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臣奏议卷九十六

明 杨士奇等 撰

经国

宋孝宗时太学博士叶适上奏曰臣窃以今日人臣之义所当为陛下建明者一大事而已二陵之雠未报故疆之半未复此一大事者天下之公愤臣子之深责也或不知所言或言而不尽皆非人臣之义也敌并兼强大而难攻故言者皆曰当乘其机积久坚固而不可动故言者又曰当待其时夫究极本末审定计虑而识所施为之後先然後知机自我发非彼之乘时自我为何彼之待今之率易苟且习闻卑论而无复振起之实意则固以为当乘机必当待时以缓岁月而误大事是必然矣且敌知其不可以羁制中原久矣尼雅满之立伪楚伪齐达兰之还五路河南今君之立又议割白沟以南而定盟好盖其本谋未尝欲於河东河北之外越而有之也金亮虽威胁天下而北方起事以归命者固已系踵我之偏师虽浪战无律亦能捣陕虢揺关辅得其要郡而守矣然则敌之所谓难攻者岂真难而不可动者岂真不可哉此姑未论可也方今之敌正以我自有所谓难我自有所谓不可耳夫我自有所谓难而不知变其难以从其易我自有所谓不可而不知变其不可以从其可於是力屈气索甘为退伏常?和好抽兵反戍拱手奉敌而暂安於东南臣以为此今日之大患所当先论者也陛下感念家祸始初嗣位葺两淮理荆襄慰绥蜀道安集归正人立忠毅忠锐等军教民兵弩手新城壁造器械讲马政籴米储货处处桩积臣诚愚陋窃计陛下志望广远中夜太息何止一事哉然而二十六年於此终未能奋发明诏有所举动者积今之所谓难者隂沮之积今之所谓不可者默制之而然也盖其难有四其不可有五臣请得为陛下条陈之夫重誓约畏先事以金币啗敌本景德以来立国之素规耳既隳於契丹复成於女真以至於浮海再三而谋夹攻费数百万以买空燕则又宣和之所画也故斡哩雅布之始至也不过责纳张觉纷乱元约而已尼雅满复至又不过责悔割三镇及间结余覩而已青城之辱忍复陈之则又不过以为当如誓书而已是三役者可谓变起非常中外不测之大祸也然敌自以彼直我曲用兵有名而国家遂为之包容垢耻恬受奇祸窜逐议臣降诏谢过建炎未和则祈请不絶绍兴既和则绌损不较册命行於至尊陪隶施於宰辅赖陛下威灵远畅始得以匹敌往来耳置不戴之雠而广兼爱之义自为金弱既已久矣陛下欲尚加回护隂俟他隙则愤怒未昭固不足以激使授命之士若流涕行诛显示决絶而国信所藏典故具在亦恐天下之大义未足以易有司之常守此则国是之难一也国之所是既然矣而士大夫之论何独不然故不以敌人为可怒而反咎平北之不当不责主和之致寇而反罪守京之非策弃三镇则同议者皆是割大河则签书者不疑至於秦桧遂行其南自南北自北之论汤思退从而效之撤守弃地开门纳敌几危於隆兴之初王之望尹穑翕然附和更为务实黜虚破坏朋党趋赴事功之说相承至今况守已撤矣地已弃矣和亲成矣尚何实之可务何事功之可赴哉虽然此犹小人之论耳至若为奇谋秘画者则止於乘机待时忠义决策者则止於亲征迁都沈深虑远者则止於固本自治高谈者远述性命而以功业为可略精论者妄推天意而以中外为无辨小人之论如彼君子之论如此陛下欲询衆谋则流言成市互为废兴若断以独志则虑之不尽事难轻发此则议论之难二也女真方之前世非劲敌也然而童贯逃师於始至种师道玩寇於被围李纲失守於太原李回扫迹於河上黄潜善仓皇南渡杜充未战迎降赵鼎持重迄无定筭张浚经略屡致奔溃此皆国家付托委心腹之大臣也贤佞虽异败事岂殊陛下遍览往策当艰难鼎峙之时岂无杰材异禀克就勲绩者乎今环视诸臣前者後者迭进迭退其知此事本而可以反覆论议者谁乎其抱此志意而可以策厉期望者谁乎以奔趋官簿为阀阅以勾校朱墨为详练能缚一奸民遂自许为有智能斩一黥卒遽自负为有勇其怀利尚同毁伤善类隂塞正路谋以力?要津者充满内外陛下欲倚赖此徒责骥足於蹇步固无可言若出意收拾拔於度外则又孟浪欺谩无足凭仗此则人材之难三也国家规模特异前代本缘唐季陵夷藩方擅命其极为五代废立士卒断制之祸是以收揽天下之权铢分以上悉緫於朝上独专操制之劳而下获享其富贵之逸故内治柔和无狡悍思乱之民不烦寸兵尺铁可以安枕无事此其得也然外网踈漏有骄横不臣之敌虽聚重兵勇将而无一捷之用卒不免屈意损威以就和好此其失也论者方偏乐安靖以为寜有外虞而无使内变课其功效固已过於汉唐远矣且靖康之事未闻我有一城一邑敢为叛命而坐视敌人长驱深入惕息待死屠戮之惨与五代何异则得失之筭岂不明哉夫徒鉴五代之致乱而不思靖康之得祸故李纲请裂河南为藩镇范宗尹尝割边面为镇抚皆随以废格陛下循守旧模而欲驱一世之人以报君仇则形势乖阻诚无展力之地若顺时增损则其所更张其所动揺关系至重岂得易言此则法度之难四也虽然是四难者特其精华景象而已计其事实又有甚不可者焉古者以民为兵不以兵为民因事以养兵不养兵以待事兵聚则求战不聚而不敢战今食钱自日一百以上家小口累仰给於官国力不供而常有饥寒之色是以兵为民也北方无事二十余年终不解甲是养兵以待事也养兵如故和亲亦如故是聚兵而不敢战也合营屯厢禁见卒至六十万羣校贵将廪禄无筭外虚州县内困朝廷盖兵以多而遂至於弱矣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也昔固有以乏财为患矣未有皇皇汲汲取之无度如今日之甚者也自漕司造?督抚犒军而酒价十倍和买折帛行而民有二赋免役钱起供而役法弊塩袋钱增添而塩筴尽头子勘合免丁牙契无不增钱而州县之间益以苛碎大抵经緫制钱为州之害月桩板帐为县之害而西蜀折估青草水脚对减激赏隔槽名色其患苦又为特甚天下之钱岁入於官者八千万缗而支费常不足盖财以多而遂至於乏矣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也夫诛讨仇雠修立大事使不愆素是人主宰相之任也整挈纲目振举小治使不失时是百官羣有司之任也未有以百官羣有司之任付之吏胥而能治者今自检正都司六部列属以及寺监皆纲目之所在也受成吏手能否莫辨贿赂公行关节交市民寃不直事滞不决小治若此况大事乎盖不信官而信吏使之然耳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三也夫以官听吏疲耎之名人情之所避也然而不免焉何也国家以法为本以例为要其官虽贵也其人虽贤也然而非法无决也非例无行也骤而问之不若吏之素也蹔而居之不若吏之久也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若吏之悉也故不得不举而归之吏官举而归之吏则朝廷之纲目其在吏也何疑夫先人而後法则人用先法而後人则人废不任人而任法则官失职而吏得志矣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四也法虽用矣人虽废矣然人材之定品孰堪为某官孰不堪为某官孰宜为小孰宜为大其可用之实犹在也今也任职则以人为可废择官则为人之饵学科举挂名?计级而取循涂而进无不可为者何贤何不肖何君子何小人之有哉亷耻日缺名实日丧风俗大坏而不可救盖不任人而任法之弊遂至於不用贤能而用资格耳此举天下以为不可动者五也是之谓不特四者精华景象之难变而五者事实之尤不可动者也夫国是难变议论难变人材难变法度难变加以兵多而弱不可动财多而乏不可动不信官而信吏不可动不任人而任法不可动不用贤能而用资格不可动故期之以功名而志愈惰激之以气节而俗愈媮右列未能登进勇爵而儒生或以见薄为愧信臣未足承接密旨而外庭或以见踈为疑公卿大夫私窃告语咸以今之事势举无可为者姑以美衣甘食老身长子自足而已岂非今之实患深害一大事之残贼者欤沿习牵制非一时矣其利害当讲其虚实当明其是非当断其废置当决不讲不明不断不决陛下之志虽欲有为将何恃而独行哉一世之人维絷手足涂塞耳目失正性矣岂知君仇之当报而为陛下尽死力哉臣故曰二十六年於此终未能奋发明诏有所举动者积今之所谓难者隂沮之积今之所谓不可者默制之而然也然则其难者岂真难乎其不可者岂真不可乎盖自古人君有虽居天下之尊位而不得制天下之利势以卒於无成者矣陛下则不然陛下之圣之武之勤之明博学远览絶识独睿汉之宣帝光武唐之太宗皆不及也讲利害明虚实断是非决废置在陛下所为耳大义诚立则国是之难者先变矣陛下之国是变则士大夫议论之难亦变矣羣臣之在内者进而问之在外者举而问之其任是事者亲用之其不任是事者斥远之则人材之难亦变矣变国是变议论变人材所以举大事也其所当顺时而增损者某事耳非轻动而妄更易也则法度之难亦变矣四难既变则兵以多而弱者可使少之而後强也财以多而乏者可使少之而後裕也然後使官与吏相制而不制於吏使人与法相参而不役於法使贤能与资格并行而不屈於资格皆无不可动之患矣期年必变三年必立五年必成二陵之讐必报故疆之半必复不越此矣臣故以为机自我发而非彼之乘时自我为而何彼之待者也若置而不论因而不改则我之所谓难者真难矣敌岂复有易攻之机我之所谓不可者真不可矣敌岂复有可动之时亶之废亮之殒斡鲁之叛皆彼之机也我何乘焉彼之时也我何待焉臣故以为率易苟且习闻卑论缓岁月而误大事者也臣昼诵夜思审观天意稽考人事十五年矣今日始得对清光发绪论陛下如听之愿反覆诘难以究其始末非独臣之幸天地祖宗之灵所以望於陛下也适又上始论其一曰有天下之大必尽天下之虑不尽天下之虑鲜无患矣太祖太宗受天命身自剪平者七国尽有汉唐之天下惟燕蓟前入契丹力未能复而赵保吉兄弟乱西方灵夏继陷其後耶律浸骄继迁始自立边益警备矣当国事者不复深究始末直以中国既大也道德既富也患不能保境土息人民而已岂不足於二陲之区区哉非惟不务讨伐二方以定西北之疆域而乃反行聘使封册以申百年之誓信屈意而奉币帛专力而守和好同此者为正论异此者为浮薄方其盛时南北相为兄弟而天下无兵安寜久於前世自以为天下之虑尽於此矣然而凭侮不除芽蘖终在小人因其间隙倡复北之谋前衅始锄後患随出民心未变而国家之守离矣始也误委三镇而两河诸城犹以死而固拒太原之帅犹力竭而就擒建炎嗣统独已失者河东耳其他固在也大臣怯懦不能常日夜以谋退却於是二年始尽失河北绍兴元年又失京东西三年又失五路此非有叛将乱臣据而与我争衡者也刘豫乃自女真援立之耳及尼雅满死伪齐废敌用事厌兵举数千里之地以还我夫不战而得数千里地天诱之也然一旦乌珠背盟苦战则所为分画者才江以北淮以南而我亦莫敢较焉至金亮身亡北方溃乱归义之民处处屯聚京东西秦凤熙河州县相次而复中国之威庶几振矣然宰辅无状踵失策继旧盟卒亦黾俛割四要郡畀之徒使中原遗黎饮泣内恨絶望於我夫我不能守则民虽不为变而终以分裂我不能守则地虽尝已得而终以失之其故岂有他哉始虑事之不尽而其患至此也虑事不尽使百七十载之天下不因民之怨叛而直失其大半隘处江浙以为南北之成形六十年矣嗟夫是已往之事不可追而悔者也方来之虑不尽则天下之患又将有甚於此岂可坐而讲尧舜三代之旧洋洋焉熙熙焉而不思中外之分不辨逆顺之理不立讐耻之义一切听其为南北之成形以与宋齐梁陈并称而已者乎成败瞬息也得失反覆也何常之有虑不尽则昔之天下虽大而不能守虑之尽则今之天下岂惟能守之而反可以取之矣故以一取百帝王之虑也以一取十霸强之虑也以一取一必至之虑也加以思中外之分辨逆顺之理立讐耻之义又取吾之所失而非冒彼之所得也愈於必至之虑也夫以一取百以一取十其难明矣然取之者虑之尽也以一取一其易明矣然不取之者虑之不尽也今将尽天下而虑之而後以一取一者可得而见故不可以泛辞举不可以偏说定不可以远事言也其二曰不尽天下之虑而终失天下之大计此最大事不可不极论也古之所谓忠臣贤士者竭力以行其所知言欲少行欲多言之若粗行之必酬故人莫敢多言而精於力行今世议论胜而用力寡大则制策小则科举高出唐虞下陋秦汉傅合牵连皆取则於华辞耳非当世之要言也虽有精微深博之论务使天下之义理不可踰越然亦空言也盖一代之好尚既如此矣岂能尽天下之虑乎有大利必有大害为国者不敢专大利而分受其大害以人参之使其害消昔之帝王莫不然国家因唐五代之极弊收敛藩镇权归於上一兵之籍一财之源一地之守皆人主自为之也欲专大利而无受其大害遂废人而用法废官而用吏禁防纎悉特与古异而威柄最为不分虽然岂有是哉故人才衰乏外削中弱以天下之大而畏人是一代之法度又有以使之矣宜其不能尽天下之虑也自赵元昊反重之辽人求关南地天下之士始稍愤发深思远虑以为之说然而内堕好尚之多言外狃法度之自利未能得其中也不幸熙寜改法之事起自是以迄於宣和之末靖康之初士大夫争法之新旧辨党之邪正鼓为烈焰涨为洪流而已过此何暇言之是又熙丰以来困於世故之纷更而不能尽天下之虑也靖康之难至痛极愤此上下深谋不知寒暑寝食之时也而苟目前忘大辱者为南自南北自北之论视宗庙君父之讐如疥痒之在身忍而不搔无害也明示祸褔以劫胁衣冠举俛首而奉敌故二十余年未有出思虑於饮食刀笔之外者况其远者乎是又绍兴以来为小人之所挟制而不能尽天下之虑也陛下緫权纲执枢要责功能课勤怠崇实用退虚名审於考察谨於迁叙破流品以求人才右武官以率勇敢天下靡然知上意而承之矣然而怀欲为之心者以无所施而消缩负妄作之累者以有所托而回容利惟谋新害不改旧取民者已困矣犹以为仁政趋事者已弊矣犹以为良法国无骏功常道先丧士无奇节常心先坏俗衰时迫谁与谋长是又隆兴以来不能尽天下之虑也是非深观远览遍知前失而不讳坚志强力独行所难而不惑当为则为毋以为昔未尝有当改则改毋以为今方循用除百年之宿蠧开兴王之大道计岁月之举措求日新之功效明发慷慨同於饥渇焉能尽天下而虑之乎故臣?条列前後之源流疏陈当今之本务成败得失皎然而不乱所以佐聦明之一二者也

适又上亲征论曰将求今世之实谋必先息今世之虚论虚论有二一曰亲征二曰待时何谓亲征天下方有事君臣不得安寜以身鬭於兵革灾伤危苦而後定盖常事耳太祖太宗未尝不自緫戎真宗之初固已幸大名矣澶渊之役於时颇有异论传者以为王钦若请之江南陈尧叟请之蜀寇准决策扈从渡河六师驩动用命王达兰毙於游矢而契丹请和自此而上下始以亲征为秘策矣且契丹自岐沟以来无岁不得志大名澶渊之役大将拥兵闭城而不敢出契丹鼓兵行入无人之境达兰第偶死耳其约和金币之力耳岂可谓将士俱不用命必待人主亲履行阵然後可以为功哉使寇准以此自衒可谓无识之甚者而虚论既成当靖康中亦有谓当如真宗故事亲征者亦有谓今日强弱异势不可复用亲征者建炎间深入两浙绍兴初赵鼎回建康而刘豫遁去於是论者真以为前日之所以屡败者为不亲征耳一亲征而敌退舍故秦桧二十年之和而或之罪秦桧者非能知其所以不和之说也意在亲征而已亮氏之来而光尧又尝一出建康虽名为劳师其实亦用亲征也故陛下初即位亦尝下劳师亲征之诏其後以约和而止夫今日之为谬论者曰久和好也以苟安而已其不以苟安为正论者问其说则曰亲征而已矣呜呼谋国如是殆矣兵强可也财富可也将能而禽敌可也若此者分画明纪纲正法度修君臣上下一心同力以致之者也岂亲征可以致之哉百不一讲而委人主以临危事曰天子所在兵无不胜书生之虚论未见危於此久而不能变则利害之定形未可决也适又上息虚论曰何谓待时此今论者所常以为言也夫时有未可而待其至昔之谋国固皆如此而今之所言特似之而非也越之报吴也范蠡文种以必在二十年之外而二十年之内勾践欲不忍其愤而一决则二人者出死力以止之至其成功也果在於二十年之外此岂非所谓待时者耶然二十年之内越人日夜之所为皆报吴之具也故时未至则不动时至则动而灭吴若二十年之内无所为而欲待时於二十年之外可乎自古两敌之争高者修德行政下者蓄力运谋皆有素治之术先定之形然必顺其时而因势之可为则胜违时而求以自为则败若此者曰待时可也陛下二十余年之间接乎光尧二十余年之事闻待时之论而行待时之说熟矣待时之说转而为乘机此羣臣之欵大事而误陛下以自寛也亮氏毙殒北方请命女真乱离其时岂不至耶及陛下按甲兵而休之玉帛交使由乾道元年以迄今日不知何时可待而何机可乘乎时若是之久而当待机若是之远而未可乘则昔之所谓楚汉隋唐多事之时所以奋起而立功名者岂必若是之泯泯默默使少壮至於耆老而终不见耶盖待时之虚论其误天下国家审矣臣请决今日之论时自我为之则不可以有所待也机自我发之则不可以有所乘也不为则无时矣何待不发则无机矣何乘陛下姑自为其时而後自待之毋使羣臣相倚相背徒玩岁月前者既去後者复来不过如此而已也昔之为国者两敌相形而时出焉极远者数年而近者不终日其君臣起而从时每患其迫促而不及待不患其悠远而不可待也悠远而不可待未有甚於今日也若此者非真有可待之时也乃姑为待时之说而已

适又上实谋论曰何谓求今世之实谋今壤地半天下兼三国之吴蜀比南北之宋齐梁又财利之渊也北方地虽敌半计其赋入十分之二三耳地大财富足以自为也然而五六十年不足以自为而听所为於敌者则有故焉盖自昔之所患者财不多也而今以多为累自昔之所患者兵不多也而今以多为累自昔之所患者法度疏阔也而今以密为累自昔之所患者纪纲分杂也而今以专为累姑请言四事之最急者今天下之财其为缗钱者茶塩榷货以二千四百万矣经緫制以千五百万矣上供和买折帛以千余万矣又别计四川之钱引以三千三百余万矣古无有也不特古无有也宣和以前无有也是财多也而用之亦如是其多今略计户部之经费为千五百余万此祖宗盛时一倍之用也至於以六千余万供四屯驻之兵此开辟以来所未有也故财以多为累而至於竭今天下之兵惟其在内之三衙名曰宿卫京师是其虽可议而犹不可废也四屯驻之大军何其多也诸州之厢兵禁兵土兵又有小小控扼所屯之兵并兵之数亦且百万亦古所无有也虽然大则历数十岁与敌人和亲而不敢鬬一日之兵也小则草窃穷寇数百人忽而不能制又古所未见也故兵以多为累而至於弱今内外上下一事之小一罪之微皆先有法以待之极一世之人志虑之所周浃忽得一智自以为甚奇而法固已备之矣是法之密也虽然人之才不获尽人之志不获伸昏然俛首一听於法度而事功日隳风俗日坏贫民愈无告奸人愈得志此上下之所同患而臣不敢诬也故法度以密为累而治道不举自今边徼犬牙万里之远皆上所自制命一郡之内兵一官也财一官也彼监此临互有统属各有司存推之一路犹是也故万里之远嚬伸动息上皆知之是纪纲之专也虽然无所分画则无所寄任天下泛泛焉而已百年之忧一朝之患皆上所独当而羣臣不与也夫万里之远皆上所制命则上诚利矣百年之忧一朝之患皆上所独当而其害如之何此勍敌所以凭陵而莫御讐耻所以最甚而莫报也故纪纲以专为患而至於国威不立陛下虽朝思夕虑薄滋味远声色执权明道欲有所为而终不可为者四事之累也然则柰何财以多为累则莫若少之故四緫领为户部之害经緫制折帛钱为诸州之害板帐月桩为诸县之害则不可以不更也兵以多为累则莫若少之故四屯驻大军耗緫领之财计厢禁土兵耗诸州县之财计则不可以不更也法度以密为累则莫若踈之故兵财民政分任而不一者不可以不更也纪纲以专为累则莫若分之故四边无所付外无郛郭则内无堂室故处不可以守出不可以取者不可以不更也更之则慰民心苏民力解?起痼兴滞补弊则一二年之间可以抗首出北而取北之虑在掌握矣然非先尽其害则不能得其利害尽去则利见矣故四者之害又当条列而言之於後使知害者尽则去害者果去害诚果则有可言之利矣故言其所以为利者又在於条列四害之後也

适又论纪纲其一曰纪纲法度一事也法度其细也纪纲其大也古人之为国岂能尽正盖或得其大或得其细有失其一必得其一若细大俱失而欲烦文细故以维持其国家可静而不可动易屈辱而难尊崇则本朝之事是已虽然法度之失未至如纪纲之失此古人之所甚讳也自尧舜以来外有岳牧内有九官一以制度颁以文告观以廵狩诸侯虽国异家殊莫有敢不相率而朝者治兵如治刑治夷狄如治中国此唐虞夏商之纪纲也至周参以宗室维以功臣其制加密矣秦则破坏封建而为郡县削弱黔首禁制将相自天子以外无尺寸之权一尊京师而威服天下是时北胡亦始合为一国则筑长城以限隔之重缘边之兵攘却其要地而匈奴遯迹自屏不敢争衡然人主恣睢太甚而下不堪命不旋踵而败亡後世皆以秦之纪纲为失虽然秦之纪纲则诚失也然而以强为失而不以弱为失以大为失而不以小为失夫强大之势易为也秦特不知为而已亦未可以深罪秦也汉因秦制二边各自备内郡专刑赏丞相御史虽统摄天下刺史司隶虽督察郡国而守相皆得自为兵其兵也民其民也财其财也极其所治无不可者有进而授首无退而掣肘两汉之治所以独过於後世者岂非其操之简而制之要哉当其盛时攘夷辟地至数千里至其衰也尚能系服单于而臣妾之岂夫蹙缩凡儒之论所可疵病其失哉此汉之纪纲也三国分裂虽科禁严密民无所措手足本不足以言治然边方鼎立彼此窥伺一有蹉跌而祸败随之其所以皆自立於窘匮丧乱之余不可动揺者岂非其分人以地任人以兵功有所望罪有所归截然自用而不相拘制哉西晋使外制内以成诸胡之乱及其征镇固守以忠义相奬激虚声遗号犹为一统海内之具至王导为东晋重上流之柄壮扬州之势石勒苻坚皆竭天下之力无岁不战而晋卒赖以立其後北则魏晋周隋南则宋齐梁陈皆循用之是则纪纲之所在患乎授任之非人而不以人为不当授任患乎分画之无地而不以地为不当分画患乎外敌而不患乎内侮其事盖昭然矣唐用周隋府兵之法拣择天下之民聚为强兵内则诸卫将军外则节度緫管四夷臣属万里请命虽常困於征伐而唐之威令又过於汉矣州郡削小分置益多而辟置生杀之权视前世皆已稍损至於中年边将权重遂成末大之患无以抗之而内地亦皆裂为蕃镇殽杂混并不分缓急不辨内外百世相承之纪纲由此坠失卒至五代以成本朝惩创之说而纪纲不可复振矣其二曰唐之中世既失其纪纲而藩镇横及其後也藩镇复不能自有其威令而士卒骄五代之乱帝王屡易者非藩镇也士卒也虽然藩镇居士卒之上而士卒依藩镇以为名见者不察而以为其患专在於藩镇艺袓思靖天下以为不削节度则其祸不息於是始置通判以监统刺史而分其柄命文臣权知州事使名若不正任若不久者以轻其权监当治榷税都监緫兵戎而太守者块然徒管空城受词诉而已诸镇皆束手请命归老宿卫昔日节度之害尽去而四方万里之远奉尊京师文符朝下期会夕报伸缩缓急皆在朝廷矣其时契丹强盛太原未服西有诸戎之遗种所以备守之者犹倚边将至太宗则又渐收之虽边庭亦如内地矣盖民困於唐末五代之久乱一日能使强藩悍将退听而天下安息安得不自以为制驭宇宙之善谋遵用而不易哉虽然为天下之纪纲则固有常道譬如一家藩篱垣墉所以为固也堂奥寝处所以为安也固外者宜坚安内者宜柔使外亦如内之柔不可为也唐失其道化内地为藩镇内外皆坚而人主不能自安本朝反其弊使内外皆柔虽欲自安而有大不可安者焉故自端拱雍熙以後契丹日扰河北山东无复寜居李继迁叛命四方不解甲诸将不能自奋於一战者权任重而法制密从中制外而有所不行也咸平之末真宗幸大名傅潜王超以畏懦败圮王继忠以轻进被擒景德初复幸澶渊幸而迄成和议不然当日之规画而欲久与敌校犯阙之危不俟靖康而後见矣夫恃敌之已和而苟天下之无事割四方以封殖赵德明至其治具则日密法令则日烦禁防束缚日不可动爵禄恩意豢养羣臣狃於区区文墨之中於是侥幸之习胜而志气日销削节义日隳败矣论者或非之其追言太祖之事如姚内斌董遵诲郭进冯继业之流皆守一郡官卑兵少然而丰财厚禄久任责成边警无虞而太祖能以其力内平僭伪盖雄略如此而窃叹後之不能不知此固昔者为国之本然曩以惩创五季太甚之故削损已多堤防已严此特其未能去者而至其後则尽去之耳自景德以後王旦王钦若以歌诵功德撰次符瑞为奉上之意以为守邦之大猷当百世而不变盖古人之未至而今世之独得也奚暇他议哉纪纲之失犹其粗者耳并与人材皆坏人之智虑不能自出於绳约之内历考载籍非不灿然明备而皆未有能援昔以证今者但於烦文细故加增之使不可复脱而已此岂不为大可叹哉其三曰天下之弱势历数古人之为国无甚於本朝者真宗之末仁宗之初契丹守和约者三十八年赵德明亦三十年文恬武嬉舞蹈太平不见其为弱也及元昊始叛章得象之徒毅然愤其小丑欲剪灭之立论必於不赦既而屡出屡败潼关以西人无固志而契丹遂拥兵境上以邀索周世宗故地使富弼重为解之然後乃已於是形势大屈而天下皆悟其为弱证矣仁宗亦慨然思欲整治用弼与范仲淹韩琦为两府论议前却施行舛谬小人交鬬其间三人逐去而前规故习遂不可破当时议者以为三人不能循致治功而欲岁月成天下之事其意太锐故至於此嗟乎此三人者正坐不能以岁月成大事耳弼与琦相继当国其惩前之祸愈深而循致之说愈用矣虽然循致者卒不能有所致也弼相四年琦相七年所循致者何事哉於是财用耗乏人才颓弛天下翫弊愈甚而士以虚名相高故王安石佐神宗欲一反之而安石不知其为患在於纪纲内外之间分画委任之异而以为在於兵之不强财之不多也使安石知之正其纪纲明其内外分画委任而责成功然後取赋敛之烦者削之本学校隆经术以新美天下岂复有汹汹之论不惟无成而反有所丧乎以神宗之厉志有为终於举措衡决变法则为伤民开边则为生事力图灵武连以失利亦悔用兵之无益者不知改弱势而为强势而欲因弱势以为强势也夫改之与因由始论之一言之殊耳及其力行坚执乃成党锢更绍圣崇寜而天下大病凡青苗凡保甲凡兵财之政所为欲因弱势以为强势者至宣和末年扫地无有昔日弱势之可守者又皆废坏而其弱势之不可反者遂为膏肓不可疗之危疾虽分四緫管以固扞御委长安建康之守以募勤王天下氷解云散一城一池劫制於敌而号令不能及矣当是之时割地以与人使自为守犹且不可况能自守而禁人也哉然则本朝之规画其始终本末之际盖可覩矣自周德威失榆关之险继以云中燕山两道归於契丹敌在长城之内而大河以北已有不可守之势为天下者不按九州之图籍略其四旁规其中央左顾右望以尽天下之大形坚外柔内分画委任羣臣合力功罪有归以正天下之常势第因其所有掩絶前後而欲以人主之一力守之岂可得乎此天下之患所以二百年而常在论今天下之事所以穷数十百万言而不能决也其四曰建炎初载李纲用事议分京东河北用唐藩镇之法使自守其地诸道各置要郡次要郡以一兵马之权纲所措画则已陋矣括马敛财骚动天下议者蠭起不得旋踵卒以逐去於是汪伯彦黄潜善无所施为以为稍徙近南安常守旧命使祈请自足以苟延岁月既而有维扬之祸牵连奔走东极海峤始委张浚以川陕而宣抚处置之名立焉便宜行事之命出焉范宗尹相继建请而江淮亦各分裂为镇抚使於时盗贼充斥伪齐拥挟敌人连兵内向上流又置镇抚大使文武参用犬牙相维复遣执政督视以一威望浚虽狂踈竟失关陕然节制诸将保有全蜀张俊韩世忠岳飞亦次第平殄羣寇江左所以粗定而敌肯和者亦任人之效也虽然分画无法寄任不专张浚赵鼎泛然於事机之会言战不敢请和不欲费日累月师老粮匮上下厌倦而秦桧以为权不可外假兵柄不可与人故屈意俯首唯敌所命以就和约废诛诸将窜逐名士使兵一归於御前督府结局收还便宜使州郡复承平之常制桧方矜其功伐自比赵普以为经国之长筭莫能及也且祖宗之天下无故而失其大半迁劫之讐百世不可忘矣乃以抚定江左为大功何哉戊申至辛巳二十年矣女真一旦出不逊语闻於殿陛朝野喧然搏手无措相对骇愕无可为者而叶义问汪澈出矣及陛下嗣服以来张浚总统於江淮虞允文王炎之属相继宣抚於汉中盖四五十年时用分画之法稍以事权付托臣下为国之纪纲终不可废者亦巳粗见於此然而不明其地则不可以任其人不任其人则不可以要其功内治不定则夫仇讐者谁与谋之今百计裒取竭东南之力以供馈四驻劄者而兵不知用因任旧将之子弟部曲以决得为统帅而将不知兵除授更易一出内庭报发承受名为机密而大臣不闻诸州禁兵零细纎弱专使路钤教阅训练而守臣不预防遏内江虚彻沿淮纪纲所立错缪无序然则有民谁治有兵谁用有地谁守岁迁月易孰为可见之效而陛下规恢之图终将邑邑不试而已乎天下非可以私智为也方略非可以私术验也胜败兴废古今一途辙而已唯本朝之论则欲私为而私验之是以颓弊委靡至於今日而莫晓其故此臣之所谓必尽知天下之害而後能尽天下之利也

适又上终论其一曰今天下之大害其胶固而不能解挛缩而不能伸宿患积蠧臣已尽言之矣解之伸之岂无其道乎陛下始初出令必有以大慰天下之心必先罢去经总制钱之半今州县睽睽不能安息人之精力消耗疲竭不可复有所为者尽坐此钱而已罢去其半稍稍苏息天下然後州县之月桩板帐罢矣然後民之头子蹙零勘合牙契之额皆寛减矣然後罢和买罢折帛和买折帛罢则民所谓不正之敛皆无矣三者罢而天下之心慰喜满足然则国用安所取给臣以为二年之後分画既足则朝廷之经费比今日必十去其五六所罢者足以当之有余而二年之前则未也陛下会计二年所罢之费为六千万緍尽斥内帑封桩以补助之夫此内帑封桩者以之罢减三者之苛敛而以代户部四总领之用度其明德光耀新美观听自两汉以来未有此举动也然则乘此以革去朝廷百年之宿弊无不可者以之减进士入官可也以之减任子入官可也以之破资格可也以之重铨选可也以之废吏胥可也百年以来世论所谓动衆而召乱惴惴然不敢举如臣所言之害者今皆并举而为之无难也如此则朝廷清矣然後分两淮江南荆湖四川为四镇以今驻劄之兵各以委之所谓四镇者非尽举此百余郡地以植立之也於中各割属数州使兵民财赋皆得自用而朝廷不加问焉余则各属之而已而又专择其人以各自治其一州所谓兵民财赋皆得自用则朝廷平日所置四总领馈其军输者二年之後皆可无复与彼以数州之财足以养之矣如此则彼之任专吾之费轻矣虽然以兵与人以地与人此今日异常之大事然其为之不惊世不动衆陛下一日命之则成矣成则久久则安之以为常然若此者内以朞月之内尽去民之所患苦外以二年之外兵厉士奋可用之於死而大功可举矣陛下不惜财不吝权念吾之所大欲者解胶固伸挛缩易於举动果於责成以立大功而已则减轻总制和买折帛以先慰天下之心而後朝廷所谓烦密不可变之法度者尽变之以共由於疏通明达之涂矣分江淮川蜀之地与之兵民财赋以重人臣之任而後朝廷所谓专阃不可分之纪纲者尽分之以各合於外坚中柔之术矣若此者兼两汉之长而不袭两汉之失待之以成功而终之以礼乐则三王之治不难进也虽然为此者官非难也而士为难士非难也而民为难民非难也而图兵为难诚今世之大事也图兵之难者定则天下之利尽矣其二曰致今日之治无他道上寛朝廷下寛州县而已竭朝廷之力使不得寛者四驻劄之兵也竭州县之力使不得寛者厢禁军弓手土兵也然则何以治四驻劄之兵而寛朝廷今既减经总制罢和买折帛蜀之折估青草而内出二年之费以供馈四总领矣宜任四人者由郡守摄统制召旧帅归宿卫钩考其隐冒乾没请给不尽及军人之罪声而治之然後俾四人者一听其所为而吾无问焉所问者欲精其军使各不过三四万吾欲用士之锐而不并富其家小夫厉士而养之将用之於死地以求胜也乃为之立家是兵为民也古者民为兵今者兵为民宜其消惰孱弱而不可制也昔者之论曰欲一当百又曰欲一当十夫百十何可当也姑得以一当一则精兵也夫一人得一人之用则固已十四五万人矣用之必死谁敢敌者女真之来南也杂以奚契丹渤海汉儿前才五六万後亦不满十万而已夫用兵者用其气也多兵以自困气先索耳吾之所问者如此又有所问更其敝政行其新令吾欲其无讙无动以疑於乱若此者在用人而已各与之数州地使自食而余州得寛焉此二年之内所得为而二年之外收其效者也若是则朝廷寛矣然则何以治厢禁军弓手土兵而寛州县宜先择一二十州畀之使散杂役之厢军今之厢军尽隶官下无在营者并与之以一二年之衣粮使各自为其子本以权给之而州无复给又散禁军夫厢军可散也禁军散且为乱柰何曰禁军之可畏者为有以禁切州郡使不得私役且上教故也今不上教散而杂役如厢军焉彼欣然自幸耳然则散禁军如散厢军弓手之费稍轻土军差少不急散也久将稍尽要以必散而止夫厢禁土兵弓手皆散何以守其地自三等以上籍其家一人以为兵蠲其税役大州二千人而止下州八百人而止州县各为之所将校率用其人秋冬而教春夏则否有警呼召不用常法然其为兵也必在州县四方三十里之近家者此三四年之内所得为而三四年之外收其效者也若是则州县寛矣朝廷寛则凡所以取州县者皆不用而食租税之正矣州县寛则凡所以取民者皆不用而敛租税之正矣且又非特此也朝廷寛则羣臣有暇而人材多矣不若今之乏也州县寛则民有暇而善良多矣不若今之薄也上多人材下多良民兵省而精费省而富五年之内二年之外合其气势用其锋锐义声昭布奇策并出不用以灭敌而何所用哉虽然为此者无他也力行而已按其岁月在乎二年之外五年之内今日行此事去此弊某日此弊去此效见效不见则易其人加之意而必行之以日月计而实效致矣其三曰臣前所论者皆国门内事也夫门外事难论也自陛下嗣位以来士大夫莫敢有言及门之外者陛下嗣位以後始争以门外事为言几成俗矣言门外事既孟浪茫广多虚寡要而门内事皆不及知故臣欲先尽门之内而及门之外今其将帅不知主名控御不知地利则指事而言者妄矣臣请先论女真之始所以得者盖每恠士大夫过於誉敌而甘为伏弱者何也其誉之也谓阿固达尼雅满乌珠三人者敌人之雄杰皆古所无有故本朝之被祸最深此大妄也阿固达豪其部中延禧烦扰既过不堪囚执起而自叛此亦常理也不幸延禧政乱未尝交锋辄以败亡女真者用其兵食其粮取其遗戈委甲而因收其土地披靡逃遁而坐获其国都而谓阿固达之雄杰如石勒慕容隽之流以智力百战屡偾屡起卒以得之可乎阿固达死武奇迈立不能主令而斡哩雅布尼雅满分之其後乌珠来江南三酋者之奋而我之所以布阵立敌而复不胜者何故也自其始入而吾国已空千里无当之者矣彼荡然而来也夫未尝与之战而败则尼雅满乌珠何以能独过於古之诸杰而遂取吾之中原如是其酷哉盖吾上下之人莫有用命拱手誉敌甘为伏弱而至此耳且彼之所欲必得者河北河东耳山东河南之地先以与张邦昌後以与刘豫又後以归我张邦昌不敢抗而吾不能守也退而迁维扬耳刘豫见废以归我而吾不能守也退而割江北淮南耳彼真见吾之不能守也然後取而据之然至今日犹有不自安之心焉夫过於誉敌而不能自守当其始也乍见骇闻仓皇扰攘容有此论矣今安定久矣然而誉之不已何也故誉彼之兵则精锐而吾则疲弱然则何不易吾之疲弱而誉彼之精锐何也誉彼之威令则明信而吾则玩侮然则何不易吾之玩侮而誉彼之威信何也誉彼之规画则审当而吾则苟简然则何不易吾之苟简而誉彼之审当何也誉敌以胁国人而因为偷安窃禄之计此风俗不忠之大而无有知者方靖康艰难时唯宗泽不平此论如泽者未足以论古之立功立事者然使泽得用二圣不终北狩矣固可一战而败也盖天下之祸有大可痛者不战而败不守而亡此则自古以来未见有如靖康者矣不追议此而为可以战可以守之事反谓自古未有如三酋之雄豪者臣谓此论亦自古所未有天地之理久欝不伸必有待於陛下也夫尼雅满与斡哩雅布同出而独围太原者一年既破都城尽取中国之辎重徐行而去乌珠生长极北梦寐不知江湖舟楫为何物也空行问津至於四明而後返使古之兵法皆尽废而不可用则彼之雄杰诚若可信矣使兵犹有法则彼之所为乃违常失律侥幸以邀功者也何乃誉违常失律侥幸邀功之人以为古之雄杰皆莫过也哉其四曰请言女真所以守之者夫阿固达尼雅满者生於东北穷小之地固非素有兼天下之志也契丹久安而政悖一朝起於不顾死命之中屡败辽人杨朴者因教以称帝改元至尽并契丹而燕人为之用及郭药师导以南下其後遂破都城而据中原盖昔之所谓刘石鲜卑氐羌皆尝生长中国奋其雄心公起窥伺而尼雅满乌珠本无其志也特以敢於决鬬而二国皆自莫敢较其故臣亡虏相与为之立其国家文法制度参以本朝及辽之大略繁剧牵制若乃聚重兵凭坚城衣食嗜好极於精善非复北人之本质矣始者我以二圣显仁之故使命百请以讲和好骄不见从郦琼之叛拥全衆以归刘豫敌疑有间且合从困彼也遂急废之以河南关陕来而罢兵乌珠再出大败於顺昌柘臯始稍惧我而盟约遂定且以女真种落而兼中原契丹为之主其势不顺其心不服而保守至今六十余年者以中原积怯懦不自振之气且无有为天下倡者虽或倡之而居文法牵制之地亦决不能坚壁而穷鬭故也自绍兴十一年以後不惟我之所欲者专在和好而女真之族类亦皆以和为利亮氏弑君杀母志平区夏移都旧汴南临江淮鼓声所震水波腾涌然发足未几而今君自立於後矣方变昔日之君臣而为敌国又尝声以还故疆为言范成大之使汤邦彦之使中间屡较礼文矣自其向者平视我师投袂贾勇及此开隙足以取怒而敌卒不动今岁退入其国传闻多端难可信据然而上京萧条从行死丧思燕之乐既而复返此不可诬也然则女真失其故部与契丹之地而以燕为家其君臣上下文法制度所以守其国者皆以中国为法而又?和而不?战喜静而恶动是虽六十年积累之久而与此二国之人终非有手足肺腑之托也其与刘石鲜卑氐羌之勍对不侔也明矣然则其事在一大战而胜之耳夫一大战而胜敌之心揺不复留中原当以燕为固耳吾之始一大战而胜其求中原也固易及其终於胜而不可御使并燕得之此则难矣虽然事岂有不难而後成也哉今姑未言其终於胜而不可御者姑求其一大战而胜之之道焉胜之之道尽去吾之弊政用必死之帅必死之将必死之士决坏二百年糜烂不可通之说真以必死敌之则胜矣若今世之言兵出某策张某阵用某人以奇立功者岂可赖哉在以实胜虚以志胜气以力胜口而已矣其五曰请言前日之所以谋为恢复者赵鼎书生自附於问学收拾文义之遗说与其一时士大夫共为贵中国贱远裔之论此说春秋者所尝讲也不可以为不美虽然中国之不可以徒贵远裔之不可以徒贱也所谓女真者岂口舌讲论析理精微之所能致耶张浚之始用也少年狂踈恩信未足以感士智勇未足以服人蹙廹强项玩命之将一举而失关陕蜀之全者幸耳鼎既泛然於事机之间不战不守敌来则进而拒名曰亲征敌去则退而安名曰驻跸而浚尤为无统光尧四顾无所倚仗以言孝思之迫切则佑陵之梓宫未归显仁之銮辂未返以言图功之敉寜则治兵讲武不休而彼此之分决迄无期度於是秦桧南自南北自北之论衡入其中坚不可破而鼎与浚均逐矣及乎绍兴之末桧死敌动而隆兴之初浚专以恢复之说自任号召天下名为忠义自喜者和而从之其实无措手足之地聚兵淮上则祖述范仲淹之旧说欲与敌帅往返以定和议为两国生灵请命一则欲结合北方大姓故家契丹遗种相率响应以谋大功至其一取符离师徒溃散人情摧沮异论交兴而汤思退王之望尹穑力主割地以盟而中原再失望矣浚不成而败事及其□徕归正归朝之人散满内地穷困州县冗杂铨部至今无根柢者上书论事自谓能知敌情画策出奇以干差遣而度岁月者大抵皆浚所为也盖浚与鼎乃前日言恢复者之首而其方略可考矣昔者南北两立南欲反城而归北北欲夺地而来南无义之人志念不靖未始不如此为将帅者啗致之而不敢絶岂真以此为立功实验哉今南北虽复为两立之势而北本吾故都故南之思北也少而北之望南也多大姓旧家常思归顺其理必然无足恠者特患吾威不立而战不胜耳威立而战胜可使中原之士奋梃逐敌而迎我然吾之真能恢复者不专在此况於契丹遗种岂可诱致此与童贯用郭药师伐燕拒女真何异耶浚少年为将相困踬白首忠义不衰而其所经画者止於如此光尧圣训谓浚终不可用岂非知人之明哉今乡曲之畸士志在邀利取宠复取浚门下巳陈之说更互藩饰以为北方之事可策而专任小吏以土物相馈遗窃问厮养而谓得敌密事以相衒耀沿淮守臣思为进用计布心腹於跳河之曹越淮未几撰造虚事以为间探之明若此者纷然继踵而恢复之说遂与举子习程文以媒课试者无异而国事真无所考据矣?陛下一扫尽去勿留圣思力行今日之实事以实胜虚以志胜气以力胜口用必死之帅必死之将必死之士以二年之外五年之内责其成功可也其六曰请论今之所当分画者敌以得中原为守而不以备我为守其战妄进而已其守严兵而已昔人南北对垒之形彼不及也我无对垒之势故也然而吾以其无对垒之形而战则欲效彼之妄进守亦欲效彼之严兵是所谓无对垒之势者也符离之战是妄进也虽使得宿得亳得徐遂至汴郊将何为乎彼之所以由淮而妄进者明我之不敌耳而我亦效之何哉驻劄之军是严兵也不度其必守而宿兵焉宿兵於无用之地将何为乎故我之当进而置兵者四兴元一也襄阳一也合淝一也沿海制置司一也我之当守而置兵者二建康一也鄂州一也当进而置兵其必进者二兴元也襄阳也其不必进者则合淝也沿海制置司也何谓必进襄阳之出宛洛兴元之出秦凤二者我之所必当有事据中州按关陇形势之最先古今之同论决不可易者也何谓不必进从淮以出亳宋大梁地散而难一且敌之所必争也敌所必争吾能拒之使不可进而安江南之心其功多而大矣海奇事也危道也其进所以取齐也使关洛事济四方响合朐山复来则可用矣不然则练而待之耳何谓当守夫建康鄂州当守也然为国必分内外其四外也其二内也内之不可不置兵皆所以安江南也虽然置兵无多必一人得一人之用则合淝最多也兴元襄阳其次也建康鄂州又其次也制置司又其次也不尽二十万兵足以满之矣夫谋天下之大事成天下之大功非可以攻人之无备出人之不意也必有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攻坚排深之力而後可我以此进彼亦以此进昔者谓彼能而我不能也今无谓彼能而我不能故我能彼亦能尽我之所能以较彼之所能短长相形而胜负分矣一再胜则覇王之资也夫天下之功难成也天下之事难谋也晋宋之间耀威河南常事耳枋头灞上滑台虎牢洛阳皆得至焉独其不合天下之势所以南北分裂而南之土地日削既失蜀复失淮复失江北故隋并陈也绍兴十一年之前中原之号令犹或可接後始截然矣末年溃乱而诸将亦或有所至今也复不能望见襄庐以北论者方嚣然以取中原为希世之事不知中原虽可得而北方犹未可图也况其不能望见襄庐之北而欲坐策中原者乎陛下宜执分画之要谨命帅臣立为至难不可动之实以对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生其人之气势而不务出於无备不意以为立说之观美而实不可用此则今世谋事立功之始也其七曰盖今之所谓分画者以一当一而以一取其一适得半焉以蜀当秦亦以取秦以荆襄当韩魏以淮当梁汴而未取梁汴也又以沿海制置司不当齐而志取齐焉如是而长江之内深入吴越旁极闽广而我之所以为国者又当在分画之外其自守犹为有余至於人徒兵械财谷而我之所以为具者不待收聚经营而可以自足则是非必奋於微弱立於艰危以小取大以寡取衆若昔者越之於吴燕之於齐也又非若女真之於辽与我也而又中原者我之地中华者我之名是则我於一当一一取一之外又有所谓易焉者虽然我之所有亦非彼之所无也我之所易亦非彼之所难也力均者必以力胜而我又有所谓难者自宣和以前以弱论行弱势百二十余年矣宣和以後又非止弱而已我之人气夺心慑不能自主其命而今也抗首奋势大正其纲纪欲必以二年之外五年之内而有大功天下之人或以窃笑或以惊视或以疑之或以非之或以沮之异论四出解体不前且复人材未尝素练识不足以信其志意不足以行其力则兵之欲少者未必不激其变财之欲少者未必不因而乏此必致之势而君臣相与之间不能泰然自保以要其成者也虽然事决有不可不然者在陛下深信力行而已盖昔者其人所行之事与其人所立之论尚为不远论立於此若射之有的也或百步之外或五十步之外的必先立然後挟弓注矢以从之故弓矢从的而的非从弓矢也今日之论先揣其人之不能行与其势之不可行而论因以立是引的自近以成射者之无能而已自东晋王述蔡谟始有量时度时之论而殷浩诸庾屡谋北方桓温事力尤盛谢安时会最捷然皆劳民动衆无所成立而败丧随之故王述蔡谟之论胜而今世偷惰无能之人窃取其说以疑乱当世所以国威久不振而陛下欲为之志久而无所为也故臣?陛下究观古今之变尽其利害之情而得其难易之实解胶固伸挛缩先有以慰天下之心天下之人方倾耳张目耸动四顾而莫知陛下之说安从出也然後立坚定之论而讲分画之规警策羣臣生其志力以终从陛下之论如射之立的而不使羣臣一前一却怀诈饰非以疑沮陛下之所立譬如引的自近以成射者之无能也此天下之大决安危兴坏之大端陛下之所先知者也知此者定则臣虽微且陋得以其说为羣臣之倡承望圣意而敷畅於下诛赏可用功罪可分而人材出矣

知桂阳军陈傅良拟奏事劄子曰自古帝王之兴未尝不因天下之变或草昧之初或叔季之後皆可以成大功而熙鸿号於无穷载籍所称创业中兴之君是也往者外有方张之敌内有交叛之将关河海岱羣盗云扰光尧太上皇帝崎岖马上抚定东南以康世屯以系国祚遭变之难自古所无而天命复集於宋盖时无不可为者矣恭惟陛下睿知神武之略寛仁恭俭之德忧勤恻怛之意自缵丕绪以恢复为已任可谓对天地而不渐质鬼神而无慊者然而迁延稽故至今二纪比者贤士大夫类曰时不可为而以恢复为讳虽臣至愚窃所未喻且隆兴用事之臣虽以朴忠竟无成功天下不与其才而与其心乾道用事之臣虽以大言亦无成功天下不与其心而与其名孔子曰必也正名乎今顾以恢复为讳果何名欤论说定则习俗成习俗成则人心不起人心不起则赏刑不足以惩劝是王业往往遂已也孟子以禹抑洪水周公兼夷狄孔子诛乱臣贼子凡以正人心也圣贤事业以人心为本靖康之祸诸夏陆沈而人不耻君父播迁而人不怨天地易位三光五岳之气分裂而人不惧是尚为有人心乎驯至於今晏如平时不念国辱私相恩讐但为身谋患在得丧自非陛下有以再造彞伦一新士气臣恐此义寖微寖灭或有後忧也方今敌主春秋甚高志不在动庶子嫡孙未知谁立一传之後必非今日所覩矣以血气方刚之君一时新进大抵生事傥无远略且有内争兵端其可禁乎就使敌无动夫以祖宗相传之天下至沉沦五六十载北不足怀南不能令厌乱思治岂无其人闻之道路河决非常扰及关陕神怒民怨其兆见矣卒有特起何以待之就使敌无动中原无特起以臣过计千乘万骑介在东南礼乐庶事比儗全盛地气不能胜民力不能支亦岂子孙万世帝王之业乎恭惟陛下睿知神武之略寛仁恭俭之德忧勤恻怛之意宜为中兴盛帝显王而以人心不起至於忧在子孙臣实未喻孟子曰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而有天下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是在陛下而已臣不胜拳拳

户部侍郎王之望奏曰臣伏闻金人改图?修旧好遣使叩关将至阙下近陕西伪都统者亦揭牓令其将士毋得交战以待讲解察其上下之意和议甚切盖和议不定则必有内忧不独惧我师之致讨而已国家以生灵为念固应许其自新其自新有如三事所宜审处一正名分二减币聘三画疆界窃料金人之议必出两端一则欲仍用旧仪更增岁赂而以河南故地尽归本朝一则欲复请侵疆各守旧境而以契丹故事求为敌国二者皆未可遽也女真本穷荒小姓贡献於我海上之盟以契丹之故约 为兄弟契丹既灭便寻衅端以宣和为渝盟靖康为失信劫迁二帝沦陷中原圣主中兴怀柔备至而狃於常胜必欲兼并兵力既穷始通和好天子不较称谓屈已从权者正以强弱之势有未敌耳其後东昏正隆屡盟屡变至敢倾国大举直窥济江其渝盟信视我宣和靖康孰轻孰重我可以为辞矣今其立者素非人望以孱庸之故得自全於正隆之朝完顔一宗诛屠略尽见在近属惟有葛王僭盗之谋起於羣下非有受命之符遏乱之略也威福大柄必在权强内外乖争覆亡可待故即位未几已有兄弟之变观其累世骨肉自相翦除此岂安固之基灵长之运哉则强弱之势与靖康以後事体不侔远甚若欲通好必寻海上之盟复敌国之礼然後可许名分既正岁币自轻凡此二事彼必不敢固执惟分画之议恐费商榷耳大河以南彼知终非所有或当轻以与我而别有所邀然淮汉之北人稀土广都无险厄汴都残破徒有虚名虽或得之未易经理发兵戍守少则不足多则不堪措置一乖腹心罹患此敌人反覆已试之策而我向来受欺覆车之明戒也岂可保哉厥今天下之势惟陕西为可复其地去敌最远控带关河内有四川为之根本我已得其十余州若摧散关凤翔之衆则其余风靡矣今日之议设以大河为界固中国之福犹当深图利害以拯後艰若以此更有邀求岂容堕其计中彼或降尊损币自同契丹而靳吝土疆不肯分割则陕西之地决不可失宜以我所得陈蔡唐许颍嵩洛并他路诸州两相换易如尚不可则寜稍增币期於必从独留南阳以通武关我若并梁雍荆扬之区保江汉秦蜀之险平居无事积粮固圉敌虽猖獗亦无能为若有衅可乘北方不足图也此事至重非片言所决必一再往复而後可了惟少忍之而已陕西既得则置宣抚使司於阶成和凤之间而分布将帅据和尚方山仙人等原以临制关中各用土人保其郡邑如熙秦京兆要害之处量出蜀兵戌之使以其力自全而不为蜀累邂逅有警则下甲而出征万一不虞则回戈而固守进可逐利退无後忧抚绥数年形势自壮不烦粮馈不耗金钱惟稍出蜀缣增印钱引以募籴於陕西便足以了办经费天下之利莫大於此百世之业也昔楚灵王穷兵桀虐民不堪命取陈蔡取不羮又将伐吴为乾谿之役楚人立子干以入郢王师於訾梁缢於申亥之家子干微弱亦不能自立卒为弃疾所图弃疾既篡未获所安乃尽反陈蔡不羮之封其国始定五年而後能出师金人今日之势正类於此仰惟朝廷必有成谟狂瞽之言岂足观采顾大议未定不厌询谋用敢竭其区区之愚惟陛下裁择幸甚

司农卿李椿上奏曰臣窃谓国家剏业以兵为重承平百年之後军兵习惰一自南渡中原流离之民始为羣盗终得其用盖有刘张韩岳於江淮之上二吴於西蜀之险统驭有方故能立军制拒强敌国家之势复振者委任得人故也自权臣当路挟敌谋和诛有功沮大将逐端人用佞士崇聚敛奬进献汰战士困州县为固位之术二十年间军势销铄士风委靡不复有忘身徇国之士为长久之计惟知逢迎以图富贵者比比皆是天佑宗社权臣殒命赖太上皇帝圣明洞察奸计雪寃抑逐邪佞奬战士优农民四方万里懽欣相贺诸军将士其气复振未几敌人叛盟百万之寇竟无所施者人心不离故也孟子以为得民心斯得天下者於此可见人心之不可失也仰惟陛下自临御以来凡下诏令未尝不以爱民恤军士为急故军民感戴圣恩铭肌刻骨莫或忘也凡百政事陛下未尝不经圣虑一归於公当尽善而後已天下固已幸矣臣自远方来目击之事有可疑且忧者不敢隐默臣请言之军心未和是也国家所以保疆宇固宗社惟诸大军是仰今将难其材故驭衆无术士不温饱故其气甚衰加以拣汰去其百战之士离军失其父子之强寄招非?故不入纪律待之不均故旧人失望近者鄂州大军三千人捕数百之寇半年之间亡失过半内有病患寄留者无可柰何临阵战殁者犹为尽力惟是避征逃窜对敌退怯小寇尚尔遇大敌将如何臣尝诘问差来兵将官但云絶无旧人新人不经战阵其驭衆无术不能自知也新招之人所请日不过百金鄂州食用皆贵如遇泥雨日费草履已用其半又况有随身器甲时须修整伏腊之费一身尚不能给有妻孥者不得温饱无可疑也臣尝与老将郭振议论振以谓使旧人但执梃随军亦胜新人坚甲利刃以其谙练与否耳况离军之人又带去子弟甥侄之属军中无相保之情新招游手但可充数在教场阅习固与人等一旦遇敌方知其不堪用盖徒得其表而不得其心故也今诸处寄招人额既是束以罪赏州郡所费不赀不敢稍辞或勒军营招收则军营陪费或勒保伍招收则保伍陪费就招之人多非情?发遣之际必须关防起发三五十人即别差管押三五十人借请劵食之外又多雇舟装载以虞途中逃逸如防罪隶军中得之又亦关防目为殃害昔年岳飞一军纪律最严隐然如长城今乃无异诸路厢禁军矣解彦详等所将之兵战殁者不过百十人而窜逸者不下数百臣得江西提刑辛弃疾书云彦详所带二千人今但有九百余人臣计其阵殁及疾病寄留之外余皆窜逸不啻数百此李川所以不得不按其罪也此兵乃王琪选差之人则其它军兵皆可知矣臣密访诸军亦多类此岂不误国家缓急之用至如待之不均者臣窃闻军中旧人有嗟叹之言曰我自靖康建炎间从军身经百战岂意至今反不如後来归正之人我辈拣汰离军之後一任添差又或不得请给任满之後便有饥寒之忧在军之人将来离军不过如此归正人则任任添差三年为任每蒙优恤归正从军之人亦嗟叹曰我辈本是国家赤子偶缘阻隔多年後乃仗义来归反不如俘四血雠离任转官特支路费又给居屋优恤甚厚事属倒置此旧人失望之因也以是数者观之军士之心略可料矣臣虑内外之臣不以实告陛下政府大臣或未之知使大臣知之陛下闻之决不忍坐视必有以收其心矣此臣所以忧也臣愚庸衰老初无可取误蒙陛下知遇有所忧不入以告陛下则臣之罪负大矣所以不避溷渎圣听冒昧奏闻伏望睿慈毋忽臣戅直之言遴选大将久任之以驭其衆讲究屯田以富军士拣汰不离军以全父子之情多收军中子弟寄招军免立额以收情?之人待军士以一体以收其心庶几军声振国势张不误陛下倚仗臣民无复忧疑矣天下幸甚

吏部尚书陈良佑奏曰陛下恢复之志未尝忘怀然词莫贵於佥同不可不察博访归於独断不可不审固有以用衆而兴亦有以用衆而亡固有以独断而成亦有以独断而败今遣使乃起衅之端万一散骑犯边则民力困於供输州郡疲於调发兵拏祸结未有息期将帅庸鄙类乏远谋对君父则言効死临战阵则各求生有如符离之役不战自溃瓜洲之遇望敌惊奔孰可仗者此臣所以未敢保其万全且今之求地欲得河南曩岁尝归版图不旋踵而又失如其不许徒费往来若其许我必邀重币经理未定根本内虚又将随而取之矣向之四郡得之亦勤尚不能有今又无故而求侵地陛下度可以虚声下之乎况止求陵寝地在其中曩亦议此观其答书几於相戏凡此二端皆是求衅必须遣使则祈请钦宗梓宫犹为有辞内视不足何暇事外迩者未怀岂能绥远

中书舍人张孝祥论谋国欲一奏曰臣居乡时邻之富者有二子焉一欲坐而商一欲行而贾而父莫之决也而使之俱为之二子之始谋非不善也为其徒者以二子之不协则各幸其业之无成相非而相残相戾而相倾居无何其家卒以大困又有贫者亦二子焉以贫故汲汲焉相与营致所以养其亲者均衣而节食内?墙而外御侮朝於斯夕於斯期丰其家而已是人者讫致千金之赀夫富之与贫图功之难易相去远矣以其谋或一而或二贫者以富富者以贫甚矣谋不一之为患也书曰惟精惟一又曰德惟一动罔不吉又曰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夫惟不一则天下之事虽至小而无成况夫济艰难之运起非常之治也臣不胜忧国爱民之诚惟陛下留神裁察

孝祥又上奏曰臣窃惟金人不道絷我行人中外同愤圣意坚决申饬边备以全制胜如臣不肖蒙被使令感激隆知誓当效死顾受任之初有当为陛下言者敢布一二伏惟陛下神圣英武得於天纵永念祖宗创业之难太上皇付托之重兢兢业业不自暇逸将以刷无穷之耻复不共戴天之雠天地鉴观神灵孚佑苟充是心何求不获然臣区区之愚独?陛下益务远略不求近功而已夫所谓务远略者?陛下尽舍拘挛扫除积弊去其所以害治者而行其所当为者起居饮食不忘此志而已夫所谓不求近功者?陛下多择将臣激厉士卒审度盈虚踌躇四顾不见小利而动图功於万全而已昔我太祖皇帝既得天下诸藩跋扈初未服从我太祖皇帝规橅已定不动声气磨以岁月皆为我有臣?陛下以太祖皇帝所以平僭乱者为今日恢复中原之策臣不胜幸?

校书郎熊克奏曰金人虽讲和而不能保於他日今宜以和为守以守为攻当和好之时为备守之计彼不能禁吾不为也边备既实金人万一猖獗必不得志於我退而乘我曲不在我矣且今日之守莫重淮东金犯淮西负粮自随其势必难若犯淮东清河粮船直下易耳然则守淮之策以垦田修堰教民兵为先援淮东之策莫若即江隂建水军缓急可相应然骤立一军虑敌生疑当托以海道商贾之冲多夺攘置一廵检警督之自此?增兵不出十年隐然一军矣中兴之际不患兵不可用而患将权难收今日之弊不患将不可驭而患军情易动往时诸大将拊士卒如家人自罢诸将兵权御前主帅更徙不常凡军中管权之利所以养士卒者今皆转而为苞苴矣又朘其余以佐之得无怨乎宜严戒将帅毋纵掊削帝嘉其有志

屯田员外郎林栗上封事曰前日之和诚为非计然徽宗梓宫慈寜行殿在彼为是而屈犹有名焉今日之和臣不知其说也宗庙之雠而事之以弟侄其忍使祖宗闻之乎无唐邓则荆襄有齿寒之忧无泗淮则淮东之备逹於真扬海道之防徧於明越矣议者皆言和戎之币少养兵之费多不知讲和之後朝廷能不养兵乎且非徒无益而已与之?币是畏之矣三军之情安得不懈弛归正之心安得不携贰为今计宜停使勿遣迁延其期比至来春别无动息徐於境上移书谕以两国誓言败之自彼信不由衷虽盟无益自今宜守分界休息生灵不烦聘使之往来各保疆场之无事焉用疲敝州县以奉敌人之使乎

知处州范成大上疏曰臣闻自古建功业者必有一定之规摹规摹既定则以其力之所能及者日夜淬厉以赴之而不可分其力於规摹之外所谓力者有三一曰日力寸隂是也二曰国力资用是也三曰人力思虑智术之所及者是也世事无穷而三力有限岂可分之於不急之地哉臣虽疵贱去国未久固尝仰窥陛下神谟圣策将大有为窃计复古之心规摹已定然而风俗宴安期会倥偬稽古礼文之事太繁承平虚费之习未除日力穷於不急之务国力耗於不急之须人力疲於不急之役皆非所以副陛下规摹之所欲为者非旷然大有以损益之恐不免於志勤道远之叹?陛下与共政之臣自治三力专用之於所欲为之地凡规摹之外一切稍缓俟大欲既济复之未晩昔越勾践未得志也蚤朝宴罢非谋吴之策则不讲自古能用三力无出其右者故功业卓然此虽陈迹可以验今臣故并以为陛下献取进止

时言事者议欲戍守清河口左骁卫上将军陈敏上言曰金兵数出清河必遣人马先自上流潜渡今欲必守其地宜先修楚州城池盖楚州为南北襟喉彼此必争之地长淮二千余里河道通北方者五清汴涡颍蔡是也通南方以入江者惟楚州运河耳北人舟舻自五河而下将谋渡江非得楚州运河无缘自逹昔周世宗自楚州北神堰凿老鹳河通战舰以入大江南唐遂失两淮之地由此言之楚州实为南朝司命?朝廷留意

历代名臣奏议卷九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