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中国洗手,常用澡豆,在古书上看见,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特别是在《世说新语》见到王敦吃澡豆的故事,尤为费解。《世说》卷下《纰漏篇》中云:

“王敦初尚主,如厕,见漆箱盛干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食遂至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碗盛澡豆,因倒着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这里说王敦有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或者过甚其词,也说不定。但可见六朝时候,一般民家已经不知澡豆了,大约在阔人家还是用着吧。不过说也奇怪,在唐朝的医书上却又看见,孙思邈的《千金要方》里载有澡豆的方子,用白芷,清木香,甘松香,藿香各二两,冬葵子,栝楼人各四两,零陵香二两,毕豆面三升,大豆黄面亦得,右八味捣筛,用如常法。看它多用香药,不是常人所用得起的。六朝时或者要简单的多,只是一种粉末,因为假如香料那末多,王敦恐怕也吃不下去了。这种洗面用豆面中国似乎失传了,但是流传在日本,至今称作“洗粉”,是化装品的一种。不过我们在《红楼梦》第三十八回,说大家吃螃蟹的地方,有这样的话:“又命小丫头们去取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预备着洗手。”这显然是一种澡豆,可见在乾隆时还有人用,不过没有这名称罢了。

“香皂”之称亦已见于《红楼梦》。查《千金要方》卷六,列举别种洗面药方,其中已有用皂荚三挺,猪胰五具者,但仍用毕豆面一升,大约诸品和在一起,团成应用,则与北京自制“胰子”相同。三十年前店家招牌,有书“引见鹅胰”者,盖是此物,当时算作上等品物。记得一笔记,记南宋事,皇帝居丧,特别用白木制御座椅子,有人入朝看见,疑为白檀所雕,宫人笑曰,丞相说近日宫中用胭脂皂荚太多,尚有烦言,怎么敢用白檀雕椅子呢?其时皇宫里尚不用“胰子”,却用皂荚,亦是奇事。这大概是南北习惯之不同,北方用猪(鹅)胰,所以俗称“胰子”,香皂亦称“香胰子”。南方习用皂荚,小时候尚看见过,长的用盐卤浸,捣烂使用。一种圆的,整个浸盐卤中,所以通称“肥皂”。但澡豆一名则早已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