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孔子之幼年

史记 孔子世家》:

孔子为儿嬉戏,常陈俎豆,设礼容。

孔子生士族家庭中,其家必有俎豆礼器。共母党亦士族,在其乡党亲戚中宜尚多士族。为士者必习礼。孔子儿时,耳濡目染,以礼为嬉,已是一士族家庭中好儿童。

二、孔子十五志学

孔子自曰: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二)(此指《论语》篇目次第,下同)

孔子幼年期之教育情况,其详不可知。当时士族家庭多学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以为进身谋生之途,是即所谓儒业。《说文》:“儒,术士之称。”术士即犹言艺士也。儒乃当时社会一行业,一名色,已先孔子而有。即叔梁纥、孔防叔上不列于贵族,下不侪于平民,亦是一士,其所业亦即是儒。惟自孔子以后,而儒业始大变。孔子告子夏:“汝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六)可见儒业已先有。惟孔子欲其弟子为道义儒,勿仅为职业儒,其告子夏者即此意。

孔子又曰:

三年学,不志于谷,不易得也。(八)

可见其时所谓学,皆谋求进身贵族阶层,得一职业,获一分谷禄为生。若仅止于此,是即孔子所谓之小人儒。孔子之为学,乃从所习六艺中,探讨其意义所在,及其源流演变,与其是非得失之判,于是乃知所学中有道义。孔子之所谓君子儒,乃在其职业上能守道义,以明道行道为主。不合道则宁弃职而去。此乃孔子所传之儒学。自此以后,儒成一学派,为百家讲学之开先,乃不复是一职业矣。孔子自谓十有五而志于学,殆已于此方面知所趋向,并不专指自己对儒者诸艺肯用功学习言。

《檀弓》:

孔子既祥五日,弹琴而不成声,十日而成笙歌。

父母之丧满一年为小祥,满两年为大祥,皆有祭。此当指母卒大祥之祭。时孔子尚在少年,然已礼乐斯须不去身。此见孔子十五志学后精神。

三、孔子初仕

士族习儒业为出仕,此乃一家生活所赖。孔子早孤家贫,更不得不急谋出仕。

孟子》:

孔子尝为委吏矣,曰会计当而己矣。尝为乘田矣,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

委吏乃主管仓库委积之事,乘田乃主管牛羊放牧蕃息之事。当时贵族家庭即任用儒士来任此等职务。

孔子自曰:

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九)

为委吏必料量升斗,会计出纳。为乘田必晨夕饲养,出放返系。此等皆鄙事。孔子以早年地位卑贱,故多习此等事。

《家语》:

孔子年十九,娶于宋幵官氏,一岁而生伯鱼。伯鱼之生也,鲁昭公以鲤赐孔子。荣君之贶,故名曰鲤而字伯鱼。

幵官氏亦在鲁,见鲁相韩敕造孔庙礼器碑。云宋幵官氏,则亦如孔氏,其家乃自宋徙鲁。古者国君诸侯赐及其下,事有多端。或逢鲁君以捕鱼为娱,孔子以一士参预其役,例可得赐。而适逢孔鲤之生。不必谓孔子在二十岁前已出仕,故能获国君之赐。以情事推之,孔子始仕尚在后。

左传》昭公十七年秋,郯子来朝,昭子问少皞氏官名云云,仲尼闻之,见于郯子而学之。是岁孔子年二十七,其时必已出仕,故能见异国之君。故知孔子出仕当在此前。

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三)

此事不知在何年?然亦必已出仕,故得入太庙充助祭之役。见称曰“鄹人之子”者,其时尚年少,当必在三十前。然其时孔子已以知礼知名,故或人讥之。“是礼也”,应为反问辞。孔子听或人之言,反问说:“即此便是礼吗?”盖其时鲁太庙中多种种不合礼之礼。如三家之以雍彻,孔子曰:“雍之歌,何取于三家之堂?”(三)此乃明斥其非礼。但在孔子初入太庙时,年尚少,位尚卑,明知太庙中种种非礼,不便明斥,遂只装像不知一股,问此陈何器?此歌何诗?其意欲人因此反省,知此器不宜在此陈列,此诗不宜在此歌颂。特其辞若缓;而其意则峻。若仅是知得许多器物歌诗,习得许多礼乐仪式,徒以供当时贵族奢僭失礼之役使,此乃孔子所谓仅志于谷之小人儒。必当明得礼意,求能矫正当时贵族之种种奢僭非礼者,乃始得为君子儒。孔子十五志学,至其始出仕,已能有此情意,达此境界,此远与当时一般人所想像之所谓知礼不同,则宜乎招来或人之讥矣。

孔子又自曰:

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二)

知孔子之学,非追随时代之风气,志在求业而学。若是追随时代,志在求业,此非可谓之志于学。孔子之志于学,乃是一种超越时代,会通古今之学。孔子在十五之幼年,而已于此有所窥见而有志寻求,可谓卓乎不伦矣。三十而立者,孔子至于三十,乃确乎卓然有立,独立不倚,强立不反。自知其所学之有成,而不随众为俯仰。此一进程,正可于子入太庙之一节记载中觇其梗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