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光绪二十六年夏五月,因近畿一带拳匪滋事,命协办大学士刚毅、顺天府府尹赵舒翘驰赴良乡、涿州等处查看情形。义和拳本名梅花拳,又称金锺罩,为白莲教遣孽,始于嘉庆时。十七年三月,有诏逮捕,其后党日益多。自光绪中叶,弥满于山东之清平,冦定陶等地。上年毓贤为山东巡抚,因沂州教案,由驻京各国公使诉诸政府撤其任,憾之。是年二月,毓贤简放山西巡抚,遂胎书朝青,谓匪皆义民,且有神技可用。今国事日衰,由于民志未伸,若再杀拳民,无异自翦羽翼也。端王载漪因其子溥俊立为大阿哥,时讽各使入贺,不应,且有违言。愤甚,刚毅后党,夙有憾于帝,遂仇及外人,故皆深信毓贤言,欲利用拳匪以快其私愤。地方官希旨,不敢言剿,匪势愈猖。及袁世凯代毓贤为东抚,一意主剿,扑灭十馀巨股,东省宴然,馀党流入直隶。总督裕禄听其蔓延,于是公倡邪说,号召乡愚。其法以神为主,言神附其体即精武艺,不畏枪炮,每有人入坛,有所谓大师凡者为之焚符诵咒,而老祖师宣扬其神训焉。其神曰洪钧老祖、梨山圣母,其宗旨以扶清灭洋为名,凡洋人及教民,与为洋人服役,能洋语用洋货者,分别等差。有十毛之目,一落其手,必杀无赦,遂借此舞刀跳跃,劫杀焚掠。又有红灯照者,皆女子,与之相辅而行。当匪在涞水,戕杀督标副将杨福,又毁卢汉铁路、京津铁路电杆、京津至张家口电线,焚杀教民数百处,裕禄不为究办,且延匪目入见,待如上宾。乡里无流棍徒聚千百人,持义和拳三字名帖即可身入衙署,与总督分庭抗礼。匪中头目,如曹福田、张德成辑以文霸之王德成等,裕禄且公汇其名入奏报,加以改语为录用地步,政府亦优答之。及闻外人有责言,且将调兵入京,始命刚毅与舒翘前往查看,而谕旨仍良莠杂出。及拳民中多有游勇,会匪溷迹其间为词,盖终不以拳民为作乱之匪徒也。刚毅至涿州,拳匪勒令跪香,语多欺罔。刚毅令舒翘随同礼拜,舒翘心知其妄,然以刚毅故不敢立异,回京覆命言天降义和拳以灭洋人。请太后收集拳民为团练,即以端王统之,总管太监李莲英亦赞成其说,太后信之,密令召集入京,召见大师兄曹福田,奖其义勇。两宫由西苑迁入大内,自瀛秀门至西华门沿路排到,拳民护卫太后,赏银二千两,慰劳有加,于是争相信从。设坛建醮,栅场跆遍,香烟满城,结为黑雾。王公府第,大公主荣寿公主为恭王奕䜣女,太后抚为己女,邸在安定门大街大佛寺后身,皆招拳匪各数百人入居之,谓之保护满汉,各营卒亦居大半。都中数万,来去如蝗,大局遂不可收拾矣!

命端郡王载漪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礼部尚书启秀、工部左侍郎溥兴、内阁学士那桐均在部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上行走。载漪尝言:‘若使彼掌总署与外人交涉,必无困难之事发生。’那桐上封事,请政府远向各国宣战,勿待其援军之至。启秀预拟宣战谕旨,呈请盖玺。太后时难持重未发,而心善诸人所为,皆特派入总署。

甘肃提督董福祥入卫,至京,福祥本降匪,所部甘勇亦匪,素无纪律,既入京城,与匪合力攻毁教堂,焚掠街市。火势蔓延之地由大栅栏、珠宝市、粮食店、煤市街、煤市桥、观音寺、杨梅竹斜街、廊房、头条胡同、二条胡同、西河沿,延及前门外屠城,楼东西河包巷、前门桥,西及大街西一带四千馀家,同归于烬。翌日焚西单牌楼、讲画堂,延烧千馀家,东城一带洋货铺被匪纵火,又延烧四千馀家,火延城阙,烟焰三日不绝。

甘军戕日本使馆书记官杉山彬于永定门外,时各国公使皆自危。俄使致书政府,言他国将借乱事图不利于中国,俄与中国亲睦二百馀年,义当告。总署匿不上闻,俄使请入见亦不许,至是各国派兵入卫。日本兵将入京,杉山彬至车站迎候,方出永定门即为董福祥之兵所戕,且裂其尸于道。

召巡阅长江水师大臣李秉衡来京。秉衡前以教案罢职,命至奉天查办事件,又命巡阅水师,至是命带兵入京。行至景州,所部道员陈泽霖助匪攻毁村落数处。抵京,太后召见宁寿宫,语移日,秉衡力主战,且言义民可用,当以兵法部勒之,并主张攻使馆,由翰林院安置地雷轰入。后董福祥如其计行,翰林院被焚而使馆仍无恙。

太后两次御殿,召对君臣。是日直督裕禄奏报,洋人力索大沽炮台,请政府即与宣战。太后怒甚,立即出仪鸾殿,召军机会议。载漪、启秀、那桐复进呈外交团照会一件,太后阅之益怒曰:‘彼族竟敢干预我家事,此能忍,孰不能忍!外人无礼至此,予誓必报之!’载漪因请攻使馆,大学士荣禄谏曰:‘兵交使在其间,围攻使馆之举决不可行。若如端王等所主张,则宗庙、社稷危矣。且杀数使臣,亦不足以颐扬国威。’太后叱之出,复遍询诸臣,皆主张决裂。太后入宫稍息,复御政殿召见王公、军机六部、九卿、科道、内务府大臣、各旗都统。宣帝至,太后厉声曰:‘皇帝自己承认,不克执掌政权,岂外人所以干预?今各使之照会,陵辱中国主权实甚矣!’又语诸汉大臣,当同心协力,以报国家。又言咸十年,英法联军出京时,设有一得力之军队,截而杀之,即可转败为胜。但到今日,予等报复时期至矣。并问帝意如何。帝迟疑久之,乃请太后听荣禄之言,勿攻使馆,护送各使至津。刑部尚书赵舒翘请明发上谕,灭除内地洋人,以绝外人间谍。吏部左侍郎许景澄进曰:‘中外缔约数十年,民教相攻之事,无岁无之。然不过赔款而已。惟攻杀外国使臣,必召兵端,各国协而谋我,何以御之?’太常寺卿袁昶曰:‘臣在总署供差有年,见外人皆和平讲理,不信有请太后归政之照会。据臣愚见,各国必不致干涉中国内政。’载漪大怒,斥袁昶为汉奸。太后命昶退,顾问户部尚书立山,对曰:‘拳菲乌合,其术多不效。’载漪愤然曰:‘用其心尔,奚问术乎?立山必与夷通,乃敢廷辨!’内阁学士联元曰:‘倘使臣不保,他日联军入城,恐有玉石俱焚之祸。’载漪怒斥之曰:‘联元方自使馆来,怀贰心,罪当诛!’太后亦怒,命立斩联元,左右力救之而止,自是无敢进言者。太后即命军机宣布开战之谕,传达各省。又言当先致祭太庙。派载勋、载澜为团练大臣,又限各使当夕离京,即著荣禄护送往津,既又谕各使照常安居。诸臣既退,载漪、载澜独留,载澜告太后曰:‘臣观义和团练习时,忽见玉皇降临,称奖拳民之忠勇。’太后亦谓唐武后当国时,玉皇亦曾降临云。英、俄、德、法、美、意、奥、日本八国攻大沽炮台,据之。时政府既助匪仇洋,英提督西摩尔统各国兵入京,至杨村被阻折回。北京使馆被围,天津兵匪亦攻租界。西摩尔面请于天津总兵罗荣光,让出南北炮台,由联军代守。荣光不允,遂开战。相持竟日,卒至不守。召各省兵入援。征集勤王军之命下,鹿传霖、锡良等遥应之,而南方督抚皆不奉诏。江都刘坤一疏言:‘苟御外侮,则臣当立即北上。若屠戮使馆中孤立之数洋人,则不愿以堂堂中国之兵队,而为此等举动也。’疏入,谕旨言南北相倚,不可歧贰,又引《左传》唇亡齿寒以为言。东抚袁世凯亦极言朝廷纵乱民,至举国以听之,譬若奉骄子,祸不忍言矣。召两广总督李鸿章来京。鸿章不即行,但疏恳敕护使馆,请无信邪术以保国。懿旨责具不应作一面语,同时由袁世凯转到福建,将军善联、总督许应骙等,请保卫使臣各折片。亦降严旨有曰:‘和之一字,万不可存于胸中,倘该将军等误会朝旨,海疆万一有失,惟各将军等是问云。’德国驻京公使克林德被戕。先日,载漪等函约克使赴总署会议,是晨,克使行至东单牌楼,为载漪所统神虎营兵满人安海所枪杀。先是,政府出示悬赏,杀一洋人者赏银五十两,杀一女洋人者赏银四十两,杀一洋孩者赏银三十两。乱兵希赏,至有此变。载漪当令以克使首级枭示东安门,因袁昶力争而止,昶棺殓之。下诏与各国宣战,自是匪类亦炽,首祸诸人,叫嚣堕突。九卿科道,纷纷条陈攻馆之策,尚书启秀言:五台僧普济有神兵十万,请召普济会歼逆夷。知府曾廉、编修王龙文请用决水灌城之法,引玉泉山水灌馆,必尽淹毙之。学士彭青藜、御史刘家谟请诏义民所至,按户搜杀,以绝乱源。御史彭述谓义和拳咒炮不燃,其御至神,无畏夷兵。徐道焜言洪均老祖已命五龙守海口,夷船当尽没。陈嘉言云得关壮穆帛书,言夷当自灭。编修箫荣爵言夷狄无君父二千馀年,天将假手义民尽灭之,时不可失。郎中左绍佐请戮郭嵩焘、丁日昌之尸以谢天下。主事万东鉴谓曾国藩办天津教案所杀十六人,请议恤。时上书言神怪似此者以百数。廷臣附和既众,载漪遂令拳匪烧顺治门法国教堂。甘勇纵火翰林院,冀以延烧使馆,太后皆立宫中高石之上观之。甘勇当获一洋人,献庄邸,刑讯至三小时之久。呼𥸤之声,惨不忍闻,讯毕杀之。太后命赏些甘勇五百金,较之赏格所开加至十倍矣。复逮获教民九百,皆于黎明时在庄邸外行刑,承审者为理藩院侍郎胎谷、部署行走芬车、桂春,备极残酷,而以芬车为尤甚,时人拟之为刽子手,又谥之曰屠伯。命各省招集义和团助战,于是东北一带,文武大吏,奉令惟谨,几于全体一致。山西巡抚毓贤奏报诱杀晋省洋人悉尽,优诏嘉奖。毓贤疏称已计诱山西洋人,尽数擒获,均在抚署处决,无漏网者,懿旨褒奖备至。荣禄谏曰:杀戮及于妇孺,何足以扬国威,恐为全球所笑。且老佛爷〈(满人对于太后之尊称)〉仁慈之名誉京有损。太后微哂之曰:‘汝言诚是,但洋人迫我归政,我不得不以此报之。此时彼族如鱼游筌中,当已认明究竟孰为中国真主人翁也。’命庄亲王载勋为步军统领。时新因派步军统领崇礼缉捕洋人、教民不力,改派载勋。命载勋、刚毅统率义和团,并派左右翼总后英年、载澜会同办理。当拳匪初攻使馆时,皆谓旦夕间便可剃除。董福祥且屡以使馆见毁入告,乃事阅二十馀日,洋兵死者无几,而匪徒骸骨遍于东交民巷口,于是载漪奏言:拳民十数万,首领太多,号令歧出,请派大臣高度,故有是命。两江总督刘坤一与各国驻沪领事订立《东南保护约款九条》成。时有派义和团南下各省教练兵勇习拳及进兵攻攻击上海消息,外人置威重兵于租界,多方设备。坤一恐东南再起兵衅,全局益形糜烂,前不奉中央命令。联络都督张之洞派上海,道余联沅,与各国领事议订《东南保护约款九条》,沿江各省,赖以此安,其文曰:

一、上海道臺余,現奉南洋大臣劉,兩湖都憲張面示,與各國領事官會商辦法。上海租界歸各國公同保護,長江及蘇杭內地均歸各督撫保護,兩不相擾,以保全中外商民生命財產為主

二、上海租界公同保護章程,已另立条欵。

三、長江及蘇杭內地各國商民教士產業均歸南洋大臣劉,兩湖都憲張允認切實保護,並移知各省督撫,及嚴飭各該文武官員,一體認真保護。現已出示禁止謠言。嚴拿匪徒。

四、長江內地,中國兵力已足使地方安靜,各江岸已有各國兵輪者,仍照常停泊,惟須約束水手人等不可登岸。

五、各國以後如不待中國督撫商允,竟至多派兵輪駛入長江等處,以致百姓懷疑,籍端啟衅,燬壞洋商、教士、人命、產業,事後中國不認賠償。

六、吳淞及長江各礮臺,各國兵輪,切不可近臺停泊及緊對礮臺之處。兵輪水手亦不可在礮臺附近地方操練,彼此免致誤犯。

七、上海製造局、火葯局一帶,各國允兵輪忽往遊弋。駐泊及派洋兵巡捕前往,以期各不相擾。此局軍大,專爲防剿長江內地土匪,保護中外商民之用,設有督撫提用,各國毋庸驚疑。

八、內地如有各國洋教士及遊歷各洋人,遇偏解未經設地方,切勿冒險前往。

九、凡租界內一切設法防護之事,均須安靜辦理,切勿張皇以搖人心。

下谕停止围攻各国使馆。先是,一日,大阿哥呼帝为鬼子徒弟,帝泣诉階上,诸王公及匪众聚于階下,声汹汹。太后大怒,叱载漪等出,斩匪首一名于外宫门。又以董福祥面劾荣禄,不允,借用大炮攻使馆,诋之为汉奸。太后益怒,知载漪、福祥皆荒谬不可恃,乃下谕停攻使馆,并命荣禄赴各使馆商议和局。阅三小时,裕禄自天津电奏至,报大捷,言洋人攻天津,死者甚众,并击沉其兵轮二艘。天津洋人,剿灭几尽。于是太后之宗旨又一变,复命加功攻使矣。 六月,天津失守,自五月中旬后,天津拳匪焚教堂,杀教民,总督裕禄恃拳匪头目及红灯照首领为护符,使共御洋兵,遂兵匪联合,与租界洋兵相攻。及联军攻据大沽后,援兵大集,乃大举攻津。提督聂士成初驻军城南海光寺,后连日力战,夺据跑马炮、八里台及小营门炮台。联军袭八里台,士成回救,敌人以绿气炮进击,不能敌,士成阵没,天津遂陷。绿气炮者,实毒于炸弹,中进裂时,触其气立死,为文明战争所禁用。敌人以野蛮视拳匪,故一试之。士成以剿匪落垡堡,歼灭百馀人,被严旨中斥。至是,联军击之于前,拳匪乘之于后,进退维谷,遂及于难。而朝旨反责其讲求洋操多年,乃竟不堪一试,言之殊堪痛恨云。 命提督宋庆、马玉崑,总督裕禄恢复天津。天津败报入京,荣禄入见太后,言“若北京有失,将若何?”太后引贾谊之言,“建三表、设五饵”云云。三表,以信谕,以爱谕,以好谕也;五饵,文绣以坏其目,美食以坏其口,声乐以坏其耳,高堂远宇以坏其腹,隆礼厚优以坏其心也。且自诩其外交手段足以对付外人。至是,见联军进逼,命宋庆等竭力堵御。 命李鸿章调补直隶总督,并命其借坐俄国信船由海道北上。鸿章七电言不能速行,且谓太后非改变政策,决不北上。 秋七月,杀吏部侍郎许景澄、太常寺袁昶。景澄、昶三上疏请剿拳菲,惩祸首,载漪刚毅深恶之,及李秉衔至京,奏言捕获信差,搜出景澄通夷信据,又太后前寄各省密谕,命其但遇洋人即杀,忽使泄漏。近闻陕西署抚臣端方、河南抚臣裕长及蒙古各处所奉谕旨,凡即杀字,皆系保护字,今查出为袁昶、许景澄所窃改。太后大怒,曰:‘二人胆敢擅改谕旨,此何异赵高之所为?’命车裂以徇。大学士王文韶力谏,始改命立斩。又传谕杀前侍郎张荫桓于新疆戍所。昶临刑曰:‘予惟望不久重见天日,消灭僭妄。’监斩官载澜斥之,昶厉声曰:‘予死而无罪,汝辈狂愚乱国,罪乃当死!予名将长留于天壤,受世人之爱敬!’回顾景澄曰:‘人死如归家耳,奚惧为?’载澜径前击之,行刑者立下其刃。景澄监刑者为刑部侍郎徐永灯。 命荣禄兵护各国公使往天津时,荷、奥两使馆及道胜银行皆被毁,各国兵及教民坚守英、日等馆,李鸿章、刘坤一及驻外各使臣屡请保护外使及洋人,言保护各国使臣,正所以自保使臣;保护在华洋人,正所以保护在洋华民,不报。至是,始下令停止攻馆。命荣禄派兵护使往津,以阻联军前进。并馈使官以西瓜、酒、蔬果、水果等物。先是,数日前,载漪令启秀函约各使至总署会议,忽带卫队,欲诱其离馆而要杀之于途也。乃一面致函要请,一面又数往攻击。至是,护送命下,各使皆不敢应。 授李鸿章为全权大臣,命电商各国先行停战,又电令驻俄、英、日本等国使臣杨儒、罗丰禄、李盛铎分递国书,求三国调停战事,盖狗军机之请,以为此乘时取胜之举,欲列强猜忌虽异也。各国政府阅此电文,皆莫名其故。鸿章覆奏:‘请立将妖人正法,罢黜信任邪匪之大臣,安送外国公使至联军大营,则臣当力疾冒署颛行。’又言:‘接请寄谕,似太后仍无此诚信仪和之意,朝政仍在跋扈奸臣之手,犹信拳匪为忠义之民。臣无一兵一饷,若冒昧北上,唯死于乱兵妖民,而于国毫无补益也。’ 杨村失守,裕禄死之。联军既据天津,屡得北京使馆乞援之信,遂大举分路进攻。马王崑、宋庆、裕禄御之北仓蔡村、杨村,皆败退。裕禄逃匿一棺材店,既而用手枪自杀。溃兵四散,抢劫通州张家湾等处一空。 授李秉衡为钦差大臣前往河西坞〈(俗呼河西务)〉视师。秉衡在太后前毅然自任督师,并力言宗庙社稷闷决不至再受耻辱,乃命总统前敌提督张春发、万本华、夏辛酉,按察使陈泽霖四军。秉衡请拳匪三千人以从,亲拜其大师兄,各持引魂幡、混天大旗、雷火扇、阴阳瓶、九连环、如意钩、火牌飞剑,拥秉衡以行,谓之八宝法物。至河西坞,收集军队,及战,春发、本化、辛西皆败绩,死者十之五六,潞水为之不流。泽霖自武清移营,闻炮声,全军悉溃,秉衡走通州。载漪犹命董福祥合拳匪加攻使馆,武卫军、虎神营、神机营,诸军皆会,誓必破之以雪愤。 杀兵部尚书徐用仪,户部尚书立山,内阁学士联元。时联军已逼通州,而首祸诸臣,凶焰转炽,凡所欲杀,太后无不从之。用仪前官军机时,尝劾大学士徐桐,徐桐憾之。前溥俊立为大阿哥,载漪以用仪有不赞成语,亦恶之。至是祸作,时年七十九,临刑无怨词,但曰:‘彼僭妄者岂能久存?予死于洋人未入京之前,乃所愿也!’立山前与载澜争妓绿柔有隙,及是,遂倾之以报,谓其廌宅邻于法国教堂,有挖地道接济洋人食物事。联元尝上疏请停攻使馆,户部尚书崇绮责之,联元拂衣行,遂谓其与袁昶同党。及赴市,忽见大师兄红衣冠由宣武门出,怒马骤驰,骑后拖一巨物至刑所,始知为立山。缚手足,系诸马蹄,面目已毁败矣。时载澜疏言通敌诸臣,尚有大学士王文韶,户部尚书廖寿恒,请并除之以清朝列。太后许之,会联军入京而罢。 李秉卫兵溃于马颈,死之。联军追据通州,秉卫督军规取河曲坞,至武清县马颈地方遇敌,张春发等军均不愿战,相率退击。秉耳抑药以死,通州陷。警闻,荣禄入告,君臣相对泣,太后始欲奔热河。大阿哥请护行,留帝在京与其朋友外国人讲和。太后言出走不如殉国,令帝殉之,荣禄力谏,并请太后留京。降谕将载漪等斩首以谢外人。时太后仍希望拳民法术可求北京,故仍猛攻使馆,是日召见荣禄八次,载漪五次,军机五次,皆默对无一言。 联军入京,太后挈帝出奔宣化,京师兵匪力攻使馆五十七日犹未下,而联军已至,董福祥迎战于广渠门外,败绩,纵兵大掠而西,辎重相属于道,俄、日军遂由东直、齐化二门先入,英兵亦由水门入使馆,遂占平阳、永定两门。是日黎明,太后扮乡间农妇,服蓝夏布衫,梳汉式头,令帝后服蓝布衣襌。将出奔,传令妃嫔不许随行。珍妃入言于太后,谓帝应留京以镇人心,太后不答,但厉声命李莲英推宁寿宫外之大井中。帝目视其宠妃之死而不能救,悲愤之极,至于战栗。太后拏帝后徒步出宫北门,乘骡车行,至朝阳门,向日本军悬止战旗,开城而出。从行者,大阿哥溥俊,庆亲王奕劻,喀尔喀亲王那彦国,端郡王载漪,庄亲王载勋,贝勒载澜、载瀛、载滢,贝子毓橚,辅国公载澜,镇国将军载淅、溥侗、溥贤、溥静、刚毅、那桐、赵舒翘、英年、吴汝梅及各郡堂官十二人,小军机三人,马玉崑之兵千人,及神机、虎神芝攻使馆无功之旗兵数百。暮至贯市,太后及帝不食已一日矣。睡火炕,无被褥故也,沿途居民铺户皆被扈驾兵抢劫一空。及驻跸时,万骑千乘,强买强取,更不堪厉目,驾过后,靡有孑遗焉。三日至怀来县,又四日至宣化府,将军延茂,祭酒王懿荣、熙元,侍读宝丰、崇寿,庶常寿富等皆于北京城破时死之,徐桐亦自缢。克勤郡王晋祺为洋兵所迫,日负死尸,尚书怀塔布为使馆担粪,至被鞭𥬝。大学士荣禄、尚书崇绮遁至保定,崇绮即自杀。 下诏罪己,并宣布将巡太原。命部院堂官分班速赴行在,又命各督抚整顿边防,力固疆围。 八月,太后挈帝至山西大同府。太后一路神色安舒,过雁门关,命暂停,曰:‘观此风景,不禁思及热河。’又语帝曰:‘此次出京,得观世界,亦颇乐也。’帝曰:‘人心当喜乐时自然如此。’俄闻联军入宫,掠取财宝,太后甚躁怒,从者皆股栗。 命奕劻回京,会同李鸿章商办一切事宜。 添派刘坤一、张之洞会同商办和议,旋因李鸿章请派荣禄会同办理,太后允之,并准其便宜行事,后因各国不愿接待,荣禄遂赴西安行在。 俄兵占齐齐哈尔,黑龙江将军寿山死之。初,六月中,海兰泡俄兵假道齐齐哈尔至哈尔滨保护铁路,寿山拒之,俄兵遂与瑷珲副都统凤翔开战,凤翔阵殁,瑷珲失守。七月,俄兵占大北岭,是月,至齐齐哈尔,寿山自杀。拳乱初作时,东三省纷纷应之,寿山幕及工部郎中王焕请力禁,寿山大忿,逐焕出署,旋使人追之返,杀之,至是未逾月,寿山亦败死。 太后挈帝至太原府驻跸府署,语毓贤曰:‘今山西境内无洋人,汝之力也,但联军索汝甚急,予或将汝革职以掩外人耳目。’对曰:‘臣剿杀洋人时,已预备革职治罪矣。’太后随亲往毓贤戕害洋人之处,并详询办理始末,寻命毓贤开缺,以湖南布政使锡良代之。时锡良以勤王至行在也。 命于陕西省城酌备驻跸之所,李鸿章奏陈各国之意,屡请回銮,不允,及闻联军欲派一师至山西,乃召对群臣,讨论应否回京,及在南方或中央、陕西迁都问题。荣禄、王文韶、鹿传霖力请回京,时张之洞有折至行在,请驾幸湖北之当阳,言地处中央,形势绝佳,又地名亦吉,可为重兴之兆,盖天子恒当阳也。太后则谓长安为古帝王都,山川四塞,集据上游,都陕便。饬署抚端方即为预备一切,盖入鹿传霖之言,以长安险固,僻在西陲,外兵不易至也。 闰月,惩治纵容拳匪诸臣。联军于和议团未开时,先索惩办主持拳党之人,德使亦称德皇训条,非交出四凶,不准停战。四凶,端一、董二、庄次,及刚毅也。至是,谕将庄亲王载勋,怡亲王溥静,贝勒载濂、载滢革去爵职,端郡王载漪撤去一切差使,交宗人府严议,辅国公载泽,左都御史英年交该衙门严议,大学士刚毅,刑部尚书赵舒翘交都察院吏部议处。 优恤德国公使克林德、日本书记官杉山彬。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合疏称,厦门英领事电告善联,谓宜趁德国兵队未全至华,先降特旨优恤克使,新德使亦语铁路大臣盛宣怀,惟有光绪皇帝亲自电致德国皇帝,将使臣克林德被害切实惋惜,优加礼恤。至是,谕令赐祭一坛,其枢回抵德国,再赐祭一坛,杉山彬恤礼亦如之。 俄兵占营口及辽阳,旋入盛京,将军增棋遁至义州。时吉林亦为俄据,东三省全失。 联军占山海关。 联军占北塘炮台。 授奕劻为全权大臣,会同李鸿章妥商议和,刘坤一、张之洞会商办理。 联军至保定,杀布政使廷雍等。初,廷雍信奉拳匪甚力,纵其焚杀西医及教民数十,至是,英提督贾尔斯率兵至保定,廷雍所部振远十营不敢出御。贾尔斯入城,执廷雍及城守尉奎恒、𠫵将王占魁以去,寻皆枪毙之。 联军入永平,执知府重燠故纵拳匪,戕害俄人多名,至是,俄军执重燠及都司锡光、把总贾桂一,送旅顺讯问,由奕劻等婉请于俄使,寻释归。 联军分兵往易州,封闭皇陵,并派兵看守,又分兵往东陵。 太后挈帝至潼关,自太原启銮,行至闻喜县侯马地方,刚毅病殁。刚毅目不识丁,皋陶之“陶”字读本音,狱囚瘐毙之“瘐”字辄改为“瘦”字,追奔逐北之“北”字误为“比”字。上年冬,编修沈鹏奏请诛三凶,有曰:“率天下而叛皇上者,刚毅也。”原疏为翰林院堂官所��,遂揭载报端。旋掌院甄别词臣,𠫵鹏丧心病狂,自甘悖谬,鹏革职,永远监禁。而综其生平误国殃民之罪,则以搜拮东南民财及醖酿拳乱两大端为最。至是,知联军索之急,恐惧,呕血死,太后甚婉惜之。 九月,太后挈帝至西安,驻跸抚署。行在诸事草创,惟日夕演戏,如在北京时。 加重惩治纵庇拳匪诸臣。奕劻等电行在,略称:“各使佥指端王罪魁,刚毅、赵舒翘亦酿祸首恶,要求严办。前德皇已明言执政王大臣并各省大小臣工均应论死罪,始足以折服各国之心。闻德统帅瓦德西〈(一作“华德司”)〉仍令联军往攻保定,难保不意存追袭,必欲得祸首而甘心。此时能自行惩办,当可止其西犯。”至是,命载漪革爵,与载勋、溥静、载滢同交宗人府圈禁。载濂革爵,载澜、英年降调,赵舒翘革职留任。毓贤革职,发极边充当苦差。 冬十月,命甘肃提督董福祥革职留任,带兵驰回甘肃,扼要设防。时联军坚索治福祥罪,太后因其带兵,未敢加罪,仅命还甘肃原籍。 十二月,允奕劻、李鸿章电奏和议大纲十二条:

一、戕害德使一事,由中國派親王專使至德,代表皇帝慚悔之意,並於被害處樹立銘德之碑。

二、嚴懲肇禍諸人〈(斬決、賜死、永禁及永不起用,凡百餘人。)〉及昭雪上年力駁殊悖諸國義法極惡之罪被害各員〈(許景澄等)〉。其戕害陵弱各國人民之城鎮,五年內不得舉行文武各攷試。

三、戕害日本書記生事,中國必須用優榮之典以謝日本政府。

四、污瀆發掘各國人民墳墓之處,建立碣碑〈(當付各費銀兩。京師一帶每處一萬兩,外省每處五千兩)〉。

五、軍火及專爲製造軍火之材料,不準運入中國〈(自本年七月初四日起,禁止進口二年)〉。

六、中國允賠補各國人及爲外國執事之中國人身家財產所受公私各虧〈(共海關銀四百五十兆兩)〉。

七、各國常駐兵隊,護衛使館〈(中國民人概不準在界內居住)〉。

八、京師至海邊須留出往來暢行通道,大沽等礮臺一率削平。

九、由各國駐兵留守通道〈(係黃村、郎坊、楊村、天津、軍糧城、塘沽、蘆臺、唐山、淶州、昌黎、秦皇島、山海關)〉。

十、張貼永禁軍民人等仇視諸國之諭旨〈(定兩年之久在各府、廳、州、縣張貼永禁仇視諸國各會之旨)〉。

十二、改變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並各國駐使覲見皇帝禮節。

末言以上各款,若非中国国家允从,足适各国之意,难许有撤退京畿一带驻扎兵队之望。约成,奕劻等据以入告,且奏言:“各国词意决绝,不容辩论。宗社陵寝,均在他人掌握,存亡之机,间不容缓,请速决。”疏入,太后犹欲减轻载漪诸人罪,并不认启秀、徐承煜为有罪,又大不满意徐用仪五人之昭雪,而张之洞复上封事,于各条款著署办难。太后信之,仍命奕劻等设法磋商,寻覆奏言。俄外部维持密告驻使杨儒:“若议不成,闻各国有开春截泰运道,或另立政府之谋〈(时外人有拥戴李鸿章或袁世凯之意)〉,恐祸致莫测,至张之洞所驳各节,皆属无理取闹,不料张督在外多年,稍有阅历,仍是二十年在京书生之习,盖局外论事易也。”至是,始照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