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中华书局初中国文教科书作

应用文与诗歌、小说、戏曲等纯文学相对待,是适应实用的文章,短篇的如日记、信札、游记,长篇的如整部的史书和地方志,都可以说是应用文。

有许多人把公文程式当作应用文,这是错了。因为公文程式只是些死套子,无文章之可言,必须是公文的内容才能称为应用文。又有许多人把寿序、祝祠、挽联等应酬文学当作应用文,这也不大对。因为这些文学,大都是彼此互抄,千篇一律,内容是堆砌的、夸诞的、虚伪的,不能算真正的文章,至多也只能作为应用文中的一个旁支。

做应用文最好记牢“情信,词巧”四个字。

情信,就是话要老老实实的说:记载事实要力求真确,不可文胜于质;表示意见要合乎人情世事,不可随便乱说,不可强词夺理;发抒情感要适合于本身之所宜,不可矫揉造作,不可无病而呻。

词巧的巧,并不是通常所说的“小巧”,“尖巧”,是说“有技能”,“能于做得好”。(巧:《说文》“技也”;《广韵》“能也,善也”)要做到这一步,必须注意“明,达,切,当”四件事。

明,是说条理要明白,不明白就彼此纠缠了;是说层次要明白,不明白就前后上下混乱了;是说话句要明白,不明白就没有人能懂,人家要斥为“不知所云”,“莫名其妙”了。

达,就是传达,是要把自己所要说的话,无论如何曲折隐微,都能一丝不苟的传达出来;要不然,有如口吃的人,“期期艾艾”,说了半天,人家还不知道你说些什么,只看了你格格不吐的态度,代为难过。

切,就是切合,就是所说的话,处处要紧切着所要说的东西,不要离开了它放野箭。譬如你要说你园庭中的一朵月季花,而以“人之生也”或“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开场,固然是“离题万里”;即使从日光可用三棱镜分为七色说起,再说到月季花的颜色上来,虽然近了些,仍不免失之于宽泛而不紧切。

当,就是应当:应当说的话要尽量的说,不应当说的话要尽量的删。应当说的地方,虽千言犹恨其少;不应当说的地方,虽一字犹嫌其多。应当说而不说,是为内容不充实,是贪懒,是疏忽;不应当说而说,是为拖泥带水,失于剪裁。

明白了以上诸点,做应用文就不至于有大错了。

廿二年三月廿二日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