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纪

安皇帝

纲 丁巳,十三年,春正月朔,日食。

纲 二月,西凉公李暠卒,世子歆立。

纲 三月,弘农人送义租给王镇恶等军。

纲 夏四月,太尉裕入洛阳。

目 齐郡太守王懿降魏,上书言:“刘裕在洛,宜发兵绝其归路,可不战而克。”魏主嗣善之,以问崔浩,曰:“刘裕克乎?”对曰:“克之。”嗣曰:“何故?”对曰:“姚兴好事虚名而少实用,子泓懦弱,兄弟乖争。裕乘其危,兵精将勇,故必克。”嗣曰:“裕既入关,不能进退,我以精骑直捣彭城,裕将若何?”对曰:“诸将用兵,皆非裕敌。兴兵远攻,未见其利;不如静以待之。裕克秦而归,必篡其主。关中华、戎杂错,风俗劲悍;裕欲以荆、扬之化施之函秦,此无异解衣包火,张罗捕虎;虽留兵守之,人情未洽,趋向不同,适足资敌耳。愿且按兵息民以观其变,秦地终为国家之有,可坐而守也。”嗣笑曰:“卿料之审矣。”浩曰:“臣尝私论近世将相:若王猛之治国,苻坚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辅幼主,慕容之霍光也;刘裕之平祸乱,司马德宗之曹操也。”

纲 秋七月,将军沈田子入武关。八月,秦主泓自将击之,大败而还。

纲 太尉裕至潼关,遣王镇恶帅水军自河入渭,大破秦兵,遂入长安。秦主泓出降。

纲 九月,太尉裕至长安,送姚泓诣建康,斩之。

纲 夏人进据安定。

目 夏王勃勃闻裕伐秦,曰:“裕取关中必矣。然不能久留,必将南归;若留子弟及诸将守之,吾取之如拾芥耳。”乃秣马养士,进据安定。

纲 冬十月,太尉裕自进爵为王,增封十郡。复辞不受。

纲 十一月,刘穆之卒。

纲 十二月,太尉裕东还。留子义真都督雍、梁、秦州军事。

目 裕欲留长安经略西北,而诸将佐久役思归,多不欲留。会闻刘穆之卒,裕以根本无托,决意东归。乃以徐羡之为丹阳尹,管留任。而以次子义真为安西将军,守关中。王修为长史,王镇恶为司马,沈田子、毛德祖、傅弘之皆为参军、从事。关中人素重王猛,而是役也,镇恶功为多,故南人忌之。沈田子与镇恶争功,尤不平。裕将还,田子等屡言“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裕曰:“钟会不得遂其乱者,以有卫瓘故也。语曰‘猛兽不如群狐’,卿等十余人,何惧镇恶邪!”十二月,裕发长安,义真生十三年矣。

纲 夏王勃勃遣兵向长安。

目 夏王勃勃闻刘裕东还,大喜,召王买德问计。买德曰:“关中形胜之地,而裕以幼子守之,狼狈而归,正欲急成篡事,不暇复以中原为意。此天以关中赐我,不可失也。”勃勃乃使其子帅骑二万向长安,而自将大军为后继。

纲 戊午,十四年,春正月,王镇恶、沈田子帅师拒夏兵。田子矫杀镇恶。安西长史王修讨田子,斩之。参军傅弘之击夏兵,却之。

目 夏赫连至渭,关中民降之者属路。沈田子将兵拒之,畏其众盛,不敢进。王镇恶闻之,曰:“公以十岁儿付吾属,当共竭力,而拥兵不进,虏何由得平!”遂与田子俱出。田子与镇恶素有相图之志,至是益忿惧。军中又讹言:“镇恶欲尽杀南人,据关中反。”田子遂请镇恶至傅弘之营计事;因屏人语,使人斩之,矫称受太尉令。义真与王修被甲登门以察其变。修执田子,数以专戮而斩之。弘之破夏兵,夏兵乃退。

纲 太尉裕至彭城,解严。琅邪王德文还建康。

纲 以刘义隆为荆州刺史。

纲 夏六月,太尉裕受相国、宋公、九锡之命。

纲 冬十月,刘义真杀其长史王修,关中大乱。十一月,夏王勃勃陷长安,义真逃归。

纲 夏王勃勃称皇帝。

纲 彗星见。

目 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经北斗,络紫微,八十余日而灭。魏崔浩谓魏主嗣曰:“晋室陵夷,危亡不还;彗之为异,其刘裕将篡之应乎!”

纲 十二月,宋公刘裕弑帝于东堂。奉琅邪王德文即位。

目 裕以谶云:“昌明之后,尚有二帝。”乃使中书侍郎王韶之,与帝左右密谋弑帝而立德文。德文常在帝左右,韶之不得间。会德文有疾,出居于外,韶之以散衣缢帝于东堂。裕因称遗诏,奉德文即位。

恭皇帝

纲 己未,恭皇帝元煕元年,春正月,立皇后褚氏。葬休平陵。

纲 夏主勃勃杀隐士韦祖思。

目 夏主勃勃征隐士京兆韦祖思。既至,恭惧过甚。勃勃怒曰:“我以国士待汝,汝乃以非类遇我!汝昔不拜姚兴,今何独拜我?我在,汝犹不以我为帝王;我死,汝曹弄笔,当置我于何地邪!”遂杀之。

纲 夏主勃勃还统万。

纲 秋七月,宋公裕始受进爵之命,移镇寿阳。

纲 冬十月,以刘义真为扬州刺史。

纲 十二月,宋王裕加殊礼,进太妃为太后,世子曰太子。

纲 庚申,二年,夏四月,长星出竟天。六月,宋王裕还建康。称皇帝,废帝为零陵王;以兵守之。

目 宋王裕欲受禅而难于发言,乃集朝臣宴饮,从容言曰:“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我唱义兴复,平定四海,功成业著,遂荷九锡。今年将衰暮,崇极如此,物忌盛满,非可久安;今欲奉还爵位,归老京师。”群臣莫喻其意。日晚,坐散,中书令傅亮乃悟,叩扉请见,曰:“臣暂宜还都。”裕解其意,无复他言。亮出,见长星竟天,拊髀叹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验矣。”亮至建康,四月,征裕入辅。裕留子义康镇寿阳。以参军刘湛为长史,决府事。湛自幼年即有宰物之志,常自比管、葛,博涉书史,不为文章,不喜谈议。裕甚重之。

六月,裕至建康。亮具诏草,使帝书之。帝欣然操笔,谓左右曰:“桓玄之时,晋氏已无天下,重为刘公所延,将二十载;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书赤纸为诏。逊于琅邪第,百官拜辞,秘书监徐广流涕哀恸。裕为坛于南郊,即位。广又悲感流涕,侍中谢晦谓之曰:“徐公得无小过!”广曰:“君为宋朝佐命,身是晋室遗老,悲欢之事,固不可同。”

宋王临太极殿,大赦,改元。奉晋恭帝为零陵王,即宫于故秣陵县,使将军刘遵考将兵防卫。

纲 宋尊王太后为皇太后。

纲 北凉王蒙逊诱西凉公歆与战,杀之,遂灭西凉。

纲 秋八月,宋立子义符为皇太子。

纲 冬,凉李恂入敦煌,称刺史。

右东晋十一帝,共一百四年;合两晋一十五帝,共一百五十六年。

南北朝·宋纪 附北魏

高祖武帝

纲 辛酉,春二月,宋以庐陵王义真为司徒,徐羡之为尚书令、扬州刺史,傅亮为仆射。

纲 北凉屠敦煌,杀李恂。

纲 秋九月,宋主刘裕弑零陵王于秣陵。

目 初,宋主刘裕以毒酒一罂授前琅邪郎中令张伟,使鸩零陵王,伟叹曰:“鸩君以求生,不如死!”乃自饮而卒。至是,裕令兵人逾垣而入,进药于王。王不肯饮,兵人以被掩杀之。裕帅百官临于朝堂三日。

纲 冬十一月,葬晋恭帝于冲平陵。

纲 宋豫章太守谢瞻卒。

目 初,宋台始建,瞻为中书侍郎,其弟晦为右卫将军。时晦权遇已重,自彭城还都迎家,宾客辐凑。瞻惊骇,谓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归趣乃尔!吾家素以恬退为业,不愿干豫时事,交游不过亲朋,而汝遂势倾朝野,此岂门户之福邪!”乃以篱隔门庭曰:“吾不忍见此。”及宋主即位,晦以佐命功,位任益重,瞻愈忧惧。至是,遇病不疗。临终,遗晦书曰:“吾得启体幸全,亦何所恨!弟思自勉励,为国为家。”

纲 壬戌,春,宋以徐羡之为司空、录尚书事。

目 羡之起自布衣,无学术,直以志力局度,一旦居廊庙,朝野推服,咸谓有宰臣之望。沉密寡言,不以忧喜见色;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傅亮、蔡廓常言:“徐公晓万事,安异同。”尝与傅亮、谢晦宴聚,亮、晦才学辩博,羡之风度详整,时然后言。郑鲜之叹曰:“观徐、傅言论,不复以学问为长。”

纲 夏五月,宋主裕殂,太子义符立。

目 宋高祖疾甚,召太子义符诫之曰:“檀道济虽有干略,而无远志、难御之气也。徐羡之、傅亮当无异图。谢晦数征伐,颇识机变,若有同异,必此人也。”又为手诏曰:“后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宰相,母后不烦临朝。”羡之、亮、晦、道济同被顾命,遂殂。义符即位,年十七,立妃司马氏为皇后。七月,葬初宁陵。

纲 六月,宋以傅亮为中书监、尚书令,谢晦为中书令,谢方明为丹阳尹。

营阳王

纲 癸亥,春正月,宋以蔡廓为吏部尚书;不受。

目 宋以廓为吏部尚书。廓谓傅亮曰:“选事若悉以见付,不论;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语徐羡之,羡之曰:“黄、散以下悉以委蔡;以上,故宜共参同异。”廓曰:“我不能为徐干木署纸尾!”遂不拜。

纲 二月,魏筑长城。

目 柔然寇魏边。魏筑长城,自赤城至五原,二千余里,置戍以备之。

纲 冬十一月,魏主嗣殂,太子焘立。

纲 魏立天师道场。

目 魏光禄大夫崔浩,不好老、庄书,曰:“此矫诬之说,不近人情。”尤不信佛法,曰:“何为事此胡神!”左右多毁之;魏主不得已,命浩以公归第,然素知其贤,每有疑议,辄召问之。浩常自谓才比张良而稽古过之。既归第,因修服食养性之术。初,嵩山道士寇谦之,修张道陵之术,自言尝遇老子降,命继道陵为天师,授以辟谷轻身之术,使之清整道教。又遇神人李谱文,云老子之玄孙也。授以图箓真经,使之辅佐北方太平真君;出天宫静轮之法。谦之奉其书,献于魏主。朝野多未之信,浩独师受其术,且上书曰:“圣王受命,必有天应,河图、洛书皆寄言于虫兽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对,手笔粲然,辞旨深妙,自古无比;岂可以世俗常虑而忽上灵之命哉!”魏主欣然,使谒者奉玉帛、牲牢祭嵩岳,迎致谦之弟子,起天师道场于平城东南。

太祖文帝

纲 甲子,春正月,宋废其庐陵王义真为庶人。

纲 夏五月,宋徐羡之、傅亮、谢晦废其主义符为营阳王,迁于吴。六月,弑之。迎宜都王义隆于江陵,杀前庐陵王义真,以谢晦行都督荆、湘等州军事。

纲 秋八月,宋主义隆立。

纲 乙丑,春正月,宋主始亲听政。

纲 二月,燕有女子化为男。

纲 秋八月,夏主勃勃殂,世子昌立。

纲 丙寅,春正月,宋讨徐羡之、傅亮,诛之。以王弘为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彭城王义康都督荆、湘等州军事。谢晦举兵反江陵。

目 宋主下诏暴徐羡之、傅亮、谢晦杀二王之罪,命中领军到彦之、征北将军檀道济以时收翦。羡之走至新林,自经死。亮出走,被执,伏诛。

宋主问讨晦之策于檀道济,对曰:“臣昔与晦同从北征,入关十策,晦有其九,才略明练,殆为少敌。然未尝孤军决胜,戎事恐非其长。臣悉晦智,晦悉臣勇。今奉王命以讨之,可未陈而擒也。”征王弘为侍中、司徒、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彭城王义康为荆湘都督、荆州刺史。晦闻徐、傅等已诛,自出射堂勒兵。奉表称羡之等忠贞,横被冤酷,皆王弘等谗构成祸。今当举兵以除君侧之恶。

纲 闰月,宋子劭生。

目 初,袁皇后生皇子劭,后自详视,使驰白帝曰:“此儿形貌异常,必破国亡家,不可举。”即欲杀之。帝狼狈至后殿户外,禁之,乃止。以尚在谅暗,故秘之。至是,始言劭生。

纲 宋主自将讨谢晦。二月,诛之。

纲 三月,宋以谢灵运为秘书监,颜延之为中书侍郎。

目 宋主还建康,即征灵运、延之,用之。又以慧琳善谈论,因与议朝廷大事,遂参权要,宾客辐凑,四方赠赂相系。琳著高屐,披貂裘,置通呈书佐。会稽孔曰:“遂有黑衣宰相,可谓冠屐失所矣!”

纲 夏五月,宋以檀道济为江州刺史,到彦之为南豫州刺史。

纲 六月,宋以王华、王昙首、殷景仁、刘湛为侍中,谢弘微为黄门侍郎。

目 王华与刘湛、王昙首、殷景仁俱为侍中,风力局干,冠冕一时,黄门侍郎谢弘微与华等皆宋主所重,当时号曰“五臣”。

弘微精神端审,时然后言,婢仆之前,不妄语笑;由是尊卑小大,敬之若神。从叔混特重之,常曰:“微子异不伤物,同不害正,吾无间然。”初,混尚晋晋陵公主。混死,诏绝婚;公主悉以家事委弘微。混仍世宰辅,僮仆千人,唯有二女,年数岁,弘微为之纪理生业,一钱尺帛皆有文簿。九年而晋亡,公主降号东乡君,听还谢氏。入门,屋宇、仓廪,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于旧。东乡君叹曰:“仆射平生重此子,可谓知人;仆射为不亡矣!”

纲 冬十月,魏主自将攻夏。

纲 十一月,魏主入统万,别将取蒲坂及长安。

纲 丁卯,春正月,魏主还平城。

纲 宋主谒京陵。

目 初,高祖命藏微时耕具以示子孙。帝至故宫,见,有惭色。近侍或进曰:“大舜躬耕历山,伯禹亲事水土。陛下不睹遗物,安知先帝之至德,稼穑之艰难乎!”

纲 夏五月,魏主发平城。

纲 六月,夏主及魏主战于统万,败,走上邽。魏取统万。

纲 秋八月,魏主还平城。

纲 冬十一月,晋征士陶潜卒。

目 潜字渊明,浔阳人,侃之曾孙也。少有高趣,博学不群,以亲老、家贫为州祭酒;少日自解归。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资,遂抱羸疾。后复为彭泽令,不以家自随,送一力给其子,书曰:“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在官八十余日,郡遣督邮至县,吏请曰:“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即日解印绶去。赋归去来辞,著五柳先生传以自见。征著作郎,不就。妻翟氏,亦与同志,能安勤苦,夫耕于前,妻锄于后。潜自以先世为晋辅,耻复屈身后代。自宋高祖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是岁,将复征之,会卒。世号靖节先生。

纲 戊辰,春二月,魏人及夏战于上邽,执其主昌以归。夏赫连定称帝于平凉,魏人追之,败绩。夏复取长安。

纲 夏五月,秦乞伏炽磐卒,世子暮末立。

纲 己巳,春三月,宋立子劭为太子。

纲 冬十月,魏以崔浩为抚军大将军。

目 魏主加崔浩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以赏其谋画之功。浩善占天文,魏主每如浩家,问以灾异。尝谓浩曰:“卿才智渊博,著忠三世,故朕引以自近。卿宜尽忠规谏,勿有所隐。”尝指浩以示高车渠帅,曰:“此人尪纤懦弱,不能弯弓持矛,然其胸中所怀,乃过于甲兵。朕之前后有功,皆此人所教也。”

纲 十一月朔,日食,星昼见。秦地震。

纲 庚午,春三月,宋遣将军到彦之等伐魏。

目 宋主有恢复河南之志。诏简甲卒五万给右将军到彦之,统将军王仲德、竺灵秀舟师入河。又使将军段宏将精骑直指虎牢,刘德武将兵继进,长沙王义欣监征讨诸军事,出镇彭城,为众军声援。先遣将军田奇告魏主曰:“河南旧是宋土,中为彼所侵,今当修复旧境,不关河北。”魏主大怒曰:“我生发未燥,已闻河南是我地。必若进军,当权敛戍相避,冬寒冰合,自更取之。”

纲 秋七月,魏河南诸军退屯河北。宋到彦之等取河南。

目 魏主诏造船三千艘,简幽州以南戍兵集河上。以司马楚之为安南大将军,封琅邪王,屯颍川。

到彦之自淮入泗,七月,至须昌,乃溯河西上。魏主以河南四镇兵少,命悉众北渡。彦之留朱修之守滑台,尹冲守虎牢,杜骥守金墉。诸军进屯灵昌津,列守南岸,至于潼关。于是司、兖既平,诸军皆喜,王仲德独有忧色,曰:“诸贤不谙北土情伪,必堕其计。胡虏虽仁义不足,而凶狡有余,今敛戍北归,必并力完聚。若河冰既合,将复南来,岂可不以为忧乎!”

纲 八月,魏遣将军安颉击宋师。

纲 九月,燕王冯跋殂,弟弘杀其太子翼自立。

纲 西秦春正月不雨,至于是月。

纲 冬十月,宋铸四铢钱。

纲 宋到彦之保东平。魏攻宋金墉、虎牢,取之。

纲 十一月,宋遣将军檀道济伐魏。到彦之弃军走。魏攻宋滑台。

纲 辛未,春正月,宋檀道济救滑台,败魏师于寿张。

纲 夏灭秦。以秦王暮末归,杀之。

纲 二月,魏克滑台。

目 檀道济等至济上,与魏三十余战,道济多捷。至历城,魏叔孙建等纵轻骑邀其前后,焚烧谷草,道济军乏食,不能进,由是安颉、司马楚之等得专力攻滑台,魏主复使将军王慧龙助之。朱修之坚守数月,粮尽,与士卒熏鼠食之。魏遂克滑台,执修之,嘉其守节,以为侍中。

纲 宋檀道济引兵还。青州刺史萧思话弃城走。

目 道济等食尽,自历城还;士有亡走魏者,具告之。魏人追之,众恟惧,将溃。道济夜唱筹量沙,以所余少米覆其上。及旦,魏军见之,谓资粮有余,以降者为妄而斩之。道济引兵徐出,魏人以为有伏兵,不敢逼,道济全军而返。青州刺史萧思话弃城走,魏军竟不至。

纲 夏六月,夏主定击凉,吐谷浑袭败之,执定以归。

纲 秋九月,魏以崔浩为司徒,长孙道生为司空。

目 道生性清俭,一熊皮鄣泥,数十年不易。魏主使歌工历颂群臣曰:“智如崔浩,廉若道生。”

纲 癸酉,夏四月,凉王蒙逊卒,子牧犍立。

纲 冬十一月,宋谢灵运有罪诛。

目 灵运好为山泽之游,穷幽极险,从者数百人,伐木开径;百姓惊扰,以为山贼。会稽太守孟表其有异志;灵运诣阙自陈,上以为临川内史。灵运游放自若,为有司所纠。遣使收之;灵运执使者,兴兵逃逸,作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追讨,擒之。廷尉论正斩刑;上爱其才,降死,徙广州。或告灵运令人买兵器,结健儿,欲于三江口篡取之,不果。诏于广州弃市。

纲 甲戌,春,燕王弘称藩于魏。

目 燕王遣高颙称藩请罪于魏,以季女充掖庭;魏主许之,征其太子王仁入朝。燕王送魏使者于什门还平城。什门在燕二十一年,不屈节。魏主下诏褒称,以比苏武,拜治书御史,策告宗庙,颁示天下。

纲 丙子,春三月,宋杀其司空檀道济。

目 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宋主久疾不愈,刘湛说司徒义康,以为宫车一日晏驾,道济不复可制。会宋主疾笃,义康请召道济入朝。至,留累月。将还,义康称诏召道济入祖道,因执之。三月,下诏称:“道济因朕寝疾,规肆祸心。”收付廷尉,并其子植等十一人诛之。又杀其参军薛肜、高进之,二人皆道济腹心,有勇力,时人比之关、张。道济见收,愤怒,目光如炬,脱帻投地,曰:“乃坏汝万里长城!”魏人闻之,喜曰:“道济死,吴子辈不足复惮。”

纲 夏,魏伐燕,燕主弘奔高丽。

纲 冬,宋铸浑仪。

纲 戊寅,冬十一月,宋立四学。以雷次宗为给事中,不受。

目 豫章雷次宗好学,隐居庐山。尝征为散骑侍郎,不就。是岁,以处士征至建康,为开馆于鸡笼山,使聚徒教授。宋主雅好艺文,使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并次宗儒学为四学。宋主数幸次宗学馆,令次宗以巾褠侍讲,资给甚厚。又除给事中,不就。久之,还庐山。

宋主性仁厚恭俭,勤于为政;守法而不峻,容物而不弛。百官皆久于其职,守宰以六期为断,吏不苟免,民有所系。三十年间,四境之内,晏安无事,户口蕃息;出租供徭,止于岁赋,晨出暮归,自事而已。闾阎之内,讲诵相闻,士敦操尚,乡耻轻薄。江左风俗,于斯为美,后之言政治者,皆称元嘉焉。

纲 己卯,春二月,宋以衡阳王义季都督荆、湘等州军事。

目 义季尝春月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盘于游畋,古人所戒。今阳和布气,一日不耕,民失其时,奈何以从禽之乐而驱斥老农也!”义季止马曰:“贤者也。”命赐之食,辞曰:“大王不夺农时,则境内之民皆饱大王之食,老夫何敢独受大王之赐乎!”义季问其名,不告而退。

纲 夏六月,魏主伐凉。秋九月,姑臧溃,凉王牧犍降。

纲 冬十二月,宋太子劭冠。

纲 魏主还平城。

目 凉州自张氏以来,号为多士。沮渠牧犍尤喜文学,其臣阚骃、张湛、刘昞、索敞、阴兴、宗钦、赵柔、程骏、程弘,魏主皆礼而用之。河内常爽,世寓凉州,不受礼命,魏主以为宣威将军。以索敞为中书博士。时魏方尚武功,贵游子弟不以讲学为意。敞为博士十余年,勤于诱导,肃而有礼,贵游严惮,多所成立。常爽亦置馆于温水之右,教授七百余人;立赏罚之科,弟子事之如严君。由是,魏之儒风始振。

纲 魏命崔浩、高允修国史。

纲 庚辰,夏六月,魏大赦,改元。

纲 冬十月,宋领军刘湛有罪,诛。以彭城王义康为江州刺史,江夏王义恭为司徒、录尚书事,始兴王浚为扬州刺史。

目 宋司徒义康专总朝权,势倾远近,朝野辐凑。自谓兄弟至亲,不复存君臣形迹。领军刘湛与仆射殷景仁有隙,欲倚义康以倾之。义康权势已盛,湛愈推崇之,无复人臣之礼,宋主浸不能平。至是,收湛,下诏诛之。义康上表逊位,诏以为江州刺史,出镇豫章。

义康用事,人争求亲昵,唯主簿江湛,早能自疏,求出为武陵内史。檀道济尝为子求婚于湛,湛固辞,道济因义康以请,湛拒之愈坚,故不染于二公之难。义康问沙门慧琳曰:“弟子有还理否?”琳曰:“恨公不读数百卷书。”初,吴兴太守谢述,累佐义康,数有规益,早卒。至是,义康叹曰:“昔谢述唯劝吾退,刘斑唯劝吾进。今斑存而述死,其败也宜哉!”

江夏王义恭惩彭城之败,虽为总录,奉行文书而已。以始兴王浚为扬州刺史,范晔、沈演之为左、右卫将军,对掌禁旅,庾炳之为吏部郎,俱参机密。

纲 壬午,春正月,魏主诣道坛受符箓。

纲 冬十二月,宋修孔子庙。

纲 甲申,春正月,宋主耕藉田,大赦。

纲 秋八月,魏主畋于河西。

目 魏主诏以肥马给猎骑。尚书令古弼留守,悉以弱马给之。魏主大怒,欲还台斩之。弼官属惶怖,恐并坐诛,弼曰:“吾为人臣,不使人主盘于游田,其罪小;不备不虞,乏军国之用,其罪大。今蠕蠕方强,南寇未灭,吾为国远虑,虽死何伤!且吾自为之,非诸君之忧也。”魏主闻之,叹曰:“有臣如此,国之宝也。”赐衣一袭。他日复畋于山北,获麋鹿数千头。诏尚书发牛车五百乘以运之。既而谓左右曰:“笔公必不与我,汝辈不如自以马运之。”寻果得弼表,曰:“秋谷悬黄,麻菽布野,猪鹿窃食,鸟雁侵费,风雨所秏,朝夕三倍。乞赐矜缓,使得收载。”魏主曰:“果如吾言,笔公可谓社稷之臣矣!”

纲 乙酉,春正月朔,宋行元嘉历。

纲 三月,魏诏中书以经义决疑狱。

纲 冬十二月,宋太子詹事范晔谋反,伏诛。

目 初,鲁国孔煕先博学文史,兼通数术;为员外散骑侍郎,愤愤不得志。父默之为广州刺史,以赃获罪,彭城王义康救解得免。及义康迁豫章,熙先密怀报效。且以为天文、图谶,宋主必以非道晏驾,祸由骨肉,而江州应出天子。以范晔志意不满,欲引与同谋,而素不为晔所重。乃厚结晔甥太子中舍人谢综,综引熙先见晔。熙先家饶于财,数与晔博,故为拙行,以物输之,由是情好款洽。熙先乃从容说晔弑宋主,立义康。晔愕然。熙先曰:“丈人雅誉过人,谗夫侧目久矣,比肩竞逐,庸可遂乎!今建大勋,奉贤哲,图难于易,以安易危,岂可弃置而不取哉!”晔犹疑未决。熙先曰:“又有过于此者,愚则未敢道耳。”晔曰:“何谓也?”熙先曰:“丈人奕叶清通,而不得连姻帝室,人以犬豕相遇,而丈人曾不耻之,欲为之死,不亦惑乎!”晔门无内行,故熙先以此激之。晔默然不应,反意乃决。事泄,宋主命有司收晔等赴廷尉。晔在狱为诗曰:“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色。”十二月,晔、综、熙先及其子弟党与皆伏诛。晔母至市,涕泣责晔,晔色不怍;妹及妓妾来别,晔悲涕流连。综曰:“舅殊不及夏侯色。”晔收泪而止。

纲 宋废其彭城王义康为庶人,徙安成郡。

目 义康在安成,读书,见淮南厉王事,废书叹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得罪宜矣。”

纲 丙戌,春正月,宋伐林邑。

目 初,林邑王范阳迈虽贡奉于宋,而寇盗不绝,宋主遣交州刺史檀和之讨之。南阳宗悫,家世儒素。悫独好武事,常言“愿乘长风破万里浪”。至是,自请从军。和之进围区粟城,遣悫为前锋,击林邑别将,破之。

纲 三月,魏诛沙门,毁佛书、佛像。

目 魏崔浩素不信佛法,每言于魏主,以为佛法虚诞,为世费害,宜悉除之。及魏主至长安,入佛寺,沙门饮从官酒;入其室,见大有兵器,出以白魏主。魏主怒,命有司按诛阖寺沙门,阅其财产,大得酿具及窟室妇女。浩因说魏主,悉诛境内沙门,焚毁经像,魏主从之。诏曰:“昔后汉荒君,信惑邪伪以乱天常,使政教不行,礼义大坏。朕欲除伪定真,灭其踪迹。有司其宣告征镇,诸有佛像胡书,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太子晃素好佛法,乃缓宣诏书,沙门多亡匿获免,或收藏书像,唯塔庙无复孑遗。

纲 宋师克林邑。

目 檀和之等拔区粟,林邑王范阳迈倾国来战,以具装被象,前后无际。宗悫曰:“吾闻外国有狮子,威服百兽。”乃制其形,与象相拒,象果惊走。和之遂克林邑,阳迈父子挺身走。所获未名之宝,不可胜计,悫一无所取,还家之日,衣栉萧然。

纲 秋七月,宋以杜坦为青州刺史。

目 初,杜预之子耽,避晋乱,居河西,仕张氏。秦克凉州,子孙始还关中。高祖灭后秦,坦兄弟从过江。时江东王、谢诸族方盛,北人晚渡者,朝廷悉以伧荒遇之,虽复人才可施,皆不得践清涂。宋主尝与坦论金日,曰:“恨今无复此辈人!”坦曰:“日假生今世,养马不暇,岂办见知!”宋主变色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坦曰:“请以臣言之:臣本中华高族,世业相承,直以南渡不早,便以伧荒赐隔;况日胡人,身为牧圉乎!”宋主默然。

纲 丁亥,春三月,宋铸大钱。

纲 己丑,夏四月,宋罢大钱。

纲 秋七月,宋以随王诞为雍州刺史。

目 宋主欲经略中原,群臣争献策以迎合取宠。王玄谟尤好进言,宋主谓侍臣曰:“观玄谟所陈,令人有封狼居须意。”御史中丞袁淑曰:“陛下今当席卷赵、魏,检玉岱宗;臣逢千载之会,愿上封禅书。”宋主悦。以襄阳外接关、河,欲广其资力,乃罢江州军府文武,悉配雍州;湘州入台租税,悉给襄阳。

纲 庚寅,夏六月,魏杀其司徒崔浩,夷其族。

目 魏主使崔浩、中书侍郎高允等共撰国记,曰:“务从实录。”著作令史闵湛、郄标,性巧佞,浩尝注易及论语、诗、书,湛、标上疏言:“马、郑、王、贾,不如浩之精微,乞收境内诸书,颁浩所注,令天下习业。”浩亦荐湛、标有著述才。湛、标又劝浩刊所撰国史于石,以彰直笔。允闻之,谓著作郎宗钦曰:“湛、标所营,分寸之间,恐为崔门万世之祸,吾徒亦无噍类矣!”浩竟刊石,立于郊坛东,方百步。所书魏之先世,事皆详实,列于衢路。北人无不忿恚,相与谮浩,以为暴扬国恶。魏主大怒,使有司按浩及秘书郎吏等罪状。

初,辽东公翟黑子奉使并州,受布千匹。事觉,谋于高允。允曰:“公帷幄宠臣,有罪首实,庶或见原,不可重为欺罔。”崔鉴谓曰:“首实,罪不可测,不如讳之。”黑子怨允曰:“君奈何诱人就死地!”遂不以实对,魏主杀之。

魏主使允授太子经。及崔浩被收,太子召允谓曰:“吾自导卿;至尊有问,但依吾语。”太子入,言“高允小心慎密,且制由崔浩,请赦其死”!魏主问曰:“国书皆浩所为乎?”对曰:“太祖记,前著作郎邓渊所为;先帝记及今记臣与浩共为之。然浩所领事多,总裁而已,至于著述,臣多于浩。”魏主怒曰:“允罪甚于浩,何以得生!”太子惧曰:“天威严重,允小臣,迷乱失次耳。臣向问,皆云浩所为。”魏主问:“信如东宫所言乎?”对曰:“臣罪当灭族,不敢虚妄。殿下哀臣,欲丐其生耳。”魏主顾谓太子曰:“直哉!此人情所难,而允能为之!临死不易辞,信也;为臣不欺君,贞也。宜特除非罪以旌之。”遂赦之。

六月,诏诛浩,夷其族,余皆诛其身。他日,太子让允曰:“吾欲为卿脱死,而卿终不从,激怒帝如此。每念之,使人心悸。”允曰:“夫史者,所以记人主善恶,为将来劝戒,故人主有所畏忌,慎其举措。崔浩孤负圣恩,以私欲没其廉洁,爱憎蔽其公直,不为无罪。至于书朝廷起居,言国家得失,此为史之大体,未为多违。臣与浩实同其事,死生荣辱,义无独殊。诚荷殿下再造之慈,违心苟免,非臣所愿也。”太子动容称叹。允退谓人曰:“我不奉东宫指导者,恐负翟黑子故也。”

纲 秋,宋人大举侵魏,取碻磝,围滑台。冬十月,魏主自将救之。宋将军王玄谟退走。

目 宋主欲伐魏,丹阳尹徐湛之、尚书江湛、宁朔将军王玄谟等并劝之;校尉沈庆之固陈不可;宋主使湛之等难之。庆之曰:“治国譬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访婢。陛下今欲伐国,而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宋主不从。七月,宋主遣王玄谟帅沈庆之、申坦水军入河,受督于青、冀刺史萧斌;建武司马申元吉趣碻磝。魏济、青刺史皆弃城走。萧斌与沈庆之留守碻磝,使王玄谟进围滑台。九月,魏主引兵南救滑台。王玄谟攻城,数月不下。十月,魏主夜渡河,众号百万;玄谟惧,退走。魏人追击之,死者万余人。萧斌遣沈庆之将五千人救玄谟,会玄谟遁还,斌将斩之,庆之固谏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万,岂玄谟所能当!且杀战将以自弱,非良计也。”斌乃止。斌欲守固碻磝,庆之曰:“今青、冀虚弱,而坐守穷城,若虏众东过,青东非国家有也。碻磝孤绝,复作朱修之滑台耳。”会诏使至,不听退师。斌复召诸将议之,庆之曰:“阃外之事,将军得以专之。诏从远来,不知事势。节下有一范增不能用,空议何施!”斌及坐者并笑曰:“沈公乃更学问!”庆之厉声曰:“众人虽知古今,不如下官耳学也。”斌乃使王玄谟戍碻磝,申坦、垣护之据清口,自将诸军还历城。

纲 十一月,魏主进至鲁郡,以太牢祠孔子。

纲 十二月,魏主引兵南下,攻盱眙,不克,进次瓜步。宋人戒严守江。

目 魏主引兵南下,所过无不残灭,城邑皆望风奔溃。初,盱眙太守沈璞到官,江、淮无警。璞以郡当冲要,乃缮城浚隍,积财谷,储石矢,为城守之备。魏人之南寇也,不赍粮用,唯以抄掠为资。及过淮,民多窜匿,抄掠无所得,人马饥乏;闻盱眙有积粟,欲以为北归之资。攻城不拔,即留数千人守盱眙,自帅大众南向。魏主至瓜步,坏民庐舍,及伐为筏,声言欲渡江。建康震惧,民皆荷担而立,内外戒严。宋主登石头城,有忧色,谓江湛曰:“北伐之计,同议者少。今日士民劳怨,予之过也。”又曰:“檀道济若在,岂使胡马至此!”

纲 魏及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