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五年四月十三日)

妇女中生活最痛苦的,只有下层妇女——工厂的女工;同时,也只有工厂女工的解放要求最为迫切。虽然就我们的眼光看来,一般妇女无论是守旧的趋新的,她们都是(除了最少数的例外)处于极可怜的待解放的地位,伊们都是过的娼妓一般的生活。伊们自从把性或是自由的、或是父母代办的交付给某一个男子之后,这便成了伊们终生的职业,伊们靠此吃饭、穿衣、住房子,直到老死。表面上虽然丰衣足食,金屋藏娇,打扮得和天仙化人一样,实质上并算不得一个人。在我们看来,伊们的要求解放,当然也是很迫切的。实际不然,尽管你大声疾呼天天向伊们女权呀!人格呀!喊得声嘶力竭,几乎连回响都甚少。原来伊们已经麻木了,伊们的知觉已经为伊们经济的环境麻木了!伊们只要有饱饭吃,有得衣穿,有香花,有钻石戒戴,便甚么都不要了,都不要了!所以一般妇女的壮烈运动是不容易起来的。

女工们的生活,就与伊们完全两样了。女工们日处水深火热之中,资本家把伊们剥来削去,剥削得伊们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可怜伊们每日苦工,从天亮做到天黑,还是不能赚得一饱,伊们也是一条性命,怎好任人宰割?迫不得已自然只有铤而出于罢工之一途。拜金社会,冷酷无情,有谁顾到伊们的死!有谁肯降格呼唤伊们,领导伊们上解放之道!伊们最大多数并没有过受教育的机会,溯伊们的本领我知,自然是一点没有。然而伊们为救伊们生命的危急,为抵制资本家过分的剥削,常常自动作战,屡仆屡起,伊们的作战能力反抗精神,以知识妇女自命的倒反远不相如!这不是伊们的知识超过于一般妇女,乃是伊们的经济地位使伊们不得不勇于作战,勇于反抗,伊们天然成为妇女解放的前卫。

试看从民国纪元以来的妇女运动,吹吹打打做了十有余年,究竟有多少群众?做了些什么?一个为全中国女子争人格、争人权的女国民大会,四十余团体的发起,两个多星期的筹备,结果开会时到不上数百人,固然,也是因为强权的挫折;而女工们反对帝国主义的压迫,反对资本家的压迫,一声摇班,动辄数百人、数千人乃至数万人不等。大家总还记得上次东洋纱厂的罢工,女工参加的两万余人,这种反帝国主义的精神与魄力,是一般妇女所能梦想得的吗?

事实告诉我们,只有女工们要求解放最为迫切,也只有女工们富有解放的精神与魄力;那怕资本家重重高压,军警威吓,逮捕伊们,利用走狗,破坏伊们内部的团结,开除伊们的领袖,然而伊们仍是再接再厉不断地反抗。丝厂工潮就是一个好例。所以我们要完成妇女解放的使命,只有去找群众,只有去找生活最痛苦、要求解放最迫切、而最富有解放精神与魄力的群众。这种群众,方是我们妇女运动真正的基础;不然,我们的妇女运动将终于是晏如先生所说的,“社会之花”的运动。

(载《妇女周报》第八十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