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人夏禹锡校
序三
◆序三
送吴纯甫先生会试序
送夹江张先生序
送何氏二子序
送宋知县序
送郡太守历下金侯考绩叙(代)
送王别驾考绩之京序
送南京虎贲卫经历郑君之任序(代)
送太仓熊大守之任光州序
送吴郡别驾叚侯之京序
○送吴纯甫先生会试序
予为童子时则知有吴纯甫先生长而登先生之门悦而忘其归也盖世之所谓慷慨魁磊之士吾必曰先生焉先生精于学邃于文熟于事少时为县大夫郡邑长者所推重当道者往往叹息期以大用指日以望既而摧抑顿挫者几三十年先生自负瓌伟不见施设独喜为人言之人无贤愚见者倾倒自少年学子稍知向方者必引而进之士之有志者亦皆归先生每从嘉林修竹间纡衿方履笑咏相随殆无虚日时有质辨剖析毫发议论蠭起群疑豁如云披雨霁天清日明其于天下之利害生民之得失常有隐忧于其间天子中兴慨然有志于三代之治诏书数下所以修明千百年之废典者不一事悉先生之所尝言者故与先生游者皆去为显官先生独为诸生揖让进退自若也嘉靖辛卯先生始发解于是将上礼部服王官有日矣皆喜先生之遇而又惜其晚也然君子之论不施于早晚之间而施于遇不遇之际不以徒遇之为喜而以得所遇之为乐予惟 国家以科目收天下之士名臣将相接踵而兴豪杰之士莫不自见于其间而比年以来士风渐以不振夫卓然不为流俗所移者要不可谓无人也自余奔走富贵行尽如驰莫能为 朝廷出分毫之力冠带褒然舆马赫奕自喻得意内以侵渔其乡里外以芟夷其人民一为官守日夜孜孜惟恐囊橐之不厚迁转之不亟交结承奉之不至书问繁于吏牒馈送急于官赋拜谒勤于职守其党又相引为重曰彼名进士也故虽荦然肆其恣睢之心监察之吏冠盖相望莫能问也居无几何升擢又至矣其始羸然一书生耳才释褐而百物之资可立具此何从而得之哉亦独不念朝廷取之者何如用之者何如爵禄宠锡之者何如也岂其平居无恳恻之意欤将富贵之地使人易眩失其守欤世之所倚重者尽赖此辈而如是弥望桾子盖以为世道无穷之虑焉初先生与余论天下事予未尝不竦然又默然有感也以为在位者皆以此为心则天下可以无事然而先生不遇也今先生遇矣得一人于千百之中不可谓无获也障流波于奔溃之日不可谓无力也以其向所言者而从事焉则犹饥渴而饮食之也夫趋俗之士师师持正之士谔谔夫谔谔非幸也然天下之事彼不为而此为之倡者一人随者十人则固当有声气之同者若是而相与持天下之势君子又以为世道无穷之幸焉故予谓先生不谓之晚而如先生乃可谓之真遇也若彼碌碌者徒虽襁褓而朱紫日唯诺于殿廷吾不谓之遇也因书以为别
○送夹江张先生序
昔者天下太平士之一材一艺咸思所以奋起树立以自见于世而上之所以甄别进退激扬风励之者靡不至天下之小官其名尝达于天子之庭朝而为善夕以闻于朝而旌擢之命加焉夕而为恶朝以闻于朝而诛削之令加焉故怀不肖之心者惧而不得逞有一命之寄者皆以自爱而不轻弃其身夫是以能鼓舞变化一世之人材而贤者恒自下僚崛起卓然为天下之望蹋冗无能之徒终身沉沦而不敢有分外之思承平既久士无贤不肖率以资叙交驰横骛布列天下之要位以行其恣睢之意穷闾之民愁苦吁告而扳援凭借巧文掩护时得忠勤之褒至于仁人志士不幸偃蹇于卑服竭力以行其所志而蒙其恩者交口赞颂上之人犹掩耳弗闻而独以其意制轻重于其间公论在于下而上弗知有识之士所以掩郁丧气而长叹也吾师夹江张先生司邑之教宽和乐易不设防畛而介然之操不为势利之所沮屈周知士之所急时以从容数语洞析其情而先生之爱士与士之爱先生不啻如家人父子邑之人自荐绅先生下至于市井之童稚皆知其贤乃者有同州之命莫不咨嗟叹息为之徧访士大夫之宦游长安者知其风土之不逮吾吴中而以为忧又以为先生之贤宜得显擢使出于格例之外而顾复奔走于常调是所以益抱无涯之恨而伤公论之未明也夫天下之官上自公卿下至于州县之吏其等级不知有几而数之至于学官此岂有意知其可否而黜陟进退之者然则又乌能知吾邑人之情之如此也哉予为弟子员事先生于学官者四年见先生再遭子壻之丧孀女寡妇年老抚抱幼孙客居万里之外先生之官又世之所谓穷苦寂寞而无聊者而处之裕如未尝有愠色则区区计较于毫毛之间者非先生之情独予与邑人之情不能巳者如此也
○送何氏二子序
自周至于今二千年间先王之教化不复见赖孔氏之书存学者世守以为家法得以治心养性讲眀为天下国家之具而孔氏之书更灭学破碎之余又不复可以得其全其有足以意推而较然不惑者不过什之三四而巳而儒者先后衍说作为传注有功于遗经为甚大然在千载之下以一人一时之见岂必其皆不诡于孔氏之旧而无一言之悖者世儒果于信传而不深惟经之本意至于其不能必合者则宁屈经以从传而不肯背传以从经规规焉守其一说白首而不得其要者众矣间有不安于是则又敢为异论务胜于前人其言汪洋恣肆亦或足以震动一世之人盖汉儒谓之讲经而今世谓之讲道夫能明于圣人之经斯道明矣道亦何容讲哉凡今世之人多纷纷然异说者皆起于讲道也予以为圣人之言简易明白去其求异之心而不纯以儒者之说阂之必有庶几于所谓什之三四者南陵何氏二子自芜湖浮江而来千里而从予于荒野寂寞之滨予常以是告之二子未尝不以予言为然也岁暮辞予而去惜二子亦方有事于进士之业而未暇于予之所云然二子要为知予而其志意非苟然者昔杨子云作太玄以示刘歆歆号博极群书予独怪其无一言论玄之是非而直以后人覆瓿为忧顾于歆之意何如耳后之人奚暇论耶至雄之弟子侯芭独知好雄书予非为雄之学者而士之知与不知则千载同此慨也
○送宋知县序
宣宗章皇帝时苏州守臣以吴中赋重抗疏为民请命一时虽未及大有恢张以沛旷荡之恩而诏书裁减德意甚美时又专委重臣经地物贡其法至为纤悉此非乐为是繁碎亦因土之宜顺民之性不得不然也岁久弊滋吏胥缘以为奸议者不深惟立法之意务为一切以求简便名曰未尝纷更而实大变 祖宗之旧众从而和之以为真得变通之宜而三吴之民阴受其祸巳数年矣税籍日以乱钩校日以密催科日以急而逋负日以积故为吏吴中者督赋为尤难宋侯之为昆山也宽不废法威不病民承弊坏之余税办而民以和而侯尤深言旧制之宜复为书白于大府大府未能行也于是侯以征书北上当为天子近臣得条上天下事此可后乎盖 国家仰给东南以区区一隅供天下财赋之半至于今而力竭气尽巳不胜其弊又重之以纷更譬如人衰老而服乌喙其亦难以久矣夫法之沿也不可易变法之变而不善也不可不复或谓纷更巳定惧再更之难岂不大悖哉昆山之东鄙土瘠而民尤贫均税以来困蹶益甚岁复荐饥侯加意抚恤向之逃亡者鹄形鸟面争出供役而侯之将行莫不悲哀如失父母哿矣富人哀此茕独侯之德政于是尤着其父老以予之寓东鄙也乞文以送之惜予之不文无以道父老之意独述其所闻见以赞侯之行云侯南阳人峕嘉靖二十四年八月也
○送郡太守历下金侯考绩叙(代)
吴郡为太伯建国秦置守而属之会稽夜汉中叶人物财赋甲于东南唐以降繁盛极矣今为王畿千里甸服之地太守比古寰内诸侯九号尊重星纪五野环以大海汇以具区原田沃美生物鬯遂水陆之珍包匦筐篚之贡纤缟茶纻空方之输三服官者不论也一岁中漕挽委轮至四百万乡邑之秀鸣佩执玉接武于 天朝四方之宾奉符乘轺络绎于传舍名为列郡隐然一大藩云是以任是职者必天下之选我金公以济南名儒奋迹甲科为材御史奉使持节风行闽峤 天子忧悯元元思维股肱之郡根本之寄畴咨在庭无踰于公俾以临治焉岁在壬子当报政之期于时春风徐来騑驾初发州县属吏相率祖道于都亭某周览阊阖之墟缅怀前政如韦应物白居易之风猷远矣 国家稽古为治妙选良二千名二百年来鸿名大德媲美前古称于父老之口代不乏人然当天下无事休养滋殖累世熙洽吏治宽缓节目疏畧虽赋役繁重而蠲贷之政屡下是以为郡者得优游其间慕尚前史循良之治煦妪覆育以达其慈爱之心至于上计述职得与文学法从锡晏赋诗而玺书累下用周汉增秩进律之典焉今承平日久吏治刓敝疆场靡宁 诏使旁午责数年之逋负于俗奢民贫灾殣凋瘵之余宽之则废上之供急之则伤民之命自非识时通变之材其于上下损益之际未能调剂之不失其宜也公于是时镇以宽静处以弘简不震不竦能使上安而下服之可谓难矣某常有事郡中望公进止肃肃诗曰敬慎威仪维民之则又曰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赋公其有焉自惟生长济西去历不二百里乡里晚进仰止德闻非一日矣今承乏为吏得与趋走之末瞻望德容每事依以为师法诚恐此行用汉刺史入为三公之例留之台省则何以慰吾吏民之思哉是以与诸属吏道其所以而书之以为序
○送王别驾考绩之京序
周官小宰以听官府之六计弊群吏之治天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夫善能敬正法辩六者于吏事可谓尽矣而必以廉为本盖非廉不足以弊群吏之治是故吏之廉者非独无伤于民财而巳推其所为无非利于民者也吏之贪者非直伤于民财而已推其所为无非害于民者也何也廉吏之所出不以巳私与之则尽廉让之为也能狥人之情者也虽偶有失焉亦一二而巳矣贪吏之所出必以巳私与之则尽攘夺之为也不能狥人之情者也虽偶有得焉亦一二而已矣孔子曰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天下有道则吏莫肯为不廉此孔子所以谓之先变者也吴为东南财赋之薮岁漕之所入常以一郡当天下之半地大物阜号为殷富往者倭夷自外海转入吴境仍岁侵扰 天子震怒数诛易抚臣调天下兵屯海上师出逾年无功民既苦侵暴又有供亿之扰吏复乘时以为奸利盖蛮夷之祸固本吏治之所致迨军发繁兴黠猾拏攫利端无穷则吴之子女玉帛不独填委于沧波浩渺之中而亦潜输于刀茟筐篚之间矣自前岁携李告捷倭亦不复大至稍稍向北海以去民偷得暂息然海防未彻警报不至尚未有息肩之日也故尝以为欲夷狄之无侵害在于使民得安其生欲民之得安其生在于吏治之良求吏之良者无他亦无总于宝货而巳天子与二三大臣重惟东南之寄慎选牧守得云中温侯宣布诏条振举纲维威爱并流百姓喁喁有太平之望而庐陵王侯实为之佐时属邑长吏多缺计到官以来在郡之日少而单车往来遍历所部东自濒海旁缘大江涉西湖之区久者经年近者数月最久至于昆山百姓以为非能屈侯以百里之寄乃复见汉世郡太守刺史行县故事而加亲且久者也侯为人清廉不扰真有却金暮夜饮贪泉而不易之操是以百姓悦而安之屈侯于县本非所望而人情狃习反若所当然者则于其去也其能不戚戚以悲乎于是乡进士某等饯于江之浒以为是不能忘者民之情也而摛辞以述侯之盛美吾徒之职也遂书以序其行
○送南京虎贲卫经历郑君之任序(代)
国家更前代枢密之制以五都督统天下兵留守四十八卫京军分隶之而锦衣等上十二卫无所隶属为环卫之师天子之亲军也虎贲盖其一焉虎贲氏自周有之虎士八百人掌先后王而趋以卒伍守闲宫门从遣征事四方以为行卫在汉则属之光禄勋与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为八校尉虎贲中郎将插两鹖尾纱縠车衣虎文锦袴为武卫之贵选 国家存其旧名而职掌无所异自永乐建都六宫百官皆迁于北然 皇祖宫寝官司留于南者如故而兵卫亦无改焉依阻长江控引南北 祖宗之虑远矣承平二百年不特诸曹职务清简而禁旅闲静无事其佐幕之官日乘马具名剌相过从饮酒游山而巳自顷海上之警江淮之间往往骚动则留守百守亦有不能一日宴然者况环卫之重寄乎临安郑君初佐太湖县以能治剧调吾昆山昆山在海上当寇冲君选练民兵教阅有法莅事未几承檄造舟于闽越岁始还而京幕之檄又至盖以上官素知君故迁转之亟县人虽惜之而不能留也以君之才往赞戎政其必有以自见于有事之日者矣抑定鼎之初所置十二卫四十八卫皆天下精兵 皇祖所以仆楚举吴廓清海甸收闽越取中原拾宋掇秦制赵拔燕者乃今部伍残阙至无兵可补其废坏之由与所以当修复之故不可不思也诗曰豊水东注维禹之绩四方攸同皇王维辟又曰豊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愿君以为居保厘之任者告焉
○送太仓熊大守之任光州序
昔侬知高反岭南有众万余人所过如破竹吏民皆望风走天子以谓县官素不设备而责守吏不以空手捍贼宜原其情故一切轻其法凡失守者皆夺两官惟能任属大将使尽其材能之所宜卒走智高岭南以平 国家太平日久东南吴越之区山川秀美物产饶富民老死不见兵革吏以期会鞭笞集赋税而巳不过三年辄得 京朝官以去故天下士集于吏部皆指以为乐土一旦倭奴来海外凭陵内地则大江以南之州县无不骚动吏非素备婴城自守惴惴不能保当是时 朝廷虽有命将而吏以罪罢去者时时有之议者谓宜责守城之事于有土之职而战胜共武之服有将帅在也吏或失守当如皇佑之诏今熊侯守太仓太仓东边海上贼入境即犯之如是者三年而城不陷宜在褒赏之科而为使者所劾落职为光州固始县幕官吴中士大夫莫不叹惜之昔岭南之贼敢于敢城而今海岛之贼利于掠野故城之能全者不难而太仓之城为贼冲其全为独难而侯之贤犹着闻于人侯为人凝然有器度虽仓卒扰攘之际能从容以不乱羽书狎至而安闲自若武夫捍卒见之帖然不敢出声此亦才气有过人者而州民之所恃以为安者也天下无事使者乘势作威福以升黜州县之吏唯其意之所之而民之好恶莫恤也若军兴之际赏罚注措一举手摇足之间而死生存亡于是焉系而犹以私意行之不知其何以为心海上之役于今三年百万之师每战辄衂原野暴人之骨川泽流人之血东南之祸亦惨矣由其道而不变吾不知其所穷也方贼之初至有奸人为间挟大吏以谋赚城登高指顾万目所见侯先其未开发人擒之大吏媿汗开门夜走若非侯破散其谋贼心据太仓城其祸当不止于今日矣前年之秋贼乘西风归岛屿余党数百人为官军所围假息南沙或以为穷寇宜开其一角使者不从檄侯与诸帅固守近岁暮诸帅皆去侯自度力不能独支亦解围以归贼得乘船而逸使者之所以劾侯以此两事夫南沙之责当有所分若奸人为间乃侯之所擒而反谓侯荐其人于大吏凡所剌举以好恶变乱失实类如此于是侯将行其素所奖拔士州学生张元蒙等来告谓予素知侯不可无一言吾闻侯待罪虎丘寺日以登临为乐穷五湖之胜巳而受帅府之檄使还州募兵州人父老前后欢呼如见父母而侯以罢官临其州之人自以无媿色予乃区区若为之自疏者盖以为吾东南无穷之虑所不能不致其怨愤之辞实亦州人之志也
○送吴郡别驾叚侯之京序
盖天下之所湏者才也才不足以当其任与之百里之地蹐蹐焉常若无所措其握持胶固自以为能有所执而大者往往废弛颓靡而不自知其明与力仅至于其小者而蔽塞强戾不胜其恣睢之习民何以堪之盖孔氏之门论为政详矣取其果与艺与达者宜若非政之所先然非是三者莫能得乎人情也故尝论牧民者譬之操舟使之张则张使之噏则噏以能得乎风与水之情不然未有不败者也侯有通敏之才于赋籍兵琐一览悉记狱讼大小无不立决而取舍操纵皆合于情故自士大夫至闾阎之小民咸便安之侯尝令喜祥矣又倅淮阴矣能以治兖者治淮以治淮者治吴风土习俗夫岂不同其达乎人情一也故尝论牧民者譬之父母之生子为之择乳母焉其乳母或以他故去而邻之母代为之乳犹乳母也又复为之别求乳母则过矣古之守令有假有守有摄然久之即真也郡丞常行县事亦何不可哉而必选令此亦法之过也侯河东儒者每至庠舍都讲诸生尤服其经学而其门人多贵显于朝者先是数年间昆山令缺栗侯永禄任侯环李侯敏德王侯如瓒皆以别驾来署县惟王侯泰和人而三公皆上党同县昆山之人并称其贤侯今继之又贤也今太守王公以盛德年少在位公阳曲人而参佐以下大抵皆出山西一时之盛非偶然者盖平阳蒲坂先王遗教其君子有深思焉岂非吾吴民之福哉而继侯署县者别驾周侯又綘州人也予故惜侯之去嘉昆山之人又得侯同官同地者夫晋之君子其施于吾民者远矣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