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二十六年十二月底,离开了故乡潜山,由旱道到武昌,乘轮到汉口。因为《南京人报》在结束时期,借了朋友两千多元,并无借据。这位朋友,是径向四川去了。为保持信用,我必须还这笔钱。四弟同意我这办法,把一部分机器、铅字用木船载着,由南京溯江西上,最后的目的地,也是重庆。这意思是或者在重庆复刊,或者卖了机器还债。我是债务人,自然得赶向重庆,后来就走的是第二条路。
二十七年一月十日,我到了重庆,去《新民报》在渝复刊之期只有五日。同事张友鸾君,原早在《新民报》当过总编辑,这时是主笔,他建议陈铭德君,约我加入《新民报》。我根本无事可做,就答应了。但我和《新民报》合作,不自这时起,在前四五年,我写了以电影题材为故事的小说《旧时京华》,在《新民报》发表过,但未登完。二十五年,我也写了一篇《屠沽列传》,在《新民报》发表,这书是和《武汉日报》、成都另一家《新民报》三家合载的,也因故未能登完。这该算是我们三度合作了。
那时,《新民报》是由一张对开报改为小型四开的,倒有两个副刊。一个副刊叫《最后关头》,由我编,我并由社方的要求,写一篇小说,叫《疯狂》。为什么叫《疯狂》呢?在南京,在武汉,我看到有许多爱国有心、请缨无路的人,十分的感慨,觉得爱国也有包办之可能了。在汉口,我四弟叫我不必西上,机器丢了吧,回大别山打游击去。他说,在武汉有一部分同乡青年,有此主张,希望我年长一点儿,出来协助。我不但赞助,且非常兴奋,就写了个呈文给当时的第六部,请认可我们去这样办。我们不要钱,也不要枪弹,就是要第六部的认可,免得故乡人发生误会,然而被拒绝了。虽然我四弟终于打了一年的游击,那是另外找的一条路线。我对这事,非常的愤慨,觉得有爱国而发狂的存在,所以我就写了这篇小说。可是,重庆为战时首都 ,写文章不能那样随便,《疯狂》这篇小说,越写越胆小,到写完的时候,几乎变了质。书写完,发现完全违背了我的原意,连报上的陈稿,我也不愿剪集,更不用说是出版了。这是我抗战军兴后,第一次写作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