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门
短发不胜簪
晋张茂先谓其子曰:利名絷锁,未遂山林之兴,短发搔白,浑不胜簪矣。故杜少陵诗曰: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日月不相饶
晋王献之览镜,顾见白发,谓儿童曰:日月不相饶,村野之人,二毛俱催矣。汝等何不汲汲为学,寸阴过而不可复得也。故杜诗有日月不相饶之句。
过客逆旅
李太白桃花园序云: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岁之过客。而拟古诗又云: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坡诗有一年如一梦,百岁真过客之句。
太白配残月
韩文公东方未明篇云:东方未明大星没,独有太白配残月。嗟尔残月勿相疑,同光共影须臾期。故东坡哭任师中云:相看半作晨星没,可怜太白配残月是也。
宋玉赋招魂
楚词云:宋玉哀怜屈原,忠而被斥,忧愁山泽,魂魄飞散,厥命将落,作招魂词,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以讽于怀王,冀其觉悟而还之也。其略云: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飞散,汝筮与之。故坡谪海外得归诗曰:余生欲老海南村,帝遣巫阳招我魂。杳二天低鹘没处,青山一发是中原。
思旧因邻笛
晋向秀作思旧赋,其序云:余少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其后各以事见法。今经其旧居。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多者,发声寥亮,追思𭧽日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坡念旧诗云:邻人吹笛不堪闻此也。
丹涂一布衣
晋高祖裕既诛刘毅,诸葛长民谓所亲曰:昔年醢彭越,前年杀韩信,祸其至矣!谋欲为乱,犹豫未决。既而叹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今日欲为丹涂一布衣,岂可得也!后果被诛。故刘禹锡题𣣱器图诗云:秦国功成思税驾,李斯事。晋臣名遂叹危机。无因上蔡牵黄犬,愿作丹涂一布衣。
杜牧来迟
唐杜牧之佐宣城幕,闻湖州多奇丽,往游之。刺史崔君帐水嬉,使州人毕观,令牧阅之。因见一女妓,期之曰:吾不十年来守此郡,不来从所适。洎牧果来守湖,女巳从人,三载,生子矣。因赋诗云:自是寻春来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蒲枝。故坡至湖州,有应在杜牧寻春迟之句。又有羞归应为负花期,巳是成阴结子时,用此事故也。
沈郎清瘦
南史沈约字休文,尝与徐勉书云:老病百日,数围革带尝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故坡有沈郎清瘦不胜衣之句。又沈昭略尝遇王约,张目视之曰:汝王约耶,何乃肥而痴?约曰:汝沈昭略耶,何乃瘦而狂?
雍门琴
亘谭新论曰:雍门周以琴见孟尝君,曰:臣切悲千秋万岁后,坟墓生荆棘,狐兔冗其中,樵儿牧竖踯躅而歌其上。行人见之凄怆曰:孟尝君之尊贵,何如至此乎?孟尝君喟然叹息,泪出氶睫而未下。故张孟阳七哀诗有戚彼雍明言是也。
刘郎再来
唐刘梦得桃花诗引云:予正元二十一年为尚书屯田员外郎,时玄都观未有花木,是岁出牧连州,寻贬朗州司马。居十年,召至京师,人人皆言有道。士植仙桃满观,如烁晨霞,遂作看花君子诗云: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𫻮。盖以志一时之事尔。巳而复左出牧,于今十有四年,得为主客郎中,重游兹观,荡然无复一存,唯兔葵燕麦,动摇春风耳。因题二十八字,以俟后游。诗曰: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又再来。故坡赏花忆先朝侍宴,有上苑夭桃自作行,刘郎去后几回芳之句,用此也。
黄鹄归故乡
汉西域传:元封中,乌孙王遣使献马,愿尚主。武帝以江东王女佃君为公主以妻焉。公主至其国,自治宫室,居岁余,再与昆莫会,昆莫,乌孙王也。昆莫年老,言语不通,公主悲愁,作歌曰:吾家嫁我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远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天子闻而怜之。故杜留花门诗:公主歌黄鹄,即是事也。
牛斗不神
韩退之作三星行云:我生之辰,月宿南斗。牛奋其角,箕张其口。牛不见服箱,斗不挹酒浆。箕独有神灵,无时停簸杨。箕星好风。又云:三星各在天,什伍东西陈。嗟汝牛与斗,汝独不能神。盖韩公意言己之生直斗牛星,一生坎轲斥逐,实则不至,而徒负其名,但如箕星之能簸扬其风声也。坡诗:生时宿直斗牛箕是也。
望洋而叹
庄子:秋水,河伯顺流而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河伯始疑其面,自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日闻其道,自以为莫巳若者,我之谓矣。坡诗:河伯方夸若。
忧患万端
东坡云:昔苏筠独立西楼,俯仰身世,忧患万端,思之一洒,令人心折骨惊。故杜公独立诗云:草露亦多湿,蛛丝仍未收。天机近人事,独立万端忧是也。
击唾壶
晋王敦尝因醉后,慷慨悲吟,以铁如意击唾壶,歌。魏太祖乐府云:老骥伏𭬒,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己。歌罢,唾壶皆缺。杜公和刘景文诗:莫因老骥思千里,醉后哀歌缺唾壶。
泪河注海
世说:有人问顾长康哭桓宣武之状如何?曰:鼻如广漠风,眼如悬河决,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故杜公得舍弟消息诗云:骨肉思书重,漂泊难相遇。犹有泪成河,经天复东注。
不忘故物
韩诗外传云:孔子出游少原之野,有妇人哭甚哀。问之,答曰:向刈蓍薪,亡吾簪,是以哀。非伤亡簪,不忘故也。老杜有人生感故物,慷慨有余悲。
老牛舐犊
后汉曹操因事既杀杨修,一日见其父彪,操问曰:公何瘦之甚?对曰:愧无日䃅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操为之攺容。
望云哭友
晋山涛伤嵇中散之亡,哭曰:白云央央,我心悲伤。挥泪望云,云路阻长。故杜公闻高常侍适之亡,有致君丹槛折,哭友白云长之句。
蒲柳之质
晋顾悦之与简文帝同年,而发早白,帝问其故,曰: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蒲柳之质,望秋先零。故坡有乔松百丈苍髯须,扰扰下笑柳与蒲之句。
人生如寄
法苑珠林载:支遁在剡溪,谢安以书招之曰:人生如寄耳,终日戚戚。迟君来,以晤言消之。而安之言,盖本魏文帝乐府云:人生如寄,多忧何为。是也。坡诗:人生如寄何,不乐
姓名为鬼录
魏文帝与吴质书云:昔年疾疫,亲故多罹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观其姓名,巳为鬼录,故杜诗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而坡公哭正立有匆匆成鬼录是也。
岁在龙蛇
汉郑玄梦孔子告之曰:起,起,今年岁在辰,明年岁在巳。既寤,以谶合之,曰:辰为龙,巳为蛇。岁至龙蛇贤人嗟,知命当终。未几果卒。故坡哭孔长源诗:岂意日斜庚子后,忽惊岁在巳辰年。贾谊赋𫛳云:单阏之岁,四月孟夏,庚子日斜,𫛳入予舍云。
岿然如鲁灵光
文选王延寿灵光殿赋序云:灵光殿,乃汉鲁共王余之所立也。遭汉中微,盗贼奔突,自西京、未央、建章之殿皆隳坏,而灵光归然独存。故孙尚书闻近日诸贵人皆逝,因云:某自还农圃,不齿于诸公。造物乘除,独为后死,归然如鲁灵光也。
毅豹均死
庄子田开云:鲁有单豹者,山居而水饮,不与民共利,行年七十,犹有婴儿之色,不幸遇虎,为虎所食。又有张毅者,高门悬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夫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孑者,所养不同,其死则一。故坡诗有已知豹毅为均死之句。
不过西州门
晋谢安甥羊昙,为安所爱重,死后乃辍乐弥年,行不由西州门。葬西州门外。尝因大醉,扶路唱乐,不觉至西州门。左右白之,昙悲戚不巳,笃策扣扉,诵曹子建诗曰: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因恸哭而去。故坡日日出东门诗云:百年寓华屋,千载归山丘。何事羊公子,不肯过西州。伤其不达也。
羁旅
杜诗春草封归恨,注引刘安招隐: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凄凄。古诗:日暮途且远,游子悲故乡。又云: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郭规久客塞上云:故园桃李,想自成蹊。文选:悲莫悲兮生别离,登山临水送将归。
东莱先生诗律武库卷之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