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申朝天錄下
奏聞使送詩二律。次韻贈之。
重門牢鎖雨淋淋。日夕相望院落深。接屋還同千里遠。通家徒有百年心。忽蒙投暗連瓊什。何啻逃虛喜足音。多病廢詩逋欠久。白頭才盡媿難禁。
宮槐隱隱御溝潺。古館寥寥晝亦關。孤夢片時歸鴨水。秋風昨夜度燕山。星霜荏苒身全老。豺虎縱橫路更艱。何日角巾江上屋。野琴村酒博長閑。
館副使送唐伯虎所畫秋山看瀑小簇。求詩題面。
蒼松赤葉澹秋光。亂石槎牙引瀑長。應有好詩車上得。憑君叩取小奚囊。
館副使之子李振翰娟秀可愛。送所製科文。要余批評。又送扇求詩。書贈一絶。
看君文藻動諸生。鵬翮摶風萬里程。他日東韓擎詔去。老夫傾耳聽高名。
次王相公贈別詩韻
豪才元不受人憐。秀格端宜拱法筵。爛眼驪珠看筆陣。盈懷崑玉檢詩篇。悲歌燕巿初傾蓋。斗酒都亭且贈鞭。東望妖氛猶未靜。腰間三尺拂秋蓮。
送葉序班奉哀詔往雲南詩幷序
丙辰春。余奉奏朝京。葉序班懷竹君引余進闕。揖余於午門東廊。一見知爲佳士也。留燕館五朔。趁日相晤款。逮還。護送至遼。悵然而別。常自謂以葉君之才秀。玉堂金馬。何所不可。而今尙寂寂散署。豈中朝人物之盛。濟濟盈庭。有不及登庸耶。抑抱關潛郞。秪繫其逢耶。居平見人。未嘗不亹亹說葉君也。今年。又奉奏來京。君把臂相迎。欣然道故。蓋一觴於後館。再觴於道院。相得益歡。我車之東。君將送我於都亭。扇頭贈別之什。讀之悽然。然猶以別期稍遠自寬。不料恩勑纔受。聖皇賓天。我未辭朝。君先有行。齎先帝遺詔。奉嗣皇新命。楚鄕秋風。擁節而行。桑梓晝錦之遊。州里負弩之驅。亦榮矣。第滇南。此去萬餘里。況重以東韓幾千里耶。羈羽沈鱗。消息難憑。吾衰甚矣。後會無期。臨分不禁兒女子之懷。略述一語。係以二律。
雍容風裁秀鵷行。傾蓋初從紫殿廊。玉佩晨趨仙仗下。朱衣立近御鑪傍。共嗟枳棘非棲鳳。還喜芝蘭久襲香。知己百年誠邂逅。幾時尊酒更連床。
我欲辭君君已行。臨岐脈脈各霑纓。勑頒東國君臣泣。詔下南鄕父老迎。昇日賓天悲慶際。去雲流水別離情。從今魂夢應勞往。百越三韓路幾程。
次王相公夢祖詩卽王孫蕃之叔也
世閥稱王謝。才名共阿咸。殷勤蒙枉駕。珍重荷情緘。明月懷珠樹。秋風憶布帆。歸裝無長物。惆悵達空函。
題郭吏部扇
吏部郞中郭存謙。告病在家今三年。家在保定。距京師一百六十里地。一日。送僧名寶珠。通書於館副使曰。聞高麗名賢久寓都下。揮毫洒翰。出人意表。生不能負笈請敎。知門下常接譚者。不揣區區。敬寄粗扇二柄。藉仗鼎言爲書數字。以識目擊道存之意何如。悤悤瑣瀆云云。副使送此帖及扇。懇求題詩。不得已書扇以送。
仙郞風裁擅群龍。歸洛三年士望隆。藻鑑共推山吏部。人倫爭道郭林宗。元知交義無新舊。休說封疆有異同。尊酒對床那可得。自憐東海一羈蹤。〈進退格〉
新皇帝登極賀班口占三首○八月初一日
鼎湖纔撤攀髥淚。庭賀叨參萬國先。日月新開天北極。風雲遙接海東邊。香煙乍起鵷班肅。仙仗初移鳳詔宣。千載一時逢盛事。恩榮留作畫圖傳。
皇極庭前輦路荒。侍臣誰得睹龍章。宮中半夜宣元老。手挈金甌付聖皇。
新詔憂民五十條。鳳綸飛下紫宸朝。微臣幸廁千官列。虎拜丹墀祝聖堯。
四行同會共酌。席上口占示諸公。八月十五日
冬春行役歷氷霜。三伏炎蒸苦日長。誰料中秋猶此館。却思重九更何方。非無酒伴心先倦。知有歸期意轉忙。但願今宵拚一醉。照杯明月似吾鄕。
聞劉給事光復言福王驕奢事。被繫七年。先皇臨終。赦回籍爲民。今者新政二十餘臺官。一日盡除。朝野聳看。而劉光復只爲光祿寺丞云。
二十新臺濟濟升。淸朝拭目看風稜。如何藉甚劉科老。今日纔爲一寺丞。
十七日。辭朝詣光祿寺。參酒飯。是日。先皇帝聖節也。大庭寂然。只有朝哭之奠。感而口占。二首。
海不揚波四十霜。沈機雄略攬權綱。今朝萬國嵩呼節。寂寞靈筵一瓣香。
先皇賜札雪邦冤。御墨纔擎紫殿門。今日拜霑光祿酒。老臣叨荷兩朝恩。
次靜春韻
年年爲客滯京華。慣踏燕山萬里沙。馬首山川渾舊識。風光不礙帽簷紗。
曉行。車上牢睡。睡覺日晩。已過豐閏矣。
五更夢苦短。憑車仍續成。瞢騰殘月影。蘧栩亂鷄聲。身到華胥國。路過豐閏城。驢鳴忽開眼。朝日半天明。
過永平府。禾稼已收。口占記田家秋興。
八月灤州已滌場。家家秋作野人忙。筐收軟芋朝羹美。砧擣新秔晩飯香。棗熟空園喧鳥雀。草肥荒畝散牛羊。仍思小築西湖上。白酒初醅蟹劈黃。
曉行記見
八月天宇淸。玆辰風日嘉。侵星發北平。水石何槎牙。驅車歷回塘。積氣迷蒲葭。陂陀遞隱見。樹影如龍蛇。行行逐徒侶。屢策黧眉騧。萬家眠未起。不聞市廛譁。夜露濕衣巾。更喜無塵沙。褰帷窮遠眺。不知前路賖。東方看漸白。赤日騰浮霞。平明氣稍散。川陸競光華。長洲明錦石。深蔓紛秋花。村光樹杪煙。霽色天邊鴉。對此怡心神。羈旅不須嗟。我車安所止。橋邊三兩家。村沽不足醉。且盡主人茶。
再用前韻。答奏聞使黃中允。
昨日逢君醉一場。夜還應爲作詩忙。寒窓睡起三竿日。旅榻燒殘一炷香。長路歸心出籠鳥。畏途行色觸藩羊。〈時新出邊城。而聞瀋陽被圍。故云。〉名區按節孤前約。萬事人間髮已黃。〈曾與黃之大人有按節關東。一醉海月軒之約。故云。〉
山海關。趙秀才以旗，以旌携酒來訪。走筆爲別。
二十年來八度逢。人間離合信難窮。今朝又作河梁別。共是天涯白髮翁。
山海關記事
雄關何頟頟。形勝今古冠。連山抱西北。粉堞雲邊煥。大海控其南。洪波拍城岸。吐納八荒人。鎖鑰天下半。萬夫不敢前。一夫不敢逭。秦皇固黷武。辦此實雄斷。成祖闢燕都。規模邁周漢。桓桓徐魏公。設險眞長算。峨峨望海亭。奇絶亦壯觀。貔虎擁士馬。魚鱗簇閭閈。朝日上旗竿。餘輝散樓館。通衢車擊轂。市門錦花爛。玆地昔荒屯。逖矣華夷判。舟車不得通。白葦連天畔。英雄紛割據。氏羌頻煽亂。卽今近皇畿。咽喉且屛翰。遼路屬多事。況値小酋叛。調發且飛輓。軍民共塗炭。總督自北閫。玉節今移按。公來雪山重。微公孰亨難。籌策服人心。恩威震溟瀚。念我行近塞。出兵爲我扞。轅門號令肅。秋毫不敢謾。走馬且鳴鏑。士氣益精悍。王師久暴露。九重勤宵旰。請君且蓄銳。一戰擒可汗。
東關路上口占三首
野色蕭蕭暮。城頭風颭旗。驅車秋雨路。問店夕陽陂。草遠煙光薄。天長雁影遲。乾坤日寥落。客意轉悽其。
塞日無雲暗。秋天不雨陰。數村依獨樹。孤寺傍荒岑。節序長身老。風霜短褐侵。羈愁何處寫。得句自高吟。
遼塞塵猶暗。燕山客未還。夢驚豺虎裏。心折鼓鼙間。明月生東海。秋風動玉關。龍灣亦旅館。合眼在龍灣。
又用前韻三首
小店臨溪口。橋頭見酒旗。寒蠅集煖壁。飢雀噪荒陂。計路心先往。催歸日苦遲。明晨須早發。數問夜何其。
萬事灰心久。忘機學漢陰。秋懷同屈宋。詩法謝高岑。亹亹諸公逼。駸駸暮景侵。多慙筆力退。難和郢中吟。
霜信賓鴻至。晴光倦鳥還。孤城荒野外。長路亂山間。地接黃龍塞。天臨紫氣關。分明昨夜夢。簫鼓鴨江灣。
次靜春韻
病人生得出秦關。雙鬢空凋逆旅間。夢裏雁聲遼塞月。馬前秋色薊門山。元戎玉節專三鎭。都護金戈領百蠻。佇待諸公平此賊。東歸長博死前閑。
九月初三。靜春初度日。廚人買酒。略具鮭菜。邀飮至醉。又次前韻。示席上。三首。
令節將邀飮。停車問酒旗。溪魚買後市。野菜摘前陂。白髮愁難遣。靑絲沽莫遲。廚人強解事。飣餖薦彭其。〈吳人謂蟹爲彭其。是日。廚子買魚採蔬。又得霜蟹烹進。故記實。〉
客裏逢君降。天涯屬歲陰。何妨飮秉燭。可惜日頹岑。病酒常知戒。逢場却見侵。還須盡意醉。消得一宵吟。
遠想君兄弟。玆辰共待還。花開荒砌上。酒滴小槽間。飮啄皆前定。悲歡摠不關。秪應千里月。分照漢東灣。
高平途中遇雨。念王師暴露。又用前韻。三首。
冥冥遼塞雨。怕濕漢旌旗。殺氣迷沙磧。愁雲暗澤陂。未應兵力寡。何苦羽書遲。金印腰間大。紛紛笑彼其。
曈曈隱晩日。薄薄下秋陰。野滑愁長路。雲低失亂岑。破裘從露濕。衰骨怕寒侵。多少關心事。憑車費獨吟。
寒衣猶未授。戍卒幾時還。雨暗干戈裏。霜悽壁壘間。荒墟鐵嶺衛。新陣虎皮關。今代誰頗牧。銘功靑海灣。
次守而登十三山韻
危逕嵯峨入太淸。靈湫應自混茫成。三千世界最眞境。十二樓臺仍五城。〈山有城五曲。又有二樓二壇。〉簷際雲飛碣石遠。門前日出扶桑明。茫茫天地此身迥。獨立秋風今古情。
過沙嶺。聞賊警稍遠。曾在玉河館。承諭旨以沙嶺高平間賊兵出沒爲慮。命一行戒愼速過。至是無事過宿。感而口占。
聖主憂行役。天書戒畏途。死生皆至渥。危急尙微軀。雪涕瞻宸極。消魂過塞隅。今宵得高枕。傳語慰征徒。
宿牛家莊夜吟。是日遇雨暮棲。
倦客投棲西日傾。廚人語息已深更。風鳴破壁燈初暗。馬齕殘箕夢未成。頻向小窓看早晩。時呼老僕問陰晴。何當了盡勞生債。擁被書齋睡到明。
九日。發遼陽作。三首。
役役驅車馬足塵。不知今日又佳辰。前山盡是登高處。只欠當時送酒人。
溪邊黃葉落紛紛。野菊迎霜已吐芬。何處龍山堪落帽。風流不減孟參軍。
黃花白酒興全闌。吹帽風高却怕寒。旅榻蕭然還掩戶。滿川明月好誰看。
遼陽行
遼陽壕壕水何壯哉。遠引長河繚城曲。長河之水流不已。洪波浩淼壕反窄。更作重壕分水勢。掘開平陸爲深壑。經年大衆不暫休。千人荷鍤萬人鑿。河伯失所地媼驚。白日慘慘愁雲羃。錦袍將軍日董師。堤上黃塵眯兩目。腰間寶劍不曾試。拂拭怒髥如長戟。三邊技擊六郡良。盡是奇材與劍客。但云走馬能殺賊。一生何曾識坂築。手胝不能執弓劍。力疲不能當鋒鏑。城中斗米直萬錢。賜餉雖多士枵腹。昔時李牧守燕代。擊牛饗士習距躍。又聞晉公征淮西。士飽而歌馬騰櫪。雖然此役非爲私。大將赤心期報國。往者官軍一深入。十萬貔㹯化爲血。深溝毋戰是良圖。巾幗雖羞未爲失。縱有投鞭百萬衆。其如壕水深難越。但使遼民無叛意。城浸竈沈亦何恤。
靑石嶺
野行苦厭塵。出塞苦厭石。自過狼子寨。山廻路轉惡。靑嶺何盤盤。危逕更傾側。躋攀乍失勢。馬顚車脫輻。群壑積長陰。峽束半天窄。懸崖危欲墮。疊嶂相參錯。巍峨陷乾竇。騰擲壓坤軸。白日隱雷霆。風雲替噴薄。石色如綠綺。餘姿露圭角。九月天未寒。微霜乍淅瀝。丹楓與黃葉。錦繡堆靑壁。我來富觀覽。不知勞行役。登登仰脅息。偪塞忘遐矚。及上最高頂。豁然騁遠目。始知所歷高。更喜原野廓。征驂且莫催。玆遊亦云樂。
次靜春重九日三流河韻
山下疏籬白木扉。暮林無葉夜霜微。空洲水落魚梁淺。廢戍煙生獵戶依。抱病天涯還望遠。逢辰客裏倍思歸。歸家縱有登臨興。却恨尊前故舊稀。
次靑石嶺韻
棧斷初無路。崖崩轉作蹊。塞雲常似曀。山雨不成泥。仰見天如窄。高臨日却低。平生謝公屐。遺恨未同躋。
次守而高嶺遇雨韻
蕭瑟霜天落木秋。短籬寒杵數村幽。無端一夜茅簷雨。添得征人萬里愁。
九月十五日越江。夜酌聚勝亭口占。二首。
長途日日說龍灣。芳燭淸尊入夢間。今宵對酒猶疑夢。擧手頻看馬耳山。
歸裝贏得鬢絲長。荏苒佳辰過眼忙。莫道年光客中盡。猶將秋色返吾鄕。
宣川路上。遇冬至使一行。設帳幕於淸江邊。小酌爲別。席上口占。贈上使任碩齡。
蔥秀山前把一觴。秪今回首五星霜。當時送我溪橋路。誰料淸江又別場。〈丙辰朝天時。任以信川郡守。出站於蔥秀山。醉別溪上。今又作別於淸江。故云。〉
贈別副使崔挺雲
白草黃花野水邊。爲君携酒作離筵。親朋盡在征途上。此地逢迎亦勝緣。
贈別書狀官高傅川
秋日離亭木葉飛。子方西去我東歸。平生節義君家事。聞道蒲河已解圍。〈時賊犯蒲河纔退。故云。〉
別書狀官卞三近
燕雁差池鴨水濱。離亭斗酒各霑巾。不知身在天涯路。却向天涯送去人。
呂繼先後西江亭子。有長溪，梧陰諸公詩。次韻寄題。
禮成江出聖居山。隨處名區水石間。相國早占亭子勝。留都贏得暮年閑。至今花木孫能守。從古煙霞地亦慳。相對主翁鬚髮皓。却疑玆境是商顏。〈呂之先祖呂稱。國初議政府事。爲松都留後事。卜亭子於此地。子孫世守。〉
松都梁煕壽家小兒名後眞。年纔十二。善彈琴。車雲輅首贈一絶。諸人繼和。遂成詩軸。余留松都。兒常來見彈琴。別松都日。兒始求詩於餞席。遂書其軸。有小序。
庚申冬。余奉勑東還。候旨留松京十日。琴兒趁日來。彈琴慰岑寂。將行。府官餞我於天壽院亭。酒席。琴兒始乞詩甚懇。昔蘇東坡守黃州七年。酒席花筵。醉墨淋漓。及移汝州。州中名士大夫餞於都亭。名妓李宜進曰。侍寢諸妓。皆得寶唾。而妾獨性拙。不敢仰請。恐含恨九泉。蘇翁笑取其領絹。書曰。東坡七載黃州住。何事無言及李宜。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雖好不留詩。琴兒今日之請。政與此相類。余醉矣。遂次蘇詩以贈之。
琴聲縱好淸宵聽。丫髻殊非病客宜。十日松都無一句。空吟蘇老海棠詩。
天壽院餞席。次河年兄君受韻。
三淸高會共靑春。屈指如今有幾人。廊廟十年無一事。欲將犀帶換儒巾。
成汲。牛溪先生從弟也。養鶴爲生。自號馴鶴翁。墨客多贈詩。爲一大軸。
仙禽逸翮在雲天。翁也能馴便是仙。吾欲借翁騎一日。暫時飛上閬風巓。
到延曙驛村。大雪中。朴說之子龍書至。是日遇臺評。二首。
湘潭消息隔層氷。生事蕭條退院僧。一夜相思頭盡白。滿山風雪獨懸燈。〈在北京時。汪翰林諸人。求見私稿。余以朝天紀行錄書示。汪學士製序文。卽刊印爲一卷。兇徒欲因此謂之刊布私書。合啓請拿鞫。〉
萬里歸驂白簡前。虛名贏得謗薰天。欲將書籍輸君去。須信文章不直錢。〈子龍求見中朝新書。故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