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著
剩說餘編上
天以大。故萬物不能礙。人心能體天。則不爲事物所礙。
天不言而信者。信在四時也。
人有器量。然後可以容衆。器量小者。將見容於人之不暇。況能容人乎哉。
君子以成道爲任。以行道爲責。其任大責重如此。故無時豫怠。
聖人之道。固高且遠。然高遠中却有平實處。學者先從平實底。到高遠處可矣。
聖不自聖。自聖非聖。
學者有一毫擇便宜之念。亦利心也。最爲心害。
天以五常之德賦於人。可謂貴矣。天與其貴。而不知自貴。則違天孰甚焉。
人不知過者。不明也。知而不改者。不勇也。不明不勇。必不能遷善。終於不仁而已。
學者於先聖賢之言。不徒耳之。而必入乎心。不徒目之。而必存乎心。存而勿亡。入而毋出。其庶矣乎。
雖誠於求道。有計較欲速之心則非誠矣。
於心自得者。其得實。於心自知者。其知眞。有眞知有實得。然後方可謂之學矣。
凡人之心。與聖人之心一也。故學者以吾之心。求聖人之心。則聖人之心可得矣。得聖人之心。而爲吾之心。則聖人亦可幾矣。
學在習。習則熟。不習則生。今學者。於義理上生。於閑事上熟者。所習然耳。
學者於道。不聞則已。聞之則必行。不行則已。行之則必篤。
人心靜則一。不靜則二。故以主靜爲要。
人於日用間。常思自己性偏處。點檢克治。則於變化氣質之方。當有所益。
克己之克。如用師克敵之謂。夫己私者。賊也。一戰而勝則復于天理。旣復天理則賊不復作矣。若不能復乎天理。而使私欲潛藏。有時闖發。則不可謂之克矣。
人而不武。不能勇於自治。衛武公之爲武。豈以老而自強故歟。
不患無才。惟患不知學。不患不學。惟患不成才。
夫謂靜坐者。存心定意。不起妄念之謂。非以斂形正坐而言。
學而不勤。不可謂學。勤而不實。不可謂勤。故爲學。不貴勤而貴實。
文詞者。止於一技。雖工無益。爲之亦可。不爲亦可。至於脩己治人之學。人人所當自勉。而不可不爲者也。
爲學。當從不妄語始。此言最喫緊。
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學者事也。至於不思而得則聖人也。故學始於有思。思者。作聖之本也。
得於心者。謂之德。行於身者。謂之行。施於家者。謂之政。措諸天下者。謂之化。皆道之推也。
凡人不能處事者。非必才力不逮。多由見識不明。
學于古者。欲以行於今。通于今者。欲以反諸古。世之言者。乃謂古今異宜。非可相及。吁。然則學古何爲。通今安用。
今人於道理。或依俙說道。不能分曉者。以得於口而不得於心故也。
飽食終日。不志於學者。固君子之所棄。其或學焉而不力。亦難乎免矣。
能尊德性者。高貴光顯。人皆仰之。不能尊德性者。苟賤卑汚。人皆慢之。蓋德性者。人所自有。尊之。所以尊其身也。
凡事。量力而行。則可久而不敗。
學而未至於樂者。是未能眞知學之可樂故也。若眞知其可樂。則將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擧天下之樂。無以易之。故有眞知然後有眞樂。
無味之味。不言之言。其至矣乎。
孔門學者。善觀聖人氣象。故能形容到底。其得於觀感者至矣。
虞史稱堯舜之德不過數字。而模寫極盡。非有聖賢之學者。不能。
學者用功。雖主於內。然外直則內直。故四勿所以守乎內。九容所以檢乎外。外內交養。闕一不可。
先儒言誠字不見於唐虞之世。然允恭克讓。溫恭允塞。允執厥中之允。皆是誠字之義。
聖化之感人易者無他。以其德盛而誠至故也。
堯舜之道。孝悌而已。推其孝。使天下之人皆孝。推其弟。使天下之人皆弟。此堯舜之化也。
愛親敬長。人之道也。不愛其親者。謂之不子。不敬其長者。謂之不弟。不子不弟。謂之不人。
欲其身之善而不以學。不愛其身者也。欲其子之善而不以敎。不愛其子者也。
天不能言。而聖人言之。聖人之言。卽天之言。
天以主宰萬物之權。付諸造化。而以不宰爲功。故能久而無息。此其所以爲天也。
聖人知智力之不足以服人。故推在我之仁。以化人之不仁。盡在我之誠。以感人之不誠。
天地之間。日用事事。莫非天理之流行。人但當隨時省察。動靜合宜。則便是天理。外此而言天者。左矣。故曰人之道。卽天之道也。
仁者屬陽。生之類也。暴者屬陰。殺之類也。故好生者。生人而生己。好殺者。殺人而殺己。蓋各從其類也。
天地大德。而群生不以爲德。雨露至恩。而衆彙不知其恩。以其常也。
座上春風。四時和氣。胸中霽月。萬古光明。學者常存想這間景象可矣。
人有夸心者。必不能進於爲善。故曰夸之一字。壞人終身。
勿以速效爲功。勿以少成爲幸。
江海長於百川。以其卑也。不卑則不大。故聖人體之。
谷虛故善應。心虛故能應。聖人之聲入心通。以其虛心也。
洪範云。思曰睿。睿作聖。論語云。學而不思則罔。中庸云。愼思明辨。蓋聖賢之學。專以思爲主。許魯齋言。要當精於可思慮處是矣。故學者以心不妄思爲貴。詩不曰無思。而曰思無邪。其義可見。
管子言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而不通。鬼神將通之。蓋鬼神者。不外乎誠。誠無不通。故自然應驗如此。孟子所謂思誠是已。
忿者如山。上涌而難抑。故懲之使不復作焉。慾者如澤。下陷而難防。故窒之使不復萌焉。易之取象。蓋如此。
心上有刃爲忍。有斬截之象。田下有心爲思。有沈潛之義。
事有失當。固是不善處。其有過當。亦不足謂善。
欲者。人人所同。故王者無私欲。以天下之欲爲欲。孟子所謂好色好貨。與百姓同之者。此也。
君子以一心應萬事之變。以一理窮萬物之情。可謂所操者約矣。
才不逮而強爲之。力不勝而強擧之。以致敗者多矣。人之所可強者。其惟學乎。
惟君子。能知義理之所在。故利害死生。無所動於其中。
水定能見物。心定能見理。
人不能言。而獨言之者。或有之。人不能行。而獨行之者。未之有也。
修養不已。至於成道。進學不已。至於成聖。皆在人而不在天。
君子一於公而無私。故於己有所聞。則欲令天下之人共聞。於身有所樂。則思與天下之人同樂。
稱人之善者。善歸於己。道人之短者。短在於己。
在我。人事盡然後可以言命。不脩人事。而欲責諸命。則是自誣也。
天下之惡。皆從奢出。故曰奢者。惡之大。從古以來。未有君子而奢。小人而不奢者也。
廉者行之先。儉者廉之本。儉存乎心。廉見於事。
死者復生。生者不愧。士君子立心如此。庶幾無自欺矣。
有隱惡者。人雖不覺。鬼必殛之。行陰善者。人雖不知。天必福之。
李延平曰。欺世盜名者無後。此言深切。好名之士。宜知戒哉。
世之貪貴富者。惟知以一時之樂爲樂。不知以萬世之辱爲辱。人視之如汚穢。避之如狼虎。而猶且傲然自以爲得計。噫。惑矣。
劉子曰。明而晦用之。剛而柔出之。有味哉。言也。
韓非子云。巧詐不如拙誠。能知其如此。而竟死於巧詐。非言之難。行之爲難者也。
所謂隱惡者。非特就行事上言之。若有一毫欺人害物底心。天地鬼神。不恕也。
廉者常足而不憂。貪者常憂而不足。
人有淸儉自奉。而愛官爵太甚者。由其所欲偏在官爵上故也。故不能去欲。而以官爵爲重者。無所不至。
屈子云。一氣孔神。于中夜存。其言甚妙。
陰陽交而萬物生。寒暑交而萬物成。天地交而萬物通。
道本無形無象。無形之形。天地是已。無象之象。日月是已。
人受天地之氣以生。故人之氣和則天地之氣亦和。其實一氣也。故致和則萬物育。傷和則百沴至。
天下之勢。一輕一重。偏重則傾。傾極則墜。故智者調其輕重。使天下之勢。不至於傾墜而已。
善爲事者。必先其大綱。大綱旣擧。其他則唯當去其甚者。今人多不理會大綱。却於節目細微處。纖悉講究。畢竟害事。
樂之移人最速。故古者化民以樂。
刑者。非所以治民。而聖人用之。出於不得已也。民知其不得已而用。故殺之而不怨。
法立則弊生。故不得其人而喜變法。未有不亡者也。
親民者莫如守令。所謂親者。父子之稱。親之之道。平易近民而已。
智者。不先時而妄動。不後時而失機。故作事者以乘時爲貴。
用人而不自用者。逸而有功。自用而不用人者。勞而寡功。此公私巧拙得失之分也。
禮義薄者家必衰。德澤涸者國必蹶。
君子之道。由近及遠。故正己而後正人。事親而後事君。治家而後治國。
今人不知孝於其親。而爲人之父。不知弟於其長。而爲人之兄。則爲其子若弟者。將安所受敎乎。此先王之敎。所以不行。而孝弟之風。宜其熄矣。
古者敎小兒。如洒掃應對。不出事親敬長之外。故習與性成。今人自幼習誦科業。壞了本性。本性旣壞。而後求復之。豈不難哉。
九仞爲山。或虧於一簣。終身爲善。或敗於一行。
足乎內者。無待於外。故己不求知而人自知之。韓子所謂內不足者。急於人知。信矣。
實過名者福。名過實者殃。
生而有愧。不如無生。死而有傳。是爲不死。
人施勿忘。我施勿念。
海禽至微。猶識情僞。況人可以容僞乎。故言僞則人惡之。行僞則天棄之。
人之易合者。亦易疏。物之速成者。亦速壞。
一君子進則百君子進。一小人進則百小人進。此理亂消長之幾也。況以類則君子寡而小人衆。以進則君子難而小人易乎。
學者欲求養生之道。鄕黨一篇。盡之矣。
暮年爲學。與養病一般。雖無大段見效。只得扶衰補敝。亦多矣。
古之君子。理有契乎心。而不得不發于口。故立言著書。非得已也。余素懵學。於理無所契。而敢發於言。旣爲警語矣。復有是說。不亦妄乎。謂之剩說者。以其可已而不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