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史考证辩伪著作《考信录》   作者:

考信录》先秦古史考证著作。三十六卷。清崔述撰。崔述(1740—1816),字武承,号东壁。直隶大名府魏县(今河北大名)人。出生寒儒之家,幼嗜学,十五岁时应大名府童子试,名列第一。乾隆二十七年(1762)中举。三十岁立下著《考信录》的志愿。四十岁以后动笔,“至七十而始成,暇中复加增改,又五年而始定,前后四十余年,毕生之精力尽在此书矣!”(《自订全集目录》)。《考信录》包括《考信录提要》二卷、《补上古考信录》二卷,是为“前录”;《唐虞考信录》四卷、《夏考信录》二卷、《商考信录》二卷、《丰镐考信录》八卷、《洙泗考信录》四卷,是为“正录”;《丰镐考信别录》三卷、《洙泗考信余录》三卷、《孟子事实录》二卷、《考古续说》二卷、《附录》二卷,是为“后录”。

崔述治学,首在求真而不抱成见。其《考信录》,力求做到事出有征,言出有据,“凡无从考证者,辄以不知置之,宁缺所疑,不敢妄言以惑世也”(《考信录提要》)。受其父影响,崔述确立了经与传注本有区别的治学主张。不管是今文、古文、汉学、宋学,亦勿论是如何权威的经学大师,《考信录》一律还其传注的本原,一律列为“考”的对象,必“考”而后“信”。将司马迁“虽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艺》”的主张,化为“以经为主,传注之与经合者,则著之;不合者,则辨之”的原则,对我国上古历史及夏、商、周的伪史、伪书、伪事进行了考辨。其解经考史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门户家派的束缚。胡适谓崔述之学“全是宋学,而且是宋学中的朱学”(《崔述年谱》),此论并不全面。崔述治学严谨虽近朱熹,然朱学以道学为核心,崔述则以为朱熹这套理论,引导人们走入虚无杳渺之境,实不比陆王心学高明(《洙泗考信余录》卷一),并谓朱熹推崇“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之说,开晚明以禅入学的空疏学风(《唐虞考信录》卷三)。学术界还有不少人将崔述归入乾嘉考据学之列,然崔述对乾嘉考据学者某些脱离实际的繁琐考证颇不满,谓其“独于古帝王圣贤之行事,之关于世道人心者,乃反相与听之而不别其真赝,此何故哉?”(《考信录提要》)《考信录》解经考史,旨在用古帝王圣贤行事之真以经世。《左》、《公》、《谷》三家虽分属今、古文经,《考信录》同取之可信而弃其可疑。既辨《史记》之荒诞而复取其平实。故《考信录》之解经考史实兼采众家之长,从经世致用出发,书中构筑了一个以民本为核心的思想体系。他认为,尧、舜、禹得天下系其有德,得民心拥戴。自启以后,王位传于一姓,然“一姓之子孙必不能历千百世而皆贤,不贤,则民受其殃,必更归于有德而后民安,而既已传子,必不能复传之贤,则其势必出于征诛而后可。故揖让之不能不变而为征诛者,天也,圣人之所不能违也”(《商考信录》卷一)。将民心的向背看成是制约历史运动之“天”、之“势”,释为圣人不可违抗的规律,发展了我国历史上先哲们重“势”的社会历史观。书中又反复强调“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非天子所得而争夺之也”(《唐虞考信录》),否定了传子制古已有之的传统理论。依据民本论,作者认为只有“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才是“义中之利非义外之利;共有之利非独得之利;永远之利非一时之利”(《孟子事实录》)。又提出贪人不可用,君主当以勤政为要和广开言路,并重提魏徵唐太宗梁武帝重用奸佞,唐玄宗半明半暗等历史故事。其以史证经,以史论经,用意实在经世。崔述在《考信录》中对伪说伪事的形成作了规律性的总结,他认为“世益晚则采择益杂,时代愈后却载记愈详”,是伪事形成的一个重要规律。这也是他分层次地进行考信辨伪的理论基础。这一思想,与其对古帝系一脉相承说、地域大一统古已有之论等内容的具体考辨相结合,从总体上对“五四”时期顾颉刚提出“层累地造成古史的学说”具有重大的影响。崔述对“五德终始说”的缘起、衍变的分层次考查,对于顾颉刚《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一文亦有影响。

崔述的考证,精到妥贴处居多,然亦有失误处。如书中先疑《论语·尧曰》为可疑,复又引用其语,自坏其例。又如为赞美周政而谓周初分封,封其“亲亲”亦即封其“贤贤”,而独不提后参与武庚叛乱的管、蔡、霍“三监”,不免有些上下其手。又如关于武王伐纣先使人观商之民情,《吕氏春秋》有记载,崔述强谓之不可信,独信《牧誓》中武王称欲救民于水火,甚而于《逸周书·世俘》中武王灭商后大举杀伐之记载弃而不引,此已变考而后信、疑而后信为信而后考、信而后疑了。崔述得之于信经,却失之于迷信经;得之于不迷信传注,却失之于轻视传注。

《考信录》问世后,曾长期不为世人所理解。1903年日人那珂通世点校此书,反馈到国内。胡适首先发现了崔述及《考信录》的价值,1921年写信给顾颉刚,建议全部翻刻《考信录》,随后又撰《崔述年谱》加以表彰。1936年由顾颉刚重加编定,排印出版了《崔东壁遗书》(亚东版)。1983年在顾颉刚指导下,对亚东版《遗书》稍加删补,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崔东壁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