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就是小说,并不是历史,我已经说过了。但例外的将整个故事拿来描写,这事也不能说绝无。若以我从事写作三十年而论,这样的事情也有两回。
第一回,我替《申报》“春秋”写的《换巢鸾凤》,就是有故事的,而且是受朋友之托的。在一个秋天,苏州的一位朋友,请我由上海到苏州去看菊花,并介绍许多苏州文人和我见面。我是个忙人,不能有此雅兴。不过那位朋友郑而重之的写了封信给我,叫我务必去一天。意思并不光是要我去雅叙一番,我就只好坐快车去了。朋友是亲自在公园的菊花会上,把我接到他家,他家也小有花圃,畅叙之后,他把我引到内书房,拿了他私人的许多秘密文件给我看,他说,这是他生平一件伤心事,在过渡时代,他和另一个女子为旧礼教牺牲了。这事虽已过去二十多年,但这心灵上的伤痕,却是不可磨灭。他希望我运用这个故事,作个反封建的长篇小说。我当时曾笑说,你何不自己写呢?他说,那会犯主观的毛病,会把主角写成两位圣人。我倒是赞成他的话,我就答应了下来,写了这部《换巢鸾凤》。可惜这书没有写成功,中日战起,就中止了。
另外一件事,就是写《虎贲万岁》,这已经交代明白了,不再赘述。不过《换巢鸾风》和《虎贲万岁》不同。后者,我根据了参考文件,真名真姓真时间真地点,我都给他写出来了。前者却把这些都换了,只留下了那类似悲剧的故事。此外,有一半运用故事,一半是抽象的,那就是《欢喜冤家》和《大江东去》。《欢喜冤家》是间接的传来一个故事,那是可以反映出女伶的生活的痛苦的,这是个社会问题。《大江东去》呢,一半是人家传说的事,一半却是主角自己叙述他亲身的遭遇,也是抗战中一个社会问题。因此,两个故事都是生成的小说题材,我自然不会放过这种题材的,所以我都把它写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