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杂剧剧本《来生债》   作者:

来生债》全名《庞居士误放来生债》。主要写富人庞蕴(字道玄)济贫舍财、念佛升天的故事。

庞居士家住襄阳,广有钱财,但却不贪钱爱财。一家四口人都好参礼佛法僧三宝。穷人李孝先欠他的债还不起,因怕吃官司而忧虑成疾。他和儿子行钱当着李孝先的面烧掉借钱文书,并赠银两锭给李孝先做盘缠。李孝先当即心喜病除,称颂庞居士“财上分明是这大丈夫”。庞居士却不希望他称赞报答自己,只希望他以后再不要“心下熬煎枉受苦”,好好的“将息这病身躯”。庞居士回家后吩咐烧了所有欠债文书,连妻子也不理解他的这一举动。上界增福神化做白衣秀士曾信实登门探访,临别时他以一饼金和一匹全副鞍辔的好马相赠。曾信实说他“积功累行,施仁布德,必然增福延寿,获得好报”。磨工罗和,苦而无忧,唱歌取乐。当他得知罗和苦中作乐是为了不误他家的工程,两眼撑棒为了不误他家的生活后,为之去棒,关闭粉、油、磨房,给罗和一个银子,让其白日做买卖,晚上睡个好觉。罗和不解他的赠银之举,他回答说:“我则报答你那脚打罗三年这足下恩。”他到后槽门烧香念佛,听得马牛驴互作人语,都道是前生欠庞居士债,今生变驴变马变牛填还于他。庞居士听后唬得胆战心惊。他一生“苫(同情)鳏寡孤独”,“半世养贫寒困苦”,“本待要除灾种福”,结果却事与愿违,他因此而感到自己罪业深重。本来给人家银子目的在于使人家“如狼似虎”,没料到倒使人家“做马波为驴”。看了这阴司地府轮回的路,“方信道还报果无虚”。他对自己弄巧成拙的举动非常惶恐,唤来妻子儿女,说明情况,要求百事依他,当即烧掉家私总历文书,从此不再与人放债。他给家中奴仆每人一纸从良文书、二十两银子,让其各自还家侍奉父母。给家中牛羊孳畜驴骡马匹脖子上各挂一面牌,上写“庞居士释放”,不许人收留,让它们去那鹿门山外有水草处,任其生死存亡。

庞居士之所以这样不惜钱财,不贪富贵,是因为他对钱财有自己一套看法,这一套看法来源于“佛说”。他根据佛说,认为贪财好贿之人,如小儿于刀尖上食蜜,贪其甜味,却有截舌之患。他称“财神”为“魔君”,视“财物金银”为“吊客丧门”。他认为银子饥不能当饭吃,寒不能当衣穿,“沉点点冷冰冰”。钱财可使仁者无仁,恩者无恩;“动佳人有意郎君俊,糊突尽九烈三真”;“将嫡亲的昆仲绝了情分”,“买不的山丘零落,养不的画屋生春”;“钱聚如兄,钱散如奔;钱本无根,钱命元神”。惜钱的因钱丧身,散钱的千古流闻。结论:“富极是招灾本,财多是惹祸因”。因此他打拆了郭况铸钱罐,摔碎了鲁褒的钱神论。他斥责一些有钱人“追富不追贫”,疏远穷朋友,亲近富家郎,甚至害民灭门。那些高楼歌舞、饮酒作乐的富人,并不去把名儒管待,而是宴西楼和妓女欢娱;表面给人递茶,心中暗打算盘,稍达不到目的便变脸扭身而去,五百钱的东道主也不想做。他既不满那些“不诚心,无实行”、“强文假醋”的寒俭之徒,更不满那些高巾傲带、表德相呼的“衣冠文物”。他自己则疏财仗义,扶老帮病,倾囊济贫。他一生潇散不恋钱,是因为富贵如风摇画烛,如天散浮云。他讥笑那些发愤习文演武,希图建立功勋的人,你们能超过“南山射虎”的李将军和西狩获麟的孔夫子吗?“获麟的鲁国岂知夫子圣,射虎的霸陵谁问你个旧将军!屈沉杀一身英勇,枉费尽半世辛勤”。他自己虽有钱,却认识到这钱财使他变成罪人。现在散财给人,正是要跳出这万丈洪波,免的恶业缠身。他借给人钱本无什么“恶心术”,结果却让人今生负债,来世偿还。他现在只希望佛祖指示他向西方去,“早回头拔出迷途”。他但得个一世清闲乐有余,便是平生愿足。妻子劝他不要烧欠债文书,他对妻子说:你娘们厮瞅着厮守着仓廒务库、金银财宝,“休离了半步,看你那无常时可便带的他同去。”妻子要他留一些财物与儿孙。他问妻子:咱祖祖辈辈做财主,让谁做穷汉?钱无三辈钱,福无两辈福,日中则昃(zè仄,太阳偏西),月满则亏,无往不复,自有活路。这养家的活路念佛行善,佛门普度。他不但散奴放畜,还把家中金银宝贝、玉器玩好,用一百只小船搬运在十只大海船上,去东海沉舟。妻子要他留下海船作商,他不愿意“趋利息冲州撞府”,“乘船鼓棹渡江湖”,“从鞍马昼夜驰驱”。因为外出做商,实际上叫他做“撇妻男、店舍里、一个飘零客,抛家业、尘埃中,一个防送夫”,让他过那种“冷清清梦回两地无情绪”、“程途迢递、更和那风雨潇疏”的游子生活。至于沉船之后孩子们的生活,他认为没必要发愁,无非象鹪鹩在深林里占一枝垒个巢,鼹鼠在黄河里喝满腹,何必克衣求富,拨珠损寿,凌逼这家,快活那家!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那里用得着他这个当父亲的作业、当家、受苦!世人爱金宝,他爱刹那“静”。“金多乱人心,静见真如性”。他把抛弃掉千百顷良田看作自解金枷,把沉没万贯家私看作顿开玉锁。他要让玳瑁珊瑚、砗磲琥珀当初生处生,今日来处来。他再不去做天北经商,江南贾客。他愁的是“更筹漏箭”,怕的是“暮鼓晨钟”,倦的是“紫陌黄埃”。光阴迅速,他要抓紧时间,让一帆西风送他到三岛蓬莱。他把沉船的财物当成“横祸非灾”,要一沉到底,跳出尘寰,图个畅快。他对观看沉船的人表明自己不是范蠡泛舟五湖,不是石崇送船葬海,更不是张迁乘槎探星,而是要让财宝撑杀鱼鳌虾蟹。龙王未接上帝命令,不敢收他钱财,他虔心祷告上苍。上帝派天使传令龙王,收了庞居士钱财,于是他的船沉财没,心满意足,凯旋而归。都只为误放了来生债,为显名千年万载,总算离开了东洋是非海。

从此后,他移住鹿门山一草庵中,编卖笊篱为生,修行办道,养心修炼。一天青衣童子传话“上圣有请”,他不推辞,不俄延。一生富不骄,贫无怨,现在功成行满,得道升天,来到远离尘世的“兜率宫”、“灵虚殿”。生前名叫李孝先的注禄神、化名曾信实的增福神和他相见,他总算称了平生愿,抽胎换骨,火内生莲。最后增福神点明:庞居士乃上界宾陀罗尊者,庞婆是执幡罗刹女,凤毛是善财童子,灵兆是自在观音菩萨。现在全家证果朝元。庞居士深有感慨,因为自己救困扶危,疏财仗义,才得注福消愆,乘凤跨鸾。他劝“人世官员,莫恋浮财,只将那好事常行,管叫你一个个得道成仙”。

此剧通过庞居士救助穷人李孝先,接济磨工罗和,释放为偿还前生之债而在家变马变驴变牛的畜生,烧掉家私总历文书,将家中所有金银珠宝沉于海底,最后以编卖笊篱为生,终日不忘烧香念佛等一系列事件,表现一个道理:为富的、当官的,多做善事好事,便会得到好报,成仙升天。作者有意识地让宠居士为富人和当官的人现身设法,教育他们要以宠居士为表率。作者抓住这些人爱钱的特点,全剧始终围绕宠居士对钱的态度这一中心来安排情节、穿插人物,辟如磨工罗和无钱时尚苦中作乐:得到宠居士救济的银子后,反而睡不安稳,把银子放在水缸,梦见水来俺他;揣在怀里,梦见贼来抢他;埋在灶窝里,梦见火来烧他;埋在门限底下,梦见人来耙他、拿刀砍他、用枪扎他。宠居士给他银子的目的在于让他不愁生计,安稳睡一好觉,结果却事与愿违,适得其反,罗和因一个银子折腾了一晚上没睡好觉,只好于第二天把银子交还宠居士。作者通过这个情节印证宠居士对银子的看法:银钱乃冰冷之物;银钱分定是前生注。

剧中对钱的作用完全否定,钱财简直是万恶之渊,这反映了商业发展以后人们思想感情和道德观念的不适应。中国封建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以封建道德观念作为纽带的。商业发展后银钱在人与人之间关系中的作用越来越突出,那种以“仁义理智信”为纽带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断遭到冲击和破坏,于是便出现了宠居士那样的人物。他们对于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变化不可理解,过去那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不能维持,于是便否定银钱,诅咒银钱,但又无用,银钱的作用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随着商业的发展越来越突出,于是乎又产生了色空、虚无等等观念,寄希望于脱离人生,成佛升天,以此作为精神寄托,填补灵魂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