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宿烟收,春禽静,飞雨时鸣高屋。墙头青玉旆,洗铅霜都尽,嫩梢相触。润逼琴丝,寒侵枕障,虫网吹黏帘竹。”

南方的房屋高而瘦,不像北方的那样矮而肥;并且它们也比北地的大得多。住在江南的房屋中,愉悦地感觉到一种虚幽的风味。加上南方的房屋是较深的,光线不容易透进来,在屋顶上又有几块半明半暗的天窗,更增加了室中的幽趣。在春天梅雨左右的时候,凡人手所接触到的东西都呈现一种新奇的潮润,并且一阵阵可喜的轻寒不时地向面上飘拂而来;连绵的雨声节奏地敲击于屋顶之上,在深邃的房屋中惊起了微妙的回音。

室口悬着去夏的竹帘;要是在北方,这时还是挂着冬天的青布棉帘呢。竹帘与房门一般,是阔而高的;帘腰上的横木用细绳系在屋檐之下,将帘悬起;绳子经过了不少的雨露风霜,变成深灰色了,有许多短的蛛丝黏附于绳上,帘纹间也可发现不少蛛丝的痕迹,至于介于竹帘与格子长门扇间的空间中更有一些完整的蛛网,网上还附着微小的雨点。帘与屋檐间有蛛网,在北方是不可能的,因帘常被掀起之故;在江南,则因竹帘有绳悬起,常处于不动的状态中,于是蜘蛛们的经纶之才便有了游刃的余地了。

我住屋的小院里有一棵杏树,枝叶茂密,纸条特别地柔韧,确有一种嫩梢相触的情景,宛不如北方的树木,枝与干一般地硬,像我们平常在古画中看见的一模一样。杏树的枝干是青黑色,叶子永远地新鲜,与北方雨后灰尘洗去的柳叶一样,在梅雨的时光中,杏叶上摇晃着一片白的颜色。杏荫覆满一院;屋中已是熹微的光景,被杏荫遮得更熹微了。室中的人,在这种时候,恍如置身于轻烟之中,又如神游于凉梦之内。

隔院是一棵刚才坼叶的梧桐,笔直的,大半截不见一叶,并且高而耸,与它身旁的檐壁一样。它活像一柄长伞,柄是淡绿,伞是可爱的透光的青。

不知从什么地方,不断地送来春鸠的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