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二序

非老子叙

叙曰:非老子何为者也?非老子言也,非老子之作也。道其道,德其德,非吾圣人之所谓道德也,是以知其非老子聃之作也。聃称年踰几百,夫历年弥久,宜道德弥邵,古之称耇老成人者曰:「其稽我古人之德。」曰:「其有能稽谋自天。」今观老子道德上下篇,无一言暨乎天理者,其能稽谋自天乎?无一言发明乎六经之指者,其能稽古人之德矣乎?无老成敦厚之气,而有少年驰骋纵横之风;非怪诞不经之语,则权谋术数之指。予故知非老聃之所为作也。记聃为周柱下史,多闻博古,必贯穿三坟五典六经之奥者,而谓聃为此书乎?如聃为此书,则聃之志荒矣。异言流播,伪以传伪,而不知此书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是薄礼而不为者也,乃称孔子问礼焉,何居?又称犹龙焉,何居?夫问礼之言是,则薄礼之言非也;薄礼之言是,则问礼之言非也。故知上下篇决非聃之作也。又称关尹喜请作道德经五千余言,今观五千言可一言而尽之,曰「无」之一字足矣,奚以五千之游言,谍谍呶呶乎为哉?其必喜之徒伪为之也,其伪泰誓之类也乎?其汲冢之周书之为也乎?未可知也。世之倍圣离道之君子,曲为忆说,又从章而解句释之,以圣经贤传之言附会其说,并称二圣。或援孔以入老,或推老以附孔,皆望风捉影之为。语云:「河豚可食,命亦难舍。」其言可悲也,是无怪乎前此问礼犹龙之说之附会矣!今且不暇鸣鼓而攻之於庙庭也,特为此惧,闲先圣之道;又恐诐淫邪遁之言,或蔽陷离穷乎我也。夫孟子之学必先於知言,学者常知言焉,则邪说不能入之矣。故予忘其年之耋耄,词而非之。非之,所以明先圣之道也,实不得已也,予岂好辩哉?予岂好辩哉?

嘉靖戊申四月望八十三翁甘泉湛若水在西樵之烟霞洞书。

甘泉先生续编大全卷之三十二

非老子辩道德篇非(者)[老]聃所作。

门人顺德萧时中校刊

道德经上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非曰: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上下精粗皆具矣,何其直截明白也。老子此言周遮支离,欲求高远无名,已不识道,反又晦焉。盖下一道字即是名矣,岂名外又有无名之名耶?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非曰: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同一形字,只上下之间耳。老子以无名有名分天地万物,与易相反矣。况以道观天地万物,则天地亦一物耶!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谓)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非曰:欲岂可有?有欲即非道矣。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周子曰:「一者无欲也。」此乃道也。今老子以已发为有欲,是情炽而性荡矣,何玄之有?故老子非知道者。

右第一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非]曰:道二,善恶而已。善即知善,恶即知恶,此秉彝之性也。拂人之性,非人也。孟子曰:「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善]善恶恶而己无与焉,此圣人所谓无为也。今必欲[善]恶皆忘,然后谓之无为,吾恐矫性之过,即反有为。●句句似是而实非。

右第二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非曰:舜有天下,举皋陶;汤有天下,举伊尹;非尚贤乎?●不仁者远矣,夫何争?人之为盗,多为衣食布帛,此●●●之物也,何以亦生盗邪?虚心则实理存,何待●●●其志气则至大至刚,何待●●●皆修●●●●●●●●●民之说也后儒解●语●●●●之,正原此说之流弊。秦欲愚黔首,此说倡之也。

右第三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乎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若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非曰:道体精粗上下无不贯,而徒以冲言道者,非知道也。道在我,随感而应,物物各足,而道体无穷也。非用之也,感应自然之机也,道著用便不是。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皆出有意之私。圣人戒无意必固我,何谓乎?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皆出想象。若字上加一似字,又多了。

右第四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非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故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故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而以刍狗视之,不仁者也,无人心也。故太史公论申韩极惨礉少恩,皆於道德之意,况天地民物本为一体,而云以者,此以彼之谓,实二之也。道岂如此?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非曰:一气阴阳,消息运行,自屈自信,非若橐钥须人动之为二也。此可谓知道之言乎?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非曰:道德经可一言便了,而犹数千言者,何也?且圣人谨言,正为恐其放心也,故曰:「仁者其言也讱。」不为数穷而后戒多言也。

右第五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非曰:儒道亦言虚,然虚实同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而独言虚者,虚无之弊也。况以谷言虚,则谷有限而虚无穷。如天之太虚,虚中流行运化,无非实理,何尝独虚?而生生化化,不舍昼夜,此生意何尝有门?若言绵绵若存,用之不勤,颇似孟子「勿忘勿助之间」矣,而孟子则先曰「必有事焉」。本说理,而老子此言则说气,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看得破,许汝具一只眼者」,真知言也。达者信之而世儒惑焉。

右第六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非曰:天地运化,道之自然不息,故曰生生。不可以言自生,亦不可以言不自生,此不字是谁不他?是老子以私窥天地也。圣人体天地之道,亦本於自然,纯亦不已,亦不曾有意后先内外其身也。圣人,天地之道,廓然大公,故能成其公,非成其私也。

右第七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所恶,故几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非曰:圣人体天地之道,刚柔阴阳惨舒,莫非自然。遇争战则争战,遇揖让则揖让,安土敦仁,无往而非天理之自然,而我无与焉,此大中至正之道也。观此言一一有为,非自然矣。世儒谓老庄明自然,遂以自然为戒,惑也甚矣!

右第八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非曰:]●亦保守之道,但其本已错了。吾道自足,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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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辐毂而专用无,可能行乎?可知不必说无而但说有,则无在其中矣。

右第十一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非曰:此圣人乃老子所谓圣人,非吾道之所谓圣人也。五色、五音、五味、田猎,理之所有者,圣人制礼以节之,故非独不为害,而且有养也。舜曰:「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丝绣,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今老子不归罪於人而归咎於物。又曰:「为腹不为目。」是欲涂人之耳目矣,是乱天下之术也。

右第十二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为宠辱?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无身,吾有何患?

非曰:一身岂可无得?无之,除是死也。若欲无之,是身先为患也。况既无身,则有患无患,谁知之者?圣人无我,故宠辱皆自外来,元不属我,则宠辱皆不惊矣。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无我之道也。

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於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乃可以托於天下。

非曰:此倒说了。不若以天下为吾一身,则贵身爱身之至,而托不必言矣。

右第十三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非曰:中庸所不睹所不闻,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所字之字皆指道体,言本自混一,不可诘而可心会者也。老子若知此,是圣人之徒而不得罪於圣人矣。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非曰:皦昧无上下,有物无物,无去复状象,无分别道体,无首尾,柢见多言乱道耳。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非曰:古今异宜而道则一,圣人亦随时而已,随时变易,道也,是真道纪也。

右第十四章

古之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

非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舍此而必求所谓微妙玄通不可识者,又极其形容,祗益茫昧,不若默而成之,不言而信,自见卓尔,自见跃如矣。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之徐生。

非曰:一念邪时是浊,一念正时是清,一念忘时是死,一念存时是生。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非曰:此心敬时自虚,而云不欲盈以为虚,则多了不欲字,即非虚矣。

右第十五章

致虚极,守静笃。

非曰:圣人之道,虚实动静同体。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将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非曰:道贯根乾动静而一之者也,如彼树木,根乾枝叶,其气一以贯之。今以根为树,则乾枝花叶非树邪?皆当常知常明。圣人之道则是一本,老子则是二本。程子曰:「夫道,一本也,知不二本,则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非曰:知道乃知天,岂有到了天乃为道乎?倒说了。至於言公乃王,於义尤害。夫天下一王而已,凡人之有道有容有公,则人人为王,可乎?学到圣人希天,亦不过尽其本分,尽其人道耳。称王称天,何也?此不可容於尧舜之世矣。

右第十六章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

非曰:此理人心之同然者也。知有之,即亲即誉,而畏侮不足言矣。

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非曰:不言而信,圣人盛德之化也。

右第十七章

大道废,有仁义。知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非曰:仁义忠孝根於人心之本然,天理之当然,天下古今之所共由,即大道也,岂舍此而别有所谓大道耶?

右第十八章

绝圣弃知,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非曰:圣智仁义孝慈,乃人之心而人之所以为人者,反欲弃绝之,是自绝其生理矣,何耶?又可与巧利拟伦耶?

右第十九章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非曰:纔学便乐,纔不学便忧,老子反云云,可谓不顾误了后人矣。岂不可畏?岂不荒远?善恶之极,有如天渊,而谓唯阿之间已耶?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兮若海,漂兮若无所止,众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

非曰:圣人与人物同春,又何暇较较云云?

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非曰:曾子回车於胜母之庐,而可以食母为言耶?亦忍闻矣!

右第二十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惟物,惟怳惟惚。惚兮怳兮,其中有象;怳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非曰:怳惚窈冥皆想象之言,非真有见,如参前倚衡之实也。

右第二十一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为)一,为天下式。

非曰:以曲枉洼敝少为道,只是这些占便宜意思摆弄,便是私意。圣人所戒无意必固我者,更有何一为天下式乎?圣人所谓一,不加毫末私意也。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非曰:莫能与之争以上似是矣,又引曲则全为言,则直者为不全耶?「人之生也直」何谓也?

右第二十二章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

非曰:消息往来。天道之自然。人不任真而每加之意,与天地不相似矣。

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乐得之;同於德者,德亦乐得之;同於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非曰:不问道德失皆曰乐得之,只和光同尘,欲人悦乐,私意横流,是自欺欺人也,可谓信乎?后之乡愿乱德者似此人也。

右第二十三章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於其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非曰:意同前章,似是而非,非天下之聪明者,孰能辩之?

右第二十四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非曰:以寂寥为道,则感通天下之故者非道耶?是物其物,而非圣人之所谓物矣。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非曰:大小往来远近皆道,不可以执一名也,况既曰不知名,而又有许多名目出来耶?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非曰:老子之道,平日只为其小,如何又称四大?天地人只是一气一体,而云「人法地,地法天」,是天地为二矣,而况於人乎?天即道,道即自然也,而云「天法道,道法自然」,岂足以知天地人之道之自然乎?其言人法可也,而又於天地道自然皆曰法,是孰法之者?故老子书非知道者。

右第二十五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非]曰:轻躁则一齐皆失,岂有[轻]失臣而不失君,躁[失君]而不失臣者?

右第二十六章

,[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

[非]曰:行岂有无辙迹之理?除是飞耳!岂人理也?余皆●谋之指。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非]曰:善救人物而无弃,何以谓之袭明乎?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此]谓要妙。

[非]曰:以善人为师可也,以[不]善人为资,是资恶人也。[恶]人如盗贼,亦可资之乎?[师]之且不可也,资之又不[可]也。

右第二十七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非曰:知雄守雌,知白守黑,知荣守辱,与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同一诡谲之术也。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长官,故大制不割。

非曰:经曰:「克勤小物,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且天下之人皆为大制不割,谁为其细?

右第二十八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非曰:既曰「天下神器不可为」,又曰「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是终为之也。此阴谋之说启天下奸雄之心,而又以他言杂之,诡秘之术也。得罪於天矣。

右第二十九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非曰:前节戒人臣以兵强事主,只断以非人臣之道可矣,虽无荆棘凶年,犹非道也,而反可谓善乎?后节果於勿矜伐骄肆,善矣,苟不见道,何以胜之耶?亦强制而已。犹为克伐怨欲不行,未足以为仁,又安能入道乎?

右第三十章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非曰:反复言说,终归於权谋用兵之法,得志天下之策,宜其一流而为申商也。

右第三十一章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

非曰:既谓之道,是有名矣,何谓无名?无名之道又非可以朴此也。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非曰:既曰无名,又曰有名,是遁词也。知止不殆与上文不[相]蒙。

譬道之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也。

右第三十二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强)[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忘者寿。

非曰:自知与知人,同一知也。自胜者理,胜人者私,岂可同日而语?老子书自所其所,而其所非圣人之所谓所也。死而不忘者性也,元不属人,安得言寿?

右第三十三章

大道汜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之而不为主,可名於大。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非曰:既说道体,谁辞之者?谁无之者?谁不之者?

右第三十四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乐)[泰]。泰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非曰:中庸淡而不厌,须知所不厌者何物。程伊川云:「道著用便不是。」多了一用字。

右第三十五章

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非曰;此皆阴谋取胜之说。

右第三十六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非曰:道体何为之有?又岂有化作后乃镇之以无名之朴乎?不欲者,无欲也,亦庸言庸行之近者耳,而夸[之]曰「无名之朴」。圣人词气蕴厚,自不如此矜夸。

右第三十七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非曰:上德不德,在圣门「有若无,实若虚」似[之而]不同也。其云「不失德是以无德」,则是欲人失德而后为德耶?此必后来异学之徒伪为之,非老聃之言也。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非曰:在[人]则廓然大公,在事则物来顺应。圣人似有为而实无为也,德仁义礼只是一理,理无上下,祗见此言之周遮邪遁也。仍臂加之於上礼之后,尤无谓。有礼者敬人,敬人者人恒敬之,岂有莫之应攘臂而仍之之理?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非曰:圣[人]之教,在心为德,在事为道。仁义[礼]即德也,更无二理。[老]子书如此品题,则不识道德[仁]义礼矣。程子曾非[之]。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非曰:礼即理也,即道也。忠信而后能存此道也,故曰:「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今曰礼为忠信之薄,已不识道矣。既云道之华,又以为愚之始,自相反也。况老子书既薄礼,则后人所称孔子问礼於老聃者为妄矣。

右第三十八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

非曰:得一一段似是矣,但不知老子之所谓一者何物也?学固有似是而非者,知言君子当深辩之。胡康侯谓:「句句合,然而不同,於此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此不可不辩也。天下固有具眼者。

。?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

非曰:此段见老子未识天地鬼神万物之道。且天有气无形,何以言裂?鬼神天地造化流行不息,何以言歇?天地万物生生不穷,何以言灭?知此则知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而老子书之言皆非矣。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致数车无车,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非曰:贵贱高下乃天地自然之理也。老子书本以退一步为其道,而不知著一以字,即非自然。世儒言老庄明自然,何自然之有?惑之甚矣!

右第三十九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非曰:以反为动,以弱为用,而不知动静强弱,天地自然之道,祗见老子书有意之私也。天下之物即是有矣,又云生於有,何耶?

右第四十章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非曰:大道自大道,笑者自笑,何损益於道?此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而云「不笑不足以为道」,何耶?「朝闻道,夕死可矣。」岂有闻而又大笑之理?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公)[谷],太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非曰: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直上直下,何尝私曲?起后世诡秘之风,必自此言矣!

右第四十一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非曰:一即道也,道即一也。万物阴阳莫非道之流行也,而云道生一云云,岂知道之言乎?此书断非老聃所为矣。

人之所恶惟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非曰:王侯自称孤寡不谷,乃谦辞也,自称之礼也,非若老子书之言也。

右第四十二章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非曰:不言之教,圣人本教也,而四时行、百物生,何尝无也?圣人物来而顺应,不以己与焉,所谓无为也。老子书所谓无为,便一切无了,似是而非。方言至柔,即欲驰骋;既曰无为,遽期有益;岂真柔真无为者耶?可见其谲矣。

右第四十三章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非曰]:●●言亦足警俗下之鄙夫,然皆有为而为,不能无计●之私。圣学必不如此。

右第四十四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非曰:圣门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有若无,实若虚。初学立心,虚以受人,当如此。到了大成大盈,有全体即有大用,行所无事,圣人亦何心哉!若缺若冲等语,是有心於藏头避面,多了心了。

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非曰:圣人之道不分清浊动静,无所不正。

右第四十五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

非曰:此节亦足以警世俗之愚人,然圣人之戒知足,非为常足设也。

右第四十六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非曰:圣人之出入起居,暗室屋漏,与参前倚衡,莫不见道,岂出弥远知弥少耶?是以道为有方所也。

右第四十七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

非曰:圣人之所谓学者,学乎道也。以学与道对言之,非圣人之所谓学、所谓道也。欲日损则理日益,易之损益,非此之谓也。

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非曰:若有一毫取天下之心,即是有事矣,即得罪於天矣。

右第四十八章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为心。

非曰: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不变,心亦不变,乃常心也,而谓圣人无常心,老子元不识心矣。圣人之心即百姓之心,百姓之心即天地之心,更无二心。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非曰: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善善恶恶,我无与焉。若善者信者,吾善之信之;不善不信者,吾亦善之信之;是失其是非之本心,而有我矣,而可谓之德善信乎?圣人患不知人至於不亿不信,犹曰:「抑亦先觉者,是贤乎!」老子之言何其悖於圣人也!

圣人之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非曰:尧舜并生之中,犹有侯以明之,何尝如此胡涂?胡涂则忍於弃物,无并生之仁,不徒不能鼓舞而生成之,且长奸恶矣。

右第四十九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民之生,动之死地者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非曰:生死乃昼夜之道,聚散之理,何用诧讶!

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避虎兕,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非曰:此摄生之说也。其不避虎兕、不被甲兵数言尤为诞妄,不足辩也。

右第五十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非曰:以道德为二,又妄分生畜尊贵之说,自与前章失道后德之说相反,可知非真见也。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非曰:此自然与圣人所谓自然者不同。中庸:「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达德。天下之达德三,所以行之者一。」乃圣人所谓自然也。世儒以老庄明自然,岂得为自然?

夫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非曰:上文谓道生德畜,此又以生畜尽归於道,前后不相同矣。末覆又说出玄德来,何(卯)[耶]?且此说道非说人,而云不有、不恃、不宰,是谁不他?

右第五十一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

非曰:彼只以母子喻体用,不知母子虽同气而二体,是二物,体用为一原而无二也,岂足以知道乎?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於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非曰:翕辟、动静、小大、强柔,莫非天地自然之道,何必闭门塞口然后为道?

右第五十二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非曰:一弛一张,莫非自然,毫发加意,便属私心。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哉!

非曰:圣人之道,大道也。老子书所言,恐亦未免於好径盗夸,非道矣。

右第五十三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

非曰:须知所建所抱者何物。言同而指异,学者不[可]不细察也。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非曰:身家国天下只是一本,通在修身上了,此大学之指,更不如此支离,二本三本。程子曰:「道一本也,知不二本,则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

非曰:亦同一本,亦同一观,用四以字四观字,是支离其心之全体矣。或曰:此与物各付物似合而不同,何也?曰:始以身观身,亦为付物乎?身者我也,又谁观之者?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非曰:彼谓以此者,指以身观身以下数言。如此支离,何足以知天下哉?

右第五十四章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蛊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竣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

非曰:含德比於赤子可也。赤子或有被猛兽之害者矣,而谓不螫不据不搏,则诞妄也。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非曰:圣人之道中立而和生,知和而和,则非圣人之所谓和矣。知常以下数言,名理未当。盖不知而作,好事者为之也。

右第五十五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非曰:此言似与不言而信相合,然而不同,人当具眼。

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非曰:只是有意之私,殊非自然。

右第五十六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非曰:治国有经有权,用兵有正有奇,岂有正止可以治国而不可以用兵,奇止可以用兵而不可以治国?变化之道何专於正?仁义之兵何专於奇?此乃策士之流为之也。圣人行所无事而不敢有取天下之心,有取天下之心,必得罪於天矣。非得罪苍苍之天得罪灵府之天也。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民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非曰:皋陶明刑,期於无刑,而云法令彰而有盗贼者,是必欲弃其法令矣,是乱天下之道也。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非曰:此与笃恭而天下平似合,然而不同。所谓笃恭者,必笃之於心,笃之於身,由是笃之於家,由是笃之於国,由是笃之於天下。刑政礼乐,未尝无为也,然圣人为之,天理流行,行所无事耳。若老子书一切无为,则足以乱天下矣。

右第五十七章

其政闷闷,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非曰:圣王之政明快无闷,不察察而未尝不察,如日月之照临也。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

非曰:祸福相为倚伏,不待言矣。至於邪正善妖有一定之理,而不可变而为也。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非曰:方廉美德在己,岂有伤刺於人之理?直与肆相反,光与耀不相蒙。

右第五十八章

治人事天莫如啬,

非曰:非圣人盛德,极天下之仁敬,不足以事天治民,而以啬言之,见亦陋矣。固知老子书非聃之言。

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非曰:凡称啬夫亦啬也,据此所称,无乃介吝一节之士耳,遽可以言早复乎?颜子不远复,知几其神,於念头上用功,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故能克积德以造其极,而可以浅易言哉?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非曰:既言莫知其极,则有国长久不足言矣。轻重浅深不伦。

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非曰:为长生之术而云啬则可也,而遽以为圣人全纯变化莫测,妄矣。此必摄生之徒为之。

右第五十九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夫两不相伤,故其德交归焉。

非曰:大人与鬼神合其吉凶,以其同体也。中庸称鬼神之德之盛,岂有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之理?既神,又岂有伤之?又岂有圣人伤神之理?老子原不知鬼神之德,又岂知道?故吾谓此书非聃作,必关尹之徒鞫说之辈托而为之也。

右第六十章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非曰:此乃阴谋诡谲之徒为之,去圣人正大光明之心、义以为利之道远矣。

右第六十一章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非曰:道与天地万物同体,亦家常菜饭,何奥何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非曰:市尊加人皆非圣人大公之心,一有此焉,不可与入尧舜之道也。

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非曰:坐进之言似是矣,恐道其道,非吾之所谓道也。故胡康侯云「句句合,然而不同」者,此也。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非曰:求财得之,是也。道岂为免罪而学邪?

右第六十二章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非曰:圣人有无同体,老子只是一切无了。●食而[不]知其味,可谓心乎?释氏曰:「终日食饭,未尝咬破一[粒]粟。」明道曰:「常人食饭在脊梁上过,吾食饭在肚里[过]。」[邪]正大小自不同矣。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

非曰:圣人以直报怨,老子报怨以德,出於有意之私。余皆然。

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非曰:圣人随大随小,一天理之流行耳,而未尝有意必也。

右第六十三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

非曰:老氏既主无为,此又曰「为之於未有」,未有而且为之,则有时为之可知矣,其言自相予盾。若圣人无二语。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非曰:圣学之所谓无为者,天理自然,物各付物,不加毫末,所谓行所无事也。未尝以己与之,舜之无为而治,亦以有人为之,而己不容私智耳。今此既曰「为之於未有」,而又曰「无为」,何耶?

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非曰:所谓慎终如始,似合而实不同。於此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非曰:难得之货,圣人本无欲也,而又曰「欲不欲」;不贰过,圣人本学也,而又曰「学不学」,何耶?所谓天理者,自然之体。察见此体,则为之不厌,而又曰不敢为,是未知自然者也。其所谓自然,非圣人之所谓自然者也。后儒比而同之,惑也甚矣。

右第六十四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非曰:秦以愚其黔首失天下,自附於不可使知之,其得罪於圣人大矣。

民之难治,以其多智。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於大顺。

非曰:孟子曰:「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也。若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以不智愚民,民散久[矣],秦政是也。反以为玄德大顺,何其惑也?前辈谓[老]子之道可以治天下,吾故谓老子之道可以乱天下,秦政是也。

右第六十五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王。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非曰:前言谦下为众善之归矣,又曰欲上民必以言下之云云。不争是矣,然非为乐推莫与之争而为之也。至於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术笼络人,何如立心?

右第六十六章

天下皆谓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

非曰:若圣人践形惟肖,则与天地同大矣,何谓细?

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非曰:慈俭谦皆美德也。皆天理也,无所为而为之也。圣人[岂]有意而为之哉?天亦岂有心而救之、卫之哉?

右第六十七章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非曰:此乃策士之为,与配天不相乾。

右第六十八章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

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非曰:此二节亦策士之言。

右第六十九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

非曰:中庸夫妇与知与能,老子谓天下莫知莫行者,非中庸之道也。

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非曰:圣人不愠人之不知,老子幸人之不知,其意公私判然矣。

右第七十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平治,生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非曰:以不知为知,固病矣。若以知为不知者,如知孝知弟,人人之所共知,而自以为不知,别求知於不可知之外,岂亦非病耶?圣人病病,元是知病,何谓不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何其明白也!

右第七十一章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惟不厌,是以不厌。

非曰:民不畏威,岂皆由狭居厌生所致耶?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非曰:圣人自知自爱,必有所知所爱之理,而异於老氏者,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也。

右第七十二章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不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

非曰: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勇是美德,岂分敢不敢?岂老子以果毅为敢,故亦不为乎?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非曰:善胜善谋,非所以言天道。

右第七十三章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夫代大匠?者,希有不伤手矣。

非曰:民之所甚畏者,死而止矣。故皋陶:「象以典刑,刑期於无刑。」若又不畏,则圣人亦无如之何矣。但如禹泣罪人,汤祝不用命者罹吾网,如此而已矣。代有司杀者,擅杀者也。杀之而已,非我杀之也,天杀之也。

右第七十四章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生之厚,是以轻死。夫惟无以生为者,是贤而贵生。

非曰:惟民有欲,无主乃乱。圣王之治主於有,老子之道主於无。圣王有井地之制而老氏无之,故至於多税。圣王有政教礼乐之设而老氏无之,故至於难治。圣王有厚生之政而老氏无之,故至於轻生。

右第七十五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非曰:刚柔、生死、大小、上下不齐,天之道也,圣人顺乎天而不私。老子欲处下居小,用柔长生,岂天道之自然乎?此可谓无意必乎?

右第七十六章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惟有道者。

非曰:损上益下,民悦无强,本出於圣人一体之仁不能已者,不假张弓之喻矣。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其不欲见贤。

非曰:老子本说无为,此又说为,何耶?遁词也。其不欲见贤,亦多了不欲一念也。

右第七十七章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故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非曰:圣人全体阴阳合德,时柔而柔,时刚而刚,时弱而弱,时强而强,不加毫末。

右第七十八章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

非曰:圣人止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非曰:圣人物我一体,廓然大公,物来顺应,无执无契。

右第七十九章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人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非曰:众寡器用,莫非自然。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非曰:生今反古,结绳而治,是乱天下也,是不识时也。不识时,是不识道也。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非曰:太古则然。随时者道也,生今之世,反古之道,灾必逮失身。

右第八十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非曰:亦有信言而美者,善而辩者,博而知者。盖美辩知系乎道时然而后耳,未可执一论也。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非曰:圣人为人与人皆积德之发也,何谓不积?顺应不穷,何有何多?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非曰:既曰无为,而又曰无不为,实即有为也。为而不争,以柔弱胜刚强,乃大争也。老子亦多术矣,而以拟於天道,岂不诬哉?

右第八十一章

非老子附录

问辩

萧时中问曰:孟子之辟杨墨,夫子之非老子,皆闲先圣之道者也。然一本於知言养气,盖知言则能明乎道义,灼见杨墨老子之为非;养气则能配乎道义,排天下之论,非之而不顾;所谓异世而同符者也。然不知用何方法,然后可以能知言养气乎?愿明以教中。

师曰:吾之所为非之者,正为知言为进学第一步,知所有然后养所有。夫知言然后养气之功有所措,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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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不能易之矣。然考之汉文帝与曹参用之,亦能致治安之效,何耶?

师曰:汉当征战扰攘之余,民厌久矣。故一得镇静,与民安堵,遂定於一时耳。以为小康则可,若无刑政礼乐,安能致太平?先儒亦未深论也。

中问曰:张子房最深於老子之学者,然先儒程子曰:「张良亦是个儒者。」张南轩曰:「张良有儒者气象。」斯言得无过乎?

师曰:张良亦只得老子之余绪,以自周其身尔。於儒术殊未有得,安得有儒者气象?言之过矣。

中问曰:孔子有言:「君子不以人废言。」今观老子书所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似亦可取者。高明以为何如?

师曰:吾非以老子而废此言,直以此言断其是非真伪耳。彼所谓得者,彼得此之谓也。吾以道观之,则天之清即天之一,地之宁即地之一,神之灵即神之一,万物之生即万物之一,王侯之贞即王侯之一,天地鬼神万物王侯同得此一,皆是此一个一,故道一本也。本是一,而此书一一言得,则二之也。又吾儒之所谓一者理也,彼之所谓一者气尔。知言君子,当知其微,似是而非。

(洗)[冼]桂奇问师翁非老子云:惨刻少恩。愚谓老子未必至此,学老子者,其流祸将至於惨刻少恩耳,申韩是也。犹象山之学非禅,学象山者必禅也。如何?

师曰:老子为周柱下史,想是吏隐的人,其言论风指不传於世,岂若今老子书词气虚夸诡谲也。吾非老子不是非老聃也,乃非老子书也。书中已有惨刻少恩之意矣。太史公论申韩之弊,皆原於道德之意矣。吾今非此书,又以为非聃作,却为老聃刷去数千言冤枉了也。

桂奇问: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其意一也。非如老子弃知去慧之说也。王子往往引孔子之言以明老子之说,何邪?

师曰:王子若不是引孔子之言以附会其说,则吾亦未至忧之深、辩之切如此也。

桂奇问老子明自然,与吾儒明觉自然之学,固大不同,然亦一杰然之士。使其得孔门为之依归,当不在颜曾下也。孔夫子亦及与之同时,竟未闻语之以学,何邪?

师曰:夫子论语无一言及老子,可知与老子不相遇。后儒附会孔子问礼於老聃,今老子书云:「礼者,忠信之薄。」老子薄礼而云孔子问礼,妄也。其所谓无为,所谓自然,非圣人之所谓自然无为也。若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又其私意横於胸中,虽遇圣人,亦无如之何矣。

桂奇问:朱子非康节「老子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之说,是矣。又谓「老子有[老子]之体用,[孟子有]孟子之体用。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老子]之体用也」云云。窃恐未然。即此二[句,亦]何[体用]之有乎?

师曰:体用一原,何分体用?文公果●●●,未见的当。若谓老子之体用非吾儒之真用也。「[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乃诡谋,不正本●●如是。

桂奇问:老氏之教一也,汉文用之而治,西晋用之而亡,何邪?抑别有其道,无关於老氏之教邪?

师曰:老氏无为之教,其教若行,则君相皆无为,百官庶职皆无为,百姓皆化而无为,则礼乐刑政皆废,土田贡赋皆废,足以乱亡天下,西汉及梁武是也。其汉文当征战之久,肝脑涂地,民有不堪,一得老氏之绪余,民得安堵,一时小康耳!

桂奇谓[先儒谓孟]子不排老子,[以老]子便是杨氏,排杨氏即所以排老子也,果然否?老子四大,其一称王,似与杨氏无君不同,何如?

师曰:孟子不排老氏,老子之书未出也。杨朱偏於为我,然尚老●●[如]老子书之言之诡谲,不可同语。

桂奇●●●●●[尝]语●●曰:「学以自然为宗,不可不著意理会。」然纔著意便涉於助,非自然之本体矣。如何?

师曰:著甚轻,不可重看。

孔子问礼辩

余读太史公传老子,有孔子适周问礼於老子之说而疑其诬。至读老子书云:「礼,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其诬益信。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又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则礼也者,所以敦忠信、厚风俗而治天下之具也。老子顾以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何哉?此书而非老子作,则可;此书为老子作,则其不知礼甚矣。老子知礼而孔子问之,可也;老子不知礼,而谓孔子问之乎?夫不知礼而问之,是不知也。曾谓孔子礼且知而圣之盛者为之哉?又谓孔子称老子其犹龙,是重诬孔子也。夫龙德正中而变化不测者也,果如老子之言,是弃仁义、捐礼乐以为道,遗物离人、趋澹泊以为教,其流祸至於无情无恩,惨刻天下而后已。此其何德之有,而孔子以龙称之乎?由是观之,则孔子问礼之说,其不足信也明矣。吾意亦老子之徒借孔子以尊其师,故为是说,欲天下后世知孔子者,亦吾师之弟子云尔。不然,何老子所以语孔子者甚倨,孔子独无以语之,而但亟称之乎?天下后世亦遂信其说,谓圣如孔子,博学如孔子,且问之礼矣,且神明其道矣,莫不翕然尊之,道其道而不以为异。是祸天下后世,必是说也。余故不得不辩。

此辩作於十年前,未能自信,故不敢出诸人也。兹承非老子之教,录上丞丈一览,以为何如?桂奇百拜谨具。

何滚问: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以可道可名则有变易,故举而归诸无名。此其见道之偏,而一书之空寂所由起也。要之,君子之道不沦於空,不涉於有,为千变万化之所从出者与!

师曰:可道可名,道也;不可道不可名,亦道也。道贯体用、动静、隐显、有无。程子曰:「体用一源,隐显无间。」二之则非道,老子於是乎不识道矣。

滚问:书曰:「在知人,在安民。」凡君子欲广恩惠於斯民,惟急亲贤之为务而已。老子乃曰:「不尚贤,使民不争。」呜呼!国无仁贤,谁与其理?彼徒知功名者开斯民之竞也,而恶知圣人之难以一身为天下役哉?

师曰:老子不知不尚贤,则是非邪正混淆,欲动情胜,利害相攻,贼灭无伦,岂但争之愈甚已哉!

滚问:老子慝名藏誉,非圣人意也。圣人虽不违道以乾誉,亦不晦藏以掩誉。今老子曰「道冲而用之不盈」,则为圣人者既勤勤於迪德,复屑屑於慝名,周章不暇,其用心亦劳矣。又以和光同尘为安身之要,呜呼!使圣人和其光而同其尘,将何以维天下后世之风而贞之教也?

师曰:如是如是,亦私意摆弄也,圣人无意必固我。

滚问: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自谓斯言足以广天地圣人之仁,而不知斯言反为天地圣人之病。夫君子之立言也,将以信后也。以不仁而加诸天地与圣人,其不骇天下后世之听也鲜矣!故曰:「君子一言以为智,一言以为不智。」言不可不慎也。

师曰:圣人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皆自其一念不忍之仁流出也。老子既以民物为刍狗,则亲亲亦刍狗邪?父子兄弟君臣朋友夫妇皆视之刍狗,其亦不仁少恩也甚矣!又何以为道德?

滚问:老子谷神不死者,盖欲养五脏之神而为长生久视之道也。夫苟长生久视以成仙,则亦天地之一贼耳。君之生於世也,惟道不闻之为忧,而区区寿夭,曾不少贰於其念。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若谷神何为者哉?愿明以教滚。

师曰:孟子:「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老子可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矣。」此必摄生之徒为之。

滚问:去奢去泰,谓去其服饰饮食与宫室台榭,居於无为而天下自化者也。噫!老子自贬以教天下乎?抑亦自贬以厚天下也?以自贬则身不存,以教天下则天下失所赖,难以语化矣。

师曰:禹无间然,(豊)[丰]俭适宜,亦自圣德心中发出,非强制也。老子不免强制,安得无为?

滚问:采色所以养其目,未闻五色盲人之目也。声音所以养其耳,未闻五声聋人之耳也。老子徒见奸声乱色之为害而欲绝之,不知古人山龙絺绣之观、五音六律之听,其益於身心天下者何如也!推之而五味、而田猎之类有可知矣。因刖而废履,尚安得谓之知言也哉?

[师曰:良]是,吾已辨之矣。

[滚]问:曰夷曰希曰微,不可致诘,则在上者不[皦]●而其在下之不昧者,又何物也?继而曰「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则其所谓不昧者安归乎?中庸曰:「君子之道费而隐」,此所以更万古而长存也。不可名,不可诘,斯弊矣,而乌乎其能存?

[师]曰:道在跃如卓尔,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何尝不可致诘?

滚问:民风之淳本於风气之未开,而其后渐以不古者,亦时为之尔。乃曰:「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言民之於君,其[今]昔不同有如此者。有圣人者出,即其侮君之下风振而挽之,则彼太上之不知有者固莫之逮矣,所谓亲之誉之,岂卒不可返耶?夏商之民侮桀纣矣,未闻汤武不见亲誉乎殷周之民也。信斯言也,则至於今者,不皆化为鬼魅矣乎?

师曰:亦时为之一句甚是。老子不知时,安知道?夫随时者道也。

滚问:老子曰:「大道废,有仁义。」君子曰:「仁义所以为大道也。」又曰:「六亲不和,有慈孝。」君子曰:「六[亲不]和在孝慈之先也。」「国家昏乱有忠臣」,君子曰:「国无忠臣,昏乱所由始也。」不曰善之不继以生乱,乃曰乱之既稔以生善,言之不经亦甚矣。噫!

师曰:仁义者,大道之发见也。老子以道德为二,惑也甚矣!

滚问:圣智者,利民之本也;仁义者,孝慈之本也;乃欲绝且弃之。岂知圣智不作,则礼义刑政斯尽矣,而何民利之百(陪)[倍]?仁义不明,则父子兄弟相夷矣,而何孝慈之能复?大抵君子之治天下,偕之以大道,犹惧其或偷,而况从而决裂之乎?老子此论,阶天下后世之乱者也。

师曰: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以救天下后世也。岂好辨哉?岂得已哉?

滚问: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夫道本自然也,天以自然而位上,地以自然而位下,人以自然而成位乎中。其谓人法天地可矣,顾谓地之法天,天之法道,道之法自然者,何法哉?莫若曰:「道,自然者也。」而天地人尽之矣。

师曰:道本自然,又谁法乎?天地人同一自然,又各有其自然,本不用相法。余已见前。

滚问:为天下溪,孰与天下之无溪?抑天下之皆溪?为天下谷,孰与天下之无谷?抑天下之皆谷?天下之未闻此道也,君子方将矜教之不?,而乃守雌守辱,以乐乎溪谷无事之乡?自为利则善矣,其於公己公人之义何如哉?愿明教我。

师曰:只有意为天下溪谷,须是私己,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安能公人?

滚问:「以兵强天下者,其事好还」,固也。升陑牧野之役,正以兵顺天下,而非以强天下者也。汤武之事,其好还者何居?而愿欲俭天下之武乎?甚矣!其不知圣人用武之意也。

师曰:是也。

滚问:汤武不忍天下之残虐,而以佳兵行之。三●奔放,会朝清明,祥孰大焉!彼谓佳兵不祥之器,未知三代时雨之兵也。

师曰:三代仁义之兵,其阳舒阴惨,恩威并行而不悖也。老子一切无之。

滚问:圣人之御世也,生杀予夺,每昭示於天下,未始晦藏其机以厚天下之疑。载观甘誓、汤誓、牧誓之词可见矣。老子曰:「将欲弱之,而固强之。将欲夺之,而固予之,谓之微明。」是机械变诈,莫兹甚矣!乌能解天下之疑哉!

师曰:圣人之道,阳道也,故如日月照临,人皆仰之。老子之道,--也,故如幽暗岩崖,鬼魅出焉。阳道者神,--者鬼。

滚问:天理当然之谓道,得於身之谓德。曰仁、曰义、曰礼,皆德之条件,而以时出之者也。彼谓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则太上有道而无德,其次有德而无仁,而仁也、义也、礼也,可以偏用而济世矣。至谓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嗟夫!礼为天之经,为地之纪,为人之则。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人类自别於禽兽,中国不沦於夷狄,有礼为之纪纲焉耳。而谓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不亦诬乎!不亦诬乎!

师曰:是也。则太上有道无德二句尤切。

滚问:人心道心皆夫人所不能无。善学者,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焉尔。今乃曰:「为道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则道佛之流也。施之於治,岂不悖哉!

师曰:老子分道与学言损益,终是二本。盖人欲损一分则天理益一分,原是一事。

滚问:君子之摄生也,固啬其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至於神仙黄白之事,曾不以介於心。凶之所在而避之,吉之所在而趋之,期以不陷於死地而已。至谓陆行不避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则圣人自同於鬼物,若后世之巫觋,变幻煽妖,蹈汤赴火,以眩诱愚俗等尔,乌足以为君子?

师曰:良是。吾已辨之,见於非矣。

滚问:老子曰:「行於大道,唯施是畏。」言欲赏善而惧伪之生,欲赏忠而惧诈之起。执此之畏,则为逆天下之诈而废天下之是非,天下之忠且善者日远矣。不思所以烛天下之诈,而欲废天下之是非,陋矣。乃曰:「大道甚夷,而民好径。」彼岂自知其失足以径,而舍天下之甚夷者乎?

师曰:「不逆诈,不忆不信,抑亦先觉。」最为的当。

滚问:圣人之言不得已,孔子之六籍,孟子之七篇,盖不欲塞其充、闭其门,而忍天下之聋且瞶也。彼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充闭门,为天下之至贵,以自附於孔子之予欲无言者,不知予欲无言,孔子有为而言之也。

师曰:须知二者公私判然两途。

滚问:老子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噫!治国用兵非二事也。治国贵正,而权以通之,则正而奇。用兵贵奇,而义以仗之,则奇而正。夫以正治国可言也,兵而一於奇,则汤武之誓师为非,而长勺城濮之诈胜者得以逃春秋之讥矣。

师曰:奇正经权皆是一理,但以处常处变异其名耳。老子岂识此义?

滚问:老子曰:以道莅天下者,其鬼不神。今夫鬼神者,阴阳之灵,乃天地之正气也,何有至於伤人者?必以道莅天下,而斯民始免於鬼神之伤,则桀纣幽厉之世,民无(焦)[?]类矣。噫!君子立言以宪世,而使民惑於神怪之不可知。甚矣!其不知鬼神之情状也。

师曰:如是如是。吾已辨之矣。

滚问:老子曰:「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嗟夫性一也,天下岂有无性之民哉?善为治者,使民复其性而已矣!孟子曰:「以其昭昭,使人昭昭。」其谓斯与!圣人之於天下,劳来匡直,诱掖奖劝,罔弗至焉!惧民性之昏也。如必务愚其民,则五教可弛而不敷,五刑可弃而不明,六经可委而不作,礼乐可废而不兴,将率天下为禽兽之归而止尔。而况降衷秉彝,昭融不昧,雪雠抚后,是非不爽,有终不可得而愚者哉?

师曰:此得之。秦愚黔首,是老子之道也。

滚问:孔子告仲由:「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老子乃倡为「知不知,上」之说,是明知其道也,而以不知自昧。以之处己则为诬己,以之处人则为诬人,非先觉觉后觉之义也。隘矣哉!

师曰:得之。

滚问:「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为此言者,是以其身居天下之至安,而坐观天下之至危,莫之仁以拯也。是故君子未尝乐以其身试天下之危祸,然成仁取义,亦惟其时焉为之。要之,进退勇怯不任乎己,任乎时。

师曰:老子此段亦权谋之说。曹操每对阵,便有不欲战之意,竟以此取胜,其亦深得於老子者也。

滚问:五刑五用谓之天讨,非天之自为讨也,王者代天行杀,一无私以制其用而已。老子恐司罚之致刑也,乃以司杀付之於天,而且怵之以代匠?之咎,思以止杀,而反以滥乎杀者也。君子谓申韩原於道德之意,盖以其末流之弊言之。

师曰:未说末流之弊,即此是弊。

滚问:老氏使民弃舟舆甲兵,而复之以结绳之政,老死而不相往来。予谓圣人制舟舆以济不通,除戎器以戒不虞,又知结绳之难复也,而书契以易之矣。今欲弃之复之,是以至难而易天下之至易者也。且民之为道,以有冠昏丧葬食享之礼也。老死不相往来,则失生人之乐,是以至忧而易天下之至乐也。其何以行之哉?

师曰:老子只是不识时,不识时便不识道。

霍任问曰:老子一书,只是老子之后有一人,资质之偏、之高、之朴者为之也。何如?

师曰:此人非朴非高,直是偏驳狡谲之人也。又曰:老子始以无名有名论道,中以礼为忠信之薄,及治人事天莫啬之章,又以使民结绳而治之终焉。其言偏曲诡谲,盖似是而实非者也。吾师翁非之,句句的当。中间紧切处,非其分道德为二,离有无为二,昧体用一源之指,谓其不知道而非老聃之所作,诚是也。知学君子看此书,亦莫能惑之矣。夫何王子纯甫乃惑之而为之忆焉,则王子於吾儒大中之学未究,不见日新之益,盖可知也。我师尊谓为何如?

师曰:相与讲学长安,尽有见解。后失其故步,遂至胡涂无所分别尔。

非老子跋

吾闻老子知道者,尝观其书,而窃疑非老子之作,即老子作,必多后人附会之者。老子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又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道德经四千余言矣,言不亦多乎?至离有无为二,分道德仁义礼为五,以万物百姓为刍狗,而大道裂矣。有宋诸儒虽尝非之,然未有辩其非老子之言者。今观泉翁非老子,而吾之疑始信。或曰:「泉翁平日以无言为教者,乃以八十三之年而汲汲於非老子,不亦好辩乎?」是大不然。盖无言者,翁之心也;有辩者,非翁之得已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是故知孟子之心,则知翁之心矣。或曰:「亿老子者非翁之徒与?且拟之孔圣矣,何居?」曰:「此翁非老子之所由作也。鸣鼓而攻,吾辈有余责矣。」作非老子跋。

嘉靖戊甲四月既望,

赐进士第承德郎南京刑部主事门人(洗)[冼]桂奇谨书。

非老子跋

非老子上下卷,吾师甘泉夫子之所作也。其非老子何也?将以破千古之疑,闲先圣之道,为世教虑者深也。夫老子之书,阴谋权诈,流为申韩吾道之蠹。先儒程朱亦既非之矣,然犹不能无惑於问礼犹龙之说。虽明敏如康节,而且以为得易之体焉。何异说惑人之甚如此哉!吾师入居西樵,一日出一书名曰老子亿者,以示中曰:「老子权诈之书,乃战国时好事者之为,非柱下史聃之所作也。今之为亿者,乃章解而句释之,且援之经传以文其说焉。吾惧夫先圣之道之不著也,吾惧夫后世之学之不明也,吾惧夫后之小子之效尤,争倍先师而淫於其说也。吾宁无词以非之乎哉?吾宁忍无词以非之乎哉?於是闭关旬日,而非老子上下卷成,命中誊而校之。中读之终篇,喟然叹曰:大矣哉!夫子之言乎!至矣哉!夫子之非老子乎!本阴阳道器之明指,以证其有名无名之非。惟仁民爱物之本心,以辩其刍狗民物之忍。其曰「虚实同体」者,所以斥其偏於虚也。其曰:「刚柔同体」者,所以恶其专於柔也。本之以吾心之天理,实之以圣贤之格言,光明洞达,至当归一。如●●●●●尽扫,使学者晓然知老子之说之为邪,而●●●●●●●●●文武孔孟大中至正之道。则是书之●●●●●●门,有补於世教,岂小小哉?中敬奉门●●●●●●於末,用为天下后世告焉。●●●●●●●●●●

嘉靖戊申四月既望,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