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皇帝
纲 己卯,二年,春正月,黄龙二见魏宁陵井中。
目 先是魏地井中,屡有龙见,群臣以为吉祥,魏主髦曰:“龙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数屈于井,非嘉兆也。”作潜龙诗以自讽,司马昭见而恶之。
纲 庚辰,三年,春正月朔,日食。
纲 夏五月,魏司马昭弑其主髦于南阙下,尚书王经死之。
目 魏主髦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召侍中王沉、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谓曰:“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于是入白太后。沉、业奔走告昭,呼经欲与俱,经不从。髦遂拔剑升辇,率殿中宿卫苍头官僮鼓噪而出。中护军贾充入,与战南阙下。太子舍人成济问充曰:“事急矣,当云何?”充曰:“司马公畜养汝等,正为今日。今日之事,无所问也!”济即抽戈前刺髦,殒于车下。昭闻之,大惊,自投于地。太傅孚奔往,枕其股而哭甚哀,曰:“杀陛下者,臣之罪也!”
昭入殿中,召群臣会议。尚书仆射陈泰不至,昭使其舅尚书荀觊召之。泰曰:“论者以泰方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逼之,乃入,见昭,悲恸,昭亦对之泣曰:“玄伯,卿何以处我?”泰曰:“独有斩贾充,少可以谢天下耳!”昭久之曰:“更思其次。”泰曰:“泰言惟有进于此者,不知其次。”昭乃不复言。以太后令,罪状髦,废为庶人,葬以民礼。收王经及其家属付廷尉。经谢其母,母笑曰:“人谁不死,正恐不得其所;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及就诛,故吏向雄哭之,哀恸一市。王沉以功封安平侯。太傅孚等请以王礼葬髦,许之。昭言成济大逆不道,夷三族。
纲 六月,魏主奂立。
目 奂,燕王宇之子也。本名璜,封常道乡公,司马昭迎立之,更名奂,年十五矣。
纲 辛巳,四年,冬,以董厥、诸葛瞻为将军,共平尚书事,樊建为尚书令。
目 时中常侍黄皓用事,厥、瞻皆不能矫正,士大夫多附之,唯建不与皓往来。秘书令郤正久在内职,与皓比屋,周旋三十余年,澹然自守,以书自娱,既不为皓所爱,亦不为所憎,故官不过六百石,而亦不罹其祸。
纲 壬午,五年,冬十月,姜维伐魏洮阳,不克。
纲 魏司马昭杀中散大夫嵇康。
目 康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与阮籍、籍兄子咸、山涛、向秀、王戎、刘伶相友善,号“竹林七贤”。皆崇尚虚无,轻蔑礼法,纵酒昏酣,遗落世事。
籍为步兵校尉,其母卒,方与人围棋,对者求止,籍留与决睹。既而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毁瘠骨立。居丧,饮酒无异平日。司隶何曾面质籍于司马昭座曰:“卿纵情背礼,败俗之人,不可长也!”因谓昭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听籍以重哀饮酒食肉于公座,何以训人!宜摈之四裔,无令污染华夏。”昭爱籍才,常拥护之。
咸素幸姑婢;姑将婢去,咸方对客,遽借客马追之,累骑而还。
伶尤嗜酒,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曰:“死便埋我。”当时士大夫皆以为贤,争慕效之,谓之放达。
钟会闻康名,造之,康箕踞而锻,不为之礼。会将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遂深衔之。
涛为吏部郎,举康自代;康与涛书,自说不堪流俗,而非薄汤、武。昭闻而怒之。康与东平吕安亲善,安兄巽诬安不孝,康为证其不然。会因谮“康尝欲助毋丘俭,与安皆有盛名于世,而言论放荡,害时乱教,宜因此除之”。昭遂杀安及康。康尝诣隐者孙登,登曰:“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纲 魏以钟会都督关中军事。
目 魏司马昭患姜维数北伐,欲大举伐汉,朝臣多以为不可,独钟会劝之。昭谕众曰:“自定寿春以来,息役六年,治兵缮甲以拟二虏。今吴地广大而下湿,攻之用力差难,不如先定巴、蜀;三年之后,因顺流之势,水陆并进,此灭虢取虞之势也。今绊姜维于沓中,使不得东顾,直指骆谷,出其空虚之地以袭汉中,以刘禅之暗,而边城外破,士女内震,其亡可知也。”乃以会为镇西将军,督关中。邓艾以蜀未有衅,屡陈异议;昭使人谕之,艾乃奉命。
姜维表遣左、右车骑张翼、廖化,督诸军分护阳安关口及阴平之桥头,以防未然。黄皓信巫鬼,谓敌终不自致,启帝寝其事,群臣莫知。
纲 癸未,炎兴元年,秋,魏遣邓艾、钟会将兵入寇,关口守将傅佥死之,姜维战败,还守剑阁。
目 魏遣邓艾督三万余人自狄道、甘松、沓中以缀姜维。雍州刺史诸葛绪督三万余人自祁山趣武街桥头,绝维归路。钟会统十万余众,分从斜谷、骆谷、子午谷趣汉中。以卫瓘持节监军事,行镇西军司。
会过幽州刺史王戎,问计。戎曰:“道家有言,‘为而不恃’。非成功难,保之难也。”或以问参相国军事刘寔曰:“钟、邓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还。”客问其故,寔笑而不答。
八月,军发洛阳,汉人遣廖化为姜维继援,张翼、董厥诣阳安关口为诸围外助。敕诸围不得战,退保汉、乐二城。会平行至汉中,使兵围二城,径趣阳安口。使护军胡烈为先锋,攻关口;守将傅佥拒守,其下蒋舒率众迎降,烈乘虚袭城,佥格斗而死。会遂长驱而前。
维闻会已入汉中,引兵还,艾遣兵追蹑于疆川口,大战,维败走。还至阴平,遇化、翼、厥等,合兵守剑阁以拒会。
纲 冬十月,魏司马昭始称相国、晋公,受九锡。
纲 卫将军诸葛瞻及邓艾战于绵竹,败绩,及其子尚皆死之。
目 邓艾进至阴平,欲与诸葛绪自江油趋成都;绪以西行非本诏,遂引兵与钟会合。会欲专军势,密白绪畏懦不进,槛车征还,军悉属会。姜维列营守险,会攻之不能克,粮道险远,军食乏,欲引还。艾上言:“贼已摧折,宜遂乘之。”遂自阴平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又粮运将匮,濒于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油,守将马邈降。诸葛瞻督诸军拒艾,至涪不进。尚书郎黄崇屡劝瞻速行据险,无令敌得入平地,瞻不从。艾遂长驱而前,瞻退往绵竹。艾以书诱瞻曰:“若降者,表为琅邪王。”瞻斩其使,列陈以待。艾大破之,斩瞻及崇。瞻子尚曰:“父子荷国重恩,不早斩黄皓,使败国殄民,用生何为!”策马冒陈而死。
纲 邓艾至成都,帝出降,皇子北地王谌死之,汉亡。
目 汉人不意魏兵卒至,不为城守调度;闻艾已入平地,帝使群臣会议,或劝奔吴,或劝入南中。谯周以为:“自古无寄他国为天子者,魏能并吴,吴不能并魏。等为称臣,为小孰与为大,再辱何与一辱!若欲奔南,当早为计;今大敌已近,群心无可保者,恐发道之日,其变不测。”乃遣使奉玺绶,诣艾降。北地王谌怒曰:“若理穷力屈,祸败将及,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以见先帝可也,奈何降乎!”帝不听。谌哭于昭烈之庙,先杀妻子,而后自杀。帝别敕姜维使降。艾至成都城北,帝率群臣面缚舆榇,诣军门降。艾收黄皓,将杀之,皓赂左右以免。维等得敕,诣会降。
右后汉二帝共四十三年。合两汉二十六帝,共四百六十九年。
纲 甲申,春正月,魏以槛车征邓艾。钟会谋反,伏诛。监军卫瓘袭艾,杀之。
目 邓艾在成都,颇自矜伐,以书言于晋公昭曰:“兵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吴必震恐,席卷之时也。然大举之后,将士疲劳,不可便用,宜留陇右及蜀兵煮盐兴冶,并作舟船,豫为顺流之事。且王刘禅以显归命之宠,如此则吴人畏威怀德,望风而从矣!”昭使卫瓘喻艾:“事当须报,不宜辄行。”艾曰:“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专之可也’。今吴人未宾,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艾虽无古人之节,终不自嫌以损国家计也!”
钟会有异志,姜维知之,欲构成扰乱,乃说会曰:“君自淮南已来,算无遗策,今复定蜀,威德振世,欲以此安归乎!何不法陶朱公泛舟绝迹,全功保身邪!”会曰:“君言远矣,我不能行。”维曰:“其他则君智力之所能,无烦于老夫矣。”由是情好欢甚。因艾承制专事,乃与瓘密白艾有反状。诏以槛车征艾。昭恐艾不从命,敕会进军成都。会遣瓘先至成都收艾。瓘夜至成都,平旦,开门,瓘乘使者车径入;艾卧未起,遂执艾父子,置之于槛车。会至成都,送艾赴京师。
会所惮惟艾,艾既就擒,遂决意谋反。会郭太后卒,会乃悉召诸将,为太后发哀,称遗诏,使起兵废司马昭。
维欲使会尽杀北来诸将,己因杀会,复立故汉帝。会护军胡烈绐言会欲尽坑外兵,一夜,转相告,皆遍。诸军鼓噪,争先赴城,斩会及维,死丧狼藉。瓘分部诸将,数日乃定。
艾本营将士,追出艾于槛车,迎还。瓘自以与会共陷艾,恐其为变,乃遣护军田续袭艾父子于绵竹西,斩之。艾之入江油也,续不进,艾欲斩续,既而舍之。及是,瓘谓曰:“可以报江油之辱矣。”镇西长史杜预言于众曰:“伯玉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望已高,既无德音,又不御下以正,将何以堪其责乎!”瓘闻之,不候驾而谢预。艾余子在洛阳者悉被诛。
会功曹向雄收葬会尸,昭召而责之曰:“往者王经之死,卿哭于东市而我不问。今会为叛逆,又辄收葬;若复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当时岂卜其功罪而后收葬哉!今王诛既加,于法已备,雄感义收葬,教亦无阙。法立于上,教弘于下,以此训物,不亦可乎!”昭悦,与宴谈而遣之。
会之伐汉也,辛宪英谓其夫之从子羊祜曰:“会在事纵恣,非持久处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会请其子琇为参军,宪英忧曰:“他日吾为国忧,今日难至吾家矣。”琇固辞,不听。宪英谓曰:“行矣,戒之,军旅之间,可以济者,其惟仁恕乎!”琇竟以全归。诏以琇尝谏会反,赐爵关内侯。
纲 三月,魏晋公昭进爵为王。
目 太尉王祥、司徒何曾、司空荀觊共诣晋王,觊谓祥曰:“相王尊重,何侯与朝臣皆已尽敬,今日便当相率而拜,无疑也。”祥曰:“王、公、相去一阶而已,安有天子三公可辄拜人者!君子爱人以礼,我不为也。”及入,觊拜而祥独长揖。昭谓祥曰:“今日然后知君见顾之重也!”
纲 魏封故汉帝禅为安乐公。
目 禅举家迁洛阳,大臣无从行者,惟秘书令郤正及殿中督张通舍妻子单身从行。正相导宜适,举动无阙,禅乃慨然叹息,恨知正之晚。
魏封禅为安乐公,他日与宴,为之作蜀技,旁人皆感怆,而禅喜笑自若。昭谓贾充曰:“人之无情,乃至于是;虽使诸葛亮在,不能辅之久全,况姜维邪!”他日,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也。”正闻之,谓曰:“若王复问,宜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岷、蜀,乃心西悲,无日不思。’因闭其目。”会昭复问,禅对如前,昭曰:“何乃似郤正语邪!”禅惊视曰:“诚如尊命。”左右皆笑之。
纲 秋七月,吴主休殂,乌程侯皓立。
纲 八月,魏晋王昭以其子中抚军炎为副相国,冬十月,立为晋世子。
目 初,晋王昭娶王肃之女,生炎及攸,以攸继景王后。攸性孝友,多材艺,清和平尤,名过于炎,昭爱之,常曰:“天下者,景王之天下也,吾百年后,大业宜归攸。”炎立发委地,手垂过膝;羊绣又教以宜察时政所宜损益,豫记以备访问。昭欲以攸为世子,山涛曰:“废长立少,违礼不祥。”贾充、何曾、裴秀曰:“中抚军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乃立炎为世子。
世祖武皇帝
纲 乙酉,夏五月,魏晋王昭号其妃曰后,世子曰太子。
纲 秋八月,魏晋王昭卒,太子炎嗣。
纲 冬,吴迁都武昌。
纲 十二月,晋王炎称皇帝,废魏主为陈留王。
目 魏主禅位于晋;出舍金墉城。太傅司马孚拜辞,流涕歔欷不自胜,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纯臣也。”晋王即皇帝位,奉魏主为陈留王。即宫于邺,追尊宣王、景王、文王为皇帝;尊王太后曰皇太后。时晋主承魏氏刻薄奢侈之后,欲矫以仁俭。将有事于太庙,有司言御牛青丝纼断,诏以青麻代之。
纲 晋以傅玄、皇甫陶为谏官。
右魏五主,共四十六年。
纲 丙戌,秋八月,晋主谒崇阳陵。
目 文帝之丧,臣民皆从权制,三日除服。既葬,晋主亦除之;然犹素冠疏食,哀毁如居丧者。至是谒陵,诏以“衰绖从行,群臣自依旧制”。尚书令裴秀奏曰:“既除复服,义无所依。”遂止。中军将军羊祜谓傅玄曰:“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礼也,而汉文除之,毁礼伤义。今主上至孝,虽夺其服,实行丧礼。若因此复先王之法,不亦善乎!”玄曰:“以日易月,已数百年,一旦复古,殆难行也。”祜曰:“不能使天下如礼,且使主上遂服,不犹愈乎!”玄曰:“主上不除而天下除之,此为有父子而无君臣也。”乃止。群臣请易服复膳,诏曰:“每念不得终苴绖之礼,以为沉痛。况食稻、衣锦乎!朕本诸生家,传礼来久,何至一旦易此情于所天,可试省孔子答宰我之言,无事纷纭也!”遂以疏素终三年。
纲 吴以陆凯、万彧为左、右丞相。
目 吴主居武昌,扬州之民溯流供给,甚苦之。凯上疏曰:“武昌土地险瘠,非王者之都;且童谣云:‘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此足明民心与天意矣。”
纲 冬十二月,吴还都建业。
纲 丁亥,春正月,晋立子衷为太子。
目 有司奏:“东宫施敬二傅,其仪不同。”晋主曰:“崇敬师傅,所以尊道、重教也,何言臣不臣乎!其令太子申拜礼。”
纲 晋杀其故立进令刘友。
目 司隶校尉李熹劾奏故立进令刘友及前尚书山涛、中山王睦、尚书仆射武陔各占官稻田。诏曰:“友侵剥百姓,其考竟以惩邪佞。涛等不贰其过,皆勿问。熹亢志在公,当官而行,可谓邦之司直矣。其申敕群僚,各慎所司,宽宥之恩,不可数遇也!”
纲 晋征犍为李密,不至。
目 晋主征犍为李密为太子洗马,密以祖母老,固辞,许之。密与人交,每公议其得失而切责之,常言:“吾独立于世,顾影无俦;然而不惧者,以无彼此于人故也。”
纲 戊子,春三月,晋太后王氏殂。
目 晋主居丧,一遵古礼。既葬,有司请除衰服。诏曰:“受终身之爱而无数年之报,情所不忍也。”有司固请,诏曰:“患在不能笃孝,勿以毁伤为忧。前代礼典,质文不同,何必限以近制,使达丧阙然乎!”群臣请不已,乃许之;然犹素服以终三年。
纲 夏四月,晋太保王祥卒。
目 祥卒,门无杂吊之宾。其族孙戎叹曰:“太保当正始之世,不在能言之流;及间与之言,理致清远,岂非以德掩其言乎!”
纲 秋七月,众星西流如雨而陨。
纲 己丑,春二月,晋以羊祜都督荆州军事。
目 晋主有灭吴之志,使祜都督荆州,镇襄阳;东莞王伷都督徐州,镇下邳。祜绥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与吴人开布大信,降者欲去,皆听之,减戍逻之卒,以垦田八百余顷。其始至也,军无百日之粮;及其季年,乃有十年之积。祜在军,常轻裘缓带,身不被甲,铃之下,侍卫不过十数人。
纲 晋录用故汉名臣子孙。
目 济阴太守文立言:“故蜀名臣子孙,宜量才叙用,以慰巴、蜀之心,倾吴人之望。”晋主从之。诏曰:“诸葛亮在蜀,尽其心力,子瞻临难死义,其孙京宜随才署吏。蜀将傅佥父子死于其主,息著、募没入奚官,宜免为庶人。”又以立为散骑常侍。汉故尚书程琼雅有德业,与立深交,晋王闻其名,以问立。对曰:“臣至知其人,但年垂八十,禀性谦退,无复当时之望,故不以上闻耳。”琼闻之,曰:“广休可谓不党矣,此吾所以善夫人也。”
纲 庚寅,夏四月,吴以陆抗都督诸军,治乐乡。
纲 辛卯,春正月,吴主大举兵,游华里,不至而还。
目 吴人刁玄诈增谶文云:“黄旗紫盖,见于东南,终有天下者,荆、扬之君。”吴主信之,大举兵出华里,载太后及后宫数千人,西上。行遇大雪,兵士寒冻殆死,皆曰:“若遇敌,便当倒戈。”吴主乃还。
纲 冬十一月,晋安乐公刘禅卒。
纲 壬辰,春二月,晋太子衷纳妃贾氏。
目 晋主初欲为太子娶卫瓘女,贾充妻郭槐赂杨后左右,使后说纳其女。晋主曰:“卫公女有五可,贾公女有五不可;卫氏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贾氏种妒而少子,丑而短、黑。”后固以为请,至是,荀勖又与荀觊、冯皆称充女绝美,且有才德,晋主遂从之。贾妃年十五,长太子二岁,妒忌多权诈,太子嬖而畏之。
纲 夏,晋益州杀其刺史,广汉太守王浚讨平之,以浚为益州刺史。
目 时汶山白马胡掠诸种,益州刺史皇甫晏欲讨之。牙门张弘作乱,杀晏。广汉太守王浚发兵讨弘,斩之。诏以浚为益州刺史。
初,浚为羊祜参军,祜深知之。浚至益州,明立威信,蛮夷归附;俄迁大司农。时晋主与羊祜谋伐吴,祜以为宜藉上流之势,密表留浚,加龙骧将军,监梁、益军。诏使罢屯田兵,大作舟舰。时作船木,蔽江而下,吴建平太守吾彦,取以白吴主曰:“晋必有攻吴之计,宜增建平兵以塞其冲。”吴主不从,彦乃为铁锁横断江路。
纲 秋七月,晋以贾充为司空。
纲 九月,吴步阐据西陵,叛降晋。
纲 冬十一月,吴陆抗拔西陵,诛步阐;晋羊祜等救之,不及。
目 吴主既克西陵,志益张大,使术士尚广筮取天下,对曰:“吉,庚子岁,青盖当入洛阳。”吴主喜,不修德政,专为兼并之计。
羊祜归自江陵,务修德信以怀吴人。每交兵,刻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将帅有欲进谲计者,辄饮以醇酒,使不得言。军行吴境,刈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每游猎,常止晋地,所得禽兽或先为吴人所伤者,皆送还之。于是,吴边人皆悦服。祜与陆抗对境,使命常通:抗遗祜酒,祜饮之不疑;抗疾,祜与之成药,抗即服之。人多谏抗,抗曰:“岂有鸩人羊叔子哉!”抗告其边戍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各保分界而已,无求细利。”
羊祜不附结中朝权贵,荀勖、冯之徒皆恶之。从甥王衍尝诣陈事,辞甚清辩;祜不然之,衍拂衣去。祜顾谓客曰:“王夷甫方当以盛名处大位,然败俗伤化,必此人也。”及攻江陵,祜以军法将斩王戎。衍,戎之从弟也,故皆憾之。时人为之语曰:“二王当国,羊公无德。”
纲 晋免其国子祭酒庾纯官,寻复用之。
目 贾充与朝士宴,河南尹庾纯醉,与充争言。充曰:“父老,不归养,卿为无天地!”纯曰:“高贵乡公何在?”充惭怒,上表解职;纯亦自劾。诏免纯官,仍下五府正其臧否。石苞以纯荣宦忘亲,当除名;齐王攸以为纯于礼律未有违者;诏复以纯为祭酒。
纲 癸巳,夏四月,晋以邓艾孙朗为郎中。
目 初,邓艾之死,人皆冤之,而无为之辨者。及晋主即位,议郎段灼上疏谓:“宜听艾归葬,还其田宅,继封定谥,则艾死无所恨,而天下徇名之士,思立功之臣,必投汤火,乐为陛下死矣!”晋主善其言而不能从也。至是,问给事中樊建以诸葛亮之治蜀,曰:“吾独不得如亮者而臣之乎?”建稽首曰:“陛下知邓艾之冤而不能直,虽得亮,得无如冯唐之言乎!”晋主笑曰:“卿言起我意。”乃以朗为郎中。
纲 甲午,秋七月,晋以山涛为吏部尚书。
目 涛典选十余年,甄拔人物,各为题目而奏之,时称“山公启事”。
纲 晋后杨氏殂。
纲 晋以嵇绍为秘书丞。
目 绍以父康得罪,屏居私门。至是,山涛荐征之,绍辞不就。涛谓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况于人乎!”绍乃应命。
初,东关之败,文帝问寮属曰:“近日之事,谁任其咎?”安东司马王仪对曰:“责在元帅。”文帝怒曰:“司马欲委罪于孤邪!”斩之。仪子裒痛父非命,隐居教授,三征七辟,皆不就。未尝西向而坐,庐于墓侧,旦夕攀柏悲号,涕泪着树,树为之枯。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未尝不三复流涕,门人为之废蓼莪。
纲 吴大司马、荆州牧陆抗卒。
目 抗疾病,上疏曰:“西陵、建平,国之蕃表,既处上流,受敌二境。若敌泛舟顺流,星奔雷迈,非可恃援他郡以救倒悬,此乃社稷安危之机也。臣父逊昔上言:‘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荆州非吴有也。’臣死之后,乞以西方为属。”及卒,吴主使其子晏、景、玄、机、云分将其兵。机、云皆善属文,名重于世。
初,周鲂之子处,膂力绝人,不修细行,乡里患之。处尝问父老曰:“今时和岁丰而人不乐,何邪?”父老叹曰:“三害不除,何乐之有!”处曰:“何谓也?”曰:“南山白额虎,长桥蛟,并子为三矣。”处曰:“若所患止此,吾能除之。”乃射虎,杀蛟;遂从机、云受学。笃志读书,砥节砺行,比及期年,州府交辟。
纲 晋邵陵公曹芳卒。
目 初,芳之废也,太宰中郎陈留范粲素服拜送,哀动左右;遂称疾,阳狂不言,寝所乘车,足不履地。子乔等侍疾家庭,足不出邑里。及晋代魏,诏以二千石禄养病,加赐帛百匹,乔以父疾笃,辞不敢受。粲不言凡三十六年,年八十四,终于所寝之车。
纲 丙申,秋八月,吴临平湖开,石印封发。
目 吴人或言于吴主曰:“临平湖自汉末薉塞,长老言:‘湖塞,天下乱;湖开,天下平。’近者无故忽开,此天下当太平,青盖入洛之祥也。”初,吴人掘地得银尺,上有刻文,吴主因改元天册。至是,或献小石刻“皇帝”字,又改元天玺。八月,历阳长又上言:“历阳山石印封发,俗谓当太平。”又改明年元曰天纪。
纲 冬十月,晋加羊祜征南大将军。
目 祜上疏请伐吴曰:“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因人而成,不一大举扫灭,则兵役无时得息也。夫蜀之为国,皆云一夫荷戟,千人莫当。及进兵之日,曾无藩篱之限,乘胜席卷,径至成都。今江、淮之险,不如剑阁;孙皓之暴,过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力盛于往时,而不于此际平一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于征戍,经历盛衰,不可长久也。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晋主深纳之。议者多有不同,贾充、荀勖、冯尤以为不可。祜叹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限于后时哉!”唯杜预及中书令张华与晋主意合,赞成其计。
纲 晋立后杨氏,以后父骏为车骑将军。
目 晋主初聘后,后叔父珧上表曰:“自古一门二后,未有能全其宗者,乞藏此表于宗庙,异日得以免祸。”晋主许之。竟立后,而以骏为将军,封侯。骏骄傲自得,镇军胡奋谓曰:“卿恃女更益豪邪!历观前世,与天家婚,未有不灭门者,但早晚事耳!”
纲 丁酉,春正月朔,日食。
纲 秋七月,晋诏遣诸王就国,封功臣为公侯。
目 羊祜封南城郡侯,固辞不受。祜每拜官爵,多避让,诚心素著,故特见申于分列之外。历事二世,职典枢要,凡谋议皆焚其草,世莫得闻;所进达之人,皆不知所由。常曰:“拜官公朝,谢恩私门,吾所不取也。”
纲 戊戌,春正月朔,日食。
纲 夏六月,晋羊祜入朝。
目 祜以病求入朝,既至,面陈伐吴之计,晋主善之。以祜病,不宜数入,更遣张华就问筹策。祜曰:“孙皓暴虐已甚,于今可不战而克。若皓没更立令主,虽有百万之众,长江未可窥也。”华深然之。祜曰:“成吾志者,子也。”晋主欲使祜卧护诸军,祜曰:“取吴不必臣行,但既平之后,当劳圣虑耳。功名之际,臣不敢居;若事了,当有所付授,愿审择其人也。”
纲 秋,晋大水,螟。
目 诏以水灾问主者:“何以佐百姓?”杜预上疏,以为“今者水灾,东南尤剧,宜敕兖、豫等州,留汉氏旧陂,以畜水,余皆决沥,令饥者得鱼菜螺蚌之饶,此目下日给之益也。水去之后,填淤之田,亩取数钟,此又明年之益也。典牧种牛有四万五千余头,可给民,使耕种,责其租税,此又数年以后之益也”。晋主从之,民赖其利。预在尚书七年,损益庶政,不可胜数,时人谓之“杜武库”,言其无所不有也。
纲 冬,晋以卫瓘为尚书令。
目 是时,朝野咸知太子昏愚,不堪为嗣,瓘欲启而不敢;会侍宴凌云台,瓘阳醉,跪晋主前,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座可惜!”晋主意悟,因谬曰:“公真大醉邪?”贾充密遣人语贾妃云:“卫瓘老奴,几破汝家!”
纲 十一月,晋诏毋得献奇技异服。
目 晋太医司马程据献雉头裘,晋主焚之于殿前,因有是诏。
纲 晋以杜预为镇南大将军,督荆州诸军事。钜平侯羊祜卒。
目 祜疾笃,举预自代而卒。晋主哭之甚哀。南州民闻祜卒,罢市巷哭,吴守边将士亦为之泣。祜好游岘山,襄阳人建碑立庙于其地,岁时祭祀,望其碑者无不流涕,因谓之“堕泪碑”。
纲 晋清泉侯傅玄卒。
目 玄性峻急,为司隶,每有奏劾,或值日暮,捧白简,整簪带,竦诵不寐,坐而待旦;由是贵游震慑,台生风。卒谥曰刚。
纲 己亥,春正月,树机能陷晋凉州,晋遣将军马隆讨之。
纲 晋以匈奴刘渊为左部帅。
目 渊,豹之子也,幼而俊异,师事上党崔游,博习经史。尝谓同门生曰:“吾常耻随、陆无武,绛、灌无文;随、陆遇高帝而不能建封侯之业,绛、灌遇文帝而不能兴庠序之教,岂不惜哉!”于是兼学武事。及长,猿臂善射,膂力过人,姿貌魁伟。为任子在洛阳,王浑及其子济皆重之,屡荐于晋主,晋主召与语,悦之。济曰:“渊有文武长才,陛下任以东南之事,吴不足平也。”孔恂、杨珧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渊才器诚少比,然不可重任也。”及凉州覆没,晋主问将于李熹,对曰:“陛下诚能发匈奴五部之众,假渊一将军之号,使将之而西,树机能之首可指日而枭也。”恂曰:“渊果枭树机能,则凉州之患方更深耳。”晋主乃止。齐王攸言于晋主曰:“陛下不除刘渊,臣恐并州不得久安。”王浑曰:“大晋方以信怀殊俗,奈何以无形之疑杀人侍子乎?何德度之不弘也!”晋主然之。会豹卒,以渊代为左部帅。
纲 冬十一月,晋大举兵分道伐吴。
目 吴主每宴群臣,咸令沉醉。又置黄门郎十人为司过,宴罢之后,各奏阙失,或剥人面,或凿人眼。由是上下离心,莫为尽力。王浚上疏曰:“孙皓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皓死,更立贤王,则强敌也。臣作船七年,且有朽败,臣年七十,死亡无日。三者一乖,则难图矣。愿陛下无失事机。”晋主于是决意伐吴。会王浑言孙皓欲北上,边戍皆戒严,乃更议明年出师。杜预上表曰:“羊祜不博谋而与陛下计,故令朝臣多异同之议。凡事当以利害相校,今此举之利十有八九,而其害止于无功耳。自秋已来,讨贼之形颇露,今若又中止,孙皓怖而生计,徙都武昌,完修江南诸城,远其居民,城不可攻,野无所掠,则明年之计亦无及矣!”晋主方与张华围棋,预表适至,华推枰敛手曰:“陛下圣武,国富兵强,吴主淫虐,诛杀贤能,今讨之可不劳而定,愿勿以为疑!”晋主乃许之。山涛退而告人曰:“‘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释吴为外惧,岂非算乎!”十一月,遣琅邪王伷、王浑、王戎、胡奋、杜预、王浚、唐彬分道伐吴,东西二十余万。
纲 十二月,晋马隆破树机能,斩之;凉州平。
纲 晋诏议省员吏。
目 诏问朝臣以政之损益,司徒长史傅咸上书,以为:“公私不足,由设官太多。当今之急,在并官省役,务农而已。”遂议省州、郡、县半吏以赴农功。中书监荀勖以为“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萧、曹相汉,载其清静,民以宁一,所谓清心也。抑浮说,简文案,略细苛,宥小失,变常以徼利者必诛,所谓省事也。以九寺并尚书,兰台付三府,所谓省官也。若直作大例,天下之吏悉省其半,恐郡国职业,剧易不同,不可以一概施之”。
纲 庚子,晋世祖武皇帝太康元年,春,诸军并进,吴丞相张悌迎战,死之。三月,龙骧将军王浚以舟师入石头,吴主皓出降。
目 正月,王浑出横江,所向皆克。二月,王浚、唐彬击破丹阳监盛纪。吴人于江碛要害处,并以铁锁横截之;又作铁锥长丈余,暗置江中,逆拒舟舰。浚作大筏数十,方百余步,缚草为人,披甲持杖,令善水者以筏先行,遇铁锥,锥辄著筏而去。又作大炬,长十余丈,大数十围,灌以麻油,在船前,遇锁,燃炬烧之,须臾,融液断绝,于是船无所碍,遂克西陵、荆门、夷道。杜预遣牙门周旨等帅奇兵八百夜渡江,袭乐乡,多张旗帜,起火巴山。吴都督孙歆惧,与江陵督伍延书曰:“北来诸军,乃飞渡江也。”预进克江陵,斩吴将伍延。于是沅、湘以南,接于交、广,州郡皆望风送印绶。王戎遣罗尚与浚合攻武昌,降之。预与众军会议,或曰:“百年之寇,未可尽克,方春水生,难于久驻,宜俟来冬,更为大举。”预曰:“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无复着手处也。”遂指授群帅方略,径造建业。
吴丞相张悌督沈莹、诸葛靓帅众至牛渚。三月,渡江与晋扬州刺史周浚战,大败于板桥。靓欲遁去,使迎悌,悌不肯,靓自往牵之。悌垂涕曰:“仲思,今日是我死日也!且我为儿童时,便为卿家丞相所识拔,常恐不得其死,负名贤知顾。今以身徇社稷,复何道邪!”靓流涕而去,悌遂为晋兵所杀,并斩莹等,吴人大震。
浚自武昌顺流而下;吴主遣将军张象帅舟师万人御之,望旗而降。吴人大惧。时琅邪王伷亦临近境,吴主分遣使者奉书浑、浚请降,而送玺绶于伷。浚舟师过三山,浑遣信要与论事,浚举帆直指建业,报曰:“风利,不得泊也。”是日,浚戎卒八万,方舟百里,鼓噪入于石头,吴主皓面缚舆榇,诣军门降。
朝廷闻吴已平,群臣皆贺上寿,帝执爵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票骑将军孙秀不贺,南向流涕曰:“昔讨逆弱冠以一校尉创业,今后主举江南而弃之,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右吴四主,共五十九年。
纲 夏四月,赐孙皓爵归命侯。遣使行荆、扬,除吴苛政。
目 赐孙皓爵归命侯。遣使分诣荆、扬抚慰牧、守已下,除其苛政,吴人大悦。
五月,皓至。帝临轩大会,引见皓。谓曰:“朕设此座以待卿久矣。”皓曰:“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贾充谓皓曰:“闻君在南方凿人目,剥人面,此何等刑也?”皓曰:“人臣有弒其君及奸回不忠者,则加此刑耳。”充默然甚愧。
纲 封拜平吴功臣。
目 王浚之入建业也,其明日,王浑乃济江,以浚不待己,意甚愧忿,将攻浚。浚参军何攀劝浚送皓与浑,由是事得解。
浑、浚争功,帝命廷尉刘颂校其事,进浑爵为公,以浚为辅国大将军,与杜预、王戎皆封县侯。浚自以功大,而为浑父子党与所抑,每进见陈说,或不胜忿愤,径出不辞。益州护军范通谓曰:“卿功则美矣,然恨所以居美者未尽善也。卿旋旆之日,角巾私第,口不言平吴之事;若有问者,辄曰:‘圣主之德,群帅之功,老夫何力之有!’此蔺生所以屈廉颇也。”浚曰:“吾始惩邓艾之祸,不得无言;其终不能遣诸胸中,是吾褊也。”时人咸以浚功重报轻,为之愤邑,博士秦秀等上表讼之,帝乃迁浚镇军大将军。
杜预还襄阳,以为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乃勤于讲武,申严戍守。预身不跨马,射不穿札,而用兵制胜,诸将莫及。在镇数饷遗洛中贵要,或问其故,预曰:“吾但恐为患,不求益也。”
纲 冬十月,诏罢州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