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制题孙觉《春秋经解》六韵恭跋

乾隆四十一年

乾隆癸巳,诏求海内遗书,以充《四库》。中外献书及格者,凡十三家,皆择其珍秘之本,御制诗章弁于首,俾世守以示褒异。臣昀幸与其数。蒙赐题孙觉《春秋经解》七言律诗六韵,宝墨辉煌,垂光奕世。既而,命以是书付武英殿剞劂。户部尚书臣王际华宣示:定本第四句下有御注:“周麟之跋云:初,王荆公欲释《春秋》以行于天下,而莘老之传已出,一见而有惎心,自知不能复出其右,遂诋圣经而废之,曰:‘此断烂朝报也。’不列于学官,不用于贡举者,积有年矣。其说虽未必尽然,而是书为当时所重亦可见矣。”八十七字。第十一句下有御注:“此书于绍兴间阳羡邵辑任高邮时镂板郡斋,槜李张颜。又因其移书,以周麟之跋语附益卷末,识而弆之。今为翰林纪昀所藏,仅有抄本耳。”五十四字。盖限于卷端尺幅,未及备书,而其详则载御集。跽读之余,弥增忭幸。伏念臣学殖荒芜,谬蒙简擢,得总司编录,遍窥石渠金匮之藏,已为望外;乃复以家传旧笈上尘睿览,邀锡奎章,稽古之荣,尤逾常格,实不胜凫藻之至。谨恭摹宸翰,镌勒贞珉,以昭恩遇,并敬述始末,传示子孙,俾无忘焉。

御制题明朱载堉《琴谱乐律全书》恭跋

乾隆五十二年

臣闻“大乐必易”,载于《乐记》,知雅奏无繁声也。《乐记》又曰:“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叹,有遗音者矣。”盖遗者,余也。倚瑟而歌诗,瑟音一鼓,是为一唱;余音不断,歌者迟声以和之,是为三叹。古琴瑟,一字一弹,一弹一声,兹其明证矣。然自三代以来,即有雅乐、郑声之分,久而古乐、俗乐混合为一。非惟哀思柔曼,如《归风送远》诸操,不谐于正轨;即《高山流水》,自号赏音,如王昌龄所谓“声意去复还,九变待一顾”者,亦皆掩抑铿锵,务求悦耳,岂复伶伦后夔浑穆淳古之遗哉!唐去古未甚远,而《国史补》称:“于 客弹琴,三分之中,一分筝声,二分琵琶声,无本色韵。”知指法盛,琴理晦,其来久也。

惟我圣祖仁皇帝亶聪立极,稽古从先,契天地之元音,溯圣神之旧制,于《御制律吕精义》,特阐明古法,垂示来兹。我皇上圣学高深,纂承前绪,诏定中和《韶乐》,一尊轩律舜弦之旧。从前,钦定《四库全书》既命以《琴谱》之明律吕者入《经部·乐类》,而以俗工之论句撇者入《子部·艺术类》,权衡至当,于琴声之源流正变已昭晰无疑。兹复御题朱载堉《琴谱》,订其指法之讹;又题载堉《乐书》,纠其杂用曲牌之谬。皇皇彝训,旷若发蒙。盖心与天地同其体,故能通天地声气之原;道与帝王合其符,故能溯帝王明备之奥。有非操缦安弦之流所能窥见万一者。

臣备员编纂,得仰承圣人之指示,又跽读宸章,得恭睹圣人之制作,濡毫敬录之下,真不啻身列虞廷,亲见依永和声,《九成》奏而凤凰仪,不胜欣忭荣幸之至也。

经筵御论恭跋

乾隆五十四年

经筵故事向用一《四书》题、一经题。此次首篇讲“闻韶”章,次篇用“子谓《韶》尽美矣”章,以引伸前篇之义。

臣闻:声气之元,上通造化。道侔乎天地,始能同天地之和;心契乎圣人,始能测圣人之蕴。故乐惟圣人为能作,惟圣人为能知,亦惟圣人能推其作乐、知乐之由,而发挥其微奥,非株守章句之儒所能窥见万一也。

我皇上协撰乾坤,超轶三五,化裁心矩,经纬万端,制度明备,囊括百代。钦定《律吕正义后编》《诗经乐谱》,并剖析精微,刊正谬误,为万祀成范。兹于讲幄复即鲁论之文,阐绎经旨,宣谕儒臣。溯蒲坂之元音,辨尼山之奥旨,微言大义,炳耀仪璘,非惟何晏皇侃以来未明斯理,即紫阳集注,一经睿鉴指示,亦灼然共见其拘泥。盖大舜、孔子心源遥接,故聆音察理,旷代合符。我皇上无逸永年,化成久道,大舜“垂衣”之化也;综括三才,陶钧万象,孔子“一贯”之学也。有大舜之治,故能作大舜之所作;有孔子之学,故能知孔子之所知。心法、治法,后先一揆,具见于二论之中。

臣等跪聆玉音,不啻恭预虞廷之赓飏,而侧闻泗水之讲授也。能勿自庆遭逢之盛也哉!

御制耕耤禾词恭跋

乾隆五十四年

臣闻:敬天勤民,帝王之通义也。然必强固精明之气,足以运行而不息,始能恒久而不渝。耤田旧典,具载《礼经》,以供粢盛,昭其诚也;以教稼穑,务其本也。历代相承,罔敢弗举。顾稽诸史册,以年登上寿之帝王而躬行三推之礼,则未之觏也。我皇上建极敛福,无逸永年,久道化成,康强逢吉。溯自御宇以来,亲耕禾词,宣布中外者,已六十一章。兹己酉仲春,复躬耕耤田,御制禾词三章,被之管弦,韵叶豳雅,于时臣以礼官侍仪台左,仰见圣躬肃穆,天步从容,绀辕黛耜,往来陇畔者四。周规折矩,安舒中节。诸臣获预从耕者,咸自愧孱弱,弗及万一。又咸庆寿考康宁,体符乾健,足卜万年绵算,与天无极,不胜凫藻之悃。前者,巡幸滦阳,御制“七旬乘马”之句,海内流传,莫不欣悦。今圣寿届八秩,复有亲耕禾词,为艺林弦诵,其欢忭又当何如乎?臣恭录宸章,上贡册府,一以抒颂祝之忱,一以见圣天子万几兢业、惟日孜孜、宵旰励精、事必躬亲类如此,为三王以来所未有也。

御制至避暑山庄即事得句恭跋

乾隆五十四年

臣闻:《洪范》之衍皇极也,备陈“五福”之敛敷,庶民之锡保,而推其至治之效,则曰:“会其有极,归其有极。”昔周盛时,王泽洽,颂声作,《嘉乐》《天保》诸诗,所以抒祝嘏之忱者,洋洋郁郁,至今照耀人耳目。而世传周公《越裳》一操,尤称为太平之极盛。盖帝王统驭八纮,必万国之大同,始为诸福之咸备也。今安南阮惠震慑天声,叩关内向,献琛奉赆,万里梯航。廷臣跽读宸章及御题识语,咸颂圣天子威德昭宣,仁义兼尽,允上协乎天心。尤庆其不后不先,适以八旬万寿之前,与属国藩封同列爻闾,效呼嵩之祝。岂非穹苍眷顾,特牖其衷,俾应期而至,成千古未有之盛事哉!臣恭录之次,以助顺之有验,益征申锡之无疆矣。

御制节前御园赐宴席中得句恭跋

乾隆五十五年

臣闻:千古未有之圣人,始能举千古未有之盛典。我皇上合德乾坤,超越三五,非惟文治武功为摄提合雒以来所希觏,即一燕饮赓飏之事亦为前史之所无焉。乾隆五十有五年,圣寿八旬,敛福敷锡,溥洽欢心。岁之元正,颁诏中外,塞北天西诸藩臣,咸鳞集仰流;而东之朝鲜、东南之琉球、南之安南、西南之巴勒布,亦皆航海梯山,和会于阙下。

朔六日丁亥,先赐宴紫光阁。越六日癸巳,复赐宴于御园。皇上推同仁之意,垂柔远之恩于诸臣正使,咸手卮以赐。圣慈优渥,迥殊常格;其感激欢忭,亦倍万恒情。午刻,宣示御制诗章,俾使臣能诗者恭和。中惟暹罗、巴勒布二国文字各殊,不谙声律,其朝鲜、安南、琉球三国使臣并拜效颂祝,得诗九章以进。

朝鲜国正使、行判中枢府事李性源诗曰:“尧阶春叶报中旬,湛露恩深法宴频。薄海欢欣同玉帛,寰区庆祝竞神人。陪筵每感黄封遍,赐酝那安御手亲。五纪馨香跻入耋,南山北斗总归仁。”

朝鲜国副使、礼曹判书赵宗铉诗曰:“春回庆岁月中旬,玉帛来庭侍宴频。姬箓万年跻寿域,尧阶三祝效封人。身沾法酝叨恩旷,衣惹香烟仰圣亲。武帐嵩呼同内服,双擎云汉颂皇仁。”

安南国谢恩正使、刑部右侍郎阮宏匡诗曰:“筵开前节值新旬,春暖名园诏问频。恩侈帡幪高覆物,泽覃优渥广同人。怀侯柔远天生圣,饱德观光子慕亲。化外幸陪冠带会,期颐介寿拜皇仁。”

安南国谢恩副使、东阁学士宋名朗诗曰:“虞廷肆觐未盈旬,拜奉天恩灌沃频。不限阳春覃异域,式隆膏泽宠来人。沦肌浃髓知优渥,望日瞻云妥戴亲。分外帡幪何报答?愿将嵩寿祝皇仁。”

安南国谢恩副使、翰林院待制黎梁慎诗曰:“天眷皇王启寿旬,亿年圣泽祝声频。御园日暖常佳气,华宴春浓及远人。星度共旋依北极,威颜咫尺仰慈亲。观光幸缀明堂列,顶踵均沾雨露仁。”

安南国进贡正使、翰林院侍读陈登大诗曰:“虞阶何待舞经旬,玉帛初通雨露频。煦育肯分千里外,绥怀浑似一家人。幸陪周宴清光接,近挹尧樽咫尺亲。新宠归来分海国,共将华祝颂皇仁。”

安南国进贡副使、东阁学士阮止信诗曰:“华旦欣逢万寿旬,春卮廑祝叩筵频。象方玉帛联王会,鹿宴笙簧慰远人。望日有年陶煦暖,朝天何幸妥尊亲。南归愿即呈黄耇,早拜丹墀仰至仁。”

安南国进贡副使、翰林院待制阮偍诗曰:“九十韶光甫二旬,灵园莺燕报春频。星驰轮辔趋行殿,云集衣冠拜圣人。仰见英君德得寿,可知天命敬惟亲。金章玉席洪恩浃,泸伞难酬顶踵仁。”

琉球国副使、正议大夫郑永功诗曰:“御极垂衣正八旬,普天沐德献琛频。四夷骈贡蒙皇化,五代同堂仰圣人。召入华筵龙液酒,飞登紫苑风卮亲。天颜咫尺沾恩湛,永祝升平万寿仁。”

伏考外国诗篇进于朝廷者,惟白狼王《唐莋歌》三章最古。然实舌人所代译,其原词尚载《东观汉记》中,不能谐音律也。唐贞观中,有南蛮酋长冯智戴咏诗之事,特一人而已,其诗亦不传;次则景龙中,正月五日蓬莱宫春宴联句,有吐蕃人明悉猎一句,此外无闻焉。今乃同文者三国,能诗者九人,恰以圣寿八秩之岁,同日预宴赋诗,此非千古未有之盛典欤?人徒见荒憬旅来,不辞险远,不知由德所浃者深、威所震者远也。人徒见海国山陬亦能赋诗,不知由文教覃敷久已化行于域外,不自今日始也。至于适以举行庆典之年,有此度越亿龄之事,则由于天申保佑,特以是为神符灵爽之征,益非偶然而致矣。

臣备员秩宗,职典属国,又叨预嘉宴,目睹其盛,实不胜凫藻之至。谨恭录圣制,而附纪诸陪臣之和章,以昭示万世,知皇上圣化为千古所未有焉。

御制寿民诗恭跋

乾隆五十五年

臣闻:《周易》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而《中庸》首章乃以“天地位,万物育”为致中和之极功。盖氤氲化醇,皆生机也;蜎飞蠕动,皆生意也。然或有所夭阏于其间,则其生不遂,于是,圣人有参赞之功焉。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者是也。故横海之鳞必于巨壑,近网罟者则不能;干云之木必于穹岩,戕斧斤者则不能;老寿之民必于太平之世,叔季凋敝者亦不能。理之自然,如操左券矣。我皇上御极五十有五年,太和翔洽,桐生茂豫,亿兆胥登于仁寿。臣在春官,检核旧籍,每年以百岁请旌者不能缕数。今岁正月,恭逢圣寿八旬,州郡以百岁奏者尤众。是非气淑年和之验欤?其尤幸者,或以兄弟比肩,或以夫妇齐眉,或以一堂五代,或以恭遇巡省。鸠杖迎銮,得邀宸翰之荣,用著熙朝之上瑞,而昭优礼耆耇之盛典。见于御制诗集者,炳炳麟麟,荣镜宇宙。臣谨恭录成册,以垂示奕祀。自此以往,圣寿益长,圣泽益渥;黄发台背之叟,荷赐奎藻者,亦益绳绳不已。恭俟御制诗集以次续编,以次颁行于海内。臣更将以次敬书,用彰久道化成之极盛焉。

经筵御论恭跋

乾隆五十五年

臣闻:《周易》一书,以天道明人事,故六十四卦之象传,皆有君子以字。《中庸》一书,则以人事合天道,故托始于天命而归宿于上天之载。是皆圣人效法之学,儒者类能言之也。然儒者之所讲,循文训诂而已。至于保合太和之原,则惟圣人始能合其德,亦惟圣人始能通其微。一经阐发,人人觉惬理厌心,如得诸意中,而实则出千古之意外。斯则浅者见浅,分量有所不能强矣。

今岁经筵,进讲《中庸》:“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诸臣覃精研思,不能出先儒旧义之外;迨跽聆御论,始悟天与人物本为一体。“栽培”“倾覆”,胥推于乾元之中,行乎其所不得不行,人惟当顺天之常,克己之私。又悟“自强”有二义:一曰自已,一曰自然。揭圣贤由勉入安之序,而示其致力之根本,在于孔、颜之论仁。

臣伏而绎思之,六经之旨包括宏深,儒者见仁见知,各举一端,往往不能尽其奥。故自其流行者而论,则气数由于天地;自其枢纽者而论,则天地亦在气数之中。汉儒六日七分之学,以六十四卦配三百六十日。邵氏《皇极经世》之学,以六十四卦配元会运世。其间盈虚消息,即为吉凶治乱之所由;而天道人事并随以转移,虽有圣人,亦不能不委顺于其际,此定理也。然未有用以诠“栽培”“倾覆”者。讲《周易》者,有变易、不易二义;讲知命者,有安命、立命二义。盖必互相发明,其理始备。而讲《周易》“自强不息”者,则仅有自已之一义,而自然之一义亦历代未经论及。岂非均索之四海之外,而失之目睫之前欤?今经指示,旷若发蒙,岂但为说经者之圭臬乎!圣神功化之极轨,俱已探其本原矣。臣恭录之下,益信惟圣人能知天,惟圣人能合天也。

御制云贵总督富纲奏缅甸国长孟陨遣使祝釐并乞封号诗以赐奖恭跋

乾隆五十五年

钦惟我皇上威弧高张,德车远届,仪璘所爥,砥属维均。譬青阳之育物,而桐生茂豫;象霆声之发荣,而壧处倾听。夔鼓所震,遐轶竖亥之步;象胥所通,咸顺夷庚之轨。《王会》所图,盖藻绘岁增焉。岂非道至大故化至神欤?曩岁戊申,缅甸国长孟陨革心面内,稽首款关。皇上嘉乃梯航,鉴其葵藿,饫以太极之泉,飨以大予之奏。翘企而至,喜北阙之是瞻;咏蹈而还,感南车之用导。遂乃抃迎圣渥,仰瞩天容。海燕熙阳,河鱼戴斗,重献益疆之版,来奉介寿之觥,敬效贡篚,祈求册命。摅其丹悃,申以绿章,恳挚之怀,披牍如睹。皇上惠兹骠国,锡以龙光。宝篆璘㻞,遐贲乎九译之区;奎文炳耀,荣镜乎六诏之外。四瀛传诵,胥颂圣天子绥柔之略,帱载之仁,为三五以来所未有焉。夫阳气萌而荔挺出,协风至而仓庚鸣,天地之仁不遗乎一物者也。阳燧取焰于丹曦,寸管回春于暖律,一物之诚,上通于天地者也。皇上以甘露时雨涵育乎徼外,孟陨复以鳞集仰流上格乎帝心。古所云“中外一家,天地交泰”者,兹其明征矣。臣备员春官,职典属国,恭录宸章,诚不禁庆幸之交集也。

御制八征耄念之宝记恭跋

乾隆五十五年代作

臣闻:帝王之政,挈道枢者惟心,揆化机者则惟理。理,经纬万端,而本原于帝縡。故必人事协于矩,乃德与天符;必德与天符,乃馨香感、福禄备焉。《洪范》一篇,和同于天人之际,盖以此也。我皇上斟元陈枢,总持六幕,轩铭尧诫,日慎一日,于今五十有五载。兹逢八旬万寿之期,更特镌八征耄念之宝,亲制记文,以昭慎宪省成之渊衷。咸谓圣天子年弥高,德弥劭,精明强固,将与方仪圆象同悠久无疆。

臣跽读而绎思之,我皇上得天久照,缉熙光明。前特命于《经筵歌》抑戒,以著耄而勤学之思;今岁进讲《周易》,跽聆御论,于乾卦大象,阐自已、自然二义。大圣人协撰乾元,健行不息,臣工固莫不仰窥之。姬公陈训称:“无逸永年。”武王著铭曰:“敬慎必恭,恭则寿。”跽读御制《无逸论》《五福五代堂记》,大圣人绵算延洪,康强逢吉,臣工莫不颂祝之。然念之云者有实用焉,非徒曰心之精神谓之圣也;征之云者有显证焉,非徒以谶纬术数推衍 祥也。盖《洛书》之数:一曰五行,明天道;二曰五事,明人事;八曰庶征,明天之通乎人;九曰五福,明人之格乎天。而居中扼要,则归本五位之皇极。郑康成、孔安国皆曰:“皇者,大也;极者,中也;大中者,无过不及之谓也。”权衡在宥,规矩从心,乃以役使群动,万化咸宜焉。舜曰“执中”,汤曰“建中”,胥是志也。

臣仰荷圣渥,通籍已五十五年。扬历中外,洊登禁近,得日瞻穆穆之光。虽识见梼昧,未足知圣化之万一,然步躔之所测,究胜握管之所窥。伏见我皇上提挈天纲,经纶百度,与时张弛,消息变通:如井田、封建、车战断不可行于后世者,皆著论以辟其谬;而礼乐刑政,师古之意,以权今之宜,与二帝、三王心法、治法,皆若合符节。

我皇上念典于学,茹涵百代,抉经之心,执圣之权。《御制诗》五集,陶铸雅颂;《御制文》二集,含吐典谟。自天苞地符,未阐斯秘;而义关劝戒,弗尚华词,明著于圣谕。钦定《四库全书》,函溢六千,卷逾八万,极古今图籍之富。而权衡曲当,衮钺炳如,不容一非圣之语,又极义例之谨严。

我皇上神武天锡,威弧震叠,凝神九天之上,而制胜万里之外。龙沙、葱雪三十六国,指顾荡平;冉駹两国、吐蕃九姓,古来号为天险者,旗锋所指,咸藉场艾旃;鲛室蜃窟,大瀛隔越,亦长鲸就剪,海不扬波。然逆则讨,服则舍,苟尉佗稽首,唐莋陈诗,则义取止戈。绥柔曲逮,两阶干羽,原与青邱夔鼓,称物以施。

我皇上论辨官材,甄别流品,仿虞典之三考,侔周京之六计,滋兰刈艾,披沙拣金,日月贞明,物无遁影。然菁莪乐育,茅茹汇征,贡举增科,学校扩额,四门大辟,俊民用章,至题特奏之名,标五老之榜,莫不弹冠结绶,颂寿考作人。

我皇上综核邦计,示俭防奢,厘剔侵渔,杜绝冒滥。持筹司会,出纳有经。然民生国计所关,则不言撙节。统计御极以来,蠲租赋者不知几千百万,免铚秸者不知几千百万,增赈恤者不知几千百万,贷盐䇲芦课者不知几千百万,筑河渠城垣者不知几千百万。至搜军实、修武备,一岁加饷三百万,更永永无极,又何尝纤毫靳惜欤?

我皇上明察庶物,矜慎祥刑。稂莠剪而嘉禾荣,雷霆鼓而句萌动。辟以止辟,用弼教协中,若情异怙终,则恩宏汤网。自金鸡肆眚以外,爽鸠谳牍,岁有矜疑,凡庭坚执法。尧曰“宥三载秋官之籍”者,盖不能缕数焉。

凡兹圣政,皆秉大中,盖照临如鉴之明,故万事万物之情,具烛其隐;裁制如衡之准,故不偏不倚之节,各适其宜。箕子所谓皇极者,此也。皇上所以念用庶征者,此也。

臣备员枢密,内朝燕见,日聆玉音,仰识睿虑周详。或图度于几先,或防维于事后,无不穷人情事势之微,而权以天理。其缓急轻重之机,诸臣所不能骤喻者,每委曲宣示,旷然开悟,如仰睹三光。而臣所意喻心领欲赞颂而无以形容者,尤其身经之数事:

夫倏忽万变,莫过于兵。皇上征伊犁、讨回部、定金川,以及秦陇诸役,臣并执殳以从。其间山川险阻,随地殊形,进退攻守,因时异势。臣身在戎行,尚持疑弗审,皇上发纵指示先机,决胜千里外,如指诸掌,轩皇之亲临涿野,不是过也。

曼衍无定,莫过于水。臣尝奉命数视洪河,一阅大江。于横河之所冲击,孰险孰夷,孰筑孰浚,淼无涯涘,猝不得端倪。皇上揆度形势,指示机宜,验若符券,克期顺轨。神禹之躬乘四载,亦不是过也。

至情伪万状,无过讼庭。秋官案牍,臣所总掌,虽与司谳诸臣研核情词,参稽律令,罔敢弗详弗慎,然轻重出入,一经皇上酌裁,必批导窾会,辨析毫厘。每承训诲,皆旷若发蒙。非造化在手,心矩不逾,能如是顺应咸宜欤?非用志不分,恒久无息,能如是精义入神欤?

然则,臣所谓八征之念本于皇极者,确无疑矣。臣因经义而推之,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皇极之文也。今九域之内,方趾圆颅,云合鳞萃,同额手而祝纯嘏,非其验乎?“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会其有极,归其有极”,皇极之文也。今炎海雪山之外,译使奉琛;名王诣阙同献,万年之觥,为开辟以来所未闻,又非其验乎?然则所谓“名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维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亦必验,可知矣。亿万长龄,可据经文为券,即可据御制为券,彼伏胜、董仲舒刘向刘歆之流,附会五行,乌足知圣人用中之精义哉!

圣制十全老人之宝说恭跋

嘉庆元年代作

圣人之福禄,由于圣人之功化;圣人之经纶,由于圣人之道德。而提衡九宇,统驭万端,则皆贯以圣人不息之精神。圣人不自言,或偶言之,亦不尽发其蕴奥。故天下顺则而不识不知,即偶睹万一,亦不能深测其渊源。然天不可知,而七政二十八躔,循环斡运,尝步算者能推之;圣人不可知,而一言一动,左右史之所记,近光者亦或略窥之。

臣恭读《圣制十全老人之宝说》有曰:“十全本以纪武功,而十全老人之宝则不啻此也。”绸绎敬思,仰见太上皇帝斟元陈枢,抚函夏者六十载。自御极以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以及文德武功之隆盛,皆超轶三五。即亲传大宝,授受一堂,定志于昭事之初,而谐愿于周甲之后,亦书契以来所未睹。天下臣庶徒见升香荐玉,开九秩后犹皆亲诣,精禋如是之虔恪也。实录宝训,无一日不躬读:一诏一命,时念旧章;一咏一吟,时怀家法,继承如是之敬慎也。宵衣旰食,无不惕厉之时;察微知著,无不详求之事。凡有益下之政,虽亿万不惜;凡有济众之举,虽烦劳不惮。如是之精明强固、恺悌慈祥也。

若夫奎藻矞皇,荣镜宇宙,富涵山海,巢、燧、羲、轩未可伦比。右文稽古,经籍道昌,与东壁西昆,光华照映,尤非石渠、天禄所能并。儒林传诵,徒惊为云日焜耀星汉昭回而已。即握机九重之上,决胜万里之外,穷荒绝域,《山经》《地志》所不载,《职贡》《王会》所未图者,天弧所指,罔不扫穴犁庭,回面向内。亦徒惊灵夔震击,威侔雷霆而已。至于经纬万端,役使群动,“一以贯之”之精神,则渊穆深邃,天下莫得而见;即偶见一二,亦莫得测度高深。

臣弱龄通籍,实在正位之初元,仰蒙教育豢养已六十一年,沐圣泽者久;又叨侍禁籞,日闻揆度万几,指示得失,瞻天光者尤近。虽知识梼昧,不能深领皇极之彝训;而管窥蠡测,终与逖听者殊。窃维天地一至诚,维圣人与天地同;体用亦一至诚,维至诚无息。故太极浑沦,函三育万,一气 缊,绵绵而不可纪极,所谓“于穆不已”也。圣人博厚高明,而悠久无疆,所谓“纯亦不已”也。

太上皇帝行健体元,久道化成,无地不核以实政,无事不行以实心。六甲五子,岁纪一周,而夙夜励精如一日,未有一怠容,未有一懈志。圣寿益高,则古稀有说,《八征耄念之宝》有记。是非惟不倦,且兢业益加。此百度所以胥理,庶绩所以咸熙也。非至诚能之乎?惟诚故明日月,二气之纯精,故得天久照。圣人之心纯粹以精,故至一而不杂,至静而不扰,至清而不障。不杂、不扰、不障,则鉴空衡平,物来顺应,不必事事综核而无不在洞烛之中。

太上皇帝天怀冲穆,道性澄宁。综理庶务,未尝逆亿,亦未尝不前知。未为已甚,而未尝不去已甚。官政之得失,人材之良楛,臣外在边圉,内在枢密,六十载以来,偻指默数,莫不知在几先,虑周事后,神运一心,远见万里。非所谓诚精故明乎?惟诚能格,至治馨香,神明斯感,故圣人明天察地,而上帝居歆。其在《诗》曰:“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盖应天以实不以文,故欢心溥洽,贞符响应。前代帝王,非无黄琮苍璧之仪,非无转粟铸金之诏,而咸未能下洽舆情,上通昊縡,绵延福禄,昭受无穷,得与太上皇帝齐轨者。盖以实意事天,无高弗达,故天鉴而集其祥;以实意恤民,无细弗周,故民气和乐,颂声以作,众志大同。

我听我视,天益嘉而笃其祜。即今五世同堂,康强逢吉,亲举皇帝之宝,授受于太和殿。觉自古勋华,虽圣人而非父子;沿及唐、宋,更无论焉。岂非至诚感神,故神符灵契,用成旷古未有之盛,用 旷古未有之福哉!且夫惟圣知圣,此一诚之相印也;惟圣契圣,此一诚之相传也。嗣皇帝毓德自天,承兹泰运,迨宣诏青宫之日,益仰见德量渊涵,浑然造化,非庸耳俗目所能测。而太上皇帝鉴照如神,早定储位于癸巳,历试二十余载,果符先定之志,乃正名分,承统绪焉。岂非惟圣知圣,惟圣契圣哉!然则,太上皇帝以至诚而成大化,致诸福道,与天合符,则景祚与天合符可知也。嗣皇帝以至诚而承圣训,继鸿庥道与太上皇帝合符,则景祚与太上皇帝合符又可知也。我国家亿万万年无疆之庆,实基于此矣。

臣备位纶枢,恭逢大礼庆成,职应恭率在阁诸臣,呈进诗册,窃谓归美报上,事事皆有实征:而修词立诚,言言要归质当。矧圣德神功弥纶垓极,戋戋藻韵,恐不足以摹绘天日,谨拟《十全老人之宝说后跋》一则,陈其隅见。实征之,质言之,较为亲切而著明。谨拜书于简末,诚庆诚忭,诚悦诚服,拜手稽首以献。

御制辛酉工赈纪事序恭跋

嘉庆八年

臣闻:天地之运,一往则一来,一辟则一翕,盈虚消息,迭起环生。气相循而运成,运相积而数定,数之所至,天地亦无如何也。然而皇穹仁爱,恒以补救之权委之圣人,使以人事挽回,弥缝阙陷。《易·象传》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言数值其屯,必赖君子之经纶也。故九年之水,数不可易,则生禹敷土;七年之旱,数不可易,则生汤铸金。二圣人者,岂不知盈虚消息有数存哉!乃奋起而与数争,卒登天下于衽席。亦曰“天意如斯,吾敬承之”云尔。臣尝窃论之:“安命者,君子之学也;造命者,帝王之事也。”汉儒说《易》,有六日七分之法,以六十四卦排比于一年三百六十日,而以是日所值之卦断吉凶。邵子推而广之,以六十四卦排比于元会运世,而以是年所值之卦断治乱。年代邈远,人事纷繁,偶而相值,亦或似小小有验。然据此为定,则一身之祸福皆定数,吉不必“惠迪”,凶不必“从逆”矣。一代之兴衰皆定数,尧舜不为有功,桀、纣不为有罪矣。天岂以此限人?圣人岂以此立教哉?

嘉庆辛酉之夏,霖雨不息,桑干水涨,毗连都城之南,禾麻浥损,庐舍圮颓,男妇之流离饥困者不知凡几。论者谓:甸服百里之内,人情机巧,风气日浇,以是干帝之怒,宜有是谴。是固未必不然。然天心仁爱,终不尽刘,康济保全,实有属于圣主。皇帝仰体上苍好生之心,力拯下土凋瘵之命,蠲租蠲欠,施食施衣,所以抚恤之者无不至。又特遣大臣分巡郊甸,使纤微疾苦无不上闻。迨水涸天寒,复筹兴工代赈之策,俾各食其力。观一隅之偏灾,而叠沛之丝纶,臣工之章奏至于裒成巨帙,则区画之周详可知矣。

跽读御制序文,蔼然天地父母之心,壧处倾听,亦心脾感沁,况近在辇毂,身受而目击者乎?欢抃莫名,谨缀芜词,以昭示奕祀。咸知帝王之功可补气数,庶不以谶纬百六阳九之说委诸天命矣。

御制平定三省纪略恭跋

嘉庆八年

臣闻:物情百变,各有其因。帝治万几,在察其本。惟圣人智周道济,能从其本而理之。则挈领提纲,天下举而运诸掌。故非常之事,不应有而忽有,其酿之必非一朝,知其所以乱,即知其所以治矣;易集之功,可以成而不成,其挠之必非一端,知其所以败,即知其所以胜矣。

我国家诞膺景命,仁育广轮,海岳清宁,久安耕凿,乃竟有伏戎于莽,窃聚萑苻。论者谓:帮源左道,余孽蔓延,蛊惑人心,渐以摇动,于是一发而燎原。然日严传教之禁,而传教者弥众也。惟皇上光明心镜,四照无方,知民气之悖悍,由于民志之怨 ;民志之怨 ,由于官役之侵蚀。封疆大吏,或簠簋不饬,竟借以增郿坞之藏;或洁己有余,诘奸不足,务持忠厚之论,使贪墨者益无所忌,铤而走险,此其故在官不在民也。赫然天断,取黩货者服上刑,而一二迁就瞻庇者亦以次罢斥。贪狼伏匿,翼虎剪除,官不追呼,民安作息。胁从者穰穰胥归,啸聚渠魁遂孤弱而尽就殄灭。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其是之谓欤?微圣鉴高深,乌能治肇衅之本而其末自理哉!

至我朝神武开基,奄有函夏,歼除枭獍,荡涤鲸鲵。虽悬渡之外,战无不克;而潢池盗弄,乃数载稽诛。咸以为太平日久,人不习兵。而不知一由趋避太巧,推诿者不前;一由畛域太明,越境者即免;一由势分相轧,两不相下,互忌其有功。故兵非不众,粮非不足,徒以不和而不克,此其过在将不在兵也。惟皇上端拱九重,坐照万里,申明军律,严正典刑。诛一人而群心警,大勋乃以告成。寸枢转关,其斯之谓。岂非操其本则末尽举欤?

臣梼昧之见,如蟪蛄之不知春秋。于神谟广运,帝縡潜通,经纬万端,运量六幕,精微宏远之圣裁,不能窥测万一也。而管蠡所及,仰见皇上统驭八闳,清厘庶绩,事事必治其本,抒所能知,昭示后世,亦窃附于“尝水一勺,可知海味”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