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穷,我也就开始自找出路。我不是喜欢看《小说月报》吗?我每月总要节省两角钱,买一期《小说月报》看。在背页的广告上,月报有征求稿件的启事,并定了每千字三元。我很大胆的,要由这里试一试。那时学校里正因闹风潮而停课。我就在理化讲堂上,偷偷地作起应征的小说来。为什么偷偷的呢?就由于怕人家笑我不自量力。这理化讲堂,是一幢小洋楼,楼下是花圃,楼外是苏州名胜留园,风景很好。我一个人坐在玻璃窗下,低头猛写。偶然抬头,看到窗外竹木依依,远远送来一阵花香,好像象征了我的前途乐观,我就更兴奋地写。
在三日的工夫里,我写起了两个短篇,一篇是《旧新娘》,是文言的,约莫有三千字。一篇是《桃花劫》,是白话的,约四千字。前者说一对青年男女的婚姻笑史,是喜剧。后者写了一个孀妇自杀,是悲剧。稿子写好了,我又悄悄地付邮,寄去商务印书馆《小说月报》编辑部。稿子寄出去了,我也就是寄出去了而已,并没有任何被选的幻想。因为我对《小说月报》的作者,一律认为是大文豪,我太渺小了,我怎能做挤进文豪队里的梦呢?
事有出于意外,四五天后,一个商务印书馆的信封,放在我寝室的桌上。我料着是退稿,悄悄地将它拆开。奇怪,里面没有稿子,是编者恽铁樵先生的回信。信上说,稿子很好,意思尤可钦佩,容缓选载。我这一喜,几乎发了狂了。我居然可以在大杂志上写稿,我的学问一定很不错呀!我终于忍不住这阵欢喜,告诉了要好的同学,而且和恽先生通过两回信。但是我那两篇稿子,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直等恽先生交出《小说月报》给沈雁冰先生的那一年,共是十个年头,也没有露脸。换句话说,是丢下字纸篓了。
这是我第一次投稿,也是我第一次作品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