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著
剩說餘編下
程子曰。心生道也。至哉言乎。
心要常活。以理義養之則活。無以養之則不活。
周子曰。靜無而動有。愚謂靜而復動。動而復靜。無而爲有。有而爲無。此動靜有無者。陰陽消息死生之理也。
易卦成而天地鬼神之奧。人得以窺焉。大哉易也。
均是人也。而同於天者爲聖人。同於物者爲衆人。天之與物。相遠如彼。則聖與衆人。其高下可知。
道無不在。隨所處而安之。則無往而非道矣。
夫謂省察者。十二辰內只似一時。千萬人中只知有己。斯須不存。則爲失其心矣。
學以主敬爲切要。不主敬則無可把捉處矣。
依境而立者。凡心也。心不依境則正。逐物而遷者。几情也。情不逐物則靜。
凡乍存乍亡者。其戰未決也。勝之則無此病矣。
心有開時。猶夜氣也。其有還塞者。猶朝畫也。方其開時。必須存而擴之。勿令閉塞則可矣。
志不勝氣者。持志不固故也。
理有所未通。則不可強通。言有所不合。則未宜苟合。惟盡吾誠意而已。
自來舊習。最難刮去。少有因循苟且之念。則不能自新。
言以不足爲貴。行以有餘爲善。
人性皆善。而氣質有淸有濁。故得其淸者爲賢爲智。得其濁者爲愚爲不肖。淸者惟務存養。濁者必要變化。
名雖志學。而挾才凌人者。無得於學故也。
慾。猶水也。一念不制而至於滔天。故君子以敬義爲隄防。
惟默可以存心。可以見道。故曰常默最妙。
古書言。洗心曰齊。防患曰戒。蓋齊主乎內。戒在乎外。薛文淸云湛然純一之謂齊。肅然警惕之謂戒。是也。
處事了。常若無事者。心定者也。
妄念動處。便是邪也。須於初起時。卽遏截之。用力差易。
應事有差。爲存養未深。動時有違。爲靜定未熟。
胸中無一物。自有無限道理可見。
以禮制心者。四勿之謂也。
學而至於聖賢。乃分內事。未足爲異。而或者粗識向方。便自高大。以爲人不能及。其志趣之卑狹可知。況以文藝高人者乎。
見境不動。則有事無事。心常一矣。
謹獨者。雖處暗室。如對聖賢。雖在宴居。如臨行陣。
君子。當於動處得力。事上見功。故遇動無惱。涉事能安。
道本在人。遠人以爲道者。非眞道矣。
率性之謂道。而韓子乃謂道有君子小人。其言似不識道者。
治心如鑑。磨而益磨。定心如山。動而毋動。
大者。小之積也。故君子不以小善爲無益。而行之必力。不以小過爲無害。而改之必勇。
生處難熟。熟處難忘。學者之通患也。
人於大段去取。或能自力。而至於些小喜怒得失。不能耐過者。何也。
有重於內者。視物也輕。不能輕物而爲物所動。則將役於物矣。故君子。視物輕而自視重。
凡事。皆依本分則悔吝不生。
今人不如古人者。非時世異也。立志不同故耳。古之學者。志乎道德。今之學者。志乎利祿。志乎利祿而猶謂之學。豈不異哉。
有德者言簡。無欲者事簡。
學非難。而人以爲難。道非遠。而人以爲遠。由其志之不立。求之不誠焉耳。
易有謙有損。謙者天德。損者天道。
頹惰不能樹立之人。百事都做不得。亦勉強不成。
君子聞人之善則喜。若有得於己。見人之惡則戚。若有痛于身。
以道義爲重者恒有餘。以富貴爲重者恒不足。有餘故樂推諸人。不足故務取於人。
敎化衰而後法興焉。學術亡而後文盛焉。二者。道之弊也。
學不究天人。不足稱眞儒。識不通古今。不可謂眞士。
有道而貧賤。人莫不尊之。雖賤猶貴也。無道而富貴。人莫不鄙之。雖貴實賤也。
善心存則一身泰。善行積則一家昌。
有得於中而樂者。樂乎天也。有待於外而樂者。樂乎物也。樂乎物者。其樂易盡。樂乎天者。其樂能全。此之謂眞樂。
求道者最不宜急迫。但當優游涵泳。不達不止。則自能漸進於道。
有心於作用者常勞。無意於智巧者常逸。
君子之爲善。非有意於名而名自至。故名者。固不可近。亦不可避。古人言欲避善名。無爲善之路。是也。
聽言雜則多惑。觀書雜則易昏。
事有大小。理無精粗。君子於事。雖小必謹。所以求合乎理也。
以公心處事者。雖或未盡合宜。非心過矣。
毀固不可輕。譽亦不可輕。怒固不可遽。喜亦不可遽。苟失於前。必悔於後。故君子重之。
人有包涵廣大。氣象最好。氣象好者。最所難得。
心平氣和。然後可以讀書窮理。可以發言處事。
人之才智。罕能兩兼。故昧於此者或明於彼。有所長者或有所短。
至方若圓。至勇若怯。惟深於道者能之。
凡事。以寬和而失者。十不二三。以急暴而敗者。十常八九。
文中子曰。多言不可與遠謀。多動不可與久處。善哉。言多則敗。動多則凶。
待人一以實心。不當有所內外厚薄。
世人有挾私懷詐。以欺其心。而妄冀福祐者。天眼甚明。其可瞞乎。
纔有所爲。卽欲人知者。淺也小也。
見人欺己而不怒於色。聞人毀己而不忤於心。亦難矣。
毋論是非。有與人爭較底意。卽未善矣。
須以刻薄爲深戒。寧失於厚。毋失於薄。
君子之身。有仕有隱。而君子之道。無仕與隱。故其隱也則仕之用存焉。其仕也則隱之道行焉。
安於小成者。必不成大器。惑於小利者。必不見大義。
無心於富貴。然後足以處富貴。不能安貧賤者。必不能處富貴矣。
不以義得者。其得易失。不以正交者。其交易離。
衣食之得不得。命也。而世人不顧廉恥。遑遑以求之。雖或有得。反失其本心。所得小而所失大。吁亦惑矣。
當其未仕。汲汲求仕。旣仕之後。惟患爵位之不高人。如此者。穿窬之用心也。
君子持身約。故雖居廊廟。無異山野。用心公。故雖處江湖。如在朝廷。
人之所爲。與吉相會則得福。與凶相會則得禍。一禍一福。皆其所自爲也。
李延平曰。爲善得禍。乃是爲善未熟。亦君子反己之言。
人道有常。反常則爲怪。世人不信其常。而惟怪是惑。由不能明理故也。
嚴於自修者。人不敢加害。亦遠奸之道也。
事理無窮。而人見各異。苟於論事之際。纔有自是底心。便不是矣。
賢者不得行其道。不肖者得行其志。此世之所以常亂而少治也。
天道不能無變。故有寒暑有晝夜。然則世之治一亂亦天也。而轉亂爲治者。人也。
天道運行。無心於生殺。而順生逆死。物各有以自取。故恩怨絶。聖王作法。無意於賞罰。而善賞惡刑。人皆有以自致。故勸懲存。
水能潤物。有生物之德。火能化物。有成物之能。
天地和則萬物育。上下和則一國安。室家和則百事吉。
古之爲治者。綱擧而網疏。夫綱擧則萬目張。網疏則小罪漏。萬目張則治道自立。小罪漏則苛政自祛。
治有病。不若治未病。生一事。不若省一事。
作事者。不貴名而貴實。名雖甚美。實不足以致大治。則君子不爲也。
聞人之言。必審其實。見人之過。先察其情。
兩用其心者。攻藝不精。獨任其智者。圖事不成。
大學工夫。固有次弟。自家身心未及修正。而妄意治平事業。欲有所紛更。則鮮不敗矣。
士農工商。各安其業。然後民志定而國家安。不然則凌上犯分。必無可安之理。故爲國。以敎化爲先。
天下固有意外之患。而當承平無事之日。唯明者能知而人不信之。及其旣發之後。唯智者足以辦之。而衆始服從。故防患於未形者。易而難。圖功於已形者。難而易。
古之禮樂敎刑四者。今廢其三。而唯刑是用。由今之道。復古之治。豈不難哉。
雖有伊傅之賢。管葛之才。不得其君。不遇其時。則無以立天下之大事。
凡事。言之則易。行之則難。凡言。聽之則易。用之則難。愼始所以愼終。愼終難於愼始。
寒暑之變。固酷矣。唯其變之以漸。故人亦隨變而安焉。今欲變亂爲治。亦當如寒暑之有漸。期以歲月。則無不可變者矣。
文武逝而聖道不行。非道之亡也。行之者無其君。孔孟沒而聖敎不傳。非敎之失也。傳之者無其師。噫。
百王一心。千聖同道。故堯舜湯武。禪讓雖異。其心則一。伊傅孔孟。出處雖殊。其道則同。
古人爲政以寬。今人爲政以猛。古人視民如子。今人視民如讎。噫。以猛政治讎民。民曷堪焉。
利者。物之所同欲。欲利於己。必害於物。故君子不自利。而以利物爲心。
人之行事。最忌苛暴。須從和氣中發用可矣。
天之與人。同一陰陽。而天以常靜。人以常動。靜能生動。故天之生物不窮。動而不靜。故人則隨物以化。
君子道不苟同於人。跡不苟異於俗。道苟同則枉己而徇人。跡苟異則詭行而駭俗。
日月居高而不遺乎下。王者之明似之。燭火處暗而能照乎物。學者之明似之。
能盡人之道而死者。死無所怍。不能盡人之道而死者。死有餘愧。人而能盡其道者。古今鮮矣。
一念雖微。能爲吉凶之本。片言雖細。亦係禍福之端。賢人君子。不嬰於禍患者。非有巧避之心。以平日所爲。能遠於惡故也。
衣服有汚。一洗而可除。時習一汚。百濯而不去。蓋俗由習成。漸染則易。變革則難。
治成百年。壞於一朝。亂生一日。流於數世。故爲國者。不恃其治而常憂其亂。
所謂治世者。國無貳令。朝無貳論。士無貳術。民無貳慕。反是則亂矣。
李蒼石題
示及警語諸編。間就淸朝神爽之時。取而讀之。觀其學問之要。事物之理。義利之辨。誠僞之分。靡不本於自得。而發而爲言。其詞雖約。而所包甚廣。且其文字之粹。如盤上走珠。句句皆可把玩。求之近代。獨薛敬軒讀書錄爲近之。其餘無論耳。埈少日讀古書。亦或有糟粕會心處。而一落塵臼。荒廢都盡。白首倀倀。茫然不得安身立命之地。所謂拋却自家無盡藏。沿門持鉢效貧兒者。政自悼也。尙賴不鄙。提示格言。得以灌洒胸中。至於王愼中老學秉燭之喩。尤有所惕然於中者。其與人爲善之義。何可詣極。懋實箚子。得見全文。誠今日救弊之藥方。聖明優納。必有服膺力行之實。安知盛世爲治之道。不本於此也。戊辰暮春日。埈頓。
崇禎六年十一月日宜春開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