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7月)
近于报中展转得读答书,为述进德会及六不会源流至悉。谆谆不倦,领教无量。惟进德会及六不会之先后继起,其时复适在沪渎,于其历史及规则,与乎溥泉先生之未与闻六不会事,及六不会全与议员问题无涉,均颇能知之。前书亦并未齿及六不会一字。至此间诸同志,多属进德会员,且皆爱护之若神圣,固断不至有昧于规则如来书所谓夷视或苛责者。幸勿以此为虑。前书所以涉及进德会者,徒以误忆溥泉先生为丙部会员之故。盖不独复一人有此误,曾询进德会员数人,其误忆亦与复同也。嗣于《民立》报中得读先生“可以休矣”一文,据说溥泉先生实非进德会丙部会员。得此一语,复前书对于溥泉先生之第二疑问,本可以立时取消。惟复仍有不能尽解者先生为溥泉先生辨明语中,略谓溥泉先生亦屡欲改人丙部,第为政界中人所阻,卒未实行。云云。复窃谓先生此语过矣。人之进退,各有自由。溥泉先生不欲入丙部则已,如其欲也,岂其不能行使一己之自由,何至为他人所阻,更何至为政界所阻。夫以出处大节,宗旨所关,乃亦见挠于政界,不能如愿,岂不贻人笑柄耶?溥泉先生之不入丙部,其用意或别有所在,非浅识所敢知。若谓为政界所阻,鄙人虽愚,窃谓溥泉先生磊落丈夫,未必如此。今先生竟以此说宣布,苟人有反诘一语曰:设溥泉先生欲为革命党,欲为无政府党,政界中人从而阻之,溥泉先生亦受其所阻否?先生又将何以代白耶?抑更有进者,复前书对于溥泉先生之作议员,不能释然,其最要之理由,实以溥泉先生为提倡无政府主义之人,曾竭力排斥政治,不应反置身于政治上之生活也。溥泉先生之言论著作具在,反对政治,反对议会,言在耳而墨未乾,一旦言行相反,苟非有绝大之理由,必不出此。复愚无以自释,故欲请教于先生,不幸先生答书,于此未置一辞,致鄙人满腹疑团,至今仍未能释然。今日欧洲之社会党与无政府党,其宗旨本非绝对反对,徒以社会党运动政治,欲以议员之力达社会主义之目的,无政府党则排斥政治以为无济,而相率从事于社会之运动。社会党之异于无政府党者以此。其受无政府党之攻击唾骂者亦即以此。今溥泉先生虽未标揭无政府党之名,然读其著作,固俨然极端排斥政治之一人。忽然运动政治,其理由所在,无人不欲闻之。往者见《民立》报所载溥泉先生历史,中有“自光复后先生以为无政府主义不适用于今日之中国”一语,世或即以此为溥泉先生作议员之原因。惟以鄙意度之,此语必非出自溥泉先生,有可断言者。盖无政府主义,乃世界的主义,无所谓适用于某国与不适用于某国。无政府党之提倡无政府,以为世界无论何国,皆当无政府,非专为一国说法者也。溥泉先生于七八年前提倡无政府主义,尚以为适用,独至今日乃以为不适用,有是理乎?今日一般人之心目中,固多有以为无政府主义不适用于今日之中国者,其意不外曰中国今日尚未至实行无政府之时而已。此则何止中国,即以今日号称进化极速之法兰西亦未必即日遂能达到无政府,然则亦将谓无政府主义不适用于今日之法兰西乎?故复以为“无政府主义不适用于今日之中国”一语,反对此主义者不必论,苟其人稍有无政府主义之常识,未有肯出此言者也。曩者白频洲先生又尝来书论兹事,略谓无政府党不妨作议员,其意以为将来之无政府实行,即由各国议员之主张无政府者决议解散政府。此言亦未免过于重视政治,视议员为有莫大之能力。不曰各国之人民决议解散政府,而曰各国之议员决议解散政府,是明认议员为能代表民意矣。而未思无政府主义固不认有所谓代表权也。即姑置是不论,夫待至各国之议员大多数皆为无政府党,其难固甚于河清。而欲各国之无政府党一旦舍其今日反对议会政治之宗旨,转而运动选举,此已属必不可得之数矣。以上本无关于本题,第以欲研究溥泉先生所以为议员之故,反复而不可得,故不惜絮絮言之。吾辈主意,在讨论真理,溥泉先生不过借为借口之题目,故以为不妨词费也。先生达识,当必有以教我。又鄙人已宣布废姓,此后如赐答书,幸勿再如前书于名字上冠以旧姓,尤为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