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评论一件事情,所持以作衡量的标准的不出两道:一是“是非”,一是“利害”。

说得简单些,“是非”的基础也何尝不建筑在利害上,只不过这个利害是多数人的,是长时期的,而不是少数人的与一瞬间的而已。

许多人眼光窄小,看不见国家和民族,而只看见个人与家庭。因此,他们评量事情时,只有“利害”而无“是非”,看见有血性的人只当是疯子,看见有屈挠的苦干的人只说是好名好利。

有许多人在年轻时头脑很清楚,好主持“是非”的正义,但成了家之后,肩上的负担一天比一天重了,逼得把志气付与云烟。或者功名立,生活问题解决,自己满足了,懒得向前进,以为只要保守地位就够了。这样的人,他努力的范围日渐缩小,就从一个“有献有为”的人堕落而为“全躯保妻子”之徒了。

学生,年纪轻,身家的关系小,又正在读一班古人专讲是非的书的时候,不论是一个天才,或是一个平常人,他的是非的观念总是超过了利害的观念的,所以说的话也许鲁莽一点,做的事也许激烈一点,但是这颗心总是纯洁的。

到了社会上服务的人,经验自然日多,但因做一件事就和自己的利害发生交涉,免不了“临事而惧”,这一惧可就把是非之心消沉下去!明明知道,敌人欺侮我们应当反抗,但当一想到在抵抗的时候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免受损失,这半截身子就不觉软下去了!结果只有叹一口气道,“算了罢!这种事情还是让别人去做罢!”

这种人还是有良心的。那种只见利害而不见是非的人,根本就只有个人的身家是他努力的对象。使尽民众血汗,他不觉得可怜;向敌人叩头,他不觉得可耻。然而因为他向着自己身家利益努力的结果,国家社会的权势却很多操握在他们的手里,一般人奈何他不得,于是他更觉得可以倨傲一切。

学生,既不在社会上做事情,哪里来的权势。然而正因为没有权势,个人的利害心也比较薄弱。他们所热心的,乃是大多数的利害,和永久的是非。这就是值得珍贵的。我们明知他们的学问不及许多专家,他们的经验不及许多职业者,但是他们认的清楚,走的勇敢,是一班专家和职业者所及不来的。

我绝不信年轻者都是好人而年长者都是坏坯子,然而在他们的位子上,年轻人确容易做好人。希望学生们不要错过这个做好人的机会,同时也希望社会上对于学生的地位能有如此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