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阳历不好,还是人心不古,近来过年,都大不如前了。在执笔之时,听见隔壁陈家放炮,才略为抖擞精神。后来听黄妈说,今日是冬至,才记得尚未吃汤团。人之颓唐,有至于此乎?于是即刻吩咐大师父,明天补吃,心下始觉稍安。黄妈说是阳历不好,说阴历才有冬至。我说,阳历之冬至,来得比阴历易记,每年总是十二月廿三号。

  黄妈硬说,无论二十三不二十三,若是阳历,便不成其为冬至了。况且每年十二月二十三,必定冬至,还有甚么味儿。我心知其有理。遂不与辩。因此我想起幼时,旧历除夕,照例是“围炉”。年夜放炮之声,东村至西村,远远可闻,总是通宵达旦;半夜到门外糊门联;元旦黎明就起来点烛,穿红袍,着黑背心,换红辫子,吃面,吃贡橘;天亮就同人去拜年,这是如何一种境地!

  春节村妇也都赌牌,或且到几里外路去看戏,戏台下的妇儿穿的红红绿绿,这又是何种境地!元旦之后尚有上元提灯,看烟火。总之旧历新年,确是一种欢天喜地的景象,人人欢喜,皆大欢喜,此所以为新年。据我想,新年应当为儿童的节日,为我们恢复赤子之心的时期。前几年,听说公安局禁放炮,禁放爆竹。今年禁不禁,不知道。但是我觉得,禁不禁由他,放不放由我,这才是健全的国民。

  人若除夕之夜不敢放炮,怕入监牢,还养什么浩然之气?大家为保赤子之心起见,应该努力放炮,甚至努力赌也无妨,初一至初五为限。

  记得去年在英伦圣诞之夜,有人狂醉,跑到piccadilly circus一座爱神像上,给他带上一顶帽子。第二天《泰晤士报》通信栏,倒得到不少同情的批评。这才是健全之国民景象。所以我极郑重地恭请各地《论语》读者,本年除夕,务必努力放炮,通宵达旦,热闹起来。如坐狱,本社愿为有力的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