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韩愈【题解】尊师重道是自古传下来的美德。韩愈所处的时代,正值唐朝中期,当时的士大夫多以向别人从师学习为耻辱。针对这一风气,韩愈写下此文予以批判。《师说》从先从正面论说了老师的作用和从师的必要性,之后又重点批判了士大夫耻于从师的恶习,试图纠正这个不正之风。【原文】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1]。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2]?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也,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3]。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4]。【注释】[1]受:通“授”。[2]庸:何必。[3]郯(tán)子:春秋时郯国国君。孔子曾向他请教过关于官名的事情。苌(chánɡ)弘:周敬王大夫。孔子曾向他请教过音乐方面的知识。老聃(dān):即老子。孔子曾向他请教过礼仪方面的事情。[4]贻:赠。【翻译】古时候求学的人一定要有老师。老师,是来传授道理、教授学业和解答疑难问题的。人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知道的,谁能没有疑难问题呢?有了疑难问题不向老师请教,那些疑难问题就永远不能解决了。出生在我之前的,他懂得道理本来就比我早,我向他学习,拜他为师;出生在我之后的,如果懂得道理要是也比我早,我也向他学习,拜他为师。我是从师学习道理,何必管他的年纪是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呢?因此不论高贵与卑贱,年长与年幼,道理在哪里,老师就在哪里。唉!从师的风尚不在世上流传已经很久了!要想使人们没有疑难困惑也很难了。古时候的圣人,他们超出一般人是很多的,尚且还向老师求教;现在的一般人,他们比圣人差得是很多了,反而以向老师学习为羞耻。因此圣人越来越圣明,愚人也越来越无知。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愚人之所以为愚人,原因大概就在这里吧!人们爱护自己的孩子,就选择老师来教他,可是对于自己,却以向老师求教为羞耻,这太糊涂了!那孩子们的老师,是教孩子们读书,教他们如何断句的人,并非我所说的传授道理、教授学业、解答疑难问题的人。读书不能断句,有疑难的问题不能解决,不能断句就向老师请教,有疑难问题却不向老师请教,小的事情学习了,大的事情反而遗弃了,我看不出他的高明在什么地方。巫医、乐师和各种手工工人,不以互相学习为羞耻。士大夫这一类的人,一旦有以“老师”、“弟子”相称的,就聚在一起讥笑人家。问他们为什么笑,他们就说:“他跟他年岁差不多呀,懂得的道理也不相上下呀。”以地位低的人为师,就感到羞耻,以官职高的人为师,就认为是谄媚。唉!从师学道的风尚不能恢复的原因,由此可以明白了。巫医、乐师、各种手工工人这些人,是士大夫们所看不起的,如今士大夫们的才智反而赶不上这些人,这是不是太奇怪了!圣人并没有固定的老师。孔子曾向郯子、苌弘、师襄、老聃求教。他们的学问道德并不如孔子。孔子说:“三个人一起行走,其中一定有可以做我老师的人。”所以学生不一定样样不如老师,老师也不一定样样都比学生高明,懂得道理有早有晚,专业各异,擅长不同,如此而已。李家的孩子名叫蟠的,十七岁了,喜好古文,对六经的经文和传注都做了全面的研习,他不受当时耻于从师的不良风气影响,跟从我学习。我赞许他能够遵循古人从师学习的做法,因此作了这篇《师说》送给他。【解读】此文在讥讽、批判士大夫不从师的行为时,分别以古时的圣贤和当时的巫医、乐师、百工等作比较,从反面衬托士大夫的荒唐和无知。文中刻画士大夫鄙视从师的行为,用了“群聚而笑之”,殊不知,嘲笑别人之人自有可笑、可怜之处,此类人的愚昧、虚伪可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