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

穆宗皇帝

纲 辛丑,穆宗皇帝长庆元年,春正月,诏河北诸道各均定两税。

纲 萧俛罢。

纲 段文昌罢,以杜元颖同平章事。

纲 以王播为盐铁使。

纲 卢龙节度使刘总弃官为僧,以张弘靖代之。

纲 夏四月,贬钱徽、李宗闵为远州刺史,杨汝士为开江令。

目 翰林学士李德裕,吉甫之子也,以中书舍人李宗闵尝对策,讥切其父,恨之。宗闵又与翰林学士元稹争进取有隙。右补阙杨汝士与礼部侍郎钱徽掌贡举,西川节度使段文昌、翰林学士李绅,各以书属所善进士;及榜出,二人所属皆不预,而郑覃弟郎、裴度子撰、宗闵婿苏巢、汝士弟殷士及第。文昌言于上曰:“今岁礼部殊不公,所取皆以关节得之。”上以问诸学士,德裕、稹、绅皆以为然。上乃命覆试,黜朗等十人而贬徽等。或劝徽奏二人属书,上必寤,徽曰:“苟无愧心,得丧一致,奈何奏人私书,岂士君子所为邪!”取而焚之,时人多之。自是德裕、宗闵各分朋党,更相倾轧,垂四十年。

纲 秋七月,卢龙军乱,囚节度使张弘靖,推朱克融为留后。

目 幕僚韦雍出,逢小将策马冲其前导,雍命杖之,不服。雍白弘靖,系治之。是夕,士卒连营呼噪作乱,囚弘靖,杀雍等,迎朱克融为留后。众以判官张彻长者,不杀。彻骂曰:“汝何敢反?行且族灭!”众共杀之。

纲 贬张弘靖为吉州刺史。

纲 成德兵马使王庭凑杀节度使田弘正,起复田布为魏博节度使,讨之。

目 初,田弘正自魏博徙镇成德,自以久与镇人战,有父兄之仇,乃以魏兵二千自卫,请度支供其粮赐。户部侍郎崔倰,刚褊无远虑,恐开事例,不肯给。弘正不得已,遣魏兵归。都知兵马使王庭凑,果悍阴狡,潜谋作乱,以魏兵故,不敢发。及魏兵去,夜结牙兵杀弘正,自称留后。

魏博节度使李愬闻变,素服流涕,令将士曰:“魏人所以得通圣化,安宁富乐者,田公之力也。今镇人不道,辄敢害之,是轻魏以为无人也。诸君受田公恩,宜如何报之?”众皆恸哭。深州刺史牛元翼,成德良将也,愬使以宝剑、玉带遗之,曰:“昔吾先人以此剑立大勋,吾又以之平蔡州,今以授公,努力翦庭凑。”元翼以剑、带徇于军,报曰:“愿尽死!”会愬疾作,不果出兵。乃起复田布为魏博节度使,讨之。

纲 诏诸道讨王庭凑,以牛元翼为深冀节度使。庭凑围深州。

纲 九月,诏两税皆输布、丝、纩。

目 自定两税法以来,钱日重,物日轻,民所输三倍其初。户部尚书杨於陵言:“钱者,所以权百货,贸迁有无,所宜流散,不应蓄聚,今税百姓钱藏之公府。又开元中天下铸钱七十余炉,岁入百万,今才十余炉,岁入十五万,又积于富家,流入四夷。如此,则钱焉得不重,物焉得不轻!今宜使天下输税课者皆用谷、帛,广铸钱而禁滞积及出塞者,则钱日滋矣。”从之。

纲 冬十月,以王播同平章事。

目 播为相,专以承迎为事,未尝言国家安危。

纲 以裴度为镇州行营都招讨使。

纲 以魏弘简为弓箭库使,元稹为工部侍郎。

目 翰林学士元稹与知枢密魏弘简相结,求为宰相,由是有宠。稹无怨于裴度,但以度先达重望,恐其复有功大用,妨己进取,故度所奏军事,多与弘简从中沮之。度上表曰:“河朔逆贼,祗乱山东;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闱患大。小者臣与诸将必能翦灭,大者非陛下觉寤制断无以驱除。臣蒙陛下委付之意不轻,遭奸臣抑损之事不少。但欲令臣失所,而于天下理乱,山东胜负,悉不之顾。若朝中奸臣尽去,则河朔逆贼不讨自平;若奸臣尚存,则逆贼纵平无益。”表三上,上虽不悦,以度大臣,不得已,罢弘简枢密,解稹翰林,而恩遇如故。

纲 十二月,深州行营节度使杜叔良讨王庭凑,大败。诏以李光颜代之。

纲 以朱克融为平卢节度使。

纲 壬寅,二年,春正月,魏博将史宪诚杀节度使田布,诏以宪诚为节度使。

纲 二月,以王庭凑为成德节度使,遣兵部侍郎韩愈宣慰其军。

目 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官军三面救之,皆以乏粮不能进,虽李光颜亦闭壁自守。朝廷不得已,以庭凑为成德节度使,而遣韩愈宣慰其军。诏愈至境,更观事势,勿遽入。愈曰:“止,君之仁;死,臣之义。”遂往。至镇,庭凑拔刃弦弓以逆之。及馆,甲士罗于庭。庭凑言曰:“所以纷纷者,乃此曹所为,非庭凑心。”愈厉声曰:“天子以尚书有将帅材,故赐之节钺,不知尚书乃不能与健儿语邪!”甲士前曰:“先太师为国击走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愈曰:“汝曹尚能记先太师则善矣。夫逆顺之为祸福岂远邪!自禄山、思明以来,至元济、师道,其子孙有今尚存者乎!田令公以魏博归朝廷,子孙孩提,皆为美官;王承元以此军归朝廷,弱冠建节;刘悟、李祐,皆为节度使;汝曹亦闻之乎!”庭凑恐众心动,麾之使出,谓愈曰:“侍郎来,欲何为?”愈曰:“神策诸将如牛元翼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耳!尚书何为围之不置?”庭凑曰:“即当出之。”因与愈宴礼而归之。未几,元翼将十骑突围出深州。

纲 崔植罢,以元稹同平章事。

纲 以裴度为司空、东都留守。

目 元稹怨裴度,欲解其兵柄,故劝上雪王庭凑而罢兵。以度为司空,平章事、东都留守。谏官争上言:“时未偃兵,度有将相全才,不宜置之散地。”上乃命度入朝。

目 以李听为河东节度使。

目 初,听为羽林将军,有良马,上为太子,遣左右讽求之,听以职总亲军,不敢献。及河东缺帅,上曰:“李听不与朕马,是必可任。”遂用之。

纲 三月,诏留裴度辅政。

纲 王播罢。

纲 夏四月,诏免江州逃户欠钱。

纲 六月,裴度罢为右仆射,元稹罢为同州刺史。

纲 以李逢吉同平章事。

纲 冬十一月,太后幸华清宫,上畋于骊山。

纲 十二月,立景王湛为皇太子。

纲 癸卯,三年,春三月,以牛僧孺同平章事。

目 户部侍郎牛僧孺素为上所厚。至是,遂以为相。时僧孺与李德裕皆有入相之望;德裕出为浙西观察使,八年不迁,以为李逢吉排己而引僧孺,由是怨愈深。

纲 夏四月,以郑权为岭南节度使。

目 翼城人郑注,巧谲倾谄,善揣人意,以医游四方。李愬饵其药颇验,署为牙推,浸预军政,妄作威福,军府患之。监军王守澄请去之,愬曰:“注奇才也,将军试与之语,苟无可取,去之未晚。”乃使注见守澄,守澄不得已见之,坐语未久,大喜,促膝恨相见之晚。守澄入知枢密,挈注以西;荐于上,上亦厚遇之。自上有疾,守澄专制国事,势倾中外;注日夜出入其家,与之谋议,人莫能窥其迹。始则微贱巧宦之士,或因以进,数年之后,达官车马满其门矣。工部尚书郑权,家多姬妾,禄薄不能赡,因注通于守澄以求节镇;遂得岭南。

纲 五月,以柳公绰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目 公绰过邓县,有二吏,一犯赃,一舞文,众谓公绰必杀犯赃者。公绰判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乱法,法亡。”竟诛舞文者。

纲 六月,以韩愈为京兆尹。

目 愈为京兆,六军不敢犯法,私相谓曰“是尚欲烧佛骨,何可犯也!”

纲 秋八月,以裴度为司空、山南西道节度使。

目 李逢吉恶度,出之山南,不兼平章事。

纲 九月,复以韩愈为吏部侍郎,李绅为户部侍郎。

目 李逢吉结王守澄,势倾朝野,惟翰林学士李绅常排抑之。逢吉患之,而上遇绅厚,不能远也。会御史中丞缺,逢吉荐绅清直,宜居风宪之地;上以中丞亦次对官,可之。会绅与京兆尹韩愈争台参,文移往来,辞语不逊;逢吉奏二人不协,以愈为兵部侍郎,绅为江西观察使。愈、绅入谢,上问其故,乃寤,故有是命。

纲 甲辰,四年,春正月,帝崩,太子即位。

目 上饵金石之药,处士张皋上疏曰:“神虑澹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药以攻疾,无疾不可饵也。先帝信方士妄言,饵药致疾,岂得复循其覆辙乎!”上善其言,而求之不获。既而疾作,命太子监国。是夕上崩,敬宗即位。

纲 二月,贬李绅为端州司马。

纲 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上母王妃为皇太后。

纲 幸中和殿击球。

目 自是,数游宴、击球、奏乐,赏赐宦官、乐人,不可悉纪。

纲 三月,以刘栖楚为起居舍人;不拜。

目 上视朝每晏,左拾遗刘栖楚进言曰:“陛下富于春秋,嗣位之初,当宵衣求理,而嗜寝乐色,日晏方起。梓宫在殡,鼓吹日喧。令闻未彰,恶声遐布,臣恐福祚之不长。请碎首玉阶以谢谏职之旷。”遂以额叩龙墀,见血不已,响闻外。上命中使宣慰令归。寻擢栖楚为起居舍人,栖楚辞疾不拜。

纲 夏四月,以李虞为拾遗。

目 李逢吉用事,所亲厚者张又新、李仲言、李虞、刘栖楚等八人,又有从而附丽之者,时人目之为“八关、十六子。”

纲 五月,以李程、窦易直同平章事。

纲 六月,加裴度同平章事。

纲 夏绥节度使李祐进马百五十匹,却之。

目 侍御史温造弹祐违敕进奉,请论如法,诏释之。祐谓人曰:“吾夜半入蔡州城取吴元济,未尝心动,今日胆落于温御史矣!”

纲 冬十月,赐韦处厚锦彩银器。

目 翰林学士韦处厚谏上宴游曰:“先帝以酒色致疾损寿,臣时不死谏者,以陛下年已十五故也。今皇子才一岁,臣安敢畏死而不谏乎!”上感其言,故有是赐。

纲 十一月,葬光陵。

纲 十二月,以刘栖楚为谏议大夫。

敬宗皇帝

纲 乙巳,敬宗皇帝宝历元年,春正月,赦。

目 先是鄠令崔发闻五坊人殴百姓,命擒以入,曳之于庭。诘之,乃中使也。上怒,收发,系台狱。是日,与诸囚立金鸡下,忽有品官数十人执梃乱捶发,气绝;数刻始苏,诏复击之。给事中李渤上言:“县令曳中人,中人殴御囚,其罪一也。然县令所犯在赦前,中人所犯在赦后。中人横暴,若不早正刑书,臣恐四夷藩镇闻之,则慢易之心生矣。”谏议大夫张仲方亦上言曰:“鸿恩将布于天下而不行御前,霈泽遍被于昆虫而独遗崔发。”上皆不听。李逢吉从容言于上曰:“崔发辄曳中人,诚大不敬,然其母年垂八十,自发下狱,积忧成疾。陛下方以孝理天下,所宜矜念。”上乃愍然曰:“比谏官但言发冤,未尝言其不敬,亦不言有老母。如卿所言,朕何为不赦之!”即命中使释其罪,送归家,仍慰劳其母。母对中使杖发四十。

纲 牛僧孺罢为武昌节度使。

目 牛僧孺以上荒淫,嬖幸用事,又畏罪不敢言,但素表求出。乃升鄂岳为武昌军,以僧孺为节度使。僧孺过襄阳,节度使柳公绰服櫜鞬候于馆舍。将佐曰:“襄阳地望高于夏口,此礼太过!”公绰曰:“奇章公甫离台席,方镇重宰相,所以尊朝廷也。”竟行之。

纲 二月,浙西观察使李德裕献丹扆六箴。

目 上游幸无常,昵比群小,视朝月不再三,大臣罕得进见。德裕献丹扆六箴:一曰宵衣,以讽视朝稀晚;二曰正服,以讽服御乖异;三曰罢献,以讽征求玩好;四曰纳诲,以讽侮弃谠言;五曰辨邪,以讽信任群小;六曰防微,以讽轻出游幸。上优诏答之。

纲 秋七月,盐铁使王播进羡余绢百万匹。

纲 造竞渡船。

目 诏王播造竞渡船二十艘,计用转运半年之费。张仲方等力谏,乃减其半。

纲 八月,昭义节度使刘悟卒。

纲 冬十二月,幸骊山温汤。

目 上欲幸骊山温汤,左仆射李绛、谏议大夫张仲方等屡谏不听,拾遗张权舆伏紫宸殿下,叩头谏曰:“昔周幽王幸骊山而为犬戎所杀;秦始皇幸骊山而国亡;玄宗幸骊山而禄山乱;先帝幸骊山而享年不长。”上曰:“骊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验彼言。”幸温汤,还,谓左右曰:“彼叩头者之言,安足信哉!”

纲 十二月,以刘从谏为昭义留后。

纲 以李绛为太子少师分司。

目 仆射李绛好直谏,李逢吉恶之。至是,以绛有足疾,出之东都。

纲 丙午,二年,春二月,以裴度为司空、同平章事。

目 言事者多称裴度贤,不宜弃之藩镇,上数遣使劳问,度因求入朝;逢吉之党大惧,百计毁之。先是民间谣云:“绯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又长安城中有横亘六冈,如乾象,度宅偶居第五冈。张权舆上言:“度名应图谶,宅占冈原,不召而来,其旨可见。”上虽年少,悉察其诬谤,待度益厚。

度至京师,复知政事。左右忽白失中书印,闻者失色。度饮酒自如;顷,复白已得之,度亦不应。或问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盗之以印书券耳,急之则投诸水火,缓之则复还故处。”人服其识量。

纲 三月,罢修东都。

目 上欲幸东都,谏者甚众,上皆不听,已使按修宫阙。裴度从容言曰:“国家本设两都以备巡幸,然自多难以来,宫阙、营垒、百司廨舍率已荒弛,陛下傥欲行幸,宜命有司徐加完葺,然后可往。”上曰:“从来言事者皆云不当往,如卿所言,不往亦可。”乃敕罢之。

纲 秋九月,李程罢为河东节度使。

纲 冬十一月,李逢吉罢。

纲 十二月,宦官刘克明等弑帝于室内,立绛王悟。王守澄等讨克明,杀悟,立江王涵。

目 上游戏无度,狎昵群小,善击球,好手搏,又好深夜自捕狐狸。性复褊急,宦官小过,动遭捶挞,皆怨且惧。夜猎还宫,与宦官刘克明、击球军将苏佐明等二十八人饮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烛灭,克明等弑帝于室内。

克明矫称上旨,命学士路隋草遗制,以绛王悟权句当军国事。又欲易置内侍之执权者。于是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中尉魏从简、梁守谦定议。以衙兵迎江王涵入宫,发左右神策、飞龙兵进讨贼党,尽斩之。绛王为乱兵所害。明日,江王即位,更名昂,是为文宗。

纲 尊母萧氏为皇太后。以韦处厚同平章事。

纲 出宫人,放鹰、犬,省冗食,罢别贮、宣索。

目 上自为诸王,深知两朝之弊,及即位,励精求治,去奢从俭。诏宫女非有职事者,出三千余人。放五坊鹰、犬。省教坊、总监冗食千二百余员。近岁别贮钱谷,悉归之有司。宣索组绣、雕镂之物,悉罢之。敬宗之世,每月视朝不过一二,上始复旧制,每奇日视朝,对宰相群臣延访政事,久之方罢。待制宫旧虽设之,未尝召对,至是屡蒙延问。中外翕然相贺,以为太平可冀。

文宗皇帝

纲 丁未,文宗皇帝太和元年,夏四月,韦处厚请避位,不许。

目 上虽虚怀听纳而不能坚决,与宰相议事已定,寻复中变。韦处厚于延英极论之,因请避位;上再三慰劳之。

纲 六月,以王播同平章事。

纲 秋七月,葬庄陵。

纲 戊申,二年,春三月,亲策制举人。

目 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横,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权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贤良方正刘对策,极言其祸,其略曰:“陛下宜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又曰:“陛下将杜簒弑之渐,则居正位而近正人,远刀锯之贱,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专其任,庶职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又曰:“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恃废立之权,陷先君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又曰:“陛下何不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又曰:“陛下诚能揭国权以归相,持兵柄以归将,则心无不达,行无不孚矣。”

考官散骑常侍冯宿等见策,皆叹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裴休、李郃、杜牧、崔慎由等二十二人中第,皆除官,物论嚣然称屈。李郃曰:“刘下第,我辈登科,能无厚颜!”乃上疏曰:“所对策,汉、魏以来无与为比。今有司以指切左右,不敢以闻,恐忠良道穷,纲纪遂绝。况臣所对不及远甚,乞回臣所授,以旌直。”不报。

纲 冬十二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韦处厚卒。

纲 以路隋同平章事。

纲 己酉,三年,秋八月,以李宗闵同平章事。

目 征李德裕为兵部侍郎,裴度荐以为相。会宗闵有宦官之助,遂以宗闵同平章事。宗闵恶德裕逼己,出之滑州。

纲 九月,命宦官毋得衣纱縠绫罗。

目 上性俭素,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驸马韦处仁着夹罗巾,上谓曰:“朕慕卿门地清素,故有选尚。如此巾服,听其它贵戚为之,卿不须尔。”

纲 冬十一月,禁献奇巧及织纤丽布帛。

纲 庚戌,四年,春正月,以牛僧孺同平章事。

目 李宗闵引僧孺为相,相与排摈李德裕之党,稍稍逐之。

纲 夏六月,以裴度为司徒、平章军国重事。

目 度以老疾辞位,故有是命。仍诏三五日一入中书。

纲 秋七月,以宋申锡同平章事。

目 上患宦官强盛,元和、宝历逆党犹在;而中尉王守澄尤专横。尝密与申锡言之,申锡请渐除其逼。上以申锡沉厚忠谨,可倚以事,擢为宰相。

纲 九月,以裴度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目 初,裴度往淮西,奏李宗闵为判官,由是渐获进用。至是,怨度荐李德裕,因其谢病,出之。

纲 冬十月,以李德裕为西川节度使。

目 蜀自南诏入寇,一方残弊。德裕至镇,作筹边楼,图蜀地形,南入南诏,西达吐蕃。日召老于军旅、习边事者,访以山川、城邑,道路险易,广狭远近,未踰月,皆若身尝涉历。乃练士卒,葺堡鄣,积粮储以备边,蜀人粗安。

纲 辛亥,五年,春三月,贬漳王凑为巢县公,宋申锡为开州司马。

目 上与申锡谋诛宦官,申锡引王璠为京兆尹,以密旨谕之。璠泄其谋,王守澄、郑注知之,使人诬告申锡谋立漳王。上怒,漳王、申锡皆坐贬,申锡竟卒于贬所。

纲 夏五月,李德裕索南诏所掠百姓,得四千人。

纲 秋九月,吐蕃将悉怛谋以维州来降,不受。

目 吐蕃维州副使悉怛谋请降,尽帅其众奔成都;李德裕遣兵据其城。具奏其状,事下尚书省,集百官议,皆请如德裕策。牛僧孺以为不可,上诏德裕以其城及悉怛谋等悉归之吐蕃。吐蕃诛之于境上,极其惨酷。德裕由是怨僧孺益深。

纲 壬子,六年,冬十月,立鲁王永为太子。

纲 十二月,牛僧孺罢为淮南节度使。

目 西川监军王践言入知枢密,数为上言:“缚送悉怛谋以快虏心,绝降者,非计也。”上亦悔之,尤僧孺失策。僧孺内不自安。会上谓宰相曰:“天下何时当太平,卿等亦有意于此乎?”僧孺对曰:“太平无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虽非至理,亦谓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所及。”因累表请罢。乃出镇淮南。

纲 以李德裕为兵部尚书。

目 初,李宗闵与德裕有隙,及德裕还自西川,上注意甚厚,朝夕且为相。宗闵百方沮之不能,深以为忧。京兆尹杜悰谓曰:“德裕有文学而不由科第,常用此为慊慊,若使之知举,则可以平宿憾矣!”宗闵曰:“更思其次。”悰曰:“不则用为御史大夫。”宗闵曰:“可矣。”悰乃诣德裕,告之。德裕惊喜泣下,寄谢重沓。宗闵复与给事中杨虞卿谋之,事遂中止。

纲 癸丑,七年,春二月,以李德裕同平章事。

目 德裕入谢,上与之论朋党事。时给事中杨虞卿与从兄中书舍人汝士等善交结,依附权要,上闻而恶之,故与德裕言首及之,德裕因得以排其所不悦者。他日,上复言及朋党,李宗闵曰:“臣素知之,故虞卿辈,臣皆不与美官。”李德裕曰:“给、舍,非美官而何?”宗闵失色。

纲 夏六月,以郑覃为御史大夫。

目 初,李宗闵恶覃在禁中数言事,奏罢其侍讲。上从容谓宰相曰:“殷侑经术,颇似郑覃。”宗闵对曰:“覃、侑经术诚可尚,然论议不足听。”李德裕曰:“覃、侑议论,他人不欲闻,惟陛下欲闻之,幸甚。”后旬日,宣出,除覃御史大夫。宗闵谓枢密使崔潭峻曰:“事皆宣出,安用中书!”潭峻曰:“八年天子,听其自行事亦可矣!”宗闵愀然而止。

纲 李宗闵罢。

纲 秋七月,以王涯同平章事,兼度支、盐铁、转运使。

纲 八月,诏诸王出,停进士试诗赋。

目 上患近世文士不通经术,李德裕请依杨绾议,罢诗赋。又言:“昔玄宗以临淄王定内难,疑忌宗室,不令出;议者以为幽闭骨肉,亏伤人伦。天宝之末、建中之初,所以悉为安禄山、朱泚所鱼肉者,由聚于一宫故也。陛下诚能听其年高属疏者出,又除诸州上佐,使携其男女出外昏嫁,此则百年弊法,一旦去之,海内孰不欣悦!”上曰:“兹事朕久知其不可,今诸王岂无贤才,无所施耳!”于是下诏并停诗赋。然诸王出,竟以议所除官不决而罢。

纲 加卢龙节度使杨志诚右仆射。

目 初,以志诚为吏部尚书,志诚怒不得仆射,留官告使。朝廷不得已,加志诚仆射,别遣使慰谕之。

杜牧愤河朔三镇之桀骜,而朝廷议者专事姑息,乃作罪言,曰:“上策莫如先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为浪战,不计地势,不审攻守是也。”

又伤府兵废坏,作原十六卫,曰:“贞观中,内以十六卫蓄养戎臣,外开折冲果毅府五百七十四以储兵伍,有事则戎臣提兵居外,无事则放兵居内。其居内也,富贵恩泽以奉养之,所部之兵散舍诸府,三时耕稼,一时治武,籍藏将府,伍散田亩,力解势破,人人自爱,虽有蚩尤为帅,亦不可使为乱耳。及其居外也,缘部之兵,被檄乃来,斧钺在前,爵赏在后,飘暴交捽,岂暇异略,虽有蚩尤为帅,亦无能为叛也。自贞观至于开元,百三十年间,戎臣兵伍,未始逆篡,此大圣人所以柄统轻重,制鄣表里,圣算神术也。至于开元末,愚儒请罢府兵,武夫请搏四夷,于是府兵内铲,边兵外作,尾大中干,成燕偏重,而天下掀然,根萌烬燃矣!盖兵居外则叛,居内则篡。使外不叛,内不篡,其置府立卫乎!呜呼!文皇帝十六卫之旨,其谁原而复之乎!”

又作战论,曰:“河北视天下,犹珠玑也;天下视河北,犹四支也。河北气俗温厚,果于战耕,加以土息健马,便于驰敌,是以出则胜,处则饶,不窥天下之产,自可封殖,亦犹大农之家,不待珠玑然后以为富也。国家无河北,则精甲、锐卒、良弓、健马无有也。河东、盟津、滑台、大梁、彭城、东平,尽宿厚兵,不可他使。六镇之师,低首仰给。咸阳西北,戎夷大屯,赤地尽取,始能应费,四支尽解,头腹兀然,其能以是久为安乎!诚能治其五败,则一战可定,四支可生。战士离落,兵甲钝弊,是不搜练之过,其败一也;百人荷戈,千夫仰食,此不责实之过,其败二也;小胜则张皇邀赏,贵极富溢则不肯搜奇出死以勤于我!此厚赏之过,其败三也;多丧兵士,跳身而来,回视刀锯,气色甚安,此轻罚之过,其败四也;大将兵柄不得自专,恩臣、敕使迭来挥之,此不专任之过,其败五也。今诚欲调持干戈,洒扫垢污,以为万世安,而乃踵前非是,不可为也。”

纲 九月,以郑注为右神策判官。

纲 冬十二月,上有疾。

目 上始得风疾,不能言。王守澄荐郑注,上饮其药,颇有验,遂有宠。然上自是神识秏减,不能复故。

纲 甲寅,八年,冬十月,以李宗闵同平章事,李德裕罢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以李仲言为翰林侍读学士。

目 初,李仲言流象州,遇赦,还东都。会留守李逢吉思复入相,仲言自言与郑注善,逢吉使仲言厚赂之。注引仲言见王守澄,守澄荐于上。上见之,大悦,欲以为谏官,寘之翰林。李德裕以为不可,上曰:“逢吉荐之,朕不欲食言。”对曰:“逢吉身为宰相,乃荐奸邪以误国,亦罪人也。”上曰:“然则别除一官。”对曰:“亦不可。”上顾王涯,涯对曰:“可。”德裕挥手止之,上回顾适见,不怿而罢。仲言及注皆恶德裕,以宗闵与德裕不相悦,引宗闵以敌之。上遂相宗闵,而出德裕于兴元。是日,以仲言为侍读,寻改名训。

纲 令进士复试诗赋。

纲 以李德裕为兵部尚书。

目 德裕见上,请留京师故也。

纲 十一月,成德节度使王庭凑卒,子元逵自知留后。

目 元逵改父所为,事朝廷甚谨。

纲 以李德裕为镇海节度使。

目 李宗闵言德裕制命已行,不宜自便。诏复以德裕镇浙西。时德裕、宗闵各有朋党,互相挤援,上患之,每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

纲 以王璠为尚书左丞。

纲 乙卯,九年,春正月,以王元逵为成德节度使。

纲 浚曲江及昆明池。

目 郑注言秦地有灾,宜兴役以禳之也。

纲 夏四月,以李德裕为宾客分司。

纲 以郑注守太仆卿,兼御史大夫。

目 注举李款自代曰:“加臣之罪,虽于理而无辜;在款之诚,乃事君而尽节。”人皆哂之。

纲 路隋罢为镇海节度使。

纲 以贾餗同平章事。

目 餗性褊躁轻率,与李德裕有隙,而善于宗闵、郑注,故上用之。

纲 贬李德裕为袁州长史。

纲 五月,以仇士良为神策中尉。

目 初,宋申锡获罪,宦官益横,上不能堪。李训、郑注揣知上意,数以微言动上。上意其可与谋大事,遂密以诚告之。训、注遂以诛宦官为己任,二人言无不从,声势烜赫。上之立也,仇士良有功,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训、注为上谋,进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权。

纲 六月,贬李宗闵为明州刺史。秋七月,以李固言同平章事。

目 京城讹言郑注为上合金丹,须小儿心肝,民间惊惧。郑注素恶京兆尹杨虞卿,与李训共构之,云此语出于虞卿家人。上怒,下虞卿狱。注求为两省官,李宗闵不许,注毁之于上。会宗闵救虞卿,上怒,叱出,贬之。虞卿亦贬虔州司马,而以李固言为相。训、注为上画太平之策,以为当先除宦官,次复河、湟,次清河北,开陈方略,如指诸掌。上以为信,宠任日隆。连逐三相,威震天下,于是平生丝恩发怨无不报者。

目 注之初得幸,上尝问翰林学士李珏曰:“卿知有郑注乎?”对曰:“臣岂不知。其人奸邪,陛下宠之,恐无益圣德。臣忝在近密,安敢与此人交通!”至是以注为工部尚书、翰林侍读学士,珏贬江州。时注、训所恶,皆目为二李之党,贬逐无虚日,班列殆空。

纲 陈弘志伏诛。

纲 李固言罢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以郑注为凤翔节度使。

目 初,注求镇凤翔,固言不可。乃出固言镇兴元,而以注为凤翔帅。李训虽因注得进,及势位俱盛,心颇忌注,托以中外协势以诛宦官,故出注于凤翔,其实俟既诛宦官,并图注也。

纲 以舒元舆、李训同平章事。

纲 冬十月,杀王守澄。

目 训、注请除守澄,遣中使就第赐鸩杀之。训、注本因守澄以进,卒谋而杀之,人皆快守澄之受佞,而疾训、注之阴狡,于是元和之逆党略尽矣。

纲 加裴度兼中书令。

目 李训所奖拔,率皆狂险之士,然亦时取天下重望以顺人心,如裴度、令狐楚、郑覃皆累朝耆俊,久在散地,训皆引居崇秩。由是士大夫亦有望其真能致太平者,不惟天子惑之也。

纲 十一月,李训、舒元舆、郑注等谋诛宦官,不克。以郑覃、李石同平章事,仇士良杀训、注、元舆及王涯、贾餗等。

目 始郑注与李训谋,至镇,选壮士数百为亲兵。奏请入护王守澄葬,仍请令内臣尽集送之,因令亲兵杀之,使无遗类。约既定,训与其党谋:“如此事成,则注专有其功。”乃以郭行余镇邠宁,王璠镇河东,使多募壮士为部曲,以罗立言知京兆府事,韩约为金吾卫大将军,及与御史中丞李孝本谋并注去之。宰相惟舒元舆与其谋,他人莫知也。

及是日,上御紫宸殿。百官班定,韩约奏:“左金吾听事后石榴夜有甘露。”因蹈舞再拜,宰相亦帅百官称贺。训、元舆劝上往观,以承天贶,上许之。先命宰相视之,训还奏:“非真,未可宣布。”上顾仇士良帅诸宦者往视之。宦者既去,训召行余、璠受敕。时二人部曲数百,皆执兵立丹凤门外,训召之入。士良等至,韩约变色流汗,士良怪之,俄风吹幕起,执兵者甚众。士良等惊走,诣上告变。训呼金吾卫士上殿,宦者即举软舆迎上,决殿后罘罳,疾趋北出。罗立言帅京兆逻卒三百,李孝本帅御史台从人二百,皆登殿纵击,宦官死伤者十余人。训知事不济,走马而出。王涯、贾餗、舒元舆还中书,士良等命左、右神策兵五百人露刃出讨贼。杀金吾吏卒千六百余人,擒舒元舆、王涯、王璠、罗立言等,皆系两军。

明日,百官入朝,上御紫宸殿,问:“宰相何为不来?”仇士良曰:“王涯等谋反系狱。”命左右仆射令狐楚、郑覃参决机务。使楚草制宣告中外;楚叙涯等反事浮泛,仇士良等不悦,由是不得为相,而以郑覃、李石同平章事。擒获贾餗、李孝本。李训为人所杀,传其首,左、右神策出兵以训首引涯、璠、立言、餗、元舆、孝本徇于两市,腰斩于独柳之下,亲属皆死。数日之间,杀生除拜皆决于中尉,上不豫知也。

郑注将兵至扶风,知训已败,复还凤翔。监军伏甲斩之,灭其家,僚属皆死。右军获韩约,斩之。士良等进阶迁官有差。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宦官自是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每延英议事,士良等动引训、注折宰相。郑覃、李石曰:“训、注诚为乱首,但不知训、注始因何人得进?”宦者稍屈,搢绅赖之。

纲 十二月,诏六道巡边使还京师。

目 初,王守澄恶宦者田全操等六人,李训、郑注因遣分诣盐、灵等道巡边,诏六道使杀之。会训败,六道得诏,皆废不行。至是,召之,全操等追忿训、注之谋,在道扬言:“我入城,凡儒服者,尽杀之!”乘驿疾驱而入。京城讹言寇至,民惊走,诸司奔散,郑覃、李石在中书,覃谓石曰:“耳目颇异,宜出避之!”石曰:“宰相位尊望重,人心所属,不可轻也!今事虚实未可知,坚坐镇之,庶几可定。若宰相亦走,则中外乱矣。且果有祸乱,避亦不免!”覃然之。石坐视文案,沛然自若。

纲 以薛元赏为京兆尹。

目 时禁军暴横,京兆尹张仲方不敢诘,以薛元赏代之。元赏尝诣李石第,闻石方坐听事与一人争辨甚喧,元赏使觇之,云有神策军将诉事。元赏趋入,责石曰:“相公纪纲四海,不能制一军将,使无礼如此,何以镇服四夷!”即命左右擒出。士良召之,元赏曰:“属有公事,行当至矣。”乃杖杀之,而白服以见士良,曰:“中尉、宰相,皆大臣也,宰相之人若无礼于中尉,如之何?中尉之人无礼于宰相,庸可恕乎!中尉与国同体,为国惜法,元赏已囚服而来,惟中尉死生之!”士良无可如何,乃呼酒与元赏欢饮而罢。

纲 丙辰,开成元年,春二月,加刘从谏检校司徒。

目 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表请王涯等罪名,且言:“涯等荷国荣宠,安肯构逆!训等实欲讨除内臣,两中尉遂诬以反逆,横被杀伤。臣欲身诣阙庭,面陈臧否,恐并陷孥戮,事亦无成。谨当修饬封疆,训练士卒,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士良等惧,乃加从谏检校司徒。从谏复表让曰:“臣之所陈,系国大体。可听则涯等宜蒙湔洗,不可听则赏典不宜妄加,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禄!”因暴扬仇士良等罪恶,士良等惮之。由是郑覃、李石粗能秉政,天子倚之亦差以自强。

纲 夏四月,以李固言同平章事。

目 固言荐崔球为起居舍人,郑覃以为不可,上曰:“公事莫相违!”覃曰:“若宰相尽同,则事必有欺陛下者矣!”上与宰相语,患四方表奏华而不典。李石对曰:“古人因事为文,今人以文害事。”上与宰相论诗,覃曰:“诗之工者无若三百篇,皆国人作之以刺美时政,王者采之以观风俗耳,不闻王者为诗也。陈后主、隋炀帝皆工于诗,不免亡国,陛下何取焉。”覃笃于经术,上甚重之。上尝欲置诗学士,李珏曰:“诗人浮薄,无益于理。”乃止。上谓宰相曰:“荐人勿问亲疏。朕闻窦易直为相,未尝用亲故,若亲故果才,避嫌而弃之,是亦不为至公也。”

纲 闰月,以李听为河中节度使。

目 上尝叹曰:“付之兵不疑,置之散地不怨,惟听为可以然。”

纲 秋七月,以魏謩为补阙。

目 李孝本二女配没右军,上取之入宫。拾遗魏謩上疏曰:“窃闻数月以来,教坊选试以百数,庄宅收市犹未已;又召李孝本女不避宗姓,大兴物论,臣窃惜之。”上即出之。擢謩为补阙,谓曰:“朕选市女子,以赐诸王耳。怜孝本女孤露,故收养宫中。謩于疑似之间皆能尽言,可谓爱我,不忝厥祖矣!”

后謩为起居舍人,上就取记注观之,謩不可,曰:“记注兼书善恶,所以儆戒人君,陛下但力为善,不必观史。”上曰:“朕向尝观之。”对曰:“此向日史官之罪也。若陛下自观史,则史官必有所讳避,何以取信于后!”上乃止。又尝命謩献其祖文贞公笏,郑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亦甘棠之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