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适之的回电来后,又是四五天了;我早晚忧巴巴的盼着信,偏偏信影子都不见,难道你从四月十三写信以后,就没有力量提笔?适之的信是二十三日,正是你进协和的第二天,他说等“明天”医生报告病情再给我写信。只要他或你自己上月内寄出信,此时也该到了,真闷煞人!回电当然是个安慰,否则我这几天哪有安静日子过?电文只说:“一切平安”,至少你没有危险了是可以断定的。但你的病情究竟怎样,进院后医治见效否,此时已否出院,已能照常行动否?我都急于要知道,但急切偏不得知道,这多别扭!

小曼,这回苦了你,我知道,我想你病中一定格外的想念我,你哭了没有?我想一定有的;因为我在这里只要上床去,一时睡不着,就叫曼;曼不答应,我就有些心酸;何况你在病中呢?早知你有这场病,我就不该离京:我老是怕你病倒,但同时总希望你可以逃过;谁知你还是一样吃苦,为什么你不等着我在你身边的时候生病?这话问得没理我知道;我也不定会得伺候病人,但是我真想倘如有机会伴着你养病就是乐趣。你枕头歪了,我可以给你理正;你要水喝,我可以拿给你;你不厌烦,我念书给你听;你睡着了,我轻轻的掩上了门;有人送花来,我给你装进瓶子去;现在我没福享受这种想像中的逸趣。将来或许我病倒了,你来伴我也是一样的。你此番病中有谁伺候你?娘总常常在你身边,但她也得管家,朋友中适之大约总常来的,歆海也不会缺席的。慰慈不在,梦绿来否?翊唐呢?叔华两月来没有信,不知何故,她来看你否?你病中感念一定很多,但不写下来也就忘了。近来不说功课,不说日记,连信都没有,可见你病得真乏了。你最后倚病勉强写的那两封信,字迹潦草,看出你腕劲一些也没有,真可怜!曼呀,我那时真着急,简直怕你死;你可不能死,你答应为我活着;你现在又多了一个仇敌——病,那也得你用意志力来奋斗的。你究竟年轻,你的伤损容易养得过来的。千万不要过于伤感,病中面色是总不好看,那也没法,你就少照镜子,等精神回来时候自己再看自己不迟。你现在虽则瘦,还是可以回复你的丰腴的,只要生活根本的改样。我月初连着寄的长信应该连续的到了。但你回信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来,想着真急。适之说,娘疑心我的信激成你的病的,常在那里查问。我寄中街的信不会丢,不会漏吗?我一时急,所以才给适之电,请他告你,特别关照,盼望我寄你的信只有你见,再没有第二人看;不是看不得,不愿意叫人家随便讲闲话是真的。但你这回真得坚决了,我上封信要你跟适之来欧,你仔细想过没有?这是你一生的一个大关键,俗语说的快刀斩乱丝,再痛快不过的。我不愿意你再有踌躇,上帝帮助能自助的人,只要你站起身来,就有人在你前面领路。适之真是“解人”,要不是他,岂不是你我在两地干着急,叫天天不应的多苦!现在有他做你的“红娘”,你也够荣耀,放心烧你的夜香吧!我真盼望你们师生俩一共到欧洲来,我一定请你们喝香槟接风。有好消息时,最好来电Amexes Firenze就可以到。慰慈尚在瑞士,月初或到斐冷翠来,我们许同游欧洲,再报告你,盼望你早已健全,我永远在你的身旁,我的曼!

适之替我问候不另

摩 五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