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时间是这样的支配着,写得不多,而又无法多写,这生活是怎样地度下去呀?第一,报社里分的平价米,勉强够吃;第二,屋子不要钱(但是怕修理);第三,根本不做衣服,所欠的,也就是小菜和零用钱而已。在太平洋战争未发动以前,遥远地靠着上海转来的一点稿费,还在学校代过两年的钟点课,有时将报社的薪水前拉后扯,有时托朋友垫借几文,就这样穷对付着两三年。好在肉体上的艰苦,那是看在其次的事。我不幸住在这南温泉,乃是二陈的陈家寨所在,周围几十里,都是他们的教化圈子,精神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舒服。而这种不舒服,日久也安之若素了,自然更不计较衣食的困苦。

天下事,也有飞来的福分。正在太平洋战争起,香港新加坡都为日本魔爪席卷而去以后,我竟有些意外的收入。那就是在上海所出版的我的写作,崭新的封面,由香港兜个圈子,到了重庆。这些书,有的是我已经卖了版权的,有的是版权没有分明的,有的是版权还保留着的。我本人现在重庆,这大批的心血结晶品在街头出卖,我不能熟视无睹。出版家也非常的明白,就自动地来找我,告诉我他们是由香港转进的。过去,他们对发表的报社,已纳过版税。现在到了重庆,不管我版权谁属,凡是在重庆出卖的书,都打算翻印,也都给我百分之二十(新著)或百分之三十六(旧著)的版税。我当然也不过问过去,就和出版家订了新约。由三十一年到三十四年,在后方出版和翻版的(世界书局翻版的不在内,因为那是我抽不到版税的),共有二十几种之多。每月所得的版税,可能超过我薪水十倍。于是我有钱做几件衣服穿了,也有钱买肉给小孩子吃了,而且还有些剩余。直到胜利回家,我都利用着这点版税做川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