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是则无治主义之名,其初仅以代无政府主义而已。今来书并欲代无政府共产主义,此则未之前闻也。案治之故训为理(《说文》治本水名,段玉裁谓假借为理字因训理),《尚书》之所谓治民,《戴记》之所谓治国,《孟子》之所谓治人,皆言上之理下也。故政府之行动谓之政治,其性质为束缚自由,若资本制度,则以阴谋掠夺劳动者劳力之结果,其性质为剥夺利益。二者本不能一例。来书乃谓「资本家及地主如何如何治人」,又谓「无治兼对于经济的」不免牵合附会。无治则无政治而已,简单直捷,与经济方面纯无关系。故「无治主义」之不能代「无政府共产主义」实可断言。抑即如恒人之用以代「无政府主义」,记者亦以为不可,其故有二。一以无政府之名,用之已久,耳目既习,故一言无政府主义,即可知此主义之概念。若「无治」则知者殊鲜,亦无人为下一定之界说(如常人用以代无政府主义,而来书则用以代无政府共产主义是为无界说之明证)。凡一学术上习用之名称,苟非有奇谬大误,即不应轻率改易,以乱耳目。况如无政府一语,用以译Anarhio意义实吻合无间者乎?此一不可也。二以无政府一语,实吻合乎Anarhio之意义,若「无治」则意虽近似,仍未吻合。凡破坏政治,反对政治,皆可称为无治,而于Anarhio则尚去一间也。此二不可也。是则无治之名,用以代无政府,尚且不可,更何有于无政府共产乎?」
来书又曰:「三二学社……其性质为党人自由组织之团体,而非全党附属之机关,大著谓为中国社会党所创用,殊与事实不符。」
答:「本报谓三无二各之名为中国社会党所创用,其所以举述三二学社者,特以证其用三无二各之语耳。非谓三二学社为中国社会党之全体所组织,亦非谓三无二各之语为中国社会党全体所创用。其意盖谓创用此语者为中国社会党之党人而已。在华文称一党之全体与称其党人均可谓之某党,譬如言某某为社会党,固非谓某某为社会党之全体也。」
来书又曰:「三二云云诚不免稍近靡谩,然而支那文人之积习往往如此,所谓要言不烦者近是,初非有意亵侮堂皇正大之主义也。」
答:「既近靡谩,既为文人积习,则其不当可知。更何能谓之要言不烦(要言不烦靡与谩及文人积习适成极端之反对)?所谓要言不烦者,必能以一二语赅括无数要理于其中,方克当此。今所谓三无二各者,果为何等物耶?无政府,无家庭,无宗教在学理上又有对举并列之价值否耶?根本上名既不正,所谓要言者安在?然则虽非有意亵侮,而事实则明明落于亵侮矣。」
来书又曰:「且既为学社,其旨趣行事,皆与党帜有间。故此项团体之名称,不与其旨趣相抵触斯已。不必泥定以名其团体者名团体中之旨趣也……对于三二学社之命名,……又何必丑之唯恐不尽耶?」
答:「本报前论只谓三无二各之名之不当,而举三二学社为用三无二各之名之证,惟始终未尝论及三二学社之命名。盖前论之意在辨正学术之名称而不干涉其他。今来书乃误会本报为论三二学社之命名,且以为丑诋三二学社,此则未细读本报之过也。然来书既为三二学社之命名解释,然则必以三二学社之命名为当矣。既以三二学社之命名为当,则三无二各之名亦必因之而俱当。若然,则足下当有说以证明之,斯固记者之所乐闻也。否则三无二各之名根本上既已不正,而本此语以取名之三二学社,其不当自无可为讳。更何必为之解释耶?来书乃曰:『此项团体之名称,不与其旨趣相抵触斯已,不必泥定以名其团体者名团体之旨趣。』窃谓此语不免近于自欺矣。三二学社发起之初,非尝刊布绿色之小传单,开宗明义即曰『纯粹社会主义有三无二各之学说』乎?非明示以研究三无二各之学说为宗旨者乎?是三二学社之旨趣明明与其名称相同矣,何今竟谓不必泥定耶?要之三二学识之命名,本报以为无庸深论,所恶者在以三无二各四字名此学说,斯则大大不可耳。」
来书又曰:「无政府无强权云云系消极的、排除的,而共产云云系积极的组织的也。」
答:「来书如此分别无政府与共产二语,实无有是处。无政府主义之定义,在学者解释,实甚包举。如克鲁泡特金所谓无政府主义即废除政府的社会主义是也。然学者之解释尚不免聚讼。则莫如取欧文大辞典所下之界说,本报前论所谓「主张人民完全自由不受一切统治废除首领及威权所附丽之机关」,即由某氏之法文辞典及某氏之世界语辞典所译出。,既云主张人民完全自由,其义已无所不包,安得谓为消极的排除的而非积极的组织的乎?如老氏之学说乃真所谓纯粹消极的、排除的者,若无政府主义之学说,无论其为巴枯甯派,为克鲁泡特金派,为托尔斯,泰派,或为都克派,其所主张对于政治,对于法律,对于产业,均有卓然成家之积极的主张,断无纯粹消极的者也。特以「无政府主义」乃公共之名,尚未表示其属于何派,于是主张共产者乃有无政府共产主义之称,而主张独产者则亦可曰无政府独产主义也。于此可见无政府共产一语,实不能分别之曰此为某的,彼为某的者也。」
(一九一四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