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已经散了,果筵也只剩着皮壳。虽则从香蕉碧色的蒂上,柑子朱红的皮里,隐约可以窥见过去底影子,——笑的脸,高声的谈话,和一二句不自觉的溜出口边的歌声。总之,朋友们已经散了。

过去是值得留恋的么?我不这样相信!过去是不值得留恋的么?我又不愿这样说了。那在我底过去里,留给我些什么呀?——春雨下的同伞的女伴;十月的芙蓉前,爱者唱起歌声来了;还有同几个朋友的狂歌与豪饮。唉!但留给我些什么呢?我还留恋起它们么?

现在,我不活泼了?我对十七八岁的少友底滔滔如流水的传情,我只微笑地静默了。他们底话是说的何等可爱呀,我只静心倾耳听着罢了。自己已不能即开生命底真正的幸福之门,回身于年少,自己又将有何种冀求呵!但这不是我悲哀,我已经没有悲哀了。

月亮从东而西,朋友们则从西而东:澄清而幽渺的明月呀,你将何所营?你将终古而不息?筑室在南山之南,尽力地犁锄了乱草之后,朋友们,自有我们底茅房,自有我们底芦屋,造物是不会欺负我们的,只要你们底忠诚不灭,我底努力不歇,将永有我们自己底一片土,又何用我今夜之悲哀?

虽则朋友们已经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