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三年十一月八日)

第一件应注意的是政治 女权运动的团体为什么要注意政治呢?因为政治与女权有密切的关系。政治问题如果不解决,妇女问题是永远不能解决的。几年以来,我姊妹们在广东、湖南、北京、四川各地分途进行的立法运动——参政运动,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虽然赢得一时成功,终免不了昙花一现的惨运。盖政治混乱之下的女权运动,犹之起屋沙上,随起随倒,这是多么可伤的一回事!

而且权利与义务是两相对待的。政局糟糕的时候,躲在旁边,一声不响;政局稍微稳定,便跳出来大家抢权。这种享现成福的奴隶心理,决不是已觉悟了的妇女所应有的。可是现在一般妇女的团体,对于政治问题,好象“秦人视越人之肥瘠”,毫不关痛痒似的。虽然间或也有点表示,总不外看大家的风色,跟着呐喊,确实把政治问题放在心坎,经过深切的研究,发表真正的主张的,我敢武断说没有。政治问题真是一般妇女团体最不注意的一件,希望上海女权运动同盟会加以特别的注意。横在我们眼前的北洋军阀领袖曹锟贿选,和帝国主义的国家在后台为曹锟保镳,这是何等丧权辱国的恶剧,商学工各界发起反对,而我妇女团体独噤若寒蝉!我希望上海女权会即知即行,在下星期日提出讨论,马上表示,为全中国妇女争回人格。

第二件应注意的是劳动妇女问题 劳动妇女除了比我们穷苦以外,究竟是我们的一体。我们的运动——女权运动,不专为的是少数人自私自利,当然要首先注意伊们的问题,因为伊们所处的地位特别痛苦。各地虽有了妇女团体,而对于苦姊妹问题注意的却少极了。有的团体还嫌苦姊妹衣裙不完,不准伊们参加。好象伊们由寄生和卖性赚来的通身绸缎,遍体芬芳,确实比卖力为生的劳动姊妹要高起万倍,其实伊们的人格早已低到了零度!上海女权运动会是能摆脱这些气习的,而且也曾为劳动姊妹做过恳切的呼吁,只是最近丝厂女工发出几度的悲声,穷苦无告的可怜女工——居然被权力者诬以“胁迫各丝厂女工聚众罢工”的罪名,于早几日解送军署依法惩办了!素来关心劳苦姊妹的上海女权运动会竟始终一声不响,我虽然惋惜该会“为德不卒”,却仍希望该会在可能的范围继续努力。

第三件应注意的是宣传问题 全国妇女团体的数目,虽无确实的统计,至少总数在二三十个以上,然而却找不着一种真由妇女团体主办、有声有色、足以鼓动妇女思潮的出版物。其中虽也有些团体出过什么周刊、旬刊、月刊,也有比较精彩的(如中华女界联合会的《妇女声》),然而却都只几个月或一年半载的生命。到了现在,就我所知道的仅仅天津有个《女星》,异军特起的《妇女周报》,却并非妇女团体的出版物。年载最久的《妇女杂志》,妇女应征投稿的也很少。足见妇女宣传运动的前途,荒凉寂寞到了那步田地呵!一种运动之起,固然有它的经济政治的背景和历史环境的关系,不能由人们的头脑凭空创造,然而一种运动之起,究竟是人们中的少数先觉者领导多数后觉者,以人为的力量缩短历史必然的进程。故宣传为运动必不可少的要件。宣传方法本不止文字一端,然而幼稚的中国妇女团体的能力,却只能暂就文字方面着重努力;而且现在妇女运动最急切的是需要一班有头脑而热心运动的基本分子,做妇女运动的起重机,有了这个起重机然后才有办法。

我常调查妇女团体所以缺乏宣传物的缘故,有些人说是金钱困难,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个,然而最大的还是缺乏人才。如果真的是金钱困难,那么,一个周刊每月印刷费至多也不过四千余元,何况出版物原是可以卖钱的呢?现在各地妇女团体最大的毛病,就是伊们的领袖——出风头的在外——没有一个能以全副精神对付这件事。对于许多重要的妇女问题,不但没有明确的判断,而且简直连想的工夫也没有,无怪其所行所为都不免是捕风掠影,没有什么能力和精神来办有声有色足以鼓动全国妇女思潮的出版物。这种事实,女权运动的领袖们,有的也早已觉到,只可惜还没有想法挽救。我很希望上海女权运动会对于这个问题加以深切的研究。

(载《妇女周报》第十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