淹,杜衍曰:“仲淹志在招纳,盖忠于朝廷也,何可深罪。”帝悟,乃降户部员外郎,徙知耀州。
纲 夏四月,以陈执中同陕西安抚经略招讨使。
目 时夏竦判永兴军,执中知军事议多异同,故分命竦屯鄜州,执中屯泾州。竦雅意在朝廷,及任以西事,颇依违顾避。尝出巡边,置侍婢中军帐下,几至兵变。元昊命募得竦首者,与钱三千,其见轻侮如此。
纲 五月,宋庠、郑戬罢。
纲 以王举正参知政事,任中师、任布为枢密副使。
纲 秋八月,元昊陷丰州。冬十月,夏竦、陈执中免。
纲 分陕西为四路,以韩琦、王、范仲淹、庞籍兼经略安抚招讨使。
目 分秦凤、泾原、环庆、鄜延为四路,各置使。时琦知秦州,知渭州,仲淹知庆州,籍知延州,诏分领之。
自元昊反,延州城砦焚掠殆尽,籍至,稍葺治之。戍兵十万无壁垒,皆散处城中,畏籍莫敢犯法。籍命部将狄青将万人筑招安砦于桥子谷旁,以断寇出入之路。又使周美袭取承平砦,王信筑龙安砦。悉复所亡地,筑十一城,延民以安。
初,元昊阴诱属羌为助,而环庆酋长六百余人,约为乡导。事寻露,仲淹以其反覆不常,至部即奏行边,以诏书犒赏诸羌,阅其人马,为立条约;诸羌皆受命,自是为中国用。羌人亲爱之,呼为“龙图老子”。
仲淹以庆州西北马铺砦当后桥川口,在贼腹中,欲城之,度贼必争,密遣其子纯佑与蕃将赵明先据其地,引兵随之。诸将不知所向,行至柔远,版筑皆具,旬日城成,即大顺城也。贼觉,以三万骑来战,佯北;仲淹戒勿追,已而果有伏。大顺既成,而白豹、金汤皆不敢犯,环庆自此寇盗益少。
仲淹在边,纯佑年方冠,与将卒错处,钩深摘隐,得其材否,由是仲淹任无失,所向有功矣。
纲 壬午,二年,春二月,置义勇保捷军。
目 诏选河北诸州强壮者为军,刺手背为“义勇”字。各营于其州给以俸廪,分番训练,不愿者释之。寻又刺陕西秦凤路义勇为保捷军。
纲 三月,晁宗悫罢。
纲 契丹来求关南之地;夏四月,遣知制诰富弼报之。
目 契丹主有南侵意,会元昊反,欲乘衅取瓦桥关以南十县地,乃遣南院宣徽使萧特末、翰林学士刘六符来致书取故地。帝唯许增岁币,或以宗室女嫁其子,且令吕夷简择报聘者。夷简不悦弼,因荐之。弼得命,即入对,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帝为动色。进弼枢密直学士,弼辞曰:“国家有急,义不惮劳,奈何逆以官爵赂之!”遂往。
纲 五月,以大名府为北京。
纲 六月,以王德用判定州。
纲 秋七月,任布罢。以吕夷简、章得象兼枢密使,加晏殊同平章事。
纲 富弼还,复如契丹。
目 弼至契丹,见契丹主宗真言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一旦求割地,何也?”契丹主曰:“南朝违约,塞雁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将以何为?群臣请举兵而南,吾谓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获,举兵未晚。”弼曰:“北朝忘章圣皇帝之大德乎?澶渊之役,苟从诸将言,北兵无得脱者。且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劝用兵者,皆为身谋尔。”契丹主惊曰:“何谓也?”弼曰:“晋高祖欺天叛君,末帝昏乱,土宇狭小,上下离叛,故契丹全师独克。然虏获金币充牣诸臣之家,而壮士健马,物故大半。今中国提封万里,精兵百万,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胜乎!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主当之欤?若通好不绝,岁币尽归人主,群臣何利焉。”契丹主大悟,首肯者久之。弼又曰:“塞雁门者,备元昊也。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城隍皆修旧;民兵亦补阙,非违约也。”契丹主曰:“微卿言,吾不知其详。虽然,吾祖宗故地当见还也。”弼曰:“晋以卢龙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地,皆异代事;若各求地,岂北朝之利哉。”既退,刘六符曰:“吾主耻受金币,坚欲十县何如?”弼曰:“本朝皇帝尝言:‘为祖宗守国,岂敢妄以土地与人!北朝所欲,不过租赋尔,朕不忍多杀两朝赤子,故屈己增币以代之;若必欲得地,是志在败盟,假此为辞尔。澶渊之盟,天地、鬼神实临之。北朝首发兵端,过不在我,天地、鬼神其可欺乎!’”六符谓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当共奏使两主意通。”
明日,契丹主召弼同猎,引弼马自近,谓曰:“得地则欢好可久。”弼反复陈其不可状,且言:“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南朝必以失地为辱,兄弟之国,岂可使一荣一辱哉!”猎罢,六符曰:“吾主闻公荣辱之言,意甚感悟。今惟有结昏可议尔。”弼曰:“结昏易生嫌隙,本朝长公主出降,赍送不过十万缗,岂若岁币无穷之利哉。”契丹主谕弼使还曰:“俟卿再至,当择一事受之,卿其遂以誓书来。”弼还,具以白帝。
帝复使弼持和亲、增币二议及誓书往契丹,且命受口传之辞于政府。既行,次乐寿,谓副使张茂实曰:“吾为使而不见国书,脱书辞与口传异,吾事败矣。”启视,果不同。驰还都,以晡时入见,曰:“政府故为此以陷臣,臣死不足惜,如国事何!”帝以问晏殊,殊曰:“吕夷简决不为此,诚恐误尔。”弼曰:“晏殊奸邪,党夷简以欺陛下!”遂易书而行。
纲 九月,暨契丹平。
目 弼至,契丹不复议昏,专欲增币,且曰:“南朝既增我岁币,其遗我之辞当曰‘献’。”弼曰:“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契丹主曰:“然则为‘纳’字。”弼曰:“亦不可。”契丹主曰:“南朝既以厚币遗我,是惧我矣,于一字何有?若我拥兵而南,得无悔乎!”弼曰:“本朝兼爱南北之民,故屈己增币,何名为惧?或不得已而用兵,则当以曲直为胜负,非使臣之所知也。”契丹主曰:“卿勿固执,古有之矣。”弼曰:“自古惟唐高祖借兵突厥,当时赠遗或称献纳,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有此礼哉!”声色俱厉。契丹主知不可夺,乃曰:“吾当自遣人议之。”乃留增币誓书,而使其北院枢密副使耶律仁先及刘六符,持誓书与弼偕来,且议“献纳”二字。弼至,入对曰:“二字臣以死拒之,虏气折矣,可勿许也。”帝用晏殊议,竟以“纳”字许之。于是岁增银、绢各十万匹、两,送至白沟,自是通好如故。
纲 元昊寇镇戎军,副总管葛怀敏会兵御之,败死;元昊遂大掠渭州。
纲 冬十一月,以韩琦、范仲淹、庞籍为陕西安抚经略招讨使,置司泾州。
目 初,翰林学士王尧臣,体量安抚陕西归,上疏论兵,因言:“韩琦、范仲淹皆忠义智勇,不当置之散地。”及葛怀敏败死,中外震惧,帝思尧臣之言,乃复置陕西路经略安抚诏讨使,总四路之事,置府泾州,益屯兵三万,以琦、仲淹、籍分领之。复以尧臣为体量安抚使,以文彦博帅秦州,滕宗谅帅庆州,张亢帅渭州。尧臣复言:“琦等既为陕西四路招讨等使,则四路当禀节制,不当复带使名,各置司行事,使所禀不一。”于是诸路并罢经略使。
琦与仲淹在兵间久,名重一时,人心归之,朝廷倚以为重。二人号令严明,爱抚士卒,诸羌来者推诚抚接,咸感恩畏威,不敢辄犯边境。边人为之谣曰:“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
纲 征处士孙复为国子监直讲。
目 复,晋州平阳人,举进士不第,退居泰山,著春秋尊王发微十二篇。国子直讲石介尝师事之,语人曰:“孙先生非隐者也。”于是范仲淹、富弼皆言复有经术,宜在朝廷,故召用之。
纲 以富弼为翰林学士,辞不拜。
目 弼始受命使契丹,闻一女卒;再往,闻一男生,皆不顾。得家书未尝发,辄焚之,曰:“徒乱人意。”于是帝复申枢密直学士之命,弼辞。又除翰林学士,弼恳辞曰:“增岁币,非臣本意,特以方讨元昊,未暇与角,故不敢以死争,安敢受赏乎!”
纲 癸未,三年,春正月,元昊上书请和。
纲 二月,立四门学。
纲 三月,以吕夷简为司徒,同议军国大事。
目 先是,夷简感风眩,诏拜司空,平章军国重事。疾稍愈,命数日一至中书,裁决可否。夷简力辞,帝降手诏曰:“古谓髭可疗疾,今剪以赐卿。”至是帝御延和殿召见,敕乘马至殿门,命内侍取兀子舆以前。夷简辞避久之,诏给扶,毋拜。乃罢相,改授司徒,同议军国大事。
纲 以晏殊同平章事兼枢密使,贾昌朝参知政事,富弼为枢密副使。弼固辞,不拜。
纲 召夏竦为枢密使。
目 增置谏官,以修等为之。襄喜言路开而虑正人难久立,乃上疏曰:“任谏非难,听谏为难。听谏非难,用谏为难。修等三人,忠诚刚正,必能尽言。臣恐邪人不利,必造为御之之说。其御之不过有三:曰好名,好进,彰君过尔。愿陛下察之,毋使有好谏之名,而无其实。”
修每入对,帝必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潝潝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
初,范仲淹之贬饶州,修及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见退,群邪目之曰“党人”,于是朋党之论起。修乃进朋党论,以为:“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皆自然之理也。然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盖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能相保。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修论事切直,人视之如仇,帝独奖其敢言,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
纲 夏四月,以韩琦、范仲淹为枢密副使。
纲 夏竦至京师,罢之,以杜衍为枢密使。
目 初召竦,谏官欧阳修、蔡襄等交章论:“竦在陕西,畏懦不肯尽力,兼之挟诈任数,奸邪倾险。陛下孜孜政事,首用怀诈不忠之臣,何以求治!”中丞王拱宸亦言:“竦经略西师,无功而归。今置诸二府,何以厉世!”因对极论之,帝未省,遽起;拱宸前引裾毕其说,帝乃悟。会竦已至国门,言者论益力,即日诏竦归镇;拜杜衍为枢密使。竦亦自请还节钺,徙知亳州。竦至亳上书万言自辨,乃徙判并州。
蔡襄言于帝曰:“陛下罢竦而用琦、仲淹,士大夫贺于朝,庶民歌于路,至饮酒叫号以为欢。且退一邪进一贤,岂能关天下轻重哉?盖一邪退则其类退,一贤进则其类进,众邪并退众贤并进,海内有不泰乎!虽然,臣窃忧之。天下之势,譬犹病者,陛下既得良医矣,信任不疑,非徒愈病而又寿民;医虽良,术不得尽用,则病且日深,虽有和、扁,难责效矣。”
国子监直讲石介,笃学尚志,乐善嫉恶,喜声名,遇事奋然敢为。会吕夷简罢相,章得象、晏殊、贾昌朝、韩琦、范仲淹、富弼同时执政,而欧阳修、蔡襄、王泰、余靖并为谏官,夏竦既拜,复夺之,以衍代,因大喜曰:“此盛事也!歌颂,吾职,其可已乎?”作庆历圣德诗,有曰:“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其言大奸,盖斥竦也。诗且出,孙复闻之曰:“介祸始于此矣!”范仲淹亦谓韩琦曰:“为此鬼怪辈坏事也。”
纲 自正月不雨至于是月。帝祷于西太乙宫,是日雨。
纲 吕夷简罢。
目 先是陕西转运使孙沔上书,言自夷简当国,黜忠良,废直道,以姑息为安,以避谤为智,柔而易制者升为心腹,奸而可使者保为羽翼,是张禹不独生于汉,而李林甫之复见于今也。”书上,帝不之罪。夷简见书谓人曰:“元规药石之言,但恨闻此迟十年尔!”至是蔡襄复言:“夷简被病以来,两府大臣并笏受事于门,贪尚权势,病不知止。”乃罢同议军国大事,未几以太尉致仕。
纲 秋七月,王举正罢。八月,以范仲淹参知政事,富弼为枢密副使。
目 帝方锐意太平,数问仲淹以当世事,又为之开天章阁,召辅臣条对。仲淹退而上十事,曰“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推恩信,重命令,减徭役”,悉采用之。
帝以平治责成辅相,命弼主北事,仲淹主西事。弼上当世之务十余条及安边十三策,大略以进贤、退不肖,止侥幸,去宿弊,欲渐易监司之不才者,使澄汰所部吏,于是小人始不悦矣。
纲 以韩琦为陕西宣抚使。
纲 九月,任中师罢。
纲 冬十月,以张之、王素等为都转运按察使。
目 先是知谏院欧阳修言:“天下官吏既多,朝廷无由遍知其贤愚善恶,乞立按察之法。于内外朝官三丞郎官中,选强干廉明者为之,使至州县遍见官吏,其公廉无状皆以朱书于名之下,其中材之人以墨书之,岁具以闻。”诏从之。富弼、范仲淹复请诏中书、枢密通选逐路转运按察使,即委使自择知州,知州择知县,不任事者皆罢之。于是之等首被兹选,之河北,王素淮南,沈邈京东,施昌言河东,李绚京西。
仲淹之选监司也,取班簿视不才者一笔勾之。弼曰:“一笔勾之甚易,焉知一家哭矣。”仲淹曰:“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邪!”遂悉罢之。
纲 十二月,河北雨赤雪,河东地震。
纲 甲申,四年,春正月,帝复御经筵。
目 自元昊反,罢进讲。崇政殿说书赵师民言:“帝王治经与品庶异,不独玩空文、占古语也。今方外小有事,臣等即不复进见,是以为先王遗籍可以讲无事之朝,不足赞有为之世,臣愚以为过矣。”又献劝讲箴,帝嘉纳之,于是复命曾公亮等讲读经史。尝谓公亮等曰:“卿等宿儒博学,多所发明;朕虽盛暑,亦未尝倦,但恐卿等劳尔。”
纲 三月,诏天下州县立学,行科举新法。
目 时范仲淹意欲复古劝学,数言兴学校,本行实。诏近臣议,于是宋祁等奏:“教不本于学校,士不察于乡里,则不能核名实。有司束以声病,学者专于记诵,则不足尽人材。参考众说,择其便于今者,莫若使士皆土著而教之于学校,然后州县察其履行,则学者修饬矣。先策论,则文词者留心于治乱矣。简程式,则闳博者得以驰骋矣。问大义,则执经者不专于记诵矣。”帝从之,乃诏天下州县皆立学,本道使者选部属官为教授;员不足,取于乡里宿学有道业者。士须在学三百日乃听预秋赋;旧尝充赋者,百日而止。试于州者令相保任,有匿服、犯刑、亏行、冒名等禁。三场,先策,次论,次诗赋,通考为去取,而罢帖经墨义。士通经术愿对大义者,试十道。
纲 夏四月,作太学。五月,帝谒孔子。
目 判国子监王拱辰、田况、王洙、余靖等言:“汉太学二百四十房,千八百室,生徒三万人,唐学舍亦千二百间。今取才养士之法盛矣,而国子监才二百楹,制度狭小,不足以容。”诏以锡庆院为太学,置内舍生二百人。讲殿既备,帝谒孔子,故事止肃揖,帝特再拜。赐直讲孙复五品服。
初,海陵人胡瑗为湖州教授,训人有法,科条纤悉备具。以身率先,虽盛暑必公服坐堂上,严师弟子之礼,视诸生如其子弟,诸生亦信爱如其父兄,从之游者常数百人。时方尚词赋,湖学独立经义、治事斋以敦实学。及兴太学,诏下湖州取其法,著为令式。
纲 元昊复遣使来上表。
纲 六月,以范仲淹为陕西、河东宣抚使。
目 初,仲淹以忤吕夷简放逐者数年,及陕西用兵,帝以其士望所属,拔用护边。及夷简罢,召还,倚以为治。中外想望其功业,仲淹亦以天下为己任,与富弼日夜谋虑,兴致太平;然更张无渐,规模阔大,论者籍籍,由是谤毁稍行。先是石介奏记于弼,责以行伊、周之事。夏竦怨介,又欲因以倾弼等,乃使女奴阴习介书,久之习成,遂改“伊、周”曰“伊、霍”,且伪作介为弼撰废立诏草,飞语上闻。帝虽不信,而弼与仲淹恐惧不自安,适闻契丹伐夏,遂请行边。
纲 秋七月,大封宗室。
纲 八月,以富弼为河北宣抚使。
目 从弼请也。弼及范仲淹既去,石介不自安,亦请外,得濮州通判。
纲 许公吕夷简卒。
目 谥文靖。自庄献太后临朝,十余年间,天下晏然,夷简之力为多。及西夏用师,契丹求地,夷简选将命使,二边以宁。独成郭后之废,逐孔道辅、范仲淹于外,时论少之;然所斥士,旋复收用,亦不终废。其于天下之事,屈伸舒卷,动有操术,故当国最久,虽数为言者所诋,而帝眷倚不衰。
纲 九月,晏殊罢。
目 殊刚简清俭,博学洽闻,文章赡丽,为世推重。
纲 以杜衍同平章事兼枢密使,贾昌朝为枢密使,陈执中参知政事。
目 衍务裁侥幸,每有内降,率寝格不行。积诏旨至十数,辄纳帝前。帝尝语欧阳修曰:“外人知杜衍封还内降邪?凡有求于朕,每以衍不可告之而止者,多于所封还也。”
纲 冬十一月,诏戒朋党相讦。
纲 契丹以云州为西京。
纲 十二月,册元昊为夏国王。
纲 乙酉,五年,春正月,罢杜衍、范仲淹、富弼,以贾昌朝同平章事兼枢密使,宋庠参知政事,王贻永为枢密使,吴育、庞籍为副使。
目 仲淹、弼既出宣抚,攻者益众,二人在朝所为亦稍沮止,衍独左右之。衍好荐引贤士而抑侥幸,群小咸怨。衍壻苏舜钦,易简子也,能文章,论议稍侵权贵。时监进奏院,循例祠神以伎乐娱宾,集贤校理王益柔,曙之子也,于席上戏作傲歌。御史中丞王拱辰闻之,以二人皆仲淹所荐,而舜钦又衍婿,欲因是倾衍及仲淹,乃讽御史鱼周询、刘元瑜举劾其事。拱辰及张方平列状请诛益柔,章得象无所可否,贾昌朝阴主之。韩琦言于帝曰:“益柔狂语,何足深计。方平等皆陛下近臣,今西陲用兵,大事何限,俱不为陛下论列,而同状攻一王益柔,此其意可见矣。”帝感悟,乃止黜益柔监复州酒税,而除舜钦名,同席被斥者十余人,皆知名之士。拱辰喜曰:“吾一举网尽矣。”舜钦既得罪,衍由是不安,求去不许,会谏官钱明逸论“仲淹、弼更张纲纪,纷扰国经,凡所推荐,多挟朋党”。陈执中复谮衍庇二人。帝不悦,遂并黜之。衍罢知兖州,仲淹知邠州,弼知郓州。衍清介有大节,其去也君子惜之。
纲 三月,罢枢密副使韩琦。
目 范仲淹、富弼罢去,琦不能独居,上疏辨析,且言“近日臣僚多务攻击忠良,取快私忿”,不报。琦乃请外,遂出知扬州。河东转运使欧阳修上疏曰:“杜衍、范仲淹、韩琦、富弼,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夫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窃为陛下惜之。”群邪益忌修,因傅致修罪,左迁知滁州。
知庆州尹洙,博学有识度,以为自唐以来文格卑弱,至柳开始为古文,而世未知宗尚,乃与穆修复振起之,为文简而有法。元昊反,洙未尝不在兵间,故于西事尤为练习。未几卒。
纲 罢科举新法。
目 范仲淹既去,执政以新定科举,入学预试为不便。且言:“诗赋声病易考,而策论汗漫难知,祖宗以来莫之有改,且得人尝多矣。”帝下其议,有司请如旧法,乃诏前所更令悉罢之。
纲 夏五月,章得象罢。
纲 以陈执中同平章事兼枢密使,吴育参知政事,丁度为枢密副使。
纲 冬十一月,罢京东安抚使富弼。
目 滁州狂人孔直温谋反,伏诛。搜其家,得石介书。时介已死,宣徽南院使夏竦言:“介诈死,乃弼遣介结契丹起兵,期以一路兵为内应,请发介棺验之。”诏下兖州访介存亡,杜衍以阖族保介必死,提刑吕居简亦言“无故发棺,何以示后”始获免,遂罢弼安抚使,贬孙复监虔州税,介子孙羁管他州。
纲 丙戌,六年,秋八月,以吴育为枢密副使,丁度参知政事。
纲 丁亥,七年,春二月,大旱,诏求直言。三月,贾昌朝、吴育免。
纲 以夏竦同平章事,寻改授枢密使。
目 竦制下,谏官、御史交章言:“大臣和则政事修。竦前在关中与首相陈执中论议不合,今不可使共事。”故改之。
纲 以文彦博参知政事,高若为枢密副使。
纲 帝祷于西太乙宫,是日雨。
目 帝出祷雨于太乙宫,日方炎赫,帝却盖不御,及还而雨大浃。
纲 冬十一月,贝州卒王则据城反。以明镐为河北安抚使。
纲 太子太傅致仕李迪卒。
纲 戊子,八年,春正月,以文彦博为河北宣抚使,明镐副之。闰月,执王则,槛送京师,诛之。以彦博同平章事。
纲 夏元昊卒。
目 年四十六。子谅祚方期岁,没藏氏所生也,养于母族讹庞。讹庞因以三大将分治国政,谥元昊曰武烈皇帝,庙号景宗,尊没藏氏为皇太后。
纲 三月,诏众臣言时政阙失。
目 帝幸龙图、天章阁,以手诏问辅臣及御史中丞以上时政阙失,皆给笔札,令即坐以对。时陈执中不学少文,固辞不对,宋庠亦请至中书合议条奏,乃听两府归而上之。翰林学士张方平方锁院草制,夜半与所条对俱上,言汰冗兵,退剩员,慎磨勘,择将帅四事。帝览奏惊异,诘旦更赐手札问诏所不及者,方平复上备边、恤刑二事。
纲 夏四月,册谅祚为夏国王。
目 夏遣使来告哀,朝廷及契丹皆遣使慰奠。议者请因谅祚幼弱,母族专国,以节钺啖其三大将,使各有所部分以披其势,可以得志。陕西安抚使程琳曰:“幸人之丧,非所以柔远人,不如因而抚之。”帝乃遣使册谅祚为夏国王,议者深惜朝廷之失机会。
纲 罢丁度为观文殿学士,以明镐参知政事。
目 度以与夏竦议事不合,求解政事,乃置观文殿学士以授之。度性淳质,在翰林十五年,数论天下事,未尝及私,帝雅重之。文彦博数推镐贝州之功,且荐其才可大用,帝遂以代度。
纲 五月,无云而震。夏竦免,以宋庠为枢密使,庞籍参知政事。
目 殿中侍御史何郯论竦奸邪,不可任枢要。会京师一日无云而震者五,帝方坐便殿,趣召翰林学士张方平至,谓曰:“夏竦奸邪,以致天变如此,宜免之!”乃出知河南。
纲 六月,明镐卒。
纲 河北、京东大水。
纲 冬十月,以美人张氏为贵妃。
纲 己丑,皇祐元年,春正月朔,日食。
纲 二月,彗星见。
纲 夏五月,加知青州富弼礼部侍郎,辞不受。
目 河北、京东大水,民流就食青州,富弼劝所部民出粟益以官廪,得公私庐舍十余万区,散处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资待缺寄居者,皆给其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廪之。仍书其劳,约他日为奏请受赏,率五日辄遣人持酒肉饭糗慰藉,出于至诚,人人为尽力。山林陂泽之利,可资以生者,听民擅取。死者为大冢葬之,目曰丛麦。及麦大熟,民各以远近受粮而归。凡活五十余万人,募为兵者万计。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为粥食之,蒸为疾疫,及相蹈藉,或待哺数日不得粥而仆,名为救之,而实杀之。自弼立法,简便周尽,天下传以为式。帝闻,遣使褒劳,加拜礼部侍郎。弼曰:“救灾,守臣职也。”固辞不受。
纲 帝幸后苑观刈麦。
目 帝御宝岐殿观之,谓辅臣曰:“朕作此殿,不欲植花卉而岁以种麦,庶知稼穑之不易也。”
目 帝以昌朝旧学,特置观文殿大学士以宠之,仍兼判尚书都省。诏:“自今非尝为相者毋得除。”后昌朝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入见,召赴迩英阁讲乾卦,帝曰:“将相侍讲,天下盛事。”昌朝顿首谢。
纲 秋八月,陈执中罢。
纲 以宋庠同平章事,高若讷参知政事,庞籍为枢密使,梁适为副使。
目 庠初执政,遇事辄分别可否;及再登用,遂浮沉自安,然天资忠厚,尝曰:“逆诈恃明,残人矜才,吾终身不为也。”
纲 汰诸路兵。
纲 九月,广源州蛮侬智高反,寇邕州。
纲 罢武举。
纲 庚寅,二年,秋九月,大享天地于明堂,赦。
纲 冬十一月,诏外戚毋得任二府。
目 时张贵妃宠冠后庭,尧佐其伯父也,骤除宣徽、节度、景灵、群牧四使。殿中侍御史唐介与知谏院包拯、吴奎等力争之,中丞王举正又留百官班廷论,故有是诏,且罢尧佐宣徽、景灵二使。
纲 闰月,诏太子中舍致仕胡瑗定雅乐。
纲 辛卯,三年,春三月,宋庠免,以刘沆参知政事。
纲 夏六月,诏州郡勿献瑞物。
目 知无为军茹孝标献芝草,帝曰:“朕以丰年为瑞,贤臣为宝,草木之异焉足尚哉!”免孝标罪,而戒州郡勿复献。
纲 冬十月,以张尧佐为宣徽南院使,贬殿中侍御史里行唐介为英州别驾,文彦博免。
目 尧佐复除宣徽使,知河阳。命下,介谓同列曰:“是欲与宣徽而假河阳为名耳。”独抗言之。帝谓曰:“除拟本出中书。”介遂劾文彦博知益州日造闲金奇锦,缘阉侍通宫掖,以得执政。今显用尧佐,益自固结。请罢之而相富弼。语甚切直,帝怒,即其奏不视,且曰:“将远窜。”介徐读疏毕,曰:“臣忠愤所激,鼎镬不避,何辞于谪。”帝急召执政示之曰:“介论事是其职,至以彦博由妃嫔致宰相,此何言也?进用冢司,岂应得预,而乃荐弼!”时彦博在帝前,介责之曰:“彦博宜自省,即有之不可隐。”彦博拜谢不已,帝怒益甚,梁适叱介使下殿,修起居注蔡襄趋进救之,贬春州别驾。王举正言其太重,帝亦悟,明日取其疏入,改英州,而罢彦博知许州。吴奎亦以介党出知密州。帝虑介或道死,有杀直臣名,命中使护之。由是介直声闻天下,然彦博事之有无,卒莫能辨。
纲 夏竦卒。以庞籍同平章事,高若讷为枢密使,梁适参知政事,王尧臣为枢密副使。
纲 壬辰,四年,夏五月,资政殿学士汝南公范仲淹卒。
目 赠兵部尚书,谥文正。仲淹为政忠厚,所至有恩,邠、庆二州之民与属羌皆画像立生祠,其卒也哀号如父。
纲 侬智高陷邕、横诸州,遂围广州;诏钤辖陈曙等发兵讨之。
纲 以狄青为枢密副使。
目 初,尹洙与青谈兵,善之,荐于韩琦、范仲淹曰:“此良将材也。”二人待之甚厚。仲淹授以左氏春秋,且曰:“将不知古今,匹夫勇耳。”青由是折节读书,悉通秦、汉以来将帅兵法,累进马军副都指挥使。青起行伍,十余年而显贵,面涅犹存。帝尝敕青傅药除之,青指其面目:“陛下以功擢臣,不问门地。臣所以有今日,由此涅耳,臣愿留以劝军中,不敢奉诏。”帝益重之。至是,自知延州召拜副使,台谏王举正等谏其不可,帝不听。
纲 秋七月,侬智高陷昭州。九月,以孙沔为广南安抚使。
纲 以狄青为荆湖宣抚使,督诸军讨侬智高。
目 智高寇扰日甚,帝以为忧。智高移书行营求邕、桂节度使,帝将受其降,梁适曰:“若尔,则岭表非朝廷有矣。”会狄青上表请行,遂以为宣抚使、提举广南经制盗贼事。谏官韩绛言青武人,不宜专任。帝以问庞籍,籍力赞青可用,且言:“号令不专,不如不遣。”乃诏岭南诸军皆受青节度。
纲 冬十月,以胡瑗为国子监直讲。
目 瑗既居太学,其徒至不能容,取旁官舍处之。礼部所得士,瑗弟子十常居四五,随材高下,喜自修饬,衣服容止,往往相类,人遇之不问可知为瑗弟子也。时与孙复同为直讲,复教养不及瑗而治经过之。然二人论见多不合,常相避不见。
纲 侬智高陷宾州,复入于邕。
纲 十二月,狄青勒兵宾州;陈曙兵败,青斩之以徇。
目 青行军立行伍,明约束,野宿皆成营栅。至广南,合孙沔、余靖之兵进次宾州,戒诸将无得妄与贼斗,听吾所为。广西钤辖陈曙乘青未至,辄以步兵八千击贼,溃于昆仑关,殿直袁用等皆遁。青曰:“令之不齐,兵所以败。”晨会诸将堂上,揖曙起,并召用等三十二人,按以败亡状,驱出军门斩之。沔、靖相顾愕眙,诸将股栗,莫敢仰视。
纲 癸巳,五年,春正月,狄青夜度昆仑关,大败侬智高于邕州。智高走大理,广南平。
目 青既诛陈曙,因按兵止营,令军休十日,众莫测;贼觇者还言军未即进。青明日即整兵,自将前军,孙沔将次军,余靖为殿,夕次昆仑关。黎明,整大将旗鼓,诸将环立帐前,待令乃发,而青已微服与先锋度关,趣诸将会食关外。贼方觉,悉出逆战。青执白旗麾蕃落骑兵,从左右翼击之,纵横开合,部伍不乱。贼不知所为,大败,走,追奔五十里,斩首数千级,生擒贼五百余,死者万计。智高夜纵火烧城遁去,由合江口入大理。迟明,青按兵入城,敛尸筑京观于城北隅,时贼尸有衣金龙衣者,众谓智高已死,欲以上闻。青曰:“安知其非诈邪!宁失智高,不敢诬朝廷以贪功也。”广南悉平,捷至,帝喜曰:“青破贼,庞籍之力也。”又曰:“向非梁适言,南方安危未可知也。”诏余靖经制广西,追捕智高,而召青、沔还朝。后二年,靖募死士使大理求智高,会智高已死于大理,函首至京师。
纲 夏五月,高若讷罢,以狄青为枢密使,孙沔为副使。
纲 以孙抃为御史中丞。
目 韩绛奏抃非纠绳才,抃即手疏曰:“臣观方今士人,趋进者多,廉退者少。以善求事为精神,以能讦人为风采,捷给者谓之有议论,刻深者谓之有政事,谏官所谓才者,无乃谓是乎?若然,臣诚不能也。”上察其言,趣令视事。未几,抃举吴中复为监察御史,抃未始识其面,或问之,抃曰:“昔人耻为呈身御史,今岂荐识面台官邪。”
纲 秋七月,庞籍罢。八月,以陈执中、梁适同平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