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5月30日)

(一)读来书,知近持吾人主义,辩服年逾六旬之老父,钦佩奚似!懽喜奚似!他日无政府主义传播史中,又留一段佳话矣。至问“其说虽善暂时不可行”一语当持何说以破之云云。大抵今日无政府主义之阻力,全在此语。不独脑浆陈腐之老人为然,即一般自命赞成无政府主义之人及大名鼎鼎之社会党,怀此疑问者亦几十人而九。盖无政府主义理论圆满,实无可以反对之隙,故欲抵拒之者,惟有“暂时不可行暂时不可行”一语而已。今试问所谓不可行者,其冥冥中有一上帝尼之使不可行耶?抑别有他故耶?则答者必曰:“人民程度不足无政府党势力尚幼稚”矣。则又试问所谓人民程度不足者,非人民信无政府之理者尚少之谓耶?所谓无政府党势力尚幼稚者非无政府党之人数尚少之谓耶?若然,则公等即人民之一分子,公等即有可为无政府党之资格之人,倘公等及与公等怀同一直疑虑者,(度一万人中几乎一千九百九十九人与公等所见相同)一旦深信无政府主义,毅然挺身而为无政府党,则人民程度立时可足,无政府党势力立时不幼稚,而无政府立时可行矣。然而公等将又有辞曰:“吾等得闻无政府之说者尚居最少之数,其余多数之人民,尚未闻其说,虽欲信而末由,虽欲为无政府党而不可得。吾等少数人虽信之虽为之,于事无济也。”则又敢问公等谓少数人于事无济,然则何法可得多数人耶?是又必借传播之力无疑矣。然公等既知无政府主义之善者,尚不肯深信之而传播之,试问将赖何人以传播之耶?吾知公等必又曰:“此乃无政府党之事,非吾人所敢预闻。”公等须知所谓无政府党者,非四手八臂飞天遁地之人也。无政府党亦犹是人。苟公等一旦深信无政府主义,即为无政府党矣。然则播传无政府主义使人民程度不至不足,使无政府党势力不至幼稚者,非公等之责而谁责耶?是故公等苟反对无政府主义,以为无政府主义如何如何不善,是则吾可无言矣。若既以为善,而又以为不可行,则非公等所应出口也。何也?所谓不可行者,非真不可行,实公等使之不可行耳。盖知而不为,其罪尤甚于不知。苟天下人皆如公等之知而不为,则将地老天荒终不可行,又岂仅暂时不可行而已耶?天下事特患其不为耳。焉有为之为不成者?当十年前,人人皆谓中国暂时不可行革命,然革命党人聒而不舍,不数稔间,满洲政府果推到矣。今日之言无政府,犹之十年前之言革命也。公等苟能聒而不舍,无政府实行之期,又岂甚远耶?此外有谓教育未普及无政府不能行者,有谓强邻交迫无政府不可行者,吾皆已于“无政府浅说”明辨之。又有谓无政府党经过国家社会主义之一级者,此则社会民主党人之谬论也。夫天下事安有所谓阶级?中国未革命前,保皇党人皆曰民主共和必须经过君主立宪之阶级。今则何如耶?阶级之说果尚有价值否耶?姑勿论国家社会主义之无益于社会,又姑勿论今日民主社会党之手段决不能达到国家社会主义之目的。即使如愿相价,果达到国家社会主义之境矣。试问须用若干时日若干勤劳然后可达到此境。及其达到,又须为第二次无政府之革命,取前功而尽废之,吾人果何苦而不为此不惮烦之事耶?今吾请正告公等曰:无政府之可行不可行,全在乎公等。公等以为可行而为之斯可行矣。斯无政府矣。以上即所以破无政府暂时不可行之说者也。请持此以语老父,何如?   

(二)来书又谓本报第七号以禽兽为人之同类,不若易禽兽二字为一切动物。夫禽兽与一切动物又有何别耶?禽兽二字,在旧社会之陋见,以为鄙贱之称,若以科学之眼光观之,则禽兽与人确为同类,此固可以倡言而不必讳者也。贱视禽兽,即为残杀之一种原因,亦即为社会迷信之一种陋习。吾人欲使道德进化,欲使思想正确不可不以科学之真理药之。是则禽兽为人之同类之说,正当提倡之,阐明之,无庸避而不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