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垣城区国民学校凡十四,吾师剑凡[3]先生方董其事,常为吾辈言城区学校诸先生,其俸虽薄而教不减于殷勤,其事虽繁而劳不辞于胼胝。训练也,管理也,教授也,思讨讲求,患日之不足,又最能虚心,见一善,从而效之;有所过,则去之惟恐不速,未尝有人己之介焉。是殆所谓以教育为职志者非耶?余之心慕焉。一日课闲,乃往而观之。会先生[4]亦在此十一校也。校故为玉皇殿,其额尚存。直进,望中门上有“毋忘国耻”四字。旋左,入事务室,满张字画,〔悬〕表数种,乃不见壁。有全校学生年龄住址个性调查表,儿童或勤或惰,或深沉或浮暴,无不一一载之,以备诸教师训练之参考。阅其学校日志,有所谓道途清洁生者,以水木二曜日为之。然其效数月莫睹,随去随涂,且有甚焉者。问谁为此,或曰团立私立学校之学生也。教育尚联络,贵统一,诚有以夫。既而,先生曰:二年级方课算术,教授者李先生也。李先生教法绝佳,为城区国民学校算术教员冠。趋观,则师生为肩胛运动方终,教师板绘辣椒六,间一直线,以分六为四与二。初指板令儿童识别之,继令儿童数之,旋又数其他一部,已乃总合二部而加之。盖其教法,亦自直观入手者。儿童眼耳手口,运用殆遍。先生之言岂其然乎。国民学校算术教授,余固向未之见也,见之自今日始。钟动大哗,喧笑之声自远而至,盖他教室之儿童下课矣。余等遂出,乃晤其校长黄先生于毋忘国耻门之前。先生貌温雅,言姁姁,为叙其校事甚详。其校编制,分为四级。办事人凡七:一校长,四正教员,二专科教员也。先生曰,此周咏恂先生尝予为规定:国民学校单级二人、两级三人、三级五人、四级七人,至今沿其制未改,制良得也。黄先生云:教育重自治,吾校级长之外,复有所谓学长者,是必品行优良,以劝正其曹。学校园分为三部分,花卉居中,而禾类蔬属为之左右翼。有所谓培护生培护长者,司灌溉督察之责。地虽狭,财虽匮,然凡教授植物所应有者,宜备具之。营造方始,当徐图之云。每晨,连合四级举行始业操,约十五分钟久,专主锻炼。余若思考学科相叠者,得随时行二分间操,以活身体而舒脑力。成绩则两星期展览一次。言之良久,而儿童见有新客来,群噪而环观之,争相先后,至所言多不能入耳。挥之稍却,已复进,此殆儿童活动性、好奇心使然与?有顷,又往参观二学级书法教授。其椅连于桌,莫能移。阳距离大远,儿童手不及,多隆其背。既不合于卫生,复有碍于姿势。此关设备上困于经济则莫能为也。校址固宏敞,有轩昂之气,俨然熔铸国民之炉焉。然求其面积,合管理法上所言每人应占若干方呎者,则绝未之能有。而诸运动器亦多未备。据先生云:城区学校如此仅得三、四处。而诸先生不之陋,乐而为之不懈。且有悯学校之困而为之捐助,怜学生之贫而为之周济者。衡麓湘渚,其诸山川之灵有异诏与?而何乡义之诚至于斯极也!使财足以给其用,当不止于此。先生云:苟经济无解决之方,则城区学校无复繁荣滋长之可蕲。呜呼!可哀哉!我国民也。余既多诸先生之为人能具诚热,而经济制之,乃不能无憾。又见夫教师儿童之多羸苶尪悴也。比之外人之颀硕巍伟者,尤怀隐痛而不克自已。然天下事之无可奈何者,当以吾辈心力解免之。天下事之璀璨光明者,当自吾辈创造之。其果繁荣滋长乎,固在此而不在彼。

[3]剑凡:即朱剑凡(1883—1932),原名周家纯,湖南宁乡人。清末创办“周氏女塾”,后改名“周南女校”。大革命时为国民党左派,后走上了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一九三二年病逝于上海。

[4]先生:指朱剑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