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此后,内地音讯,忽然隔绝,邮递之慢,殊出意外。而寄出之信,能否收到,又因种种原因,据言实无把握。加以初到时旅途劳顿,心绪纷乱,且未得兄来信,亦无要事相告,合此数因,遂以迁延。四月下旬及五月上旬,始接一月十五日及三月十五日来信,当即作复。……而兄于二月二日由欧洲转之信,则实未经由海外,仍从重庆转辗而来,而到达此间则反后于三月十五日之信一个多月也。至于兄所寄《文阵》,弟仅收到2卷7、8两期,但此两期似系由昆明转寄,非由香港直接〔寄〕也。

    前数日始接3〔卷〕之7-12〔期〕共六册,并五月十一日信,大喜过望。《文阵》事弟未有帮忙,累兄独力支撑,常抱不安,然亦有故;在此“打杂”之忙,甚于在港;第二,与内地文艺家隔绝,即欲作文,恨无题目;第三,此间本地风光,无可写寄。至于由港动身后的沿途印象,亦因无暇,迄未写成。总之出乎意外者太多,故寄稿之诺,遂不能践,且久久懒于握管矣。……

    ……2卷7期至12期各册,弟略翻一过,尚未有时间卒读,然大体感得不坏。兄之努力支持,已得报偿。……

    《文艺战线》尚未见到。因内地刊物,此间十不见一,老刊物尚可于三个月后见到,新刊物则因不为此间所知,所以根本不知道世间有此物也。

    至于弟在此间生活,约略可述如下:来后成立一文化协会,弟与张仲实,现即主持此会工作。此会为半官办、半民众团体的性质,各民族文化会之负责人为此会委员,人数颇多;然日常事务则由三数人负之,弟与张仲实即为三数人中之二人。然此间民族既甚复杂,而社会情形亦颇复杂,新来者茫无头绪,此等工作,其实非弟等所宜,今惟在编书方面(小学教科书),略尽其力耳,水土不服,身体日感衰弱,是个人方面的困难。两儿常念及江南风物,又以此间无适当学校可进,闲居在家,亦甚无聊。新疆学院弟担任功课每周十七小时,而大半功课与文艺无关,盖此校主要教员仅弟与仲实二人,他差不多包办了政济系功课,弟则包办了教育系功课。学生不多,约百二三十人,其中尚有五六十人为高中。内地一般青年,不知实际情形,以为新疆学院如何如何,要求进去。此辈青年幻想太大,来亦无益也。……弟饱经忧患,所见稍多,既未有幻想,自亦无所谓失望与否,个人生活则从前享受已多,所谓从绚烂中过来,今在中年,已归平淡,故无所谓,唯独与世隔绝,深恐久居则将成为文化上之愚蒙者耳。此间虽与苏联接近,然苏联书报亦殊少来,无现购之书店,唯有订阅,然在3月杪订购之书报,至今未见到来,此则殊出意外,深觉闷闷者也。

    最后关于《文阵》,甚望兄支持下去,编辑体例,照现在样子,就已不坏,似无改革之必要。“短篇”则常有更妙。……

    此间青年作者,寥寥无几,所作太公式主义的了,由于读书太少之故,且亦由于所读范围不广之故。……

    茅盾〔一九三九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