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道部总论一
《易经》《泰卦》
《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程传》〉天地交而阴阳和,则万物茂遂,所以泰也。人君当体天地通泰之象,而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生民也。财成谓体天地交泰之道,而财制成其施为之方也。辅相天地之宜,天地通泰,则万物茂遂。人君体之而为法制,使民用天时,因地利,辅助化育之功,成其丰美之利也。如春气发生万物,则为播植之法。秋气成实万物,则为收敛之法。乃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辅助于民也。民之生,必赖君上为之法制,以教率辅翼之,乃得遂其生养,是左右之也。〈《本义》〉财成以制其过,辅相以补其不及。
《大有卦》
《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程传》〉火高在天上,照见万物之众多,故为大有。君子观大有之象,以遏绝众恶,扬明善类,以奉顺天休美之命。万物众多,则有善恶之殊。君子享大有之盛,当代天工治养庶类。治众之道,在遏恶扬善而已。恶惩善劝,所以顺天命,而安群生也。
《蛊卦》
《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大全》〉临川吴氏曰:风在内而能振动万物,则象之以振动其民。山在外而能涵育内气,则象之以涵育其德。振者,作兴彼之善,新民之事也。育者,培养己之善,明德之事也。
《临卦》
《象》曰:泽上有地,临,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
〈《程传》〉君子观亲临之象,则教思无穷。亲临于民,则有教导之意思也。无穷,至诚无斁也。观含容之象,则有容保民之心。无疆,广大无疆限也。
《贲卦》
《彖》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
〈《程传》〉天文,谓日月星辰之错列,寒暑阴阳之代变。观其运行,以察四时之迁改也。
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程传》〉人文,人理之伦序。观人文以教化天下。天下成其礼俗,乃圣人用贲之道也。
《象》曰:山下有火,贲,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
〈《程传》〉君子观山下有火明照之象,以修明其庶政,成文明之治,而无果敢于折狱也。
《无妄卦》
《象》曰: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
〈《程传》〉先王观天下雷行发生赋与之象,而以茂对天时,养育万物,使各得其宜,如天与之无妄也。王者体天之道,养育人民,以至昆虫草木,使各得其宜。乃对时育物之道也。
《咸卦》
《彖》曰: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大全》〉中溪张氏曰:天地之感也,以气。圣人之感人也,以心。天地交感,而万物有化生之理。圣人感人心,而天下有和平之治。寂然不动,性也。感而遂通,情也。于其所感而观之,而天地万物之情,可得而见矣。情者,感而动者也。
《象》曰:山上有泽,咸,君子以虚受人。
〈《程传》〉君子观山泽通气之象,而虚其中,以受于人。夫人中虚则能受,实则不能入矣。
《𢘆卦》
《彖》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
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𢘆,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程传》〉圣人以常久之道,行之有常,而天下化之,以成美俗。观其所𢘆,谓观日月之久照,四时之久成,圣人之道,所以能常久之理。观此,则天地万物之情理,可见矣。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明夷卦》
《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
〈《程传》〉明所以照君子,无所不照,然用明之。过则伤于察,太察则尽事而无含弘之度。故君子观明入地中之象,于莅众也。不极其明察而用晦,然后能容物和众,众亲而安。是用晦,乃所以为明也。若自任其明,无所不察,则己不胜其忿疾,而无宽厚含容之德。人情睽疑而不安,失莅众之道,适所以为不明也。古之圣人,设前旒屏树者,不容明之,尽乎隐也。
《井卦》
《象》曰:木上有水,井,君子以劳民劝相。
〈《本义》〉木上有水,津润上行,井之象也。劳民者,以君养民。劝相者,使民相养。皆取井养之气。
《兑卦》
《彖》曰:兑,说也。刚中而柔外,说以利贞,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之大,民劝矣哉。
〈《程传》〉说而能贞,是以上顺天理,下应人心,说道之至正至善者也。若夫违道以干百姓之誉者,苟说之道,非君子之道。君子之说于民,如天地之施感于其心,而说服无斁。故以之先民,则民心说随,而忘其劳。率之以犯难,则民心说服于义,而不恤其死。
《节卦》
《彖》曰:天地节而四时成,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
〈《程传》〉天地有节,故能成四时。无节,则失序也。圣人立制度以为节,故能不伤财害民。人欲之无穷也,苟非节以制度,则侈肆至于伤财害民矣。
《象》曰:泽上有水,节,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
〈《程传》〉泽之容水有限,过则盈溢,是有节,故为节也。君子观节之象,以制立数度。凡物之大小,轻重高下,文质皆有数度,所以为节也。数多寡度,法制议德,行者存诸中为德,发于外为行。人之德行,当义则中节。议谓商度求中节也。
《系辞下》
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系于包桑。
子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君子修此三者,故全也。危以动,则民不与也。惧以语,则民不应也。无交而求,则民不与也。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易曰: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
《说卦传》
离也者,明也。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盖取诸此也。
《书经》《虞书·大禹谟》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大全》〉陈氏大猷曰:君臣克艰,乃政化之本原。忽其艰则玩,畏其艰则沮。徒以为艰,而不克尽其艰,则畏而沮,与忽而玩者,均耳。故禹不徒曰艰,而必曰克也。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
〈《大全》〉西山真氏曰:知为君之难易,真知其难,而能尽其道者难。故曰:允若兹,惟帝时克。
益曰:都。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大全》〉西山真氏曰:广运而与天德,故能受天之命。益之勉舜,全在广运二字。
禹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益曰:吁,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
〈《大全》〉陈氏大猷曰:多事之际,常情皆知儆戒。无事之时,明主犹或玩弛。儆戒则强立而清明,玩弛则颓放而昏塞。
又
帝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蔡传》〉古之圣人,将以天下与人,未尝不以其治之之法,并而传之。后之人君,其可不深思,而敬守之哉。
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可爱非君,可畏非民,
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
《益稷》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
〈《蔡传》〉慎乃在位者,谨其在天子之位也。天位惟艰,一念不谨,或以贻四海之忧。一日不谨,或以致千百年之患。惟几所以审其事之发,惟康所以省其事之安。至于左右辅弼之臣,又皆尽其绳愆纠缪之职,内外交修,无有不至。若是,则是惟无作作则,天下无不丕应。固有先意而徯我者。以是昭受于天,天岂不重命而用休美乎。
又
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帝拜曰:俞,往钦哉。
〈《蔡传》〉惟时者,无时而不戒敕也。惟几者,无事而不戒敕也。盖天命无常,理乱安危,相为倚伏。今虽治定功成,礼备乐和,然顷刻谨畏之不存,则怠荒之所自起。毫发几微之不察,则祸患之所自生。不可不戒也。此舜将欲作歌,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也。人臣乐于趋事赴功,则人君之治为之兴起,而百官之功皆广也。率,总率也。言人君当总率群臣,以起事功。又必谨其所守之法度,盖乐于兴事者,易至于纷更,故深戒之也。兴事而数考其成,则有课功覈寔之效,而无诞慢欺蔽之失。两言钦哉者,兴事考成二者,皆所当深敬而不可忽者也。此皋陶将欲赓歌,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也。舜作歌而责难于臣,皋陶赓歌而责难于君。君臣之相责难者如此,有虞之治,兹所以为不可及也欤。
《商书·太甲下》
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
〈《蔡传》〉与古之治者同道,则无不兴。与古之乱者同事,则无不亡。治而谓之道者,盖治因时制宜,或损或益,事未必同,而道则同也。
《说命中》
惟说命总百官,乃进于王曰: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
〈《蔡传》〉天之聪明,无所不闻,无所不见。无他,公而已矣。人君法天之聪明,一出于公,则臣敬顺而民亦从治矣。
惟口起羞,惟甲冑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
〈《大全》〉吕氏曰:此宪天聪明之条目也。
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虑善以动,动惟厥时,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无启宠纳侮。无耻过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大全》〉陈氏雅言曰:此篇以宪天聪明,为一篇纲领。此皆推言其用工之地,虑善以动,动惟厥时,戒其妄动,则必至于有失。非宪天之聪明也。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戒其自满,则必至于招损,非宪天之聪明也。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此欲其能思患预防。不思患预防,则蔽于浅近,非宪天之聪明也。无启宠纳侮,无耻过作,非此欲,其无溺爱徇己,或溺爱徇己,则纵于私欲,非宪天之聪明也。于此数者,能随事而致其戒,则聪明之用,与天为一,可谓圣矣。然其本则,又在于人主之一心。能先正其心,而安于义理之所止,则政之所行,醇而不杂,自无数者之失矣。傅说戒高宗,可谓至矣。而又必总结之惟厥攸居。诚以君者,政事之根本。君心正而事无不正。
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王曰:旨哉。说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惟说不言,有厥咎。
《周书·洪范》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蔡传》〉食货,所以养生也。祭祀,所以报本也。司空掌土,所以安其居也。司徒掌教,所以成其性也。司寇掌禁,所以治其奸也。宾者,礼诸侯,远人所以往来交际也。师者,除残禁暴也。
《无逸》〈《蔡传》〉
逸者,人君之大戒。自古有国家者,未有不以勤而兴,以逸而废也。益戒舜曰:罔游于逸,罔淫于乐。
舜,大圣也。益犹以是戒之,则时君世主,其可忽哉。成王初政,周公惧其知逸,而不知无逸也。故作是书,以训之。上目天命精微,下至畎亩艰难,闾里怨诅,无不具载。岂独成王之所当知哉。实天下万世人主之龟鉴也。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
〈《蔡传》〉所,犹处所也。君子以无逸为所,动静食息,无不在是焉。作辍,则非所谓所矣。
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
〈《蔡传》〉中宗严恭寅畏,以天理自检律其身。至于治民之际,亦祗敬恐惧,而不敢怠荒安宁。中宗无逸之实如此,故能有享国永年之效也。
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人,无时或怨。肆高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
〈《蔡传》〉嘉靖者,礼乐教化,蔚然于安居乐业之中也。小大无时,或怨者,万民咸和也。乃雍者,和之发于身。嘉靖者,和之达于政。无怨者,和之著于民也。高宗无逸之实如此,故亦有享国永年之效也。
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大全》〉陈氏经曰:逸乐,人所好。然所好有甚于逸乐者。苟以艰难而得寿,奚为而逸乐。艰难,人所恶。然所恶有甚于艰难者。苟以逸乐而促寿,奚为而不艰难。公之言,夺常情之好恶,而示以所甚好恶也。
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
〈《蔡传》〉康功,安民之功。田功,养民之功。
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
〈《蔡传》〉自朝至于日之中,自中至于日之昃,一食之顷,有不遑暇。欲咸和万民,使无一不得其所也。文王心在乎民,自不知其勤劳如此。
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为幻。
〈《蔡传》〉言古人德业已盛,其臣犹且相与诫告之,保惠之,教诲之。惟其若是,是以视听思虑,无所蔽塞。好恶取予,明而不悖。故当时之民,无或敢诳诞为幻也。
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听,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宽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
〈《蔡传》〉天地以万物为心,人君以万民为心。故人君者,要当以民之怨詈为己责,不当以民之怨詈为己怒。以为己责,则民安而君亦安。以为己怒,则民危而君亦危矣。吁,可不戒哉。
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礼记》《大传》
圣人南面而听天下,所且先者五,民不与焉。一曰治亲,二曰报功,三曰举贤,四曰使能,五曰存爱,五者一得于天下,民无不足,无不赡者,五者一物纰缪,民莫得其死,圣人南面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
〈《大全》〉严陵方氏曰:民不与焉,非不以民为事。苟能行此五者,民亦从而治矣。
立权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别衣服,此其所得与民变革者也。其不可得变革者则有矣。亲亲也。尊尊也。长长也。男女有别,此其不可得与民变革者也。
《经解》
发号出令而民说,谓之和,上下相亲,谓之仁,民不求其所欲而得之,谓之信,除去天地之害,谓之义,义与信,和与仁,霸王之器也。有治民之意,而无其器则不成。
〈《大全》〉临川吴氏曰:和仁信义,皆谓施于有政。如器之
可操执。苟徒有治民之意,而无此器,则是虽有不忍人之心,而无不忍人之政也。不成,谓不完成也。
《大戴礼记》《武王践阼》
武王践阼三日,召士大夫而问焉,曰:恶有藏之约、行之行,万世可以为子孙常者乎。诸大夫对曰:未得闻也。然后召师尚父而问焉,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见与。师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齐矣。三日王,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负屏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师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王行西,折而南,东面而立,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凡事,不强则枉,弗敬则不正,枉者灭废,敬者万世。藏之约、行之行、可以为子孙常者,此言之谓也。且臣闻之,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为铭焉,于机为铭焉,于鉴为铭焉,于盥盘为铭焉,于楹为铭焉,于杖为铭焉,于带为铭焉,于履屦为铭焉,于觞豆为铭焉,于户为铭焉,于牖为铭焉,于剑为铭焉,于弓为铭焉,于矛为铭焉。席前左端之铭曰:安乐必敬;前右端之铭曰:无行可悔;后左端之铭曰:一反一侧,亦不可以忘;后右端之铭曰:所监不远,视迩所代。机之铭曰:皇皇惟敬,口生,口戕口。鉴之铭曰:见尔前,虑尔后。盥盘之铭曰: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楹之铭曰:毋曰胡残,其祸将然,毋曰胡害,其祸将大。毋曰胡伤,其祸将长。杖之铭曰:恶乎危。于忿疐。恶乎失道。于嗜欲。恶乎相忘。于富贵。带之铭曰:火灭修容,慎戒必恭,恭则寿。屦履之铭曰:慎之劳,劳则富;觞豆之铭曰:食自杖,食自杖。戒之,则逃。户之铭曰:夫名,难得而易失:无勤弗志,而曰我知之乎。无勤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扰阻以泥之,若风将至,必先摇摇,虽有圣人,不能为谋也。牖之铭曰:随天时,地之财,敬祀皇天,敬以先时。剑之铭曰:带之以为服,动必行德,行德则兴,倍德则崩。弓之铭曰:屈伸之义,废兴之行,无忘自过。矛之铭曰:造矛造矛。少问弗忍,终身之羞。予一人所闻,以戒后世子孙。
黄帝曰:道若川谷之水,其出无已,其行无止。故服人而不为仇,分人而不噂者,惟其道矣。故播之于天下,而不忘者,其惟道矣。是以道高比于天,道明比于日,道安比于山。故言之者见谓智,学之者见谓贤,守之者见谓信,乐之者见谓仁,行之者见谓圣人。故惟道不可窃也,不可以虚为也。故黄帝职道义,经天地,纪人伦,序万物,以信与仁为天下先。然后济东海,入江内,取绿图,而济积石,涉流沙,登于昆崙,于是还归中国,以平天下,天下太平,唯躬道而已。
帝颛顼曰:至道不可过也,至义不可易也。是故以后者复迹也。故上缘黄帝之道而行之,学黄帝之道而赏之,加而弗损,天下亦平也。
颛顼曰:功莫美于去恶而为善,罪莫大于去善而为恶,故非吾善善而已也,善缘善也,非恶恶而已也,恶缘恶也。吾日慎一日,其此已也。
帝喾曰:缘道者之辞而学为己,缘巧者之事而学为巧,行仁者之操而学为仁也。故节仁之器,以修其躬,而身专其美矣。故士缘黄帝之道而明之,学帝颛顼之道而行之,而天下亦平也。
帝喾曰:德莫高于博爱人,而政莫高于博利人,故政莫大于信,治莫大于仁,吾慎此而已也。
帝尧曰:吾存心于先古,加意于穷民,痛万姓之罹罪,忧众生之不遂也。故一民或饥,曰:此我饥之也。一民或寒,曰:此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此我陷之也。仁行而义立,德博而化富。故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治,先恕而后行,是以德音远也。
帝舜曰:吾尽吾敬以事吾上,故见谓忠焉;吾尽吾敬以接吾敌,故见谓信焉;吾尽吾敬以使吾下,故见谓爱焉。是以见爱亲于天下之民,而见贵信于天下之君。故吾取之以敬也,吾得之以敬也,故欲明道而谕教,唯以敬也,故欲明道为忠,必服之。
大禹之治天下也,诸侯万人,而禹一皆知其体。故大禹岂能一见而知之也。岂能一闻而识之也。诸侯朝会,而禹亲服之,故是以禹一皆知其国也。其士月朝,而禹亲见之,故是以禹一皆知其体也。然且大禹其犹大恐,诸侯会,则问于诸侯曰:诸侯以寡人为骄乎。朔日士朝,则问于士曰:诸大夫以寡人为汰乎。其闻寡人之骄之汰耶,而不以语寡人者,此教寡人之残道也,灭天下之教也,故寡人之所怨于人者,莫大于此也。大禹曰:民无食也,则我弗能使也,功成而不利于民,我弗能劝也。故环河而导之九牧,凿江而导之九路,澄五湖而定东海。民劳矣而弗苦者,功成而利于民也。禹尝昼不暇食,夜不暇寝矣,方是时也,忧务故也。故禹与民士同务,故不自言其信,而谕矣。故治天下,以信为之也。
《朱子全书》《语类》
治道别无说,若使人主恭俭好善,有言逆于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志,必求诸非道;这如何会不治。这别无说,从古来都有见成样子,真是如此。
问:或言今日之告君者,皆能言修德二字。不知教人君从何处修起。必有其要。曰:安得如此说。只看合下心不是私,即转为天下之大公。将一切私意尽屏去,所用之非贤,即别搜求正人用之。问:以一人耳目,安能尽知天下之贤。曰:只消用一个好人作相,自然推排出来。有一好台谏,知他不好人,自然住不得。因论世俗不冠带,云:今为天下,有一日不可缓者,有渐正之者。一日不可缓者,兴起之事也;渐正之者,维持之事也。
问:先生所谓古礼繁文,不可考究,欲取今见行礼仪增损用之,庶其合于人情,方为有益。如何。曰:固是。曰:若是,则礼中所载冠、婚、丧、祭等仪,有可行者否。曰:如冠、婚礼,岂不可行。但丧、祭有烦杂耳。问:若是,则非理明,义精者,不足以与此。曰:固是。曰:井田封建如何。曰:亦有可行者。如有功之臣,封之一乡,如汉之乡亭侯。田税亦须要均,则经界不可以不行,大纲在先正沟洫。又如孝悌忠信,人伦日用间事,播为乐章,使人歌之,仿周礼读法,遍示乡村里落,亦可代今粉壁所书条禁。
吴伯英与黄直卿议沟洫。先生徐曰:今则且理会当世事尚未尽,如刑罚,则杀人者不死,有罪者不刑;税赋,则有产者无税,有税者无产,何暇议古。
今世有二弊:法弊,时弊。法弊但一切更改之,却甚易;时弊则皆在人,人皆以私心为之,如何变得。嘉祐间法可谓弊矣,王荆公未几尽变之,又别起得许多弊,以人难变故也。
古人立法,只是大纲,下之人得自为。后世法皆详密,下之人只是守法。法之所在,上之人亦进退下之人不得。
今日之法,君子欲为其事,以拘于法而不得骋;小人却徇其私,敢越于法而不之顾。
杨因论科举法虽不可以得人,然尚公。曰:铨法亦公。然法至于尽公,不在人,便不是好法。要可私而公,方始好。
平易近民,为政之本。
《壬午应诏封事》
四海之利病,系于斯民之休戚,斯民之休戚,系乎守令之贤否。然而监司者守令之纲也,朝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已。
《戊申封事》
邪正之验,著于外者,莫先于家人而次及于左右,然后有以达于朝廷,而及于天下焉。若宫闱之内,端庄齐肃,后妃有关睢之德,后宫无盛色之讥,贯鱼顺序,而无一人敢恃恩私,以乱典常,纳贿赂而行请谒。此则家之正也。退朝之后,从容燕息,贵戚近臣,携仆奄尹,陪侍左右,各恭其职,无一人敢通内外,窃威福,招权市宠,以紊朝政。此则左右之正也。内自禁省,外彻朝廷,二者之间,洞然无有毫发私邪之间,然后发号施令,群听不疑,进贤退奸,众志咸服,纪纲得以振,而无侵挠之患,政事得以修,而无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军万民,无敢不出于正,而治道毕也。心一不正,则是数者,固无从而得其正。是数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则亦安有是理哉。是以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未尝敢有须臾之怠。然犹恐其隐微之间,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师保之官,以自开明。列谏诤之职,以自规正。而凡其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之官,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盖虽以一人之尊,深居九重之邃,而懔然常若立乎宗庙之中,朝廷之上。此先王之治所以由内及外,自微至著,精粹纯白,无少瑕翳。而其遗风馀烈,犹可以为后世法程也。
《已酉拟上封事》
四海之广,兆民至众,人各有意。欲行其私,而善为治者,乃能总摄而整齐之,使之各循其理,而莫敢不如吾志之所欲者。则以先有纲纪以持之于上,而后有风俗以驱之于下也。何谓纲纪,辨贤否以定上下之分,核功罪以公赏罚之施也。何谓风俗,使人皆知善之可慕而必为,皆知不善之可羞而必去也。然纲纪之所以振,则以宰执秉持而不敢失,台谏补察而无所私,人主又以其大公至正之心,恭己于上而照临之。是以贤者必上,不肖者必下,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刑。而万世之统,无所阙也。纲纪既振,则天下之人,自将各自矜奋,更相劝勉,以去恶而从善。盖不待黜陟刑赏,一一加于其身,而礼义之风,廉耻之俗,已丕变矣。惟至公之道不行于上,是以宰执台谏有不得人,黜陟刑赏,多出私意,而天下之俗,遂至于靡然不知名节行检之可贵,而唯阿谀软熟,奔竞交结之为务。一有端言正色于其间,则群讥众排,必使无所容于斯世而后已。此其形势如将倾之屋,轮奂丹雘,虽未觉其有变于外,而材木之心,已皆蠹朽腐烂,而不可复支持矣。
《答张敬夫》
天下万事,有大根本。而每事之中,又各有要切处。所谓大根本者,固无出于人主之心术。而所谓要切处者,则必大本既立,然后可推而见也。如论任贤相,杜私门,则立政之要也。择贤良,轻赋役,则养民之要也。公选将帅,不由近朁,则治军之要也。乐闻警戒,不喜导谀,则听言用人之要也。推此数端,馀皆可见。然未有大本不立,而可以与此者。此古之欲平天下者,所以汲汲于正心诚意,以立其本也。若徒言正心,而不足以识事物之要。或精覈事情,而特昧夫根本之归。则是腐儒迂阔之论,俗士功利之谈,皆不足与论当世之务矣。
《送张仲隆序》
古圣贤之言治,必以仁义为先,而不以功利为急。夫岂故为是迂阔无用之谈,以欺世眩俗,而甘受实祸哉。盖天下万事,本于一心,而仁者此心之存之谓也。此心既存,乃克有制,而义者此心之制之谓也。诚使是说著明于天下,则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人人得其其本心,以制万事,无一不合宜者,夫何难而不济。不知出此,而曰事求可,功求成,吾以苟为一切之计而已。是申商吴李之徒,所以亡人之国,而自灭其身。国虽富,其民必贫。兵虽强,其国必病。利虽近其,为害也必远。顾弗察而已矣。
《答陈同父》
尝谓天理人欲二字,不必求之于古。今王伯之迹,但反之于吾心。义利邪正之间,察之愈密,则其见之愈明。持之愈严,则其发之愈勇。《孟子》所谓浩然之气者,盖敛然于规矩准绳,不敢走作之中,而其自任以天下之重者,虽贲育,莫能夺也。是岂才能血气之所为哉。老兄视汉高帝、唐太宗之所为,而察其心,果出于义耶,出于利耶,出于邪耶,正耶。直以其能假仁借义,以行其私。而当时与之争者,才能知术,既出其下,又不知有仁义之可借,是以彼善于此,而得以成其功耳。若以其能建立国家,传世久远,便谓其得天理之正,此正是以成败论是非,但取其获禽之多,而不羞其诡遇之不出于正也。千五百年之间,正坐如此,所以只是架漏牵补,过了时日。其间虽或不无小康,而尧、舜、三王、周公、孔子所传之道,未尝一日得行于天地之间也。
又
夫三才之所以为三才者,固未尝有二道也。然天地无心而人有欲,是以天地之运行无穷,而在人者有时,而不相似。盖义理之心顷刻不存,则人道息。人道息,则天地之用虽未尝已,而其在我者则固,即此而不行矣。不可但见其穹然者,常运乎上。颓然者,常在乎下。便以为人道无时不立,而天地赖之,以存之验也。夫谓道之存亡在人,而不可舍人以为道者,正以道未尝亡。而人之所以体之者,有至有不至耳。非谓苟有是身,则道自存。必无是身,然后道乃亡也。天下固不能人人为尧,然必尧之道行,然后人纪可修,天地可立也。天下固不能人人皆桀,而后人纪不可修,天地不可立也。但主张此道之人,一念之间不似尧,而似桀,即此一念之间,便是架漏度日,牵补过时矣。盖道未尝息,而人自息之,所谓非道亡也。幽厉不由也,正谓此耳。惟圣尽伦,惟王尽制,固非常人所及。然立心之本,当以尽者为法,而不当以不尽者为准。故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而况谓其非尽欺人以为伦,非尽罔世以为制。是则虽以来书之辨,固不谓其绝无欺人罔世之心矣。欺人者,人亦欺之。罔人者,人亦罔之。此汉唐之治,所以虽极其盛,而人不心服,终不能无愧于三代之盛时也。今若必欲撤去限隔,无古无今,则莫若深考尧舜相传之心法,汤武反之之功夫,以为准则,而求诸身。却就汉祖唐宗心术微处,痛加绳削,取其偶合,而察其所自来,黜其悖戾,而究其所从起。庶几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有以得之于我。不当坐谈既往之迹,追饰已然之非,便指其偶同者以为全体,而谓其真不异于古之圣贤也。
又
如管仲之功,伊吕以下,谁能及之。但其心乃利欲之心,迹乃利欲之迹。是以圣人虽称其功,而孟子、董子皆秉法义以裁之,不少假借。盖圣人之目固大,心固平,然于本根亲切之地,天理人欲之分,则毫釐必计,丝发不差者。此在后之贤所以密传谨守,以待后来,惟恐其一旦舍吾道义之正,以徇彼利欲之私也。今不讲此,而遽欲大其目,平其心,以断千古之是非。宜其指铁为金,认贼为子,而不自知其非也。若夫点铁成金之譬,施之有教无类,迁善改过之事,则可至于古人已往之迹,则其为金为铁,固有定形,而非后人口舌议论,所能改易久矣。今乃欲追点功利之铁,以成道义之金,不惟费却閒心,力无补于既往,正恐碍却正知,见有害于方来也。来谕又谓凡所以为此论者,正欲发儒者之所未备,以塞后世英雄之口,而夺之气,使知千涂万辙,卒走圣人样子不得。以愚观之,正恐不须如此费力,但要自家见得道理分明,守得正当。后世到此地者,自然若合符节,不假言传。其不到者,又何足与之争耶。况此等议论,正是推波助澜,纵风止燎,使彼益轻圣贤,而愈无忌惮。又何足以闲其口,而夺其气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