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高生序

高生以敬學科舉業,將從師於閩,過予,請言以相其行。

生年甫弱冠,去鄉里,違家室,以求師於千里之外,其志可謂勤矣。韓子曰:業精於勤。生既能之矣,尚何待予言以相之哉?抑予之所以勉生者,又有出於此之外也?聖人作經以明道,非逞其文辭之美也,非所以誇耀於後世也。學者誦其言,求其義,必有以見於行。問之無不知也,言之無不通也,驗之於事,則偭焉而背馳,揭揭焉不周於宜,則雖有班、馬、楊、韓之文,其於世之輕重何如耶!

生燕南人也。國朝興科目,燕南人屢嘗為舉首矣,安知異日不在生乎?故用是以為之規也。

雙清詩序

雙清軒者,東山壽聖寺物外上人之所營也。上人名崇超,物外其號也。寺在杭州城東四十里,其會曰湯鎮軒,所儲無他物,有水一泓,竹一林。上人日與之為徒,故遂以名其軒也。

夫天下之清者,莫如水;有節而貞者,莫如竹。伯夷以節立行,而其清至於聖,則物之清,又莫竹若也。夫人與物,情性之相得者,各從其類。物之所處不同,則清者有時而汙,非其情之本然也。今之人達而用於世則役於事,窮則役於衣食。無憂者,莫如僧。故能遂其情,而物之托焉者,亦得以全其性也。

然則上人雖欲自外於物,而物不能外之也。有詩一卷,上人作,而同聲氣者和之也。書而揭於軒者,故翰林學士吳興趙公;為之序者,括蒼劉基也。

郭子明詩集序

郭君文德字子明,廣平人也。讀書好為詩,有交於前,無不形之於詩,其憂愁抑鬱,放曠憤發,歡愉遊佚,凡氣有所不平,皆於詩乎平之。是故飲食非詩不甘,坐臥非詩不安,應人接物非詩不能攄其中懷,至於顛沛造次,夢寐想像,莫不有詩。思天下有一事一物不入吾詩,若己有所歉焉。於是北眺燕代,西逾岷峨,南浮江湘,東覽齊岱,困窮迫阨,寒暑枯濕,舉不足以搖其中,而惟得乎詩,可以解憂。其為詩也,不尚險澀,不求奇巧,惟心所適,因言成章,而其自得之妙,則有人不能知而己獨知之者。蓋孔子所謂「好而樂之」者歟!

余嘗歎世之人汲汲以趍祿利,有所好樂,則決性命以赴之,朝奔夕馳,所在皆是。今子明乃違眾人之所務,而獨好我之所好。得之不足以療饑寒,而失之無傷於其身。彼之不顧,而我則為之。蓋有所感激而自異於人以為高也。是固非俗子所能識也。

送別燈和尚還鄉序(並詩)

有浮屠氏踵門而求見,予方以事出,不得見。明日復來,問其鄉,則世為括人,與予為同州,故其心尤惓惓焉。將歸,求言以贈其行。

夫浮屠以離世絕俗為教,父母兄弟且不得為其親也,而獨惓惓於鄉人焉,何哉?今之人,同里巷以居,而有不相接者。及其遇於他方,不啻如見骨肉。所適愈遠,則其情愈親。是乃人心之所同,非待乎矯揉勉強為也。浮屠氏割慈忍愛以為高,宜殊乎人,而師獨不然,是蓋有見於道者也,則其為浮屠也,豈果惑於其術之說而為之哉?世治不古,為民者日困。農疲於耕而終歲不飽其食,工疲於作而終身不得休息,士不譜於時而累累無所即。追呼徭役之可憐,誅求徵斂之無厭,皆足以累其身,愁其心。求全軀而苟安,舍是其何之乎?若師者,其跡於是,而心則有所寓乎。

余既重其敏慧,又嘉其敦鄉人之誼,故為之言,且繼以詩。師名復祖,別燈其號也。詩曰:閑居寡塵務,遂與懶惰親。扣門報有客,喜見同里人。相知豈必素?鄉語情自真。北風吹大江,寒水波龍鱗。

話別一何速,令我生苦辛。故山到何時?溪梅照新春。親朋或見問,為道長清貧。

贈奕棋相子先序

禮、樂、射、御、書、數之藝,君子遊焉,博其理也。其不在此科者,士弗尚。吾獨於棋乎有取。蓋棋,末伎也,而有用兵之道,可以通人之智,知緩急、存亡、進退、取舍,有乘機、應變、攻守之法。避實擊虛、投間抵隙、兼弱取亂之道,無所不備。

吾嘗讀《孫子》十三篇,而知古人制敵之術。意奕棋必出於兵家教戰者所制,非其他娛目悅耳者比。其所以不得附於六藝者,以其為兵也。夫兵,君子慎言之,而可以教乎哉?宜其在六者之外也。自天下為戰國,而司馬穰苴、孫武、吳起之徒,公然以兵為教,於是學戰陣者不必寓於物以求之,而棋遂為娛樂之具。而精其數者,亦日用而不知耳。陶士衡以周物之智不違纖芥,而不喜人為棋。當時僚佐實不知其可以達於兵,而徒為費時亂日。使有知及此者,以告士衡,士衡當教人為之,不必投其具於江中矣。儒者之道,格物以致其知,貴能推其類也。故觀水而知學,觀耨田而知治國,善推之而已矣。是故無用之伎也,旁通之可以措大事。吾於此而知智者之不死也。

相生子先兄弟皆精於棋,人無與敵焉。吾每惜其用心之專,而懼其無益於用也,故原夫制作之本意以語之。方今寇盜竊發,武夫環梘如林,無或能出一謀,發一慮。生能惎之策乎?使不曠日糜粟,以憂農民,不亦偉哉?

海寧州賈希賢義塾詩序

人有積貨財而不能散者,君子謂之愚;知散之而不要諸道,其為愚一也。故有捐資產以廣異端而徼非望之福者,非徒無益,且受誑而甘心焉。凡若此者,蓋不可一二數也。若海寧賈希賢者,非卓然有異於人乎?

賈氏為海寧大家,而希賢益厚。念邑之子弟多不知學,或貧不能自致師以學,乃構宇買田,招名儒以為師,俾鄉里之俊秀與閭巷之童兒,莫不來學,其食飲器用,咸取給於賈氏。嗚呼!可謂積而能散,散而得其道者矣!

今天下學校,責在守令,往往不暇顧而視為文具;至考滿,不能備六事而阻其仕進者不少。則今之官海寧者一何幸耶,得賈氏以為其民!州之子弟,得賈氏而皆振起於學。彼為守令者,從而收其功。則不惟有功於其州之人,而為之司牧者,亦有賴焉,其為利豈不博哉?使人人效之而不見三代之化,吾不信也。

沙班子中興義塾詩序

至正十一年春三月十有五日,沙班子中來言曰:「吾居杭有年矣。杭於江南,視他郡為大,民多而儒少,豈教育之未至乎?吾嘗得隙地於慶遠,安撫沙公願築室以為義學,招子弟以教,而土木樹築之資無所出,可若何?」余聞而歎曰:「方今天下郡縣無不有學,名山古跡又有書院,咸設學官。杭之城,郡縣學及書院凡四處,生徒蟻集,省憲臨焉,又何俟於子之室乎?」

子中曰:「噫!是子不知余也。子以為予之學猶官之學與?非也。予請為子言學。夫學也者,學為聖人之道也。學成而以措諸用,故師行而弟子法之。是故搜羅天人,究極古今,旁通物情,達其智也;齊明盛服,非禮勿動,篤其敬也;見惡則違,見善則隨,敦其仁也;存心養性,樂道尊德,致其大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盡其細也;忠信謹愨,固其內也;貌言容止,閑其外也;詩書六藝,昭其文也;剛毅木訥,培其質也;親賢友仁,以輔德也;幼幼長長,順天則也。夫學,智以周之,敬以一之,仁以行之;立乎大,不遺乎細;嚴乎內,不弛乎外;文以藻之,質以幹之:於是乎德成而不失其則。今之學,主以文墨為教,弟子上者華而鮮實,下者習字畫以資刀筆官司,應酬廩粟之外,無他用心,其亦異乎予之所欲為者乎。夏之校,殷之序,周之庠,吾不得而見之矣,而有志焉。道之將行也夫,吾室之成未可知;道之不行矣夫,吾固將以盡吾心,終吾年。縱不能行於今,庶其或垂於後。」

予聞而壯之,書其言以為序。予聞湖浙之間多富而好禮者,有與子中同志,尚能為子中成之。

送月忽難明德江浙府總管謝病去官序

余昔宦遊高安,高安與臨江鄰,臨江故多虎狼之卒,凡居城郭者,非素良家,咸執鞭以為業。根據蔓附,累數百千輩,以鷹犬於府縣。民有忤其一,必中以奇禍。官斥弗任,則群構而排去之。獄訟興滅,一自其喜怒。有訴於官,非其徒為之所,雖直必曲;獲其助者,反是。百姓側足畏避,號曰「笳鼓」。人莫解其意,或曰:「謂其部黨眾而心力齊也。」余每聞而切齒焉,無能如之何也。

會朝議以蒙古色目氏參佐簿書曹官,於是江浙行省掾史月忽難公獲選,為臨江路經歷。下車,訪民瘼,按宿獄。凡壅滯不決者,皆笳鼓之徒為之。督所屬逮捕,窮其奸狀,而上下夾為覆冒。公執正議愈奮,曰:「吾誓不與鼠子俱立於此!」眾不能沮,於是事露者伏其辜,餘黨悉斂跡退散。農民入城市,相謂曰:「微經歷,我與爾敢來此乎!」予聞甚喜,且慶朝廷之用得其人也。後數歲,乃識公於京師。公時奉使自湖廣還,民譽獨籍籍,予又為大喜。

至正己丑,公為江浙財賦副總管,因得相與為文字交。公素有足疾,辛卯六月以病去,薦紳之士咸祖送北門外。酒酣,有起而歌者曰:「湛盧可以斷犀,而以之割雞;隋珠可以照車,而以之彈烏。吁嗟兮!吾安所如!」客有和之曰:「松柏在山兮,匠石求之;夜光在璞兮,卞和識之;物固有遇兮,遇當有時。」因相顧大笑,賦詩為別,而劉基序焉。

章秀才觀海集序

桐江章正則好學能詩文,名其集曰《觀海》,予覽而大其志。

夫志,道之正也。立乎其大,而小者不遺焉,斯得之矣。是故天下惟海為大,求其大而不於海,非知大者也。故錡釜之型,不鑄鼎鼐;藿菽之實,不生松柏。無他,先居乎其小也。是故知海,斯知學矣。今夫海之為物,浮天地,納日月,汗漫八極,人見其大也。曷致哉?鯨龍蝦蟹,無不有也;江河溝瀆,無不收也。動之不知其所為,流之不知其所歸。變幻倏忽,遝冥莫測。觀海者,知海之所以大乎,則其造也不可量矣。

予既嘉章子之志,故為序以勉之。

送海寧張知州滿任去官序

至正辛卯夏五月,劉顯仁自海寧來,致其友賈希賢之言曰:「海寧瀕海,為斥鹵地,民勤而貧,吏肆而嚚,積有日矣。自我知州張侯來,鄉不見吏,卒易其業,田疇屢豐,旅葆不劄,庭不宿訟,囚無留獄,租賦時集,木索不用,嘩訐之聲,化為弦誦。大民儒儒,小民愉愉,朝出暮歸,謳歌滿途。三歲之間,洋洋乎里閭不知時節之我徂。今且代去,欲留之,不可得也。請為言以餞之。」予聞而歎曰:「美哉張侯!」

今之為人牧,已代而使人思之者,鮮矣哉!居於位則畏其威,且滿則相視如途人。甚則排而去之,惟恐其弗亟也。間有欲之者,非素所昵愛,則為卒若吏,於民無與焉。夫設官所以為民也。官為父母,民為子。為父母而使其子不我愛,亦獨何哉!故善為官者,猶農夫之善為田也,嘉穀以為親,稂莠以為仇。是故獲乎吏卒者,必不獲乎民;獲乎強暴者,必不獲乎善人。今張侯能使民惜其去,而希賢又為善士,興義學以淑鄉里,其所慕尤不苟。仲尼曰:「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張侯有焉!

予雅知劉君,其言必信而有徵也,是為序。

槐陰讀書圖序

《槐陰讀書圖》者,嘉興吳仲圭所為姑蘇王行道作也。王氏之先,有植三槐於庭,而期其後必為三公者,後果如其言,為宋賢相。今仲圭之作此也,其將勖行道以力學,而履前人之發也乎?夫盛德大業,有志者成之。聖賢與我皆人也,企斯及之矣。故與人交,必常有所勖者,朋友之盛心也。觀聽動息,凡有所接,必使可以有所警者,進修之善道也。然則斯圖豈玩好之云乎!雖然,吾願益有以勖之。

夫王氏之先,所以致位宰相者,抑由乎槐耶非與?植柏於大別而冀似禹,求南國之棠而憩焉,曰吾以繼召伯也,可乎哉?晉公之行事,載在史官。若三槐者,蘇子所謂德之符也。思其人,象其德,今之槐猶昔之槐也,不然,彼園之檀,其下維谷而已矣。吾子勖之,使後人之慕此圖,如今人之慕三槐,則偉矣。於是乎言。

送海寧尹知州之官序

國家憐黔首之未寧,乃大選守令,以熙庶績,非名實素聞於上下者弗任,且以六事考核其殿最,責至重也。東平尹希善由餘杭主簿、江浙行省掾史、遂昌、宣城縣尹、溫台海道千戶,皆能其職,故得舉為海寧知州。將之官,相與交遊者咸為詩以餞之,而屬其序於予。予惟今之人類多喜諛,心竊非之。夫求言於人而得諛,不如勿求;與人言而進以諛,是不以賢人君子待其人,不恭莫大焉。故願獻其規,而不以頌。

今天下乂安,而盜賊奸宄,竊發不禁,何哉?為守令者非其人耳。天子有民,不能遍治,故托之守令。故守令謂之民牧。夫牧也者,受人之牛羊而牧之,必為之豐其水草,適其寢訛,去其瘯蠡,驅其豺狼,然後物生遂而牧之道得矣。是故悍卒猾吏,民虎狼也;苛徭橫斂,民瘯蠡也。虎狼不屏,瘯蠡日生,寢訛失時,水草乏絕,則亦日就死亡而已矣,惡在其為牧也?夫好安樂而惡憂患,人情同之。盜賊之刑,自死而族,人豈願為之哉?必有大不得已,然後寧蹈不測,以苟旦夕之命。誠能順而撫之,吾未見其弗寧也。

海寧為瀕海邑,民勞而貧久矣。孟子曰:『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於今之時,抑亦可以謂之易而非難矣。行矣尹侯!國家之寄,朋友之祝,百姓之望,皆於是乎在。他日惠政之碑,又當為君書也。

送柯上人遠遊詩序

古之人有違其家而遊四方者,何哉?孔、孟志於道,儀、秦志於利,司馬子長志於文:其所志不同,而欲行其志也則同。墨子之道,異乎聖人,而走不黔突,無亦欲以其所得乎師者傳之於人與?是皆有所為而為也。

浮屠柯上人者,予之同邑人也,客遊於淨慈。淨慈之主者,舉以任其寺之事,善焉。於是群寺之聞上人名者,競舉以為其住持,上其名於宣政院。會他僧有以賄求住持者,事聞院官,院官怒,並其餘悉罷之,上人遂拂衣遊金陵。且溯大江,觀衡湘、陵巴漢,沔秦隴,北覲天都,至於五台,略恒碣而歸。將行,過余求言焉。

夫上人,方外人也,固不以利役其身,而為文又非所嗜好,抑將學孔孟與?則上人墨氏徒也。今浮屠之道大行於世,金碧焜耀彌天下,貝葉之書家畜而人誦之,不必走四方以施教,則又異乎墨子者矣。予又何言以贈之哉?予蓋因是而重有所感矣。今之為士者,欲遊四方,行李之往來,豐則患於盜賊,約則患於資糧之乏,裘馬之敝,當何所取給哉?獨浮屠以其徒為一體,所至則如歸焉。窮山際海,何往而不可也。然則上人之遊,維其時矣。予學孔氏者也,不能作浮屠語,故以是為贈云。

竹川上人集韻序

昔邵子以音聲窮天地事物之變,莫能逃其情焉。邵子沒,雖有書,不得其傳。故有能言而莫精其義者,則於聲之輕重清濁,且不能辨,尚何望其造前人之微妙也哉!

余初來杭時,識竹川上人於祥符戒壇寺,見其為歌詩,清越有理致,遂相與往來。因語及聲音之學,而出其所為書,則集凡天下之音聲,比其開發收閉之類,而各使相從,凡有聲而無字者,咸切而注之,審音以知字,因母以識子,如指其掌也。予問之曰:「師其精於邵子之術乎?」則笑而不應。

余嘗思浮屠氏離世絕俗,而自外乎人群以為高也。近世之業之者異焉,以浮屠居其身,而其營營汲汲,每生死利欲,殆有甚於俗之人,蓋舉天下皆若是矣。今上人為浮屠而志於儒,不泯於流俗,而著書以為樂。年已老而愈不倦,是豈可以常人目之哉!自古有避世之士,非一途矣。晨門荷蕢,偶耕賣藥,亦各隨其所處,以求其志。若上人者,其避世之徒歟!其書之蘊,予不能知,而其人則予深知之矣。是為序。

全嬰堂序

術有可以寓道者,其醫乎?夫濟人利物,無位者不能焉。惟醫以救死扶生為功,苟志於斯,使惻隱之心恒存而不死,豈非為仁之機括耶?故術之近道者莫如醫。醫之為功,昭晢不昧,故於術為難至,於嬰兒之醫,則難乎又難矣。是故古人語治天下曰「如保赤子」。夫赤子無知,疾病、痛癢、饑飽、寒暖,一聽於人,而不能告,死生存亡,無所歸咎。天下之難保者,孰有甚於赤子哉!故又曰「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言不可以鹵莽虛偽為也。嗚呼!治天下者,果能存是心乎?吾不得而知也。得見善醫者,亦可以自慰矣。

武林忻生,儒者也,而工為醫,以「全嬰」名其堂,先難也。夫以儒為醫,固當與常醫殊。他日達而用於時,則又舉其為醫之心而措之,豈曰小補云乎哉!

鄭士亨東遊集序

予始與豫章鄭士亨遇於杭,察其人,玩其文,遂與為忘年交。日相過談文章,劇晝夜如不及。有所得,則各相自慶慰,呼酒共飲至醉。近世之為文,非達官貴人及善諛,不諧於時。士亨不能諛,又不仕,故不敢以文示於人。而自以為賢於博奕,書而藏之。或獲傳於後世,則亦可以懲創感發,不為無益,而不悖乎古聖賢之意。雖不望其必傳,而亦未嘗不欲其傳也。

其年冬十月,有牛諒者,見鄭子之文,大喜,率其友聞正集而刻之於梓,求予為序,予甚異之。夫縣黎之處璞中,雖不自售,而不能其璟。謂卞和之不恒有可也,而謂世之無卞和也可乎哉?余嘗謂鄭子之文,獨予識之,而不意復有二子。彼二子者,好為文,則不取諸時人之所趨,而獨慕於居下位之鄭子,何耶?予既喜鄭子之文獲傳於世,而又喜有二子能識世人之所不識,而自拔於流俗,以為之傳也。於是乎序。

照玄上人詩集序

予初來杭時,求士於鄭希道先生,先生為余言照玄上人之為詩,雄俊峭拔,近世之以能詩名者,莫之先也。余素知鄭君善鑒而言不過,心常懷之。及訪於杭人,無能言上人之能詩者,心竊怪之。及余徙居白塔之下,而上人乃住持萬松嶺之壽寧寺,於是始得遍觀其所為詩。蓋浩如奔濤,森如武庫,峭如蒼松之棲縣崖,凜乎其不可攀也,而憂世感時之情,則每見於言外。嗚呼!是宜不以詩聞於杭之人矣!

夫詩何為而作哉?情發於中而形於言。《國風》、二《雅》列於《六經》,美刺風戒,莫不有裨於世教。是故先王以之驗風俗、察治忽,以達窮而在下者之情,詞章云乎哉。後世太師職廢,於是誇毗戚施之徒,悉以詩將其諛,故溢美多而風刺少。流而至於宋,於是誹謗之獄興焉,然後風雅之道掃地而無遺矣。今天下不聞有禁言之律,而目見耳聞之習未變,故為詩者,莫不以哦風月、弄花鳥為能事,取則於達官貴人,而不師古;定輕重於眾人,而不辨其為玉為石。惛惛怓怓,此倡彼和,更相朋附,轉相詆訾,而詩之道,無有能知者矣。然則上人之不以詩稱於今之人,不亦宜哉!

嗚呼!有伯樂而後識馬,有匠石而後識梧。自古以及於今,伯樂幾人?匠石幾人耶?抱奇材而不遇以泯死者不少矣!予既重上人之詩,而又悲夫人之不知鄭先生之為伯樂、匠石也,故為序其端焉。

送熊文彥歸江西序

《傳》曰:「君子以友輔仁。」天下之大倫五,友其一也。是故聖人論友,必備道其損益之故。友之為道,豈易言哉?近世學者,率不好聞己過。未有善而欲人揚,見勝己則諱,見不若己則肆。藻於外不求於中,詆異而黨同,附勢而傳聲,靡靡揚揚,柔柔如也。而與之友,能無損乎?故論友之益者,曰直,曰諒,而又曰多聞焉。夫直矣,諒矣,而所聞不多,則箴規獎勸,未必盡合乎古而通於今,吾未見其能益也。嗚呼!友之為道,豈易言哉!

予居杭三年,而得江西鄭士亨。無何,又因鄭子而得熊文彥焉。觀其人,理而溫,又亮以莊,恢乎其有容。且年方壯,氣方銳,學業方日新,識見方廣,如泉之始出,鴻之始發,勾萌之方達也。因命曰交相為助。於是方自慶其各有所益也。

比歲暮,予歸浙東,而二子亦相率歸於豫章,乃命酒以別,而為之言曰:古人之為學也,未嘗自謂已至。仲尼大聖也,曰「假我數年」,卒以學《易》。衛武公大賢也,九十猶陳《抑》戒。而況於吾儕也乎!歲月如流,時不再得。耨之不勤,其實不栗;築之不多,其基不鞏。《詩》不云乎:「婉兮孌兮,總角丱兮,未幾見兮,突而弁兮。」幸相逢於未耄,而學業俱若是焉,朋友之心遂矣。至於東門之章,遊子之吟,則不必為君歌也。

悅茂堂詩序(並詩)

悅茂堂者,會稽旌教寺學庭上人之所居室也。上人性好菊,故種菊環其居,取《菊譜》之語,名之曰「悅茂」。

或曰:「謂其以菊之茂而為悅也。」或曰:「非也,悅茂在菊不在人,上人將於是乎觀物焉,豈惟菊哉!凡物,悅則茂,得其性也;不悅則不茂,不得其性也。故悅者,茂之藏;茂者,悅之著。譬之於人,憂愁結於心而病生焉。及其著也,髮焦而齒黃,色黯而形枯,其不茂也可知矣。故翬翟,天下之文禽也,朱冠而彩翰,章章焉。及其縶於籠中,則慘然而不怡,泯泯然如死灰,非涅而昏之也,不得其性焉耳。是故人不得其性則痡,鳥獸不得其性則瘏,草木不得其性則萎以枯。故茂物有道,悅之而已矣;悅之有道,使之得其性而已矣。」

「敢問使之得其性有道乎?」曰:「有。」「可得聞乎?」曰:「上人之藝菊也,其種也以時,其溉也有節。其愛之也,如慈母之於子也。燥則滋之,淤則清之,瘠則肥之,扤則培之,欹則扶之,翳則疏之,暵則陰之。誅其草茅,戮其螬蠍,驅其雀鼠,蛛絲蟻壤,無所侵也。於是乎春而萌,夏而葉,秋而華,濯濯蓁蓁,蕤蕤英英,見其生而榮,而不知其所以生如斯而已耳。」

或以語於予,予曰:「有是哉!是道也,後稷之所以教民稼也。上人其果有見於此耶?而獨於此物者何耶?嗚呼!使世之為人牧者,懷其民如上人之懷其菊也,天下其永安哉!」因為之詩曰:

治圃如治國,養卉如養民。羲農契此理,立法詔後人。五帝暨三王,繼世稱至仁。聚欲去其惡,不使傷和淳。所以覆載間,物物熙陽春。動植蜚走輩,生長咸及辰。

周轅逝東邁,此意久沉淪。誅求與剝削,浩蕩無涯津。高堂一笑粲,白屋千眉顰。誰見田里間,悲啼雜吟呻?本根不自固,枝葉何由伸!感來為爾歌,哀音入蒼旻。

安得觀風者,達之於紫宸!

送張山長序

稽山書院山長張君用中受代將歸,友生具酒肴,祖送越西門外。酒半,有執爵而言曰:「行者必以贐,古之道也。故老子曰:『富貴者,送人以財;仁者,送人以言。』是故《詩》有《崧高》《烝民》,繾綣激切,情意懇至,是蓋溫如春陽,馥如蘭芷,而重於南金、夜光之遺贈也。張君以茂才舉為文學官,居其職三年,教行而道尊,人無間言。今以代去,而所與遊者,又莫非文學士,而無言以送之,庸非缺乎?」眾應曰:「諾。」於是命楮筆,各為歌詩,俾余序焉。

余觀詩人之有作也,大抵主於風諭,蓋欲使聞者有所感動而以興其懿德,非徒為誦美也。故崇獎之言,冀其有所勸而加勉;示事之告,願其有所儆而加詳也。然後言非空言,而言之者為直,為諒,為輔仁,為交相助而有益,而聞譽達於天下,而言與人相為不朽,不亦偉哉!今諸君之詩,則皆既肆好矣,復何以尚之哉!方今教學之官,為職甚卑,而其出身為甚正,非他岐比也。由是而躋大官、位宰輔者,非一人矣。張君年方壯,氣方盛,學方進,而業方隆也。梢雲之木,起於勾芒;衝天之翰,發於遵渚。由是而之焉,仲山甫、申伯之地位不難造矣。人之言曰:誰謂華高?企其齊。而他日仲山甫、申伯之德業,吾於張君深有望焉。

牡丹會詩序

甲午之春,予避地會稽,始識祝茂卿於吳君以時之所。三月既暮,茂卿之牡丹大開,因得與寓官郡士往觀焉。主人崇酒肴,登客而侑之。既洽,主人奉花以請曰:「茲花之植於某有年矣,雖玩賞日至,而未嘗有闔坐皆文章大夫士如今日之集者,盍各為歌詩,以為他日之雅談乎?」客曰:「唯唯。」乃取唐人羅鄴詩二句十四字為韻,命探丸、信所得為詩,不限以體制。詩成,屬余序。予讓弗獲,乃為之序曰:

《詩》不云乎,「豈弟君子,和樂且湛!」夫既曰「君子」,而又謂之「豈弟」,則其為和也不流,而為樂也不淫,故湛而無害於德,此詩人之所以讚而美之也。予嘗見世俗之為宴集,大率以聲色為盛禮,故女樂不具,則主客莫不黯然而無歡。及夫觴酌既繁,性情交蕩,男女混雜,謔浪褻侮,百不一顧。有向隅而不獲與群,則憤憤然見於色、形於辭。故始之以笑傲,而終之以鬥爭。以為有人之心者,無不知惡而絕之也;而世方以是為能放曠豁達,以盡主客之情;然則與禽獸奚異哉!若今日之會,則不然矣:其色則草木之秀,其聲則風雅之餘,其人則邦家之彥也。是故揖遜酬酢,所以盡朋友之義;凝志澄神,所以杜縱恣之門;抑揚歌詠,所以攄幽深之抱。歡情既暢,藻思逸發,莫不鬱如樹蘭,鏘如金石,皎如月露;躍如蛟龍之出溟涬,捷如拔堅城而禽大酋以獻馘也。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今日之舉,其庶幾乎。

雖然,神蓍之莖,靈龜蔭之,以之藉豕,則茨蘞之不如矣;蒼莨之實,鳳皇食之,以之豢牛,則菅稗之不若矣。人固有異,好惡其相出,豈不縣絕也哉?《易》曰:「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吾於是乎見之。故既為之詩,復冠以序焉。

送道士張玄中歸桐柏觀詩序(並詩)

別峰上人既住寶林十有七年,道高德隆,百廢咸理。乃重建槃翠之軒,以遊息四方之文學士。於是叢林之望益重,而龜山之勝為於越冠。華裾藻佩,篇翰交錯,濟濟翼翼,彬彬如也。

至正甲午,予來會稽,因得與群士大夫為寶林之遊,而賦詩倡和無虛日焉。夏四月癸丑,有道士張玄中來訪別峰上人,告將歸桐柏觀。適余與所遊客皆在,上人遂分韻為歌詩以送道士。詩成,屬予序。

予嘗見世俗以儒與僧、道為三教,謂當各道其道,各志其志,言不得同詞,行不得同躅,衣服不得同制度也。今於是乎相從遊而贈以詩,何獨異乎人之言耶?蓋吾徒之所以與上人遊者,非欲求其道也。上人能賦詩而樂賢士,寺之勝,足以資吾遊,道士又遠來,見吾徒而欣慕焉,吾安得而拒之!三王世遠,天下之為民者不易矣。懷才抱志之士,遺其身於方外,以遠害而離尤,豈得已哉!予既從上人之請而為之詩,復為序焉。詩曰(得「會」字):

道士張玄中,年少氣方銳。從師桐柏宮,餌術啖松檜。黃冠紫霓衣,赤舄青組帶。翩翻辭故居,汗漫遊方外。北窮燕幽都,南盡越吳會。泛海超東溟,尋河極西兌。

驚霆霄砰軋,濁霧晝晻濭。淒淒風薄裳,泄泄雲擁蓋。追龍入醫閭,訪鶴淩岱泰。蟠桃花未實,火棗葉始楥。鼉梁沒溟涬,鳳吹杳茫昧。波馳羲和輪,電掣纖阿絜。

悠悠雀雉化,渺渺蟬蛇蛻。愴恍寤往圖,飄颻返旌旆。振衣赤城岑,漱齒白鶴瀨。餐霞煉精魂,洗髓去埃盍。晨朝玉宸高,夜醮金景蓋。偓佺授寶訣,列缺助禳檜。

采芝麋鹿引,燒藥龍虎會。扶桑倒景長,建木盤根大。岩花春蒙茸,澗草秋馣馤。山輝月娟娟,瀑落石籞籞。息心觀群動,清耳聞眾籟。窗虛琪樹明,幕靜鸞羽翽。

枸杞藤蔓潛,松苓兔絲薈。我欲往從之,逍遙解沉昧。風塵正鬱孛攵,原野塞戈杸。盜賊熾炎火,平人走狼狽。湮淪海底珠,黯淡日中沬。憂深杞國天,卜瀆文仲蔡。

撫事生悲傷,懷古增感慨。上人曇彥孫,龍象雄梵貝。道殊心靡它,誼合情自最。飛書邀應真,擺落芻槁釐。淒涼念吾儕,漂泊累疏糲。短章慚未工,浪跡誰倚賴?

高歌向冥漠,安得躬畎澮!

贈醫學錄江仲謙序

或稱良醫之用藥,猶良將之用兵,其信然哉!人之死生倚於醫,國之存亡倚於將。反掌之間,吉凶分焉。不得其良而用之,是以人與國棄也。故良將投其兵於敵,而敵失其所禦;良醫投其藥於病,而疾失其所聚。兵可以殺敵,藥可以殺病,人皆知之。用之有舛,則殺病之藥不於病,而於其人;殺敵之兵不於敵,而於其國,可不慎哉!故人之將死,而得良醫,國之將亡,而得良將,天下之幸,無有大於此者,而天下之功,亦無有逾於此者。以之並言,良非過矣。

紹興江仲謙以醫良於其郡。甲午之歲,余挈家來紹興。紹興地卑濕,歲又寒暑易常度,家人疾病相連屬不絕。延仲謙診之,劑所投,無不愈。由是倚仲謙以為安,而信其以良稱不虛矣。方予家人之疾也,仲謙來視,曰:「某當某日愈;某當變某疾,疾作後幾日愈。」無不驗。有所饋謝,則堅拒不受。予嘗讀史,見趙充國論邊事,無不如其先言;魏公子救邯鄲於垂亡,而卻不受賞:古今所稱以為賢。今以仲謙觀之,良醫之與良將,其用心真有不期而吻合者,良可駭也!

剡溪姚古道從師於越,得疾焉,遇仲謙而愈,仲謙又不取饋謝。郡士之與古道交者,多賦詩以美仲謙,而予又為知仲謙者,故為序。

贈徐仲遠序

世之所謂禍福通塞者,果由於命耶?聖人罕言命,命果不足道耶?孔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自古固有不仁而安榮、守道而戮辱者,庸非命乎?古之人以壽富、康寧、攸好德、考終命為福,而不言貴。今之論命,以官爵之大小品高下,豈古之所謂禍福與今異耶?好德無逾於仲尼,則厄窮而在下。顏淵亞聖,三十以死。曹孟德、司馬仲達位在人上,而以壽終,且及其子與孫。禍耶?福耶?所謂命者,當何以斷之哉?

《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今之言命者,其果有合於古人否乎?天以陰陽五行生為人也。陰陽五行之精,是為日月木火土金水之曜。七曜運乎上,而萬形成於下。人也者,天地之分體,而日月木火土金水之分氣也。理生氣,氣生數。由數以知氣,由氣以知理,今之言命者之所由起也。夫氣,母也;人,子也。母子相感,顯微相應,天人之理也。則亦何可廢哉!日至而麋鹿解,月死而蠃蚌膲。溫風動而薺麥死,清霜降而豐鍾鳴。物理相通,不可誣也。

天台徐仲遠以七曜、四餘推人生禍福,無不驗,予甚異之,而贈以言。若夫吉凶利害之所趨避,則吾聞之《孟子》矣。

王原章詩集序

予在杭時,聞會稽王原章善為詩,士大夫之工詩者多稱道之,恨不能識也。至正甲午,盜起甌、括間,予辟地之會稽,始得盡觀原章所為詩。蓋直而不絞,質而不俚,豪而不誕,奇而不怪,博而不濫,有忠君愛民之情,去惡拔邪之志,懇懇悃悃,見於詞意之表,非徒作也,因大敬焉。

或語予曰:「詩貴自適,而好為論刺,無乃不可乎?」予應之曰:「詩何為而作邪?《虞書》曰:『詩言志。』卜子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詩果何為而作耶?周天子五年一巡守,命太師陳詩,以觀國風。使為詩者俱為清虛浮靡,以吟鶯花、詠月露,而無關於世事,王者當何所取以觀之哉?」

曰:「聖人惡居下而訕上者。今王子在下位,而挾其詩以弄是非之權,不幾於訕乎?」曰:「吁!是何言哉!《詩》三百篇,惟《頌》為宗廟樂章,故有美而無刺。二《雅》為公卿大夫之言,而《國風》多出於草茅閭巷賤夫怨女之口,咸采錄而不遺也。變風、變雅,大抵多於論刺,至有直指其事、斥其人而明言之者,《節南山》、《十月之交》之類是也。使其有訕上之嫌,仲尼不當存之以為訓。後世之論去取,乃不以聖人為軌範,而自私以為好惡,難可與言詩矣。」曰:「《書》曰:『惟口起羞。』昔蘇公以謗詩速獄,播斥海外,不可以不戒也。」曰:「孔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故堯有誹謗之木,而秦有偶語之僇。亂世之計,治世之所與也。得言而不言,是土瓦木石之徒也。王子生聖明之時,而敢違孔子之訓而自比於土瓦木石也耶?」

送余希賢歸江東序

有不必問其行而可以知其人,則視其所交而已矣。故元禮之門,惟林宗可登;仲舉之榻,非孺子不下。夫一介之士,未必人人識而知其心也,而二子之名以之聞於天下者,何耶?當是時,天下之想望二公,不啻如麒麟、鳳凰,而二公亦直以天下之模楷自任。其明如鑒,其直如弦,其平如衡,其公如日月之照人,莫不知之也。故士之被其知者,如馬之逢伯樂,如劍之遇薛燭,如楩楠、松柏之得匠石,其美不揚而自播,其價不衒而自定矣。

別上人為予言:「余君希賢以池陽府史,從監郡九十子陽公治戎江東,子陽公甚敬重之,有謀畫,悉與計議,多所弘益。及公還紹興,希賢又送至浙江之東。今將歸,請為言以餞之。」予居王氏南園時,希賢嘗來訪,余一識面,不能頻數接話言。惟是子陽公之政,事日下於民,門庭無私謁,左右無私人,則予所目見,為有徵也。子濯孺子曰:「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人欲知希賢,吾當以此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