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中国政治问题,有超乎一切政体问题之更大问题,就是人治与法治。中国人脾气不改,无论是国民党来也好,共产党来也好,法西斯蒂也好,帝制复辟也好,必脱离不了人治精神。殊不知一切关键,不在政体政党之更易,而在矫正人治之恶习。得法治则治,不得法治则乱,此可断言。即如中国人民以莫谈国事奉为宝训而言,并非中国人缺少政治兴味,乃谈政治者不得法律之保障,以致大家认为gui头伸不如缩之为好。

  法律既不能保障人权,gui头焉有伸而不缩。明哲保身,乃一切生物自存之本性,是人是龟,原无二理,其结果遂有四万万同胞如一盘散沙之现象。所以韩非法治学说,为今日救国之唯一正途。韩非所欲矫正之弊失。非二千年前之弊失,乃今日中国之弊失。韩非所欲清的病源,也正是今日中国的病源。《五蠹》一篇所言人民之私安,官吏之私肥,无一不可为廿世纪中国之写照。

  战国之末之官,“国地虽削,私家富矣,事成则以权长重,事败则以富退处。人主之听,说于其臣,事未成则爵禄已尊矣,事败而弗诛”,此非今日官僚政客进可荐于朝,退可蛰居愚园路,马浪路……路精舍之一副写照而何?战国之末之民,“进则死于敌,退则死于诛,则危矣。弃私家之事,而必汗马之劳。家困而上弗论,则穷矣。穷危之所在也,民安得勿避”?此写中国商民弃内地集租界之现象也。

  “故事私门而完解舍,解舍完,则远战,远战则安。行货路而袭当涂者则求得。求得则私安,私安则利之所在,安得勿就?是以公民少而私人众矣。”

  今人好言道德仁义,因道德仁义言之不费钱不伤人也;恶言法治,一言法治,革命党人多须服法或坐监狱也。然试思中国何以如一盘散沙,公民何以少,私人何以多,岂非不得法治使然?若不速速多设囹圄,安放官僚,道德仁义再讲一干年,散沙仍是散沙,私人不会减少,公民不会加多。道德仁义之为害大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