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找不到出路,郝耕仁和我只好各自离去,他回芜湖报馆当编辑,我回家去自修。半年以后,郝耕仁给我来信,他要到湖南一个部队朋友那里去做事了,芜湖《皖江报》编辑的事可以由他保我接任。我决计边学边做,就向母亲要了四元钱路费动身到芜湖去。
我的记者生涯开始了,这时我已二十四岁。《皖江报》的编辑张九皋领我会见了谭经理,他们信得过郝耕仁,也就信得过我。分派给我的工作是每天写两个短评,还要编一点杂俎,新闻稿子缺少,就剪大城市报纸,工作并不难。我初做头一天怕不合适,把短评给经理看,他说很好,我心想这一碗饭算是吃定了。另外几个编辑是能编不能写。当时张九皋月薪八元,李洪勋六元,曹某五元,给我也定了八元。一共就是我们四个人在编辑部里,张九皋自己在外面还办了一个《工商日报》,曹某在那里兼校对。李洪勋在《皖江报》编地方新闻,照例各公署会给他一点儿好处。我倒也不在乎钱多钱少,好在伙食相当好,待我也客气,我自己有个房间,可以用功,因此种种,我倒很安心工作。到了晚上,作好了两篇短评,就和李洪勋上街去玩玩,吃碗面,再来几个铜板的熟牛肉。
李洪勋说:“你老兄笔墨很好,要是到大地方去,是很有前途的,何必在这里拿八元钱一个月呢?”我说:“你这话也许不错,但是要慢慢地来,我碰了不少钉子,凡事要有一定的机会。”不久,报馆里知道我是待不长久的了,谭经理就给我加了四元月薪,还许愿说,将来给我在马镇守使那里兼个差使。其实我对钱并不看得那么重,我对谭经理说不必多心。
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起来了,南北青年都很激动。我们也很关心,就在报上办起周刊一类的东西。经理看着我们办,并不说话。
报馆里除了我们四个编辑外,有一个人专收广告,一个人专管财务,三个人摇机器。只有一架平版机,排字房里有十来位工人,一天印个千把份报纸,每日下午三四点钟,就得等看上海报,以便剪用。
上海的《民国日报》是国民党办的,有一个《解放与改造》副刊,我的第一篇小说就在那上面发表,一起是两篇:《真假宝玉》和《小说迷魂游地府记》,一共一万多字。《民国日报》很穷,也是不给稿费的。后来出了书,名为《小说之霸王》。我在《皖江报》上写的《皖江潮》长篇小说,因我去北京而中止。
我上北京,是一个叫王夫三的朋友鼓励我去的。他在北京,因事南下时碰到我,保我能在北京找到饭碗。于是我就把皮袍子送进“当铺”当了,又蒙一位卖纸烟的桂家老伯借给我一些钱凑作路费,动身去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