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天

“用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要走的。你想想吧,去吧!不要闹孩子脾气,三两天我就去看你一次……”郎华说。

为着病,我要到朋友家去休养几天。我本不愿去,那是郎华的意思,非去不可,又因为病像又要重似的,全身失去了力量,骨节酸痛。于是冒着雨,跟着朋友就到朋友家去。

汽车在斜纹的雨中前行。大雨和冒着烟一般。我想开汽车的人怎能认清路呢?但车行更快起来,在这样大的雨中,人好像坐在房间里,这是多么有趣!汽车走出市街接近乡村的时候立刻有一种感觉,好像赴战场似的英勇。我是有病,我并没喊一声“美景”。汽车颠动着,我按紧着肚子,病会使一切厌烦。

当夜还不到九点钟我就睡了。原来没有睡,来到乡村,那一种落寞的心情浸透了我。又是雨夜,窗子上疏沥的打着雨点。好像是做梦把我惊醒,全身沁着汗,这一刻又冷起来,从骨节发出一种冷的滋味,发着疟疾似的,一刻热了,又寒了!

要解体的样子,我哭出来吧!没有妈妈哭向谁去?

第二天夜又是这样过的,第三夜又是这样过的,没有哭,不能哭,和一个害着病的猫儿一般,自己的痛苦自己担当着吧!整整是一个星期都是用被子盖着坐在炕上,或是躺在炕上。

窗外的梨树开花了,看着树上白白的花儿。

到端阳节还有二十天,节前就要走的。

眼望着窗外梨树上的白花落了!有小果子长起来,病也渐好,拿椅子到树下去看看小果子。

第八天郎华才来看我,好像父亲来了似的,好像母亲来了似的,我发羞一般的,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让他坐在我的近边。

我明明知道生病是平常的事,谁能不生病呢?可是总要酸心,眼泪虽然没有落下来,我却耐过一个长时间酸心的滋味。好像谁虐待了我一般。那样风雨的夜,那样忽寒忽热独自幻想着的夜。

第二次郎华又来看我,我决定要跟他回家。

“你不能回家,回家你就要劳动,你的病非休息不可,还没有两个星期我们就得走。刚好起来再累病了,我可没有办法。”

“回去,我回去……”

“好,你回家吧!没有一点理智的人,不能克服自己的人还有什么办法!你回家好啦!病犯了可不要再问我!”

我又被留下,窗外梨树上的果子渐渐大起来。我又不住的乱想:穷人是没有家的,生了病被赶到朋友家去。

已经十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