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

玉堂漫笔卷下

富韩公严重,每言辞皆厉。邵氏闻见录记其一则曰:弼尝病今之作文字,无所发明,但模棱依违而已。人之为善不易,人之为恶,必用奸谋以逃刑戮。君子为小人所胜,不过禄位耳。惟有三四寸竹管子,向口角头褒善贬恶,使善者贵,恶者贱,须是由我始得,不可更有畏怯也。

世言大藏经五千四十八卷,此自唐开元间总结经律论之目,至贞元间,又增新经二百余卷,宋至道以后,惟净所译新经又九千五百余卷。予见南宋藏经与元藏亦不同,而本朝藏经又添入元僧以后诸人文字,而卷数仍旧,岂亦有添减欤?

襄阳大堤曲,有「倒著接䍠花下迷」,盖用白纱作巾。南朝虽帝王亦服白纱帽,沈攸之所谓「大事若克,白纱帽共著耳」。又别有白叠巾、白纶巾,后世惟凶服乃用白。

王文端公抑庵知制诰几廿年,其出也,杨文贞公为之也。初,文端与文贞同闬里,且联姻,文贞雅重其人,欲留以代己。文贞之子稷,恶状已盈,中朝士大夫皆知而不敢言,于是怂恿文端言。文端直谅人也,遂言于文贞。文贞甚德之,叹谢,以为非君不能闻。文贞不久遂有省墓之行,实欲制其子也。稷之狡猾,已阴得文端之言而为之备,驿递中皆先置所亲,誉稷之贤,复飏言曰:「人皆忌其功名之盛,故谤稷耳。」反以是中文端、文贞,历数处皆然。稷复逆于数百里外,毡帽蜡油,靴旧青衫,朴讷循理,俨然谨愿人也。家中惟图书萧然,为恶之具悉屏去,而亲戚皆畏稷,交誉之。文贞遂不信文端之言,并以疑其妒己。及还朝,遂出之于吏部。初,仁庙时,官爵最不轻授陈德遵,循以状元满三考,仁庙最爱之,欲升侍讲学士,文贞以为太骤,止与侍讲。仁庙面谕德遵,以故犹以许之,德遵遂衔文贞。未几,仁庙宾天,德遵已失遭逢之会,遂郁郁移疾还,日夜嗾其乡人告稷恶状,乡人皆畏其宰相之子,不敢发。会建安杨文敏公既卒,乡人诉其子于朝,中官王振持其奏言于阁下曰:「杨先生肉未寒而遂受诬若此,何以处之?」初,文敏与文贞同事,颇不相能,及是,遂曰:「既然,须与别其是非。」中官曰:「当下抚按耳。」文贞以为不可使宰相之子而辱于抚按之手,须锦衣官校提来,实欲辱之也。既来,白其辜,坐告人以罪,朝廷与其子为尚宝官而去。德遵闻之,遂言于乡人曰:「汝以为宰相之子,朝廷务姑息之,文敏公独非宰相乎?」具稿速其来上。王振得之,遂不告于文贞,而以文敏故事处之。逮来狱成,议置重典。初,仁庙与三杨君臣俱泣曰:「汝必辅朕子孙,朕亦贷汝子孙死。」故三杨子孙皆有𠡠。稷之敢于为恶,亦有所恃也。稷既系狱,文贞得疾,犹欲援𠡠以赎稷死,命次子䆃检𠡠。䆃密秘之,托以稷先持去,遂弗及救。余闻之丹徒靳宫谕云:

「予游金陵,观大功坊回龙巷,想见当时君臣之际焉。大将军为人谦谦不伐,又从父老问大将军时事,其蹙元帝于开平也,阙其围一角,使逸去常。开平怒亡大功。大将军言:是虽昏主,然尝久帝天下,吾主上又何加焉?将裂地而封之乎?抑遂甘心也?既皆不可,则纵之固便,开平且未然。」呜呼,深远矣。

文章贵简明。王伯厚甫尝称欧阳公、刘、柳无称于事业,姚、宋不见于文章。过于唐人所云「周勃、霍光虽有勋伐而不知儒术;枚皋、严忌善为文章而不知岩廊。」终不若汉人所谓绛、灌无文,随、陆无武,尤为痛快也。

宋徽宗宣和六年,礼部试进士至万五千人,是年赐第八百余人。宋朝故事,每廷试前十名,御药院先以文卷奏御,定高下。高宗建炎间始罢之。

晋悼公入告群臣之词,左氏、国语并载,而不若左氏之简严也。左氏曰:「孤始愿不及此,虽及此,岂非天乎?」国语作「孤之及此天也」。惟此语胜左氏。

古之言天者三家,曰宣夜,曰盖天,曰浑天。宣夜无传,周髀、盖天考验多失,独浑天近理。其言曰:「天如鸡卵,地如卵黄,天大地小。天表里有水,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天转如车毂之运。

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本无度,因日一昼夜所躔阔狭而名。盖日之行也,三百六十五日之外,又行四分日之一,一年而一周天。以一日所行为一度,故分为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星辰之相去,月五星之行躔,皆以其度度焉。盖天之有度,犹地之有里也。一度略广三千里,周天大略一百一十万里,上下四方,径各三十六万里。」后汉地里志:「度各二千九百三十二里,周天积一百七万九百一十三里,径三十五万六千九百七十一里。」又按学林云:「地与星辰四游升降于三万里之中,则地至天万五千里尔。」按唐书,一行、梁令瓒候之,度广四百余里,上下四方,径各五万余里,周天实一十六万里。地上地下各八万里。天道幽远,术家各持一说,宜并存之。

天圆如倚盖,半覆地上,半隐地下。北极出地三十六度,绕极七十二度,常见者谓之上规;南极入地三十六度,绕极亦七十二度,常隐者谓之下规。

文曜丽乎天,其动者有七,日月五星是也;其不动者二十八宿是也。日为阳精,月为阴精,五行之精为五星,布于四方,二十八舍为宿,咸列布于天,运行躔次,用示吉凶焉。

天道左旋,七政右转。一云日月本东行天,西旋入于海,牵之以西,如蚁行磨上,磨左蚁右,磨疾蚁迟。天一昼一夜而一周,又过一度。日一昼一夜而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一云月行速,日一度,月十三度有奇,积二十七日强而周天,又二日半强而后与日会。

二十八宿之度,本因日行所躔而名,本无度也。度之最多者莫如东井,至有三十四度;其最少者莫如觜觿,才一度。何则?井斗不与日躔相当,其度不得不阔;觜鬼与日躔才相及,其度不得不狭也。

日所行谓之黄道,本无道,况色乎?历家入筭,姑以色标识之。黄色之中,日道居中故也。月行青、朱、白、黑者,春木、夏火、秋金、冬水四方色也。传曰:「朱道一出黄道南。」盖指南陆而名之。不曰赤而曰朱,何也?赤道分南北之中,古今不易。南陆称朱,所以避之也。黄道出入于赤道之内外,赤道横而黄道斜,斜长于横,故黄道为之增。若赤道居中,黄道旁出,旁狭于中,故黄道为之减。此自然之数也。

日行黄道,七政循黄道左右而行。冬至日去北极最远者百一十五度半弱。夏至日去北极最近者六十七度半弱二分,去北极九十一度半弱。

日行黄道,月行九道,日月行相去最远者二十四度,最近者六度。青道二出黄道东,朱道二出黄道南,白道二出黄道西,黑道二出黄道北。此其交也,必由于黄道而出入,故兼而言之曰九道也。月行黄道内谓之阴历,行黄道外谓之阳历。东方青龙七宿谓之东陆,西方白虎七宿谓之西陆,南方朱雀七宿谓之南陆,北方玄武七宿谓之北陆。总之二十八宿,而天体周矣。

日行舒,月行速,当其同度,谓之合朔。舒先速后,近一远三,谓之弦。相与为衡,分天之中,谓之望。以速及舒,光尽体伏,谓之晦。

凡日月无光曰薄,亏毁曰蚀,虹霓曰晕,气在日上曰戴,旁对曰珥,半环在旁向曰抱,背曰背。

凡五星所行,同舍曰合,变祅曰散,五寸之内,光芒相及曰犯,相冒而过曰陵,掩之曰食,自下往触曰犯,居其宿曰守,经之曰历,相击曰斗,环之曰勾,绕之曰巳。早出曰赢,晚出曰缩。

凡星常明者百有二十四,可名者三百二十,为星二千五百,微星之数盖万一千五百二十。太史总甘、石、巫咸之星,凡二百八十三官,一千四百六十四星。

俨山外集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