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云:孔文举年十歳,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诣校尉。诣门者皆儁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旣通,前座。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亲,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竒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

别传曰:融四歳与兄食梨,辄引小者。人问其故,答曰:“小儿法当取小者。”

文苑传曰:祢衡避难荆州,建安初来游许下。始达颍川,乃阴懐一刺。旣而无所之适,至于刺字漫灭。是时许都新建贤,士大夫四方来集。或问衡曰:“盍从陈长文司马伯达乎?”对曰:“吾焉能从屠沽儿耶?”又问:“荀文若、赵稚长云何?”衡曰:“文若可借面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唯善鲁国孔融及弘农杨修。”常称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莫足数也。”融亦深爱其才。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与交友,上书荐之。

文士传云:衡少与孔融作尔汝之交,时衡未满二十,融已五十。敬衡才秀,共结殷勤,不能相违。以建安初北游,融数与武帝笺,称其才。帝倾心欲见,衡称疾不肯徃,而数有言论。帝甚忿之,以其才名,不杀,图欲辱之,乃令録为鼓吏。

世说云: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正月半试鼓,衡扬枹为渔阳,掺挝渊渊有金石声,四坐为之改容。孔融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能发明王之梦。”魏武惭。

祢衡传云:衡参挝而去,颜色不怍。操笑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孔融退而数之曰:“正平大雅,固当尔邪?”因宣操区区之意,衡许往。融复见操,说衡狂疾,今求得自谢。操喜,勑门者有客便通,待之极晏。衡乃着布单衣疏巾,手持三尺梲杖,坐大营门,以杖棰地大骂。吏曰:“外有狂生坐于营门,言语悖逆,请収案罪。”操怒,谓融曰:“祢衡竖子,孤杀之犹鼠雀耳。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今送于刘表,视当何如?”于是遣人骑送之。

杨彪传云:袁术僭乱,操托彪与术婚姻,诬以欲图废置,奏収下狱,劾以大逆。将作大匠孔融闻之,不及朝服,往见操曰:“杨公四世清德,海内所瞻,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以袁氏归罪。杨公易称积善余庆,徒欺人耳?”操曰:“此国家之意。”融曰:“假使成王杀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也?今天下缨緌,搢绅所以瞻仰明公者,以公聪明仁智,辅相汉朝。举直措枉,致之雍熙也。今横杀无辜,则海内观聴,谁不解体。孔融鲁国男子,明日便当拂衣而去,不复朝矣。”操不得已,遂理出彪。

世说云:边文礼才辨俊逸,孔北海尝荐于曹公曰:“边让为九州岛之被,则不足为单衣,襜褕则有余。”

魏志云:陈元龙使功曹陈季弼诣许,谓之曰:“许下论议,待吾不足,足下相为观察,还以见诲。”季弼还曰:“闻远近之论,颇谓明府骄而自矜。”元龙曰:“夫闺门雍穆,有徳有行。吾敬陈元方兄弟。渊清玉洁,有礼有法,吾敬蕐子鱼。清修疾恶,有识有义,吾敬赵元逹。博闻强记,竒逸卓荦,吾敬孔文举。雄姿杰出,有王伯之畧,吾敬刘玄德。所敬如此,何骄之有?”

郑玄传云:相国孔融深敬于玄,屣履造门,告高宻为玄特立一乡。

邴原别传云:鲁国孔融在郡,教选计当任公卿之才,乃以郑玄为计掾,彭璆为计吏,原为计佐。融有所爱一人,常盛嗟叹之。后恚望,欲杀之,朝吏皆请。时其人亦在坐,叩头流血,而融意不解。原独不为请。融谓原曰:“众皆请而君何独不?”原对曰:“明府于某,本不薄也,常言岁终当举之,此所谓‘吾一子’也。如是,朝吏受恩未有在某前者矣,而今乃欲杀之。明府爱之,则引而方之于子,憎之,则推之欲危其身。原愚,不知明府以何爱之?以何恶之?”融曰:“某生于微门,吾成就其兄弟,拔擢而用之;某今孤负恩施。夫善则进之,恶则诛之,固君道也。往者应仲远为泰山太守,举一孝廉,旬月之间而杀之。夫君人者,厚薄何常之有!”原对曰:“仲远举孝廉,杀之,其义焉在?夫孝廉,国之俊选也。举之若是,则杀之非也;若杀之是,则举之非也。诗云:‘彼己之子,不遂其媾。’盖讥之也。语云:‘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仲远之惑甚矣。明府奚取焉?”融乃大笑曰:“吾直戏耳!”原又曰:“君子于其言,出乎身,加乎民;言行,君子之枢机也。安有欲杀人而可以为戏者哉?”融无以答。是时汉朝陵迟,政以贿成,原乃将家人入郁洲山中。郡举有道,融书喻原曰:“修性保贞,清虚守高,危邦不入,久潜乐土。王室多难,西迁镐京。圣朝劳谦,畴谘隽乂。我徂求定,策命恳恻。国之将陨,嫠不恤纬,家之将亡,缇萦跋涉,彼匹妇也,犹执此义。实望根矩,仁为己任,授手援溺,振民于难。乃或晏晏居息,莫我肯顾,谓之君子,固如此乎!根矩,根矩,可以来矣!”原遂到辽东。辽东多虎,原之邑落独无虎患。原尝行而得遗钱,拾以系树枝,此钱既不见取,而系钱者愈多。问其故,答者谓之神树。原恶其由己而成淫祀,乃辨之,于是里中遂敛其钱以为社供。后原欲归乡里,止于三山。孔融书曰:“随会在秦,贾季在翟,谘仰靡所,叹息增怀。顷知来至,近在三山。诗不云乎,‘来归自镐,我行永久’。今遣五官掾,奉问榜人舟楫之劳,祸福动静告慰。乱阶未已,阻兵之雄,若釭弈争枭。”原于是遂复反还。积十余年,后乃遁还。南行已数日,而度(度姓公孙辽东太守)甫觉。度知原之不可复追也,因曰:“邴君所谓云中白鹤,非鹑鷃之网所能罗矣。又吾自遣之,勿复求也。”遂免危难。自反国土,原于是讲述礼乐,吟咏诗书,门徒数百,服道数十。时郑玄博学洽闻,批注典籍,故儒雅之士集焉。原亦自以高远清白,颐志澹泊,口无择言,身无择行,故英伟之士向焉。是时海内清议,云青州有邴、郑之学。

魏志云:王修游学南阳,止张奉舍。奉举家得疾病,无相视者。修亲隐恤之,病愈乃去。初平中,北海孔融召以为主簿,守高宻令。高宻孙氏素豪侠,人客数犯法。民有相刼者,贼入孙氏,吏不能执。修将吏民围之,孙氏拒守,吏民畏惮不敢近。修令吏民敢有不攻者与同罪,孙氏惧乃出贼,由是豪强慑服。举孝亷,修让邴原,融不聴。答修敎曰:“原之贤也,吾巳知之矣。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尧不能用,舜实举之。原可谓不患无位之士,以遗后贤,不亦可乎?”修重辞融答曰:“掾清身洁,已厯试诸难。谋而鲜过,惠训不倦。余嘉乃勲应乃懿,徳用升尔于王庭,其可辞乎?”时天下乱,遂不行。顷之,郡中有反者,修闻融有难,夜往奔融。贼初发,融谓左右曰:“能冒难来,唯王修耳。”言终而修至,复署功曹。时胶东多贼冦,复令修守胶东令。

郑玄传云:玄惟有一子益恩,孔融在北海,举为孝亷。及融为黄巾所围,益恩赴难殒身,有遗腹子,玄以其手文似己,名之曰小同。

魏书云:袁绍宿与故太尉杨彪、大长秋梁绍、少府孔融有隙,欲使公以他过诛之。公曰:“当今天下,土崩瓦觧,豪杰并起,辅相君长,人怀怏怏,各有自为之心。此上下相疑之秋也,虽以无嫌待之,犹惧未信,如有所除,则谁不自危。且夫起布衣在尘垢之间,为庸人之所陵陷,可胜怨乎。高祖赦雍齿之雠,而羣情以安,如何忘之?”绍以为公外托公义,内实离异,深怀怨望。

语林云:献帝尝晏见孔文举与郗鸿豫,问文举曰:“鸿豫何所优长?”文举言:“可与适道,未可与权。”鸿豫举笏曰:“融昔宰北海,政散人流,其权安在?”遂与文举互相短长。

魏氏春秋云:袁绍之败也,融与太祖书曰:“武王伐纣,以妲已赐周公。”太祖以融学博,谓书传所纪。后见问之,对曰:“以今度之,想其当然耳。”十三年,融对孙权使,有讪谤之言,坐弃市。二子年八歳,时方奕棋。融被收,端坐不起。左右曰:“而父见执,不起何也?”二子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者乎?”遂俱见杀。融有高名清才,世多哀之。太祖惧远近之议也,乃令曰:“大中大夫孔融,旣伏其罪矣,然世人多采其虚名,少于核实。见融浮艶,好作变异,眩其谁诈,不复察其乱俗也。此州人说平原祢衡,受传融论,以为父母与人无亲,譬若缻器寄盛其中。又言若遭饥馑,而父不肖,宁赡活余人。融违天反道,败伦乱理,虽肆市朝,犹恨其晩。更以此事列上,宣示诸军将校掾属,皆使闻见。”

世说云:孔融被収,中外惶怖。时融儿大者九歳,小者八歳,二儿故琢针戱,了无遽容。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儿可得全不?”儿徐进曰:“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寻亦収至。

世语云:魏太祖以歳俭禁酒,融谓酒以成礼,不宜禁。由是惑众,太祖収寘法焉。二子龆龀见収,顾谓二子曰:“何以不辟?”二子曰:“父尚如此,复何所辟。”

世说云:孔北海被収,时男方九歳,女纔七岁,以幼弱得全,寄住他舎。主人遗以肉汁,男饮之,女曰:“今日之祸,岂得久活?何頼知肉味乎?”或有言于曹操,収之将加戮。女谓兄曰:“若死而有知,得见父母,岂非至愿。”乃延颈就刑。

魏畧云:脂习字元升,京兆人。公府辟举高第,天子西迁,及诣许昌,习常随从。与少府孔融亲善,太祖为司空威德日盛,融书疏倨傲,习常责融,。欲令改节融被诛时,许中百官与融相亲善者,莫敢収恤,习独抚而哭之,曰:“文举卿舎我死,我当复与谁语者。”

语林云:脂元升以哭孔文举尸,魏太祖収欲治罪,以其事直见原。元升后见太祖陈谢前愆,太祖呼其字曰:“元升卿。故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