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部

學問

夫學如射。射者志於鵠者也。苟志於鵠。雖不中不遠矣。故學莫先於立志。而尤莫貴於所尚。

說郛曰。絲俱生於蠶。銅等出於石。作繪則賤。作錦則貴。鑄鈴則小。鑄鍾則大。余謂夫人亦在乎作成而已。

古語曰。經書。養人德性。史傳。益人才智。信矣。但業經而養其德性。讀史而益其才智者蓋鮮。豈非不爲己之過歟。

張橫渠曰。學者大不宜志小氣輕。志小則易於自足。故怠惰而無新功。氣輕則易於自大。故虛誕而無實得。余謂此言非獨學問。雖文藝亦然。

朱子曰。古者以心爲學。以德爲治。故風俗淳厚而事益簡。後世以文章爲學。以法律爲治。故風俗愈薄而事益繁。至哉言乎。不惟治天下。治家亦然。

朱子曰。近覺向來爲學。實有向外浮泛之弊。不惟自誤。而誤人亦不少。方別尋一頭緖似差簡約端的。始知文字言語之外。眞別有用心處。此朱子示人爲學之方。至明且切。學者深思而自得之可也。

朱子曰。人於夢寐間。亦可以卜自家所學之淺深。如夢寐顚倒。卽是心志不定。操存不固。余謂此段。學者所宜省察。

黃勉齋曰。漢唐老師宿儒。泥於訓誥。多不精義理。而近世三尺童子。皆能言義理。然能言而不能行。反出漢唐諸儒下。成聽松守琛。見四書章圖曰。義理之深奧難解處。一見瞭然於心目之間。可謂詳且盡矣。然學者初無深思力究心得自悟之妙。而資口說以爲知。則其所知者必不能久存於心。知旣不存。則又何據而力行之。以盡踐履之實乎。余謂此言。足以盡末學之弊矣。

焦竤曰。雖深造之人。若自以爲是。無不是病。雖積愆之人。若自以爲非。無不是道。故曰惟其病病。是以不病。余謂人能克去此病。方可入道。若不除却此病。不足言深造矣。

儒言纔學便有着力處。旣學便有得力處。不是說了便休。如學書者必執筆行墨。然後爲學書。學匠者必操斧運斤。然後爲學匠。余謂凡爲學者。口說雖精。終非實踐。反不如學技者之爲。今且幷與口說而廢之。可勝歎哉。

薛文淸曰。爲學第一。在變化氣質。不然。只是講說耳。又曰輕當矯之以重。急當矯之以緩。褊當矯之以寬。躁當矯之以靜。暴當矯之以和。麤當矯之以細。察其偏而悉矯之。久則氣質變矣。余謂學者佩服斯言則庶有益乎。

薛文淸曰。自家一箇身心。尚不能整理。更論甚政治。又曰讀書不體貼向身心上做工夫。雖盡讀天下之書。猶無益也。余謂爲學而不能有得乎身心。則所謂事業鹵莽而已。所謂讀書麁畧而已。烏足道哉。

薛文淸云。象山謂讀書爲義外功夫。必欲人靜坐先得此心。若如其說。未有不流於禪者。余謂象山此論。純是禪味。非特流於禪者也。

王世貞謂王守仁爲致良知之說。直指本心。最簡易痛切。乃至欲盡廢學問思辨之功。又曰守仁之語門人云無善無惡者心之體。有善有惡者心之用。知善知惡者良知。爲善去惡者格物。以此爲一切宗旨云。余按守仁推尊象山而力詆朱子。其致良知之說。乃佛家卽心見性。以其簡易。故一時學者多趨之。然得罪於聖學以此。學者不可不詳辨焉。

張太嶽曰。名卿碩輔勳業烜赫者。大抵皆直躬勁節。奉公守法之人。而講學者每詆之曰。彼雖有建立。然不知學。皆氣質用事耳。而近時所謂知學爲世宗儒者。考其所建立。又遠出於所詆之下。後生少子何所師法耶。余謂爲學者惟資口談。不能實踐。則與記誦通經者。何以異哉。雖終身攻苦。畢竟但成一聞人而已。聖賢事業則槪未之聞焉。乃末學之弊也。

許國論學書曰。學莫先於義理之辨。觀古聖賢。未嘗不誦書。但其書之誦。非以爲博也。夫務博爲人也。爲人卽利也。余謂傳曰博學而詳說之。又曰博學之審問之。蓋博學所以爲己。非爲人也。今以博學謂之爲人。則恐非的論也。

王守仁曰。今人病痛大段只是傲。傲則自高自是。不肯屈下。故爲子而傲。必不能孝。爲弟而傲。必不能弟。爲臣而傲。必不能忠。又曰爲學先要除此病根。方寸有地步可進。傲之反爲謙。謙字便是對症之藥。余謂世之爲文詞者自高自是。則畢竟不能進一步。而反究於退。坐是病也。傲之爲病。豈惟學者然哉。所謂千罪萬惡。皆從傲上來是矣。

退溪先生與奇高峯書曰。辨析義理。固當極其精博。顧其所論條緖猥繁。往往臨時搜採先儒之說。以足己闕。此與擧子入場見題。獵故實以對逐條者何異。假使十分是當。實於身心。無一毫貼當。只成閑爭競以犯聖門之大禁。况未必眞能是當耶。先生此言。眞後學藥石之論也。

王陽明曰。君子正目而視之。無他見也。傾耳而聽之。無他聞也。如猫捕鼠。如雞覆卵。精神心思。凝聚融結。不復知有其他。然後此志常立。神氣淸明。一有私欲。卽便知覺。自然容住不得。余謂陽明此言。極爲嚴切。但帶些禪味。學者不可不知。

余在童丱。及聞先生長者之餘論。以謂爲學之方。惟在知行二字。大學之格物致知。求所以知之也。誠意以上。卽所以行之之目也。至於中庸所謂博學審問愼思明辨四者。所以知之也。篤行者。所以行之也。聖賢敎人。雖千言萬語。其要不過出此。陳眞晟曰。人於此學。若眞知之則行在其中矣。余謂學者非知之難。眞知爲難。非行之難。實踐爲難。其或知之而不能行者。由不能眞知故也。

心學

舜命禹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子謂曾子曰。吾道一以貫之。一者。聖人傳心之妙法也。推此以言。中庸之致中和。致其一也。大學之止至善。止於一也。至於天之健而不息。地之靜而得寧。亦以一故也。

古之人與骨。皆已朽矣。而所留者跡耳。因其跡而究其心。得無誤乎。凡詩書六藝。皆聖人之跡也。求古人之心於方冊之內。其得者鮮矣。不得乎聖人之心而惟跡之是求。其惑也大矣。是故老氏厭之。釋氏空之。蓋有激焉者也。

古人曰。耕堯田者有水慮。耕湯田者有旱憂。耕心田者無憂無慮。日日豐年。余謂顔子之樂。蓋其心田熟也。

邵子觀物篇曰。夫謂觀物者。非觀之以目。而觀之以心也。非觀之以心。而觀之以理也。又曰所謂反觀者。不以我觀物。而以物觀物也。旣能以物觀物。又安有我於其間哉。是知我亦人也。人亦我也。我與人皆物也。余謂聖人之心。本備萬物而無一物。夫惟無物。乃能見物。蓋逐物者蔽於物。而虛心者足以燭物故也。

朱子語類曰。昔陳烈苦無記性。一日讀孟子求放心章而悟。遂閉門靜坐百餘日以求放心。乃讀書一覽無遺。余謂學者須以此爲法。苟收得放心。則豈但讀書之功而止哉。

張南軒曰。人君不可以蒼蒼者爲天。當求之念慮之間。一念纔不是。便是上帝震怒。善哉言乎。夫人皆有心。心各有天君。豈獨人主爲然。詩云無貳無虞。上帝臨女是也。

凡人之心卽天也。一念之善。景星慶雲。一念之惡。烈風疾雨。况人君所爲。上與天通。故楊萬里有言君心之彗孛消。則他無彗孛矣。今不求諸在心之天。而欲爲消弭之方則末矣。

宋林昉曰。事神不若事心。心在斯神在。舍心而神。神有不神者矣。又邵子曰人之神。卽天地之神。人之自欺。所以欺天。語益嚴切。

黃勉齋曰。念慮之頃。或升而天飛。或降而淵淪。或熱而焦火。或寒而凝冰。如狂惑喪心之人。雖宮室之安。衣服之適。飮食之宜。亦茫然莫之覺也。余謂人皆有是心而不能操存。失其本心者多矣。可不懼哉。莊子所謂其熱焦火。其寒凝冰此也。

孫眞人曰。凡心有所愛不用深愛。有所憎不用深憎。並皆損性傷神。又養生書曰。不以小惡爲無害而不去。不以小善爲無益而不爲。余謂此言。雖主於養生。乃誠意正心之方也。

黃山谷云守心如縛虎。世多誦之。余謂操存之要。自有其則。何可束縛爲哉。山谷似不識心學者。

目也者。以罕爲怪。以習爲常。故昔見以爲是者今以爲非。今見以爲惡者後以爲美者多矣。是非美惡。亦在乎習而已。惟主宰定然後無此病矣。是以君子信心不信目。

邵子曰。凡人之善惡。形於言發於行。人始得而知之。但萌諸心發于慮。鬼神已得而知之。余謂此君子所以愼其幾焉。

莊子曰。爲不善於顯明之中者。人得而非之。爲不善於幽闇之中者。鬼神得以責之。君子無人非無鬼責。臨川吳氏云君子言人不言鬼。言是非不言禍福。莊子云爾將以警夫中人以下者歟。余謂詩曰上帝臨女。無貳爾心。又曰無曰不顯。莫予云覯。神之格思。不可度思。莊子所言。蓋此意也。莊子之學。雖曰虛誕。而其言謹獨之功乃如此。

王弇州曰。與其是內而非外。不若內外之兩忘非忘也。毋不敬也。此言甚善。

薛文淸曰。人有斯須之不敬。則暴慢之心生而非禮矣。有斯須之不和。則乖戾之心生而非樂矣。趙靜庵曰。持己當使嚴中有泰。泰中有嚴。此所謂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者也。此言好。

夫存心之法。自有持敬工夫。先儒言之盡矣。上蔡謝氏乃取瑞巖僧惺惺法何也。蓋其法簡而易曉。故欲以諭學者却恐因此染着禪習耳。

王陽明曰。此心廓然。與太虛同體。太虛之中。何物不有。而無一物能爲太虛之障礙。凡富貴貧賤得喪愛憎之相値。卽飄風浮靄之往來變化於太虛。而太虛之體。固常廓然無礙也。余謂此言固善。但從佛語中來。

語曰。人間私語。天聽若雷。暗室欺心。神目如電。人能常存此言。則愼獨之功。自不能已。

寡慾

薛文淸曰。寡慾便無事。無事心便澄然矣。此就心上說。又曰有欲則人得以中之。惟無欲。彼無自而入。此就接物上說。其言儘好。余謂欲者非必嗜欲也。心有思想營爲皆欲也。欲寡則能存心。心存則可無欲矣。

呂子曰。天下皆知畏有形之寇。不知畏無形之寇。欲之寇人。甚於兵革。余謂有形之寇。寇於外者也。無形之寇。寇於內者也。人苟知內外之分。則其所以畏而防之者。必無所不至矣。

人心無二用。一有所偏着則離道遠矣。凡鷹馬書畫琴棊花草外物之玩好。皆足以喪心。况酒色乎。古人以玩物喪志爲戒是矣。

古人有曰士能寡欲。安於淸淡。不爲富貴所搖。則其視外物也輕。自然進退不失其正。此言甚是。

王弇州言山棲是勝事。稍一營戀則亦市朝。書畫賞鑒是好事。小一貪癡則亦商賈。杯酒是樂事。小一徇人則亦地獄。好客是雅事。一爲俗子所嬈則亦苦海。余欲改其尾語曰。詞翰是雅事。一或耽嗜則亦苦海。噫余亦苦海中人。何當擺脫業障。得到彼岸也哉。

初學

呂氏童蒙訓曰。今日記一事。明日記一事。久則自然貫穿。今日辨一理。明日辨一理。久則自然浹洽。今日行一難事。明日行一難事。久則自然堅固。余謂人能每日能存一日工夫。則久當自得之。呂氏此言。最宜體認。

伊川先生曰。以富貴驕人。固非美事。以學問驕人。害亦不細。余謂以學問驕人。害且如此。况以才藝驕人者。害當如何。且爲學而驕人。則不足謂學問矣。伊川之言。特以戒學者耳。

伊川先生每見人論前輩之短。則曰汝輩且取他長處。余謂論人之短猶不可。况前輩乎。學者可以戒矣。

宋張無垢謫居有短窓。每昧爽。抱書就明而讀。凡十四年。石上雙趺之跡。至今猶存云。古人用心勤苦。可想已。今人有明窓靜几。終日宴處。而不讀一行書者。獨何心哉。攻文如此。况望治心爲己之學乎。

童蒙須知曰。窓壁几案文字間。不可書字。又云壞筆汚墨。癏子弟職。書几書硯。自黥其面。按此山谷誡子弟語也。黥作黔爲是。

先輩言讀書有三到。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則眼不看子細。心眼旣不專一。却只漫浪誦讀。決不能記。記亦不能久也。此言乃讀書之要訣也。

程子作字甚敬曰只此是學。先輩言寫字不問工拙如何。且要一筆一畫嚴正分明。不可老草。亦此意也。

溫公勸學文曰。養子不敎父之過。訓導不嚴師之惰。由此觀之。內無賢父兄。外無嚴師友。則人之得爲人者鮮矣。

顔氏家訓云人生在世。會當有業。農民則計量耕稼。商賈則討論財賄。工巧則致精器用。武夫則慣習弓馬。文士則講議經書。今士大夫恥涉農商。羞務工伎。射旣不能穿札。筆則纔記姓名。飽食醉酒。忽忽無事。以此銷日。或因家世餘緖。得一階半級。便自爲足。全忘修學。及有吉凶大事議論得失。蒙然張口。如坐雲霧。公私宴集。談古賦詩。塞默低頭。欠伸而已。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此語眞可以訓世矣。

顔氏家訓曰。借人典籍。須加愛護。先有缺壞。就爲補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讀書未竟。雖有急速。必待卷束整齊然後得起。或分散部秩。多爲童幼婢妾之所點汚。實爲累德。其故紙有五經詞義及賢達姓名。不敢穢用也。此言眞可法也。

童蒙須知曰。男子有三緊。謂頭緊腰緊脚緊。頭謂冠者未冠者總髻。腰謂以絛或帶束腰。脚謂鞋襪。此三者要緊束。不可寬慢。寬慢則身體放肆不端嚴。爲人所輕賤。此言最喫緊。今人於此一節。多不屑意。其操行之不及古人。無怪也。

格言

關尹子曰。利害心愈明則親不睦。賢愚心愈明則友不交。是非心愈明則事不成。好醜心愈明則物不契。是以聖人渾之。余於此說有取焉。

古書曰。長莫長於博謀。安莫安於忍辱。樂莫樂於好善。吉莫吉於知止。短莫短於苟得。孤莫孤於自恃。危莫危於多疑。敗莫敗於多私。此言儘好。

古人曰。留有餘不盡之巧。以還造物。留有餘不盡之福。以還子孫。余甚愛斯言。然常見世人留不盡之福易。留有餘之巧難。其得免造物之所忌者尠矣。

說郛曰。無以嗜欲殺身。無以貨財殺子孫。無以政事殺民。無以學術殺天下後世。眞格言也。

古語云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余欲易之曰。病從目入。禍從目出。蓋不見可欲則不食。故曰病從目入。不見可惡則不言。故曰禍從目出。夫目倡之而口從之者也。

古人曰。逆境。所以鍛鍊乎人也。鍛鍊愈積。成色愈足。余謂逆境者。天之所以玉人于成也。虞舜遇之爲大孝。周公遇之爲大忠。况下焉者乎。人能無以逆境爲逆則善矣。

古人曰。以愛妻子之心事親。則無往而不孝。以保富貴之心事君。則無往而不忠。以責人之心責己則寡過。以恕己之心恕人則全交。又曰沽虛譽於世人。不若聽之於天。遺貨財於子孫。不若周人之急。誠哉言也。

呂本中官箴曰。忍之一字。眾妙之門。當官處事。尤是先務。若能淸愼勤之外。更行一忍。何事不辦。杜樊川詩曰。忍過事堪喜。黃山谷曰。百戰百勝。不如一忍。是矣。

趙淸獻座右銘曰。爽口味多。須作疾。快心事過。必爲殃。又曰良田萬頃。日食三升。大廈千間。夜臥八尺。信矣。

韓魏公曰。小人害君子。猶蜂蠆之毒物。避之使不能加諸人。余謂此言甚善。但時有不得避者。如之何。

韓魏公曰。大凡使人爲善。須就其性上做。若性中所無强之。終不能從。余謂此就氣質上說耳。若如此言。則性善之說誣矣。

司馬溫公曰。受人恩而不忍負者。其爲子必孝。爲臣必忠。余謂爲此言者。必忠孝之人也。

鞏豐曰。以不寒爲溫。以不飢爲飽。以無辱爲榮。以無禍爲福。人之遊世。如此足矣。旨哉言乎。

鞏豐曰。著書忌早。處事忌擾。立朝忌巧。居室忌好。又曰。飢信粗。旅信奴。病信藥。老信書。此說是矣。但余觀世人老不信書者多矣。如何。

宋武帝論音樂云。正恐解則好之。葉夢得曰。此言極有味。凡事皆然。欲求簡靜安樂。莫若初無所解。解而好之。非有大勇。不能絶也。又曰以無知求有知易。以有知反無知難。此言甚是。

蘇東坡曰。世人言醉時語是醒時語。此最名言云。然公詩有云醉後狂言醒可怕何也。

古人曰。不學之謂貧。無成之謂賤。以此言之。今世之人。不貧而賤者。蓋無幾矣。

謝顯道曰。透得名利關。方是小歇處。白樂天詩。擧世盡從忙裏老。何人肯向死前休。是不透此關者也。

山居四要曰。事雖細微。必謹關防。事有疑似。當避毁謗。所惡之人。防其害己。所親之人。防其賣己。戒貪汚如戒仇讐。防私謁如防盜賊。非理相加。處之以忍。禮貌相及。來之以謙。余謂莅官者能存此言。則可以寡過矣。

自警編曰。人生所享厚薄。各有定分。世有以智力取者。往往不顧名義。殊不知皆其分所固有。初不可毫末加也。所可加者。徒得小人之名。余謂人能知此言。則可以安分矣。

宋彭思永敎其子弟曰。吾數歲時。冬處被中。則思天下之寒者。余甚愛斯言。人能常存此心。則自然及物者廣矣。

晁氏曰。名利皆不可好也。然好名比好利者差勝。好名則有所不爲。好利則無所不爲。此言儘好。

葉少蘊曰。某五十後不生子。六十後不蓋屋。七十後不作官。此言非甚難行。而人鮮能之何也。

宋人云。退一步行安樂法。道三箇好喜歡緣。其謂退一步行善矣。道三箇好則太無分別。語曰。進一步思退一步。要一錢不直一錢。尤好。

陸放翁曰。名園甲第。力不能有。歌童舞女。婦不能容。高文大冊。才不能爲。高官厚祿。命不能做。余謂爲此說者其知分乎。

宋趙季仁曰。某平生有三願。願識盡世間好人。願讀盡世間好書。願看盡世間好山水。余亦有三願。願作世間好人。願做世間好事。願見世間好景象。

古語曰。願天常生好人。願人常做好事。余謂此言。皆歸責於天人而無反己之意。恐爲未盡。今欲改之曰。願吾後世。常生好人。願吾一生。常做好事。

北夢瑣言曰。不肖子弟有三變。第一變爲蝗蟲。鬻莊而食也。第二變爲蠧蟲。鬻書而食也。第三變爲大蟲。賣奴婢而食也。余謂爲官者亦有三食。一蝗蟲。闒茸尸位而食也。二蠹蟲。貪墨受賕而食也。三大蟲。專國立威。殺人而食也。

劉子曰。三人同室。二人交爭。必取信於不爭者。以辨彼此之得失。夫不爭者未必平。交爭者未必偏。而以爭者之心。並挾勝情故也。余見世人臨事。唯務求勝。非但不欲就辨於不爭者。反以不爭者爲爭而不信之。此其智不及同室之人。而殆無息爭之日。豈不哀哉。

張翰翔云。操趙孟之權者。能壞人之做官。不能壞人之做人。誠哉言也。世有娼嫉者。惟欲壞人之事。百方沮撓。而其人寧不得美官。不欲壞其名節。終始自潔。壁立千仞。則彼亦無所用其權矣。

海瑞云。寧爲天下第一等人。毋徒爲天下第一品官。此言最好。爲士者以此自礪。則不落第二等矣。

羅一峯曰。習俗之溺人。如醉者之酣於酒。寐者之酣於夢。所貴乎君子者。醉而能醒。寐而能覺也。又曰習俗之醉夢人。非獨富貴。凡詩文之必於工。科名之必於得。皆是也。噫余亦醉夢中纔睡覺者。於一峯之言。頓覺醒了。

吳應賓曰。才者。驕之器也。忌之府也。禍之媒也。故達生之士。願爲不才。非惡才也。處才則難矣。按老子云。聰明睿智守之以愚。莊子云。吾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蓋以是也。

王世貞曰。父子生於欲者也。君臣生於利者也。余意此言恐有弊。所謂生於欲者。本諸釋氏。而生於利者。是公獨見歟。若謂父子生於欲。則徇情縱欲。其流必至於無親。君臣生於利。則忘恩背義。其弊將至於無君。宜改之曰父子生於理者也。君臣生於義者也。

王陽明云。何以止謗。曰無辨。無其事而辨之。是自謗也。有其事而辨之。是增益己之惡而甚人之怒也。余謂此說是矣。然無反己自脩之意。似未盡。魏王昶言止謗莫如自脩者善矣。

王守仁送邑宰序云。勿以進非科第而自輕。勿以官卑而自慢。夫進非科第則人之待之也易以輕。從而自輕者有矣。官卑則人之待之也易以慢。從而自慢者有矣。芝峰子曰。人必自輕而後人輕之。自慢而後人慢之。人苟有至尊之道至貴之德。則夫焉得以輕且慢哉。不然而以重自居。則鮮不取辱者矣。

邵寶曰。願爲眞士夫。不願爲假道學。乃名言也。余觀近世爲士夫者。自以爲士夫而其眞者寡矣。談道學者。自以爲道學而假焉者有之。

洪判書曇。天性剛果。勤於奉公。未甞告病。常曰上臣事君以人。中臣事君以身。下臣事君以貨。余雖不得爲上臣。願無失爲中臣。其言乃古語。而可爲事君者之法也。

明人戒子姪書曰。爲人祖宗父兄者。惟願有好子弟。所謂好子弟。非好田宅好衣服好官爵。一時矜耀鄕里也。謂有好名節。足以安國家風四夷奠蒼生垂後世。若只求飽暖習勢利。則所謂惡子弟也。在家足以辱祖宗殃子孫。出而仕也。足以羞朝廷禍天下。此豈祖宗兄弟之所願哉。余見世人以田宅勢利爲好而願之。欲以求福而反速禍者多矣。豈非惑哉。

經書部一

易曰。亢龍有悔。用九天德不可爲首也。聖人之垂戒切矣。老子言不敢爲天下先。蓋得之易焉者也。莊子云不爲物先。不爲事始。亦此意。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余謂易以行言。詩以命言。一也。純則純乎天矣。蓋言文王之德。與天無二也。薛文淸云人心有一息之怠。便與天地之化不相似。是也。

易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无咎。淮南子曰。終日乾乾以陽動也。夕惕若厲。以陰息也。因日以動。因夜以息。唯有道者行之。余按夕卽夜也。如通夕不寐是也。凡古人言夕。多指夜而言。又古人多以若厲爲句。

易信及豚魚。傳曰。豚躁魚冥。物之難感者也。孚信能感於豚魚。則無不至矣。此以豚魚爲二物也。本草蒙筌曰。河豚魚率以冬至後出。中孚卦象。此魚應之。或謂豚魚爲江豚。生大澤中。每作知風之至。是物之有自然之信。按本傳曰。風行澤上而感于水中。爲中孚之象。感謂感而動也。以此觀之。或說似有理。

易男女構精。見于損卦。古人謂有深意。蓋損我益彼之義也。

靜則恒吉。動則多凶。故易之吉凶悔吝。大抵以動而言。其戒深矣。

易有三。夏曰連山。商曰歸藏。周曰周易。夏得人統。歲首建寅。故連山首艮。商得地統。歲首建丑。故歸藏首坤。周得天統。歲首建子。故周易首乾。又周易十翼者。孔子所作。謂上彖,下彖,上象,下象,上繫,下繫,文言,說卦,序卦,雜卦也。

詩惄如調飢。韓詩外傳。作朝飢。言朝飢難忍也。楊愼言焦氏易林曰㑂如旦飢可證。調飢爲朝飢無疑。余按韻會。亦作惄如朝飢。韻府群玉調飢註。調朝也。以此觀之。楊說似有據。朱註調一作輖。疑輖本朝字之誤也。

詩甘棠註。召伯循行南國。或舍甘棠之下。按焦氏易林云大樹之子。百條共母。當夏六月。枝葉盛茂。鸞鳳以庇。召伯避暑。此言召伯避暑而憇于甘棠也。楊升庵引此而作召伯遊暑。蓋從板本之誤也。

詩行露。舊疏以爲召伯聽訟也。華谷嚴氏曰。此述女子自訴之辭。蓋古文以獄訟爲雀鼠者此也。今朱註與舊疏不同。

詩何彼穠矣唐棣之華註。唐棣。栘也。論語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註。唐棣。郁李也。二註不同何耶。按本草。扶栘木名。生江南。無風葉動。反而後合云。蓋卽此物也。

詩吁嗟乎騶虞。按禮記射義曰。天子以騶虞爲節。騶虞者。樂官備也。註騶廐官。虞山澤之官。此二職皆不乏人則官備可知。呂氏曰。彼茁者葭。則草木遂其生矣。一發五豝。則鳥獸蕃殖矣。吁嗟乎騶虞者。所以歸功於二官也。五代史曰。賈誼以爲騶者文王之御。虞虞官也。說郛亦曰。騶虞乃騶御虞人。非獸也。然十三經註疏。皆以騶虞爲獸名。朱子語類云騶虞若解做官名。無甚意思。

詩平王之孫齊侯之子註。平正也。武王女。適齊侯之子。或曰。平王卽平王宜臼。齊侯卽襄公諸兒。楊愼以爲平王非周平王。齊侯非姜氏之後。猶書稱寧王。易稱康侯之類。余謂果是平王宜臼。則當入王風。不當在此。用脩之言。亦有所見。

詩衛風子之淸揚註。淸。視淸明也。揚。眉上廣也。鄭風有美一人淸揚婉兮註。淸揚。眉目之間婉然美也。余按此註說。似有異同。觀其下章曰有美一人。婉如淸揚。如字古者與而字通用。蓋淸揚婉兮。謂淸揚而且婉也。婉如淸揚。謂婉而且淸揚也。此余臆見。未知如何。

詩揚且之顔也註。顔。額角豐滿也。按內經註。顔卽額也。韻會。顔額角也。漢書商顔。謂商山之額也。相如賦孱顔。亦謂山額|然而高也。今謂扁額爲顔是矣。

詩願言則嚔註。願思也。古語云爲人所思則嚔。東坡詩云白髮蒼顔誰肯記。曉來頻嚔爲何人。此也。

詩公言錫爵。疏曰見惠不過一散。散。爵也。按韻會。夏曰琖。殷曰斝。周曰爵。禮記註。凡觴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觶。四升曰角。五升曰散。一石曰壺。

雜說曰。詩溱洧言贈之以芍藥。蓋芍藥破血。爲男淫女也。東門之枌。言貽我握椒。蓋椒氣養陽。爲女淫男也。余謂貽我握椒。以視爾如荍觀之則似是矣。贈之以芍藥。按詩註。鄭國之俗。三月上巳。祓除不祥。而芍藥三月開花云。則贈之者乃花也。非其根也。此蓋男女相謔相贈之辭。

稗史曰。夫子放鄭聲而不及衛者。衛詩皆男奔女。鄭詩皆女奔男。所以放之。余謂世稱鄭衛之音。而不曰衛鄭。其先鄭而後衛。亦有義矣。

詩有女同車。舊疏謂刺忽也。言不昏于齊。無大國之助。按韻府群玉。車尺且切。今俗以叶音。故讀作居音。以下句顔如舜華見之。從韻書似是。

詩疏云風雨思君子也。亂世。則思君子不改其度焉。選文曰。風雨急而不輟其響。儷語曰。風雨淒淒。獨鷄鳴而不已。皆此意。但朱子以此詩斷爲淫奔之詩。亦必有見矣。

詩云鷄旣鳴矣。朝旣盈矣。禮云鷄初鳴。咸盥漱。按古者后夫人入御於君。鷄初鳴。太史奏鷄鳴于陛下。夫人鳴佩玉於房中。告去也。范祖禹曰。聖人順天地陰陽之理。觀萬物之情。明而動晦而休。故以鷄鳴爲夙興之節。余謂古人夙興。皆以鷄鳴爲節。而今人則不然。其不及古人。無怪也。

詩夏屋渠渠。按韻府群玉曰。夏屋。古註大俎食具也。作巨室用非。又十三經註疏。夏大也。屋具也。以下章每食四簋觀之。此言似有理。第朱子舍舊註不用。何意也。淮南子大廈成而燕雀賀。韻書云廈大屋也。楊子曰。夏屋之帲幪。此夏字疑與廈通。但記云若覆夏屋。未知何義。

詩載獫歇驕。金南窓玄成言甞見雜書。有載其獫歇其驕之文。與朱註異云。按韻書。馬六尺爲驕。此語亦有見矣。

詩一葦杭之註。杭渡也。按韻會。航通作杭。平聲。方舟也。蓋與梯山航海之航字同義。

詩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又交交黃鳥。止于棘。按禽經云陸鳥曰棲。水鳥曰宿。獨鳥曰止。眾鳥曰集。然則黃鳥黃鳥。無集于穀。眾稱也。論語戈不射宿。指水鳥也。

詩綿蠻黃鳥。又睍睆黃鳥。楊愼曰。古註綿蠻文貌。睍睆黃鳥之色。二字從目。知其爲色也。今註皆作鳥聲。恐未穩云。余按韻書。睆鮮好貌。與禮記華而睆之睆字同。楊說似有理。但綿蠻。王筠詩。夏鳥鳴綿蠻。韋應物詩云綿綿蠻蠻如有情。則古人固作鳥聲用爾。

詩東門池可以漚菅注。菅葉似茅而柔韌。宜爲索也。又白華菅兮注。白華野菅也。已漚爲菅。王維詞曰。水驚波兮翠菅靡。唐詩解云水葱中空。亦名翠菅。可爲席。唐六典云東牟郡歲貢水葱席。今我國所謂莞草蓋是也。詩下莞上簟註。莞小蒲之度也。韻會。莞亦作菅。與野菅異矣。

詩曰不出正兮。周禮曰司裘設其鵠註。齊魯間謂題肩鳥爲正。捷黠難中。鵠亦小鳥難中。然余意史記云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鵠似非小鳥也。孟子曰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射之。蓋鵠者。人皆欲射中。故名以表之歟。

詩六月食欝及薁註。薁嬰薁也。按本草。蘡薁山葡萄也。葉似葡萄。實小而味酸。卽今俗所謂山葡萄也。

詩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鷄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註。斯螽莎鷄蟋蟀。一物而隨時變化。異其名。或者以爲三者皆異物也。自七月在野以下。乃指蟋蟀而言。此說亦有理。

詩鸛鳴于垤註。垤蟻塚也。將陰雨則穴處者先知。故蟻出垤而鸛就食之。遂鳴于其上也。余按續博物志曰。鸛俯鳴則陰。仰鳴則晴。韻會。垤土之高也。謂蟻封猶垤耳。孟子泰山之於丘垤是也。詩語蓋因所見而賦之。朱子註孟子。直以垤爲蟻封。未知如何。

詩熠燿宵行註。熠燿。明不定貌。宵行蟲名。按李白註。熠燿燐也。燐螢火也。杜詩云但驚飛熠燿。不記改蟾蜍。亦以熠燿爲螢火矣。又本草及大學衍義註。熠燿螢火也。蓋謂熠燿夜飛而行也。朱子註。豈以下章熠燿其羽而云然歟。

詩常棣之華。鄂不韡韡。按韻府。芦通作鄂。楊愼曰。鄂花苞也。今文作芦。舊疏云華下有芦。芦下有跗。華萼相承覆。故得韡韡而光明也。沈約詩云氤氳桃李花。靑跗含素芦。唐明皇有花芦相輝之樓。用此義也。朱註鄂鄂然外見之貌。恐別有所據。

詩象弭魚服註。魚獸名。東海有之。其皮背上斑文。腹下純靑。可爲弓鞬矢服。此蓋今俗所謂水牛也。述異記云東海有牛魚。其形如牛。剝其皮懸之。潮至則毛起。潮落則毛伏。亦此也。

詩錫我百朋註。五貝爲朋。按韻書。貝海介蟲也。古者貨貝曰寶龜。秦廢貝行錢云。如貨寶貲財貧贓賕賄賜賚贈賞買販買賣等字皆從貝。小說謂分貝爲貧。亦以此也。

詩曰無酒沽我。古之人皆不厭沽。而孔子獨不食者。非特恐其傷人。亦不欲苟食耳。

詩菫荼如飴註。菫烏頭。荼苦菜。言其地美。故物之毒且苦者亦甘也。史記。驪姬置菫於肉是也。又禮記菫萱枌楡。韻書云菫根如薺。蒸食之甘。此所謂菫。與詩所云者異矣。

詩和鸞雝雝。按鈴在軛曰鸞。在軾曰和。三才圖會云靑鳳爲鸞。雌曰和。雄曰鸞。上古時。鸞輿順動。此鳥輒集車上。雄鳴於前。雌應於後。後世作和鸞以象之。因謂鸞仗。陸機詩曰。羽旗棲輕鸞。玉衡吐鳴和是也。

詩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弄之瓦。按曹大家女誡曰。古者生女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釋者曰。瓦磚卽今紡磚。以手拈弄。明其習熟勞苦之義。余謂豈有生三日而能手弄瓦磚者乎。槪言古人養女之法如此。今婦女多不親織紝之事。由敎養之無素也。况男子乎。今人不如古人。於此亦可知矣。

詩間關車之舝兮。傳以爲燕樂新婚之詩。楊愼曰。禮云婚禮不賀。人之序也。又娶婦之家。三日不擧樂。思嗣親也。新婚安得有燕耶。小序云幽王無道。詩人思得賢女以配君子。此義爲長云。今審其詩意。則皆思而願見之辭。楊說似有理。

詩云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按山南曰陽。東曰朝陽。西曰夕陽。唐史言鳳鳴朝陽。蓋出於此。或者以朝日泛觀則錯矣。

詩螟蛉有子蜾蠃負之註疏。蜾蠃蒲盧也。蒲盧取桑蟲子。負持而去。煦嫗養之。以成其子。詩話曰。細腰蜂在處有之。每破其房。或見其卵與他蟲同處其中。或見其子已去。而他蟲只存空殼者。或見他蟲之成蛹者。蓋蠮螉生子。如小粟米。寄着他蟲之身。而他蟲不壞。至變成蛹。其子出而食之。蛹盡而子去。說詩者誤以式穀似之。爲如似之似。不知似爲似續之似。遂至附會成此曲說也。然莊子云細腰者化。說文曰。細腰純雄。以文意觀之。則註疏似是。

詩景行行止註。景行大道也。韻書云景明也。景行。明德也。今作景慕非。按禮記引此詩曰嚮道而行。註疏云景猶日影。可嚮而行。孝經序云景行先哲。謂景慕其行也。景慕字。蓋出於此。

詩漸漸之石。漸音巉。註漸漸。山石高峻之貌。按韻會。巉或作嶄。漢相如傳。嶄巖尖銳貌。亦作漸。詩漸漸之石是也。蓋巉與嶄同。韓退之文曰。嶄然見頭角。亦是也。

詩振鷺于飛。于彼西雝。我客戾止。亦有斯容註。此二王之後來助祭之詩。言容貌脩整。如鷺之潔白也。余意此非特言容貌脩整。蓋以殷尚白。故謂其儀容如鷺之白。似與有客有客。亦白其馬同意。

詩籩豆大房註。大房。半體之俎也。禮記周以房俎註。俎之上下兩間。有似堂房也。按國語王公立飫則有房烝注。禮之立成者爲飫。房大俎也。丞升也。謂半解其體。升之俎也。觀此則所謂大房。與夏屋之義相近。

詩不日成之。楊愼曰。古註不設期日也。今註不終日也。不設期日。旣見文王之仁。亦于事理爲協。若曰不終日。豈有一日可成一臺者。余意此承上文庶民子來而言其成之易。不以辭害意可也。

詩云至于太王。實始剪商。史記。文王曰吾太公望子久矣。卽此而太公之心可見。按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歷以傳昌。乃如荊蠻。以讓季歷。其必覘知太王剪商之意。而有不可者。故托以讓國而逃之。是先獲夷齊之心者歟。孔子之稱以至德。其旨微矣。

詩撻彼殷武。奮伐荊楚。深入其阻。裒荊之旅。有截其所註。殷道衰。楚人叛。高宗伐之。入其險阻。盡平其地。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蓋謂此也。按今貴州。本羅施鬼地。豈古之鬼方耶。然則雜書謂北狄爲鬼方。恐非是也。

詩習習谷風。以陰以雨。又北風其凉。雨雪其雱。蓋東北風而雨常也。程子曰。自東自北而風則雨。自南自西則不雨何者。東北屬陽。陽唱而陰和故也。今長安西風而雨。未曉其理。恐是山勢使然。以我國言之。東南風則雨。西北風則晴。而又鐵嶺以北。南風則旱。北風則雨。山勢或海氣使然耶。

詩山有榛。隰有苓。又采苓采苓。首陽之巓。按韻會云說文。蘦大苦也。通作苓。又云蓮通作苓。枚乘七發蔓草芳苓註。苓古蓮字。曺子建七啓。亦曰搴芳苓之巢龜。苓字讀作蓮字則與榛巓同音。而且是濕生之物。如曰隰有荷花是矣。

詩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按鶺鴒飛則鳴。行則搖。首尾相應。故以况兄弟。又鄭氏詩箋曰。鶺鴒水鳥而失所在原。故急難也。其說似有理。

詩周南召南。謂文王之化。自北而南也。又詩曰以雅以南按韻府群玉云南樂名。猶九夏也。南夏皆文明之方。故名。周南召南亦樂名。記曰胥鼓以雅南是也。此說似然。而未知所本也。

詩雅頌皆以十篇爲什。而國風多寡不等。故不稱什。後人遂以詩章爲什。然一二篇詩則不可謂之什矣。

詩曰燕爾新昏。則世謂新昏者爲燕爾。曰鳳凰于飛。則謂夫婦同行爲于飛。曰友于兄弟。曰兄弟具爾。則謂兄弟爲友于爲具爾。曰貽厥孫謀。則謂祖考爲貽厥。此類多矣。

詩用誕字多矣。而訓謂大也。或云發語辭。後人只因誕彌厥月之文。遂謂生日爲誕日。則非古訓也。

書經

堯典曰宅南交註。極南交趾也。五帝本紀云南撫交趾。交趾之名。蓋久矣。述異記曰。堯時越裳國。獻千歲龜背。記開闢以來事。號龜曆。然則越裳之通中國。非始於周矣。

書曰胤子朱啓明。朱卽名也。丹朱之丹。商均之商。蓋皆封邑名。

書宗彝藻火註。宗彝虎蜼。取其孝也。禮記小宗伯掌六彝註。虎彝蜼彝云。宗彝。謂宗廟常器也。按海篇心鏡。蜼音又獸。似猴。又作蜼。音壘。猴屬。卬鼻長尾。禮部韻。蜼音柚。獸名。三才圖會云蜼與狖同。司馬相如賦曰蜼玃飛蠝是也。

舜典受終于文祖註。文祖堯始祖之廟。又歸格于藝祖註。藝祖疑卽文祖云。宋人以趙太祖爲藝祖。未知所以然。蓋亦始祖之稱。

書百獸率舞。釋者以爲羽鱗皆謂之獸。蓋古者凡獸通謂之禽。如詭遇獲禽。與華佗五禽戲是也。又鄭玄曰。百獸服不氏所養者也。余謂若如此言。則唐明皇敎舞馬及犀象爲近之。恐不是也。蓋和德之至。百獸自能欣舞。非由敎習之致。不然鳳凰之來儀。豈係而致之哉。

書陟方乃死。楊愼曰。家語作陟方岳。死于蒼梧之野。方爲方岳。與國語舜勤民事而野死之文合。而文義亦順。吳都賦。梁岷豈有陟方之館行宮之基。蓋以爲天子巡狩事也。今註以昇遐訓之。與下文乃死重複矣。

書云唐虞建官惟百。夏商官倍。記曰。有虞氏官五十。夏后氏官百。殷二百。周三百。其說不同。今以周禮考之。周時設官之數甚多。非特三百而已。可見三代以降。事漸繁而官益眾也。

禹貢曰雲土夢作乂。左傳楚子濟江。入于雲中。又鄭伯如楚。以田江南之夢。雲夢二澤名。孟浩然詩。以雲夢對岳陽未妥。

尚書禹乃會群后誓于師。禮記曰誥誓不及五帝。余謂誥誓之作。衰之始也。

禹貢一篇。爲千古叙事之祖。其次則周書顧命乎。馬史貨殖傳倣禹貢。班書霍光傳學顧命。

書曰敢有恒舞于宮。酣歌于室。時謂巫風。古云女樂之興。本于巫覡。蓋以此也。

書曰若作和羹。爾惟鹽梅。詩曰標有梅。其實七兮。蓋古人於梅取其實。不取其花。視爲尋常草木。故曰墓門有梅。斧以斯之。離騷亦闕而不及。至齊梁間陰鏗何遜吟賞之後。遂以花名梅。蓋晩遇也。

泰誓曰惟十有三年春。大會于孟津。洪範曰惟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按三代年歲。各有別名。唐虞曰載。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周旣滅商。而於洪範。不曰年而曰祀者。以箕子也。

書云身其康强。子孫其逢吉。或以爲古注逢音龐。昌盛也。與强字叶。吉字與下諸吉字同。按集仙傳。龐女一本作逢。蓋古字通用。

書曰鳴鳥不聞註。鳴鳥鳳也。按山海經云弇州之山。五彩之鳥仰天鳴。曰鳴鳥。蓋鳴鳥之稱。出於此。

書惠鮮鰥寡。或云鮮與先同。古字通用。言文王懷保小民。其中鰥寡尤加恩惠。每先及之。孟子曰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是也。

容齋隨筆曰。洪範四五紀。一曰歲。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曆數。便合繼之以王省惟歲。卿士惟月。師尹惟日。至於月之從星。則以風雨一章。乃接五皇極。五皇極之中。亦有雜九五福之文。如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凡厥正人。旣富方穀。汝不能使有好于家。時人斯其辜。于其無好德。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及上文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則錫之福是也。按先儒亦言洪範以簡編脫誤。失其先後之次。此說似然。

又曰。武成自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卽繼以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至一戎衣天下大定。乃繼以厥四月哉生明。至于小子其承厥志然後及乃反商政。以訖終篇。則首尾亦不紊云。其說似有理。

金縢曰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于天。以旦代某之身。蔡沈註。武王爲天元子。三王當任其保護之責于天。不可令其死也。或謂若爾三王。呼三王而告之也。是者指武王而言。武王有元子之責于天也。按史記。丕子作負子。註云三王負上天之責也。此言非是。

張太岳云書言百姓。皆謂百官。古者世族。或以官爲氏。以父祖名字。或以封邑。惟居官賜爵祿者乃有姓。故黃帝二十五子。得姓者十四人而已。堯九族旣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是自宗族而推之百官。自百官而推之庶民也。後世以庶民爲百姓誤矣。余謂此言固是。然孔子曰修己以安百姓。又曰百姓足。君誰與不足。亦指庶民而言。但詩曰群黎百姓。編爲爾德註。群黎猶言黔首也。百姓庶民也。余意旣言群黎。則不當又言百姓。蓋群黎指庶民。百姓指百官庶姓也。

陸象山言唐虞之時。道在皐陶。張太岳言虞廷至治。實皐陶致之。故舜贊其功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禹曰皐陶邁種德。德乃降。黎民懷之。後人獨見舜士師之命。遂言皐陶終身爲刑官。殆不然也。後世惟伊尹事業。可與並稱。至於周公。稍覺多事矣。此言似是。

張太岳曰。殷人先鬼而後禮。盤庚遷都。所以諭其臣者。率言其先世祖宗佐命成功之事。若子孫不能忠於國家。則其先祖之靈。必請命於天。降之災罰。又曰箕子殷人也。其言五行徵應。頗涉窈冥。遂啓後世穿鑿傅會之謬。至以稽疑卜筮之事。與八疇並列。余謂顓頊之司天屬神。與禹之鑄鼎象物。所由來古矣。殷俗之尚鬼。以其質也。若其卜筮則伏羲已先之矣。

尚書篇中所謂今文有者。與古文有者。似是異樣文字。如胤征,五子之歌,太甲,說命諸篇。連上接下而讀之。頗覺順易。余窃疑之而不敢知也。

說郛曰。平王東遷而雅亡。齊桓霸而王風亡。楚莊霸而諸國之風皆亡。又曰夫子定書。而以秦誓繼於帝王之後。固已知周之必爲秦矣。

禮記

禮記曰日中而餕。奏而食註。日中而餕。謂日中餕朝之餘。不別改造。奏作樂也。又周禮。膳夫掌王之食飮。以樂侑食註。樂奏而食。所以和其心志而助氣體之養。活人心方曰。脾好音樂。周禮樂以侑食。蓋脾好音聲。絲竹耳纔聞。脾卽磨矣。

記曰膳於君。有葷桃茢註。膳美食也。膳必用葷桃茢者。防不祥之物或干之也。以此觀之。獻食於君。古有其禮矣。其用桃茢。以防不祥。蓋亦敬謹之至也。

禮記薦鞠衣于先帝註。鞠衣衣。色如鞠花之黃。周禮註。黃桑服也。色如鞠塵象。桑葉始生之色也。按鞠與菊同。亦作鞠。有黃華。

祭義曰君子生則敬養。死則敬享。思終身不辱也。釋之者曰。不能敬則養與享。祗以辱親而已。余謂以不敬爲辱。則世之不辱其親者蓋寡矣。故君子敬其身以及其親。

曲禮曰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其上下二字甚好。所謂禮不下者。以庶人賤。故不得備禮也。

禮記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天子崩國君薨。則祝取群廟之主而藏之祖廟禮也註。老聃古壽考者之稱。非作五千言者。又按孔子曰昔者吾從老聃。助葬於巷黨云云。余謂老子滅絶禮義。豈有言禮及助葬之理。然則孔子問禮於老子。恐非老君。蓋卽此老聃。而禮記中聞諸老聃云者。非止一二。其所聞者。卽所問之禮也歟。

禮奔則爲妾。釋之者以爲聞命而趨。不待六禮。故謂之奔。先王制禮。仲春奔者不禁。恐失時也。然則奔與淫奔之義不同矣。

學記曰足以謏聞。謏音小。聞去聲。註云可以小致聲譽。然則曹伸以謏聞瑣錄爲書名未穩。佔畢齋詩。山城民事稱謏才。謏作平聲用。亦謬矣。

檀弓曰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註。姑且也。息休也。尸子曰紂棄黎老之言。而用姑息之語註。姑婦人也。息小兒也。楊愼以下說爲是。

曲禮曰大夫七十而致事。若不得謝則必賜之几杖行役。以婦人自稱曰老夫。然則今人年未七十而稱老夫者謬矣。

曲禮曰效馬者右牽之註。以右手牽之爲便。今中朝人皆右牽禮也。而我國人左牽之非矣。

禮記曰勝國之社屋之。勝國謂我所勝也。亦曰喪國。明人文集中。指元爲勝國以此。

春秋

春秋春王正月註。周王之正月也。左氏曰。周人以建子爲歲首。則周正月。冬十一月也。程子曰。周正月非春也。假天時以立義耳。按王錫爵爲春王正月辨。其略曰或謂周人雖以建子爲歲首。而不改時與月也。魯史冬十一月。夫子更而曰春正月。或謂周人改月不改時也。魯史冬正月。夫子更而曰春正月。夫子所以示行夏時意也。此二說者皆非。夫子固曰吾從周。又曰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豈以匹夫而改天子之正朔乎。漢書律曆志。周正月戊子。師渡孟津。明日己未冬至。書稱十有三年春。大會于孟津。又惟一月壬辰旁死魄戊午。師逾孟津。周人之以建子爲春正月。可證也。左傳僖五年正月日南至。春秋桓十四年春正月無冰。成元年春二月無冰。襄二十八年春無冰。定元年冬十月隕霜殺菽。若以建寅爲正月。則寅卯月之無冰。亥月之隕霜。惡在其爲異乎。大抵周之正。本乎陽氣之始萌。因天者也。商之正。本乎陽氣之上通。因地者也。夏之正。本乎陽氣之已至。因人者也。商書始卽位。曰惟元祀十有二月。則月不易也。秦書始建國。曰元年冬十月。則時不易也。若亥月之陽氣未至。不可以爲春。與周正異矣。此論頗精確。

春秋星隕如雨。釋者曰。如而也。又禮記室如懸罊。後漢書寬舒如好施。皆訓而也。漢書白頭如新。傾蓋如故。說苑作白頭而新。傾蓋而故。語意尤明白。

春秋沙麓崩。晉史卜之曰。後六百四十五年。宜有聖女興至漢。王政君生於其地。爲元帝后。歲數相當云。余謂王氏纂漢。由於元后。則沙麓之崩。妖也非祥也。晉史之言。亦幾乎誣矣。

王充論衡曰。春秋震伯夷之廟。謂劈歷破之也。霹靂俗字也云。未知劈歷字。本出何書。

穀梁傳曰。衛侯之兄輒。何爲君也。有天疾者不可入於宗廟。輒兩足不能相隨。齊謂之綦。楚謂之蹶。衛謂之輒。輒蓋病名也。

康節先生曰。易自羲農而下。書自堯舜而下。詩自文武而下。春秋自桓文而下云。蓋羲農三皇也。堯舜五帝也。文武三王也。桓文五伯也。自易而書。自書而詩。自詩而春秋。世代之陵夷可見矣。

周禮

周禮以田里安氓。以土宜敎氓。楊愼曰。氓之爲字。從亡從民。流亡之民也。若本國之民。已授田矣。何必以田土安之。已安土矣。何必以土宜敎之。孟子陳相願受一廛而爲氓。又天下之民。皆悅而願爲之氓。以此爲證。其說是。

周禮小行人掌達天子之六節。山國用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以金爲之。道路用旌節。門關用符節。都鄙用管節。皆以竹爲之。按古者出使。皆有旌節。至漢時亦然。

周禮六彝皆有舟。鄭玄曰。舟下臺也。若今承盤也。以戒沈湎也。蓋俗所謂琖臺也。坡詩云明當罰二子。已洗兩玉舟是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