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言短篇传奇志怪小说集《觚剩》介绍   作者:

觚剩》清代文言短篇传奇志怪小说集。正编八卷,续编四卷。题“吴江钮琇玉樵辑”。钮琇(?—1704),字玉樵,吴江(今属江苏)人。成书于清康熙年间。

现存主要版本有清康熙四十一年(1702)临野堂藏板本,藏上海辞书出版社;清《说铃》节录本;上海国学扶轮社“古今说部丛书”本;民国时中书局刊本;民国上海文明书局“清代笔记丛刊”石印本;民国上海进步书局“笔记小说大观”石印本;1934年上海大达供应社排印本,藏上海辞书出版社。1986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明清笔记丛书”排印清宣统三年(1911)国学扶轮社刊本,1988年浙江古籍出版社“中国历代笔记小说选译丛书”排印本,1991年上海文艺出版社“中国笔记小说文库”《古今说部丛书》影印上海国学扶轮社排印本,1995年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笔记小说大观》影印上海进步书局石印本。

觚是记事的简牍,《汉书》云“操觚之士”,史游《急就章》云“急就奇觚与众异”,都是记事之意。“觚剩”即觚所记之剩,也就是“史之馀”的稗官野记。《觚剩》记述作者一生见闻,多侧面反映了明清之际的政治变迁、社会状况、风土人情、科技艺术以及各类奇闻异事。正编八卷,成书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以故事来源或足迹所至之地分卷,计有“吴觚”三卷、“燕觚”一卷、“豫觚”一卷、“秦觚”一卷、“粤觚”二卷;续编四卷,成书于康熙四十一年(1702),编排与正编有异,大体是以故事的侧重点不同分卷,计“言觚”、“人觚”、“事觚”、“物觚”各一卷。

书中有些内容具有实录性质,如《共塚》记述顺治七年(1650)耿继茂、尚可喜兵屠文州之事,《俺达纵暴》记述尚之信酗酒暴逆、草菅人命之酷行,《五华山故宫》记述永历帝逃亡、被俘、被缢以及吴三桂叛亡之始末,《虎林军营唱和》记述庄史案之原委,《圣武成功诗》记述康熙征葛尔丹之经过等,皆可补正史之不足;有的内容具有诗话性质,对同时的诗文有所记录和评论,又有杂记一类,如《广东月令》、《牡丹述》等。

作者注重从“常”与“怪”的相对性出发,来认识和处理“幻”与“真”的关系,体现了独到的神怪观。如《金银变化》,叙陈宏泰见有人将鬻万头虾蟆,动了恻隐之心,命悉放之江中,借因果报应突出了爱护野生动物的主题。又如《会稽樵人》,叙樵人目睹了龙蛇变化的奇异景象,却三年不能言说,因为这一变化是长期而痛苦的过程,生怕人之多言,泄露此中机密,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人与物之关系如是,真是匪夷所思。又如《鹤癖》叙长山进士王炓,素有“鹤癖”,任如皋县令后,即于署内购蓄十余只,知鹤喜吞蛇,乃输诸丐户,每人日纳一蛇,有罪应罚锾者,亦许以蛇赎,由是一境之内,捕蛇殆尽。 后来他的兴趣转移到了狸奴身上,见其面空扑蝶,俛仰可观,遂令百姓捉蝶。王炓因爱鹤而捕蛇,因爱狸而捉蝶,其本意皆非出于真爱,而是为了供一己之娱乐,所以为作者所不取。 《海天行记》则是一篇将航海与航天结合起来的奇妙小说,写其同行之人,本应葬身鱼腹,得以俱化为鱼,唯首未变,归结到人与物互变的模式,尚有新意存焉。

《觚剩》中写人的作品,多据传闻润饰敷衍,小说色彩比较浓重。写女性人物的,如《云娘》叙仆人之妻李云娘,为主人一路上击毙群盗,归来后却被公子所狎,云娘乃以刀相逼,扬长而去。《于家琵琶》叙于孝廉与爱姬红桃以琵琶结情,战乱分离之后,又以琵琶相闻而重逢,亦为叙写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的名篇。《怨鹤行》叙一女子死后仍思念丈夫,遂托形于鹤,飞临其夫之所,倾诉衷肠。《粟儿》叙聪明美丽的少女粟儿对清河公子倾心相爱的过程,文笔流畅,委婉生动。描写男性人物的如《酒芝》叙李太虚嗜酒落拓,然终不为富贵所动;《李侍御》叙李侍御不惧权势,秉公执法,将稔恶万端的大猾段世昌智捉归案;《程公引》叙程公引一世清廉,死后竟门无宾客,室无媵婢,怀无子女,积无帑藏,都是清官廉吏的代表。《刘将军》叙刘将军勇敢善战,每奏功,以负气难下人,故旋起旋废,畜健儿战马,虽家居,豢养如平日。《跛金》叙尚之信偶醉,指宫监曰:“汝腹何大也,此中必有奇宝,我欲开视之。”竟以匕首刺监腹,应刃而毙。又有堂官王化,年已六十余,之信憎其年老,笑谓曰:“汝须眉太白,我当黑之。”遂缚其曝于烈日之中,自巳至酉,百计求免,始得脱。都是很出色的笔墨。

云娘

李云娘为汪参将仆王忠妻,年十八。汪解任还乡,途遇群盗,云娘纵马而前,矢毙二骑,余皆散遁。抵家,参将子见云娘殊艳,欲狎之。云娘假意应之曰:“若遣王忠而纳以礼,乃从。”公子喜过望,遂厚给王忠。俟王忠去后,云娘忽易戎服,掣所佩刀,责公子不能报国,偶遇盗寇,竟尔丧胆,己以一妇人,奋卫长途,反恣行不义,欲玷贞素,遽以刀拟之,曰:“有追我者,我即断其头,如河北盗矣。”遂驰去,永不复返。

屈曼

蒲城县隶屈曼,性嗜酒,夜间醉卧中途,见古槐间有年少书生,仰月呼吸,口吐一珠,色赤如火,便夺而吞咽,觉体甚飘忽,举念即至其所。旋有黠者雇其入省会投文,蒲城至西安二百余里,食顷已到,并不见其跋涉之迹,众咸谓其得隐形术。适御史巡蒲,某“怨家”重赂曼,使潜入御史堂中偷取讼谍,左右无见者,御史微觉阶前有半体人,案牍翻翻自动,心甚骇异,急以所佩印重按之。忽得人手,其全体亦遂现,立命箠毙。尸埋逾夕,其地起,成一xiao穴,若有物出入状,盖书生取珠为之。

哑樵

会稽平水山有樵人经其下,见一大蛇如蟒,蜿蜒涧泥内,复涂附其身,曳泥入于洞内,随以泥封洞口。樵归,遂不能言,如是者三年,复过前遇蛇处,阴云乍合,雷雨骤至,霹雳一声,有龙从洞中出,腾空而去。樵人不禁大呼曰:“向我卷舌不能出声者,正此物为之也!”于是能言如初。

海天行记

海瑞之孙述祖倜傥负奇气,慨然有乘桴之想,变卖家产,治一大舶,其首尾长二十八丈,与贾客三十八人扬帆出洋。途遇飓风,抵龙宫,龙王欲借其舶载贡物送上天衢,以述祖为浊世凡人,不令上,述祖求往,姑许之。安顿已毕,大伐鼍鼓三通,乃始启行,逆风而上,巨鱼夹舟若飞,白波摇漾,练静镜平,路无坦险,时无昼夜。中途石壁千仞,截流而立,其上金书“天人河海分界”六大字,众指示曰:“昔张骞乘槎,未能过此。今汝得远泛银潢,岂非盛事?”既入南天关,仰视琼阙绛楼,俱在飘渺之中,乐音缭绕,香气氤氲,贡毕,赐宴,于是集众登舟,复还故处,其同行三十八人,俱化为鱼,唯首未变,述祖大恸。临别,龙王赐白黑珠一囊以偿造舟之价,入广州,鬻于番贾,获资无算。

猿风鹰火

徐纬真素嗜方技,道经古庙,闻大呼“徐纬真救我”之声,入庙遍视,惟有一大钟覆地,语出钟内。问之,钟内自言乃上古猿公之裔,以剑术之疏,误伤良善,为上帝谴责,囚此钟已有百余年,今限已满,请其去钟上十二字,以救出之。俟字磨尽,又指示徐速去。徐遂跨驴疾行二三里,回望来处,云霾风暴,响若山崩,遥见大白猿从空飞坠,叩首驴前,倏忽不见。后有猿公化为书生,前来拜谢,言赖其拯拔之恩,仍还仙秩,知其志切鼎炉,学求图纬,故于天府盗得道书三卷,以申环珠之报。徐生展阅第一卷,为《论语》《孝经》;展阅第二卷,为《阴符》《鸿烈》,咸曰平平不足习;及展第三卷,皆言吐火吞刀之秘、征风召雨之奇,乃大喜曰:“正在如是。”遂亟录之。少年叹曰:“我所以报公者,岂谓是乎?第一卷具帝王之略,第二卷成将相之才,第三卷术数之书耳。用之而善,仅以修业;用而不善,适以戕生。然缘止于此,当可奈何!”言未久,人与书俱失。徐获书后,以法为戏,取薄酬而资旅食。一日,饮酒大醉,时值炎暑,袒而坐于门,适凉飚骤起,向空书符招之入袖,良久不放,怒触风伯,于袖中大吼,破袖而出,雷火继之,肤发焦枯,随以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