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小说《醒梦骈言》介绍   作者:

醒梦骈言》蒲崖主人辑,守朴翁编。十二回。成书年代不详,当为清代作品。 存稼史轩刊大字本,卷首 “闲情老人”序,阿英另藏两种残本,序文 均佚。

清代白话短篇(拟话本)世情小说集。一名《醒世奇言》。十二回。题“蒲崖主人偶辑”,别题“守朴翁编次”。据序知作者亦号“菊畦子”,其真实姓名不详。成书于清康熙末年。

现存主要版本有清稼史轩刊本,藏首都图书馆、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中华书局“古本小说丛刊”影印清乾隆刊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古本小说集成”影印稼史轩刊本,1991年齐鲁书社《聊斋志异话本集》排印清乾隆前刊本,1992年北京燕山出版社排印稼史轩覆刊本。        

中国古代短篇白话小说的创作一向关注现实生活,着意描摹下层民众的生 存状况,并以劝善惩恶、警醒世人为宗旨。其间,封建伦理道德观念与下层民 众质朴的善恶观念、是非观念及审美趣味相互渗透,使作品的思想倾向呈现出 复杂的状态。短篇白话小说集《醒梦骈言》 中所收小说即属此类作品。这部小 说集共收12篇短篇小说,一般认为均据蒲松龄《聊斋志异》中描写现实生活的 故事改写而成。书中小说按题材可细分为三类: 恋爱、婚姻、家庭生活。

本书第一、三、九回分别描写曾学深与翠云、孙寅与阿珠、姚寿之与莲娘 三对青年男女的恋情。在文学作品中,“始乱终弃”的负心男子不胜枚举,但这 几篇小说中的三位书生却都是痴情人。武昌秀才曾学深与观音庵美貌女尼翠云 一见钟情,他深切同情翠云的悲苦身世和凄凉处境,遂不畏传统伦理道德的巨 大压力,与翠云私订终身。后曾学深因苦恋翠云而病笃,直至生命垂危,几经 周折,终与还俗的翠云成婚。苏州秀才孙寅生性忠厚,举止木讷,家境清贫,但 颇具才气。他为追求俏丽的富家女阿珠,割掉枝指,以致血晕于地; 他见到阿 珠后,一往情深,魂随阿珠而去;后孙寅因恋情受阻,日夜思念阿珠而病亡,其 魂化鹦鹉飞至阿珠家中,屡屡向她倾诉衷情。在阿珠爱情感召下,孙寅还魂复 生,与阿珠结为佳侣。四川秀才姚寿之与富家女莲娘互相爱慕,莲娘因其父阻 挠而病危,寿之不惜割下胸肉配药为莲娘医治。莲娘病亡,寿之亦大恸而亡。姚 寿之与莲娘在地府互诉衷肠,寿之又得到太守亡女冰娘的爱慕,三人遂因情还 魂,有情人终成眷属。封建社会中的男子拥有许多特权,他们眠花宿柳、访艳 青梅却可称为风流韵事,并为某些人津津乐道。但小说中这三位书生对三位少 女十分尊重、深深爱恋,并为此不惜一切,义无反顾,读之令人感动。封建时 代的青年女子为争取幸福的婚姻,往往需付出生命为代价,如《牡丹亭》 中的 杜丽娘等。但男子为追求爱情而出生入死,在古代戏曲、小说中并不多见,因 而三位书生的痴情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在中国封建社会中,妇女深受传统伦理道德的重重压迫和束缚,翠云、阿 珠、莲娘三位少女虽社会阶层不同,但无一不遭受传统伦理道德的桎梏。翠云 自幼孤苦无助,在观音庵中长大。古卷青灯,寂寞僧房,却不能泯灭她心中跃 动的青春之火及对幸福生活的渴望。她虽与曾学深相爱,却对两人之间由传统 伦理道德筑造的巨大藩篱心存恐惧。然而,在曾学深的真挚之爱鼓励下,翠云 终于冲破束缚,勇敢地迈向新的生活。富家女阿珠久居深闺,没有勇气反抗 “父母之命”的训诫。她虽然亦爱孙寅,但因父母阻挠,只能将愁苦强压心底。 当孙寅魂化鹦鹉之后,阿珠在巨大的心灵震动下终于萌生了自主婚姻的思想,誓 死与孙寅结合。阿珠经历的情感历程,是一部分少女恋爱心态的真实写照。相 比之下,富家女莲娘对爱情的追求则十分决绝。莲娘天资聪慧,颇富才学; 也 以绣帕题诗方式自择佳婿,对姚寿之的诗作极为欣赏,两人互订终身。莲娘父 母因寿之家境不富而拒绝嫁女,却把莲娘许嫁另一富家子弟。莲娘屡次设法安 慰寿之,后见父母之意已定,则抑郁成疾,一病而亡。莲娘与寿之在地府仍然 情深不移,终于共同复生,结成伉俪。莲娘宁死不与封建礼法妥协,对爱情的 追求坚决而不迟疑,读之使人赞叹。

封建家长作为封建礼法的维护者与代表,必欲主宰青年男女的幸福。但 “父母之命”如一条无形的绳索,成为众多青年男女婚恋生活的羁绊。许许多多 的爱情悲剧往往是青年男女的父母所制造,青年人的幸福恰恰断送在号称为他 们谋取幸福的父母之手,这种怪异的文化现象怎能不令人沉思。然而,“情不知 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 非情之至也。”(汤显祖《牡丹亭记题词》)在封建伦理道德的黑暗天幕中,爱情 的闪电频频闪耀,众多的青年男女为了获得真正的爱情,背叛父母,冲决封建 礼教牢笼,生而赴死、起死复生,生生死死中盈溢着血泪、凝聚着真情。这几 篇小说中的青年男女是幸运的,他们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赢得了幸福; 但在 与封建势力的搏斗中,有多少有情人以生命为代价换取的却仍是爱情的悲剧结 局。这几篇小说的结尾均写才子中举任高官、佳人富贵受诰封,固然未脱“才 子佳人”小说程式化的模式,但却表达了作者的祝福与希冀; 这种祝愿也许浅 薄,也许纯属幻想,但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普遍价值取向。

无论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构成的婚姻,还是历经艰难抗争而 成就的美满姻缘,普通人的婚姻生活都不会一帆风顺,往往或遭飞来横祸,或 因产生矛盾而破裂。本书第二、四、六、十、十一回几篇小说即分别描写婚姻 生活的波折。

社会的动荡是千万婚姻破裂的重要原因。如第十一回描写明朝崇祯末年,宋 大中与新婚妻子辛娘因避乱逃难,被歹徒李某设计拆散。辛娘被李某劫持到南 京,辛娘不甘屈辱,她杀死强盗后投湖自尽; 李某之妻王氏被其骗娶后,在李 某对宋大中一家行凶时,愤然阻拦,被丧心病狂的李某推入水中。宋大中与王 氏获救后,在患难之中产生爱情; 后两人共赴南京祭奠辛娘时,与获救的辛娘 意外团聚。普通人的婚姻在黑暗、动荡的时代毫无保障,他们不仅要承受国家 变乱的灾难,而且还要遭受强贼恶霸的迫害。小说对宋大中夫妻及王氏的不幸 遭遇寄予了深切的同情,赞颂了他们虽遭世乱但对爱情仍忠贞不渝的行为,对 李某的恶行进行了鞭笞。此外,小说对辛娘与王氏两位女性的形象刻画也比较 生动。在动乱之际,妇女的命运往往尤其悲惨,但在危难面前,辛娘机智、刚 烈,不屈不挠;王氏疾恶如仇、正义凛然,决绝而又深情,给人以深刻印象。再 如第二回描写明朝洪武年间,山东商人张恒若因燕兵入掠而与新婚妻子羊氏离 散,竟然一别数十年。张恒若在此期间四处飘泊,境况凄惨,直至年已七旬方 与羊氏重逢。普通人的命运如此不幸,读之令人酸鼻。

封建婚姻制度及传统伦理道德是造成婚姻不幸的另一重要原因。如第四回 描写山西秀才俞大成之继室孙氏悍妒,其妾蕙兰贤慧;孙氏不仅百般管束俞大 成,而且百般虐待蕙兰。最后俞大成被迫出走,蕙兰被孙氏典卖。应当指出,俞大 成婚姻的不幸,根本原因在于不合理的封建婚姻制度,而不是所谓孙氏式的“妒 妇”造成。这种婚姻制度维护了男性的特权,却制造了妻妾间的矛盾和家庭的分 裂;这种婚姻制度使妇女的人性扭曲:或如孙氏性格渐趋泼悍,或如蕙兰一味逆 来顺受,使妇女不仅深受异性压迫,而且还要遭受同性的折磨。但小说的作者以 维护封建婚姻制度为宗旨,为违背封建礼法的孙氏和模范遵守封建礼法的蕙兰 安排了不同结局:蕙兰被卖,却巧遇俞大成,蕙兰成为正妻;孙氏后亦被父母所 卖,却被俞大成买来做妾。蕙兰生子,其子长成后竟官至宰相;孙氏为妾做牛做 马,饱受屈辱后,早亡。作者安排的这种结局比同类题材的清代小说《疗妒缘》更 加残酷,但在某种程度上,又可视为封建婚姻状况的真实反映。

作者不仅奉封建婚姻制度为圭臬,而且极力维护传统伦理道德。如第六回 描写张维城之长女月英美貌,她违抗父命拒嫁清贫的秀才兴儿,最后却嫁一赌 徒,家产被荡尽,丈夫亦早亡,月英只得出家为尼,生活清苦,寂寞凄凉。张 维城之次女月华虽貌丑,但遵父命代姊出嫁,后不仅容貌变美,而且丈夫兴儿 官至宰相,夫贵妻荣。这篇小说所写即是著名的 “姊妹易嫁” 的故事,作者的 主要目的并非谴责月英嫌贫爱富,而是抨击她违抗 “父母之命” 的 “非礼”之 举,正如小说篇名所示: “违父命孽由己作,作姊嫁福自天来”。显然,月英的 婚姻悲剧、月华的幸福均由作者虚构而成,意在劝诫世人,恫吓敢于象月英那 样自主婚姻、违抗父母之命者。但是,由父母作主的婚姻悲剧不胜枚举,又造 成了多少“孽”、如何能说“福”? 这篇小说所描写的婚姻波折,与上述几篇小 说不同。相比之下,这篇小说缺少的是现实生活的基础,更多的是作者思想观 念的图解。

家庭,不仅是社会的基本组成单位,而且是中国封建专制主义统治的基石。 家庭的状况如何,对封建统治而言具有重大现实意义。本书第五、七、八、十 二回主要描写封建社会中家庭内部纷争及兴衰。

封建统治为维持家庭的稳定,制订有一整套家礼,以明确家庭成员间的关 系。这决不汉仅是 “礼”,事实上是 “法”。第五回描写江西巨富平长发的嫡庶 六子不睦,嫡系平衣兄弟结成一党,欺凌庶出的平白兄弟; 对平衣兄弟三人的 种种欺侮,平白均令其两弟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封建家礼关于兄弟之间的关 系的规定首先是长幼之序,其次是嫡庶之别;“兄仁弟悌”是兄弟间的行为准则, 兄长应使诸弟顺从,应亲仁宽厚; 诸弟应竭力事兄,不管兄长待己如何,都应 至诚至敬。平衣兄弟违背家礼欺辱平白兄弟,而平白率两弟诸事忍让,“酿和气 感化顽残”,堪称守礼楷模。因此,作者安排平衣、平白两家的不同结果,以示 惩诫,以维护家礼之尊严: 平衣亦有嫡庶四子,亦不和睦; 四子相互殴斗,以 致家破人亡,平衣因此狼狈不堪。平白屡屡为平衣家排解纠纷,后平白父子均 乡试中举。最终,平衣兄弟经家难而醒悟,焚香立誓,从此平氏嫡庶兄弟相亲 相安。兄弟之间本属手足之情,本应互相敬爱;但封建家礼却强调长幼尊卑,规 定兄弟之间的不平等地位,以符合封建礼法的根本原则。因此,兄弟之礼尽管 表面上温情脉脉,实则在生活中激发出种种矛盾。家礼本身的不合公理,即是 兄弟失和的根本原因。

封建家礼的另一项重要内容是婆媳之礼,它要求媳妇对婆婆绝对孝顺,百 般侍从,不得有丝毫抗拒行为;婆婆对媳妇则是当然的监督者,且有权打骂,有 权责罚。这又是一种女性对女性的压迫。第七回描写湖广秀才李右文遗孀黄氏 百般虐待长子成大之妻顺儿。顺儿虽忍辱负重,百依百顺,但黄氏仍强令成大 休妻。成大虽与顺儿夫妻情深,但又要按家礼规定做孝子,只得忍痛将顺儿逐 出家门。黄氏次子成二之妻房姑,性格暴烈,不仅降服成二,而且将黄氏视为 奴仆,令其执役。面对不孝之媳,黄氏却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终致积劳成 疾,重病不起。后黄氏悔悟,令成大迎回顺儿。房姑不孝,终遭报应,最后亦 痛改前非,与顺儿共同尽心服侍黄氏。作者以封建家礼为准则,塑造了顺儿、房 姑两个截然相反的儿媳形象。顺儿实为遵守封建家礼之典范,却仍为黄氏不容, 而成大则被封建家礼置于两难境地——一边是母亲,一边是爱妻,最后,成大 为了维护母亲的权威,为了做“孝子”而牺牲了自己的幸福,置顺儿于死地。顺 儿是 “贤媳”,因此她虽感冤屈,但仍然接受了残酷的处置,甚至曾毅然赴死。 在封建社会中,象顺儿这样的 “贤媳” 可谓不胜枚举,她们的心灵被封建礼法 所麻醉,她们的处境极为悲惨。作者对顺儿是持同情态度的,对黄氏则有所谴 责。但作者同情顺儿是因为顺儿模范遵守家礼的规定,却受到 “不公正” 的待 遇,而非痛恨封建家礼的虚伪和残酷。作者对黄氏有所谴责是因为黄氏错怪了 守礼的儿媳,却对违背家礼的儿媳没能施以有力的惩罚,而非指责封建家礼为 婆婆们规定的在家庭中和婆媳关系中拥有的至尊地位。房姑的形象是被作者在 某种程度上有意歪曲的形象,作者将现实生活中敢于反抗封建家礼的房姑式的 儿媳,塑造成天性暴戾,毫无恻隐之心,只有利己之欲的恶妇,以此说明黄氏 姑息此种违礼之媳显系重大失误; 并以房姑的形象与顺儿作一对比,以说明黄 氏遭受房姑的虐待是自食恶果。但是,作者对房姑式的违背“婆媳之礼”、“夫 妻之礼” 的女性是不能容忍,遂以天道的名义,以卫道者的精神,给房姑以无 情的打击: 令她三子亡其二,人财两空。顺儿与房姑的形象实为作者 “善”、 “恶”观念的化身,这两个女性均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都是作者用来维护封建 伦理道德的祭品。

上述小说主要描述了家庭内部的矛盾与冲突,第八、十二两回则将家庭的 兴衰啊与社会生活联系在一起。小说描写广东秀才尤牧仲一家因遭屑小的骚扰、 破坏,骨肉分离,家产荡尽; 后尤氏后代迷途知返,使尤家重新兴旺,屑小亦 遭惩处。小说还描写巨富方正华一家的由盛至衰,由败而复兴的故事,表现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作者的描写,仍以传统伦理道德为准则,以警劝世人为 目的,但由于将家庭生活与社会生活有机地联系在一起,拓宽了表现家庭生活 的视野,使读者对当时社会生活状况的感性认识更加丰富。

《醒梦骈言》具有浓厚的市民文学色彩,所收小说既表现了市民阶层及其他 下层民众的思想意识,也夹杂有明显的封建伦理精神,其思想倾向是复杂的。其 中,既有对青年男女勇于追求爱情的赞美与感慨,又有维护陈旧、残酷的封建 婚姻制度和僵化、虚伪的传统伦理道德的喧嚣; 既表达了民众的平实愿望: 家 庭内部应兄弟、婆媳、夫妻和睦相处,父慈子孝,婆善媳贤,夫妻敬爱,持家 宜俭朴,切勿奢侈亦不应吝啬,又竭力将这种愿望纳入封建礼法的范畴之中,使 二者混为一体,令读者自觉接受。本书的编辑者利用这种复杂的思想倾向,使 读者珍视婚姻和家庭的温暖与稳定,增强家庭内部的凝聚力。而封建国家与封 建家庭具有某种同构关系,加固家庭这个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就有可能避免 因家庭纷争、婚姻破裂而导致的社会的动荡和失衡。这样,也就引起了巩固以 血缘宗法制为统治基础、以封建伦理道德为重要统治手段的中国封建专制制度, 这,即是本书编辑者警世、“醒梦”的终极目的。因此,虽然这本小说集表现出 的思想倾向不无矛盾之处,但是编辑者的宗旨却是始终如一的。

《醒梦骈言》系改写成书,但它丰富了原作的内容,使作品更具可读性。全 书各篇小说均结构完整,文笔生动流畅。在清代短篇小说集中,本书虽非上乘 之作,但亦具有一定的文学价值。

第一回 假必正红丝夙系空门 伪妙常白首永随学士

明成化年间,湖广武昌府江夏县秀才曾学深,生得聪明绝世,秀美异常。一日奉母命,到黄州探望外祖母。时值暮春天气,学深慕名来到南门观音庵,见小尼陈翠云美貌非常,便托名姓潘,与之交好。两人立誓罚咒,私订了终身。学深回家,以外祖母已为他联姻陈姓,推托了众媒人的说合。后再到黄州,已时过境迁,庵败人散。学深只得没兴而回。半年后,学深母往黄州探母,得知并无联姻之说。到莲花山酬愿时,却遇翠云请求代寻武昌潘秀才。曾母回家,询问学深。学深只得道明真相,潘秀才即自己托名,陈翠云即联姻之女。曾母初始甚怒,后念及儿子一往情深,加之同情翠云的遭际,嘱学深前往相会。学深遍访不着翠云,怏怏而归。渐渐地茶不思饭不想,病重在床。曾母正心焦,又遇母病逝,赶往黄州安排后事,在亲戚家避雨时,又意外相逢翠云。一老一少,说明心事,均欢喜不尽。曾母回去后,向儿子叙说翠云已寻着,学深病即见好转。于是择日成亲,一对佳人配对成双。后学深连中两榜,点入翰林。翠云生三男一女。

第二回 遭世乱咫尺抛鸾侣 成家庆天涯聚雁行

明洪武年间,山东东昌府棠邑县张恒若,经商为生,三十岁左右时,娶妻羊氏。三年后,羊氏有孕,恰遭燕王兵祸,夫妻在混乱中各奔东西,家产为之一空。张恒若寻访无着,只得到原经商地洛阳,教书谋生。恒若续娶妻马氏,生子张登,马氏却生弱症而死。恒若又娶妻牛氏,再生一子,叫张匀。谁料牛氏性情极凶悍,对继子和己子判若两人。 恒若几次干涉,均无效果,只得忍气吞声。 日来月往,恒若年老。张登上山砍柴,张匀助兄时被老虎衔走。 张登救弟不成,用斧头自刎而亡,一缕阴魂直赴阴曹地府,到处寻访。 知弟未死,又撞着菩萨救拔枉死冤魂而得以超生,辞父再外出寻弟。 牛氏得知亲生儿子失踪,整日和恒若胡搅蛮缠;又气又恨,伤了七情,竟得病身亡。 那张登在外寻弟,吃尽辛苦,病倒街檐。 却像有神指引,巧遇张匀。 兄弟抱头痛哭,各诉别后情形。 原来张匀被老虎翻山过江,衔至南京张千户家放下,得以收养。 张登拜谢千户,交谈中方知千户为恒若发妻羊氏所生,正是自己的异母兄长。 当下母子兄弟骨肉相逢,不胜之喜。 后众人同往洛阳,恒若全家团圆。

第三回 呆秀才志诚求偶 俏佳人感激许身

明嘉靖年间,苏州吴县秀才孙寅,号志唐,诨号孙呆。他生有六指,性情迂阔,有时明知被人愚弄,也不计较。城中富翁刘大全,有女小名阿珠,生得天姿国色,绝世无双。夫妇视若掌上明珠,众人托媒求亲,均不中意。孙寅为人戏弄,就不知高低央媒人提亲。阿珠戏说要孙寅割去多余指头,就允亲事。孙寅得知,奋然割去余指,登时血如泉涌,痛晕倒地。但阿珠仍要他除了呆气才能答应。孙寅为此懊恼气愤。清明佳节时,孙寅与友同游虎丘,在佛殿巧遇阿珠。孙寅见阿珠真个异常美艳,竟魂飞出窍来到刘家,夜夜和阿珠同宿,任其所为。直到招魂回去,方不纠缠。孙寅魂虽回归,却害起相思,直到病入膏肓,命归黄泉。又魂附鹦鹉飞至阿珠房中,向阿珠倾诉爱慕情怀,阿珠爱之如宝。后知寅为己死,感其多情,对鹦鹉说若秀才返魂为人,当誓死相从,鹦鹉于是衔了阿珠三寸绣鞋,来到寅房扑地而死,孙寅得还魂重生。刘翁夫妇也感其志诚,寅、珠终成眷属。孙寅苦志攻书,高中解元,成了进士,点入翰林,官至礼部尚书,五子也都出仕。

第四回 妒妇巧偿苦厄 淑姬大享荣华

明永乐年间,山西太原府秀才俞大成,因妻不能生育,纳随嫁丫头蕙兰为妾。蕙兰为人庄重,料理家事得法,大成甚喜。不久,妻病故,大成欲扶蕙兰为正,但蕙兰以大义力劝大成续娶,大成就续娶了孙氏。那料孙氏竟是泼妇一个,成亲当晚,为蕙兰竟和大成吵闹一夜。从此管东管西,家无宁日。亏蕙兰善良贤淑,并无半句怨言。大成一日进城岁考,回乡已晚,就悄悄到蕙兰房中同睡。次早孙氏得知,拿棍赶来撒野,又要父兄前来帮凶,大成只得离家出走。孙氏等人欲打蕙兰出气,幸得俞氏族人阻止。蕙兰有了身孕,孙氏几次行凶,都未得逞。为防不测,蕙兰生子后只得另开门户,艰难度日。日月如梭,蕙兰子大男聪颖异常。在先生陈又良精心辅导下,文章绝妙,诗书俱佳。大男得悉父事后,就出外寻父。那孙氏便乘机将蕙兰骗卖与一河南布商为妾,蕙兰宁死不从,布商又将蕙兰送与友人。谁知友人竟是大成,两人相拥大哭,互诉别后离情,大成遂立蕙兰为妻。后蕙兰因身体不好,大男又无音讯,就再劝大成娶妾。想不到娶来的竟是被父母所卖,受够苦头的孙氏。孙氏见大奶奶是蕙兰,更是无地自容。几年后,大成因官事遭逢儿子大男。大男历经磨难已成河南巡抚。从此骨肉团聚。大成夫妇寿终在家,悍妇孙氏却不得好死。

第五回 逞凶焰欺凌柔懦 酿和气感化顽残

明正德年间,江西吉安府庐陵县豪富平长发,家遭山寇打劫,妻、子均被掳去。长发重娶一妻一妾,各生三子。妻子所生的平衣兄弟连成一派,欺侮庶出的平白兄弟。长发见此,死前就划定了家产。平衣女儿出嫁周家后,因染患时症而亡。平衣怨恨,率兄弟族人到周家寻事生非,闯了祸而被官府抓获。平白出面求情,知县看在平白是秀才,人又忠厚的份上,放了平衣等人。后平白生母病死,平衣兄弟不准庶母和父同葬。平衣妻亡,平白却去拜祭。因其他兄弟在那里作乐,平衣怒而打之,又被官府捉押。又是平白求情,才没有吃苦头。忽一日,被山寇掠去的平成领妻儿逃归。平衣、平白兄弟在兄回家上态度决然相反,使平成感平白而恶平衣。平衣嫡庶所出四子素不和睦,经常争吵。一日两子争斗,一当场毙命,一被拿至县衙活活打死。两人妻子也应怒生恨,争斗而死。事情闹大,双方混战,被官府一网打尽。恰此时平白父子中举,平白再至衙门求情,众人方得释放。至此彻底醒悟,痛改前非,合门无事。下辈子弟如同一个父母所生,相亲相爱。平白子立善进士及第,后子孙科甲连绵。

第六回 违父命孽由己作 代姐嫁福自天来

明正统年间,浙江温州府永嘉县衙小吏王又新下乡办事,中途遇暴雨山洪,淹死于温州富户张维成所弃废中。维成得知王家贫穷,助王妻葬夫于废坟中,又供其子兴儿求学。光阴似箭,兴儿长成,文才出众,维成十分快意,就将自己长女月英许配兴儿。但月英却嫌兴儿家一贫如洗,迎亲之日不肯出嫁。其妹月华见此,就代姐出嫁。兴儿虽觉月华容貌不及月英,但真情可敬可嘉。不久,兴儿赴杭应试,途中住店时,店主殷勤招待,言关帝托梦,兴儿此试高中解元,将来官至宰相。兴儿得意忘形,妄想中举另娶美妾,结果名落孙山。兴儿回乡后,又遭月英夫妇冷落。来年,兴儿再赴杭赶考,仍住同店,方知当时自己一念之差,致使金榜除名,若改过自新,仍可高中。兴儿深刻忏悔,放榜时果中解元。回家时见月华容貌也变得俊美,真是喜上加喜,不胜叹异。不久兴儿上京会试,又中进士,钦授翰林院官。圣眷日隆,做宰相时仅三十六岁。月英父母相继故世,丈夫日夜狂赌,荡尽家产后死在枯庙,自己只得削发为尼。闻兴儿衣锦荣归,就派人来打抽丰。月华赠十匹松绫,暗裹百两银子给月英,月英不知就里,恼恨礼少,令人退回。兴儿笑月英:“百两银子尚不能消受,那有福气做一品夫人。”月英后悔不迭,只能叹自己命薄。

第七回 遇贤媳虺蛇难犯 遭悍妇狼狈堪怜

明万历年间,湖广长沙府地方有一黄氏,性情凶悍,丈夫生前不知受了她多少苦。 长子成大娶媳顺儿后,黄氏又把挟制丈夫的手段用来凌虐媳妇。 尽管顺儿处处备加小心,仍落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成大又是个孝子,凡事依着母亲,也打骂顺儿,更使顺儿如雪上加霜,日子难过,最后被赶出家门,只得暂住黄氏胞姐处。 左邻右舍都知道黄氏的德性,竟没有一家肯把女儿嫁给成大。 几年后,成二与从小聘定的戾姑成婚。 黄氏又摆出婆婆的架势来对戾姑,哪知戾姑性格刚硬,不但制服了丈夫,更不把黄老太婆放在眼里,要黄氏像佣人一样干活,连成大也遭难。黄氏积劳成疾,病势沉重,只成大一人服侍,弄得十分狼狈。 亏胞姐前来照料,谈心叙旧,家中不时送来吃喝补品。 黄氏病好后,方知是顺儿的孝心,方知过去尽是己错,不该对顺儿百般挑刺。成大夫妻破镜重圆,和成二分家,与黄氏一起过活。 分家后,戾姑越发横行霸道,竟逼死丫头,遭了官司,吃了苦头,变卖田产才得了事。后成父显灵,家有藏银可赎田产,戾姑贪心连遭天报,方悔悟改过。 成大三子均中进士,官至显位,父母荣封。

第八回 施鬼蜮随地生波 仗神灵转灾为福

明正德年间,广东广州府番禹县秀才尤牧仲,娶妻陈氏,生女英姑,远嫁潮州。后陈氏病死,牧仲续娶曹氏,生二男,大的叫上心,小的叫次心。天有不测风云,牧仲为江西藩王事所牵连,被充军山西大同府。本地秀才韦耻之,只因文才不及牧仲,遂明做好人,暗中却处处与尤家作对:编造牧仲死信;散布曹氏与人私通;鼓动上心分家、诱其赌博荡尽田产等等。弄得曹氏病重,上心逃遁,家破人散。那韦耻之还不罢休,又暗叫英姑回来,指望尤家更乱。谁知英姑性情刚强,回来后见继母凄凉,家境危难,便怒气填胸,出面论理。得县、府公断,归还田产。上养继母,下教幼弟,诸事得法。城内有个万公子,家中富有,造有内园,景色绝美。韦耻之明知此处严禁外人进入,却勾引次心入内,自己开溜,欲置次心于死地而后快,那料鬼使神差,竟成就了次心与万公子之女巧娘的良缘。尤家更加日盛,韦耻之却更加生恨。借故诬次心为贼,使次心蒙冤充军山西,途中巧遇沦为乞丐的上心。上心回家改过自新,夫妻重圆。次心在山西又与父亲相逢。后次心冤案昭雪,前程也复,夫妻团圆。韦耻之又黑夜纵火,烧毁次心房屋,但次心反因祸得福,掘出金银,赎回父亲,合家团聚。韦耻之恶人得恶报,暴死于荒山野岭之中。

第九回 倩明媒但求一美 央冥判竟得双姝

明永乐年间,四川成都府秀才姚寿之,年轻有为,文若东坡,貌似潘安,立志要娶绝世佳人。城内富户施孝立,有个女儿叫莲娘,生得天姿国色,且聪敏异常,孝立夫妇爱如掌上明珠。为拣才高的乘龙快婿,要女绣帕,令媒婆带出,请少年书生题咏。莲娘见寿之题诗,句句锦绣,字字珠玑,喜欢非常。但孝立却嫌寿之家贫,不肯将女嫁给寿之,却许配富家子弟黄有成。为此莲娘抑郁得病,延医无效。一日和尚诊病,言须男人胸前肉和药,便可痊愈。孝立要黄有成救女之命,遭黄拒绝。寿之得讯,赶来割肉和药,使莲娘转危为安。莲娘和寿之遂书信定情。不久黄家择期迎亲,莲娘却又病倒,竟一命归阴。寿之晓得,赶来大哭不止,也气绝身亡。一对阴魂在阴间相逢,难舍难分。寿之在冥府请生前好友帮忙,向上司求情,于是寿之、莲娘得以还阳,结成连理,恩爱有加。

第十回 从左道一时失足 纳忠言立刻回头

明永乐年间,河南考城县奉化村村民曹全士,生一子一女。女名珍姑,聪明韶秀。小时在村学里读书,同窗王子函与珍姑彼此有心会意。那时,山东唐赛儿起兵犯乱,势不可当,曹全士略通武艺,就带全家前往投奔。珍姑被唐留在身边做弟子,传与法术。子函为寻珍姑,被唐赛儿部下拿获,做了文书。子函设法见到了珍姑,两人惊喜交集,互诉别后离情。子函告诉珍姑,妖法作乱,不合天意,追随唐赛儿必取灭亡。珍姑迷而猛醒,无奈父母兄长执迷不悟,只得与子函一同逃走,到青州避乱。时不多久,官军平定妖乱,谋反人众尽被杀死,珍姑父母兄长也难逃劫数。珍姑料理完毕后,便择日与子函交拜成亲。

第十一回 联新句山盟海誓 咏旧词璧合珠还

明崇祯年间,河南开封府仪封县宋大中,娶辛娘为妻。 小夫妻恩爱有加,均通文墨。 那时流贼正盛,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为防一日离散,夫妇共撰了一副绝对:“男儿志节惟恩义,女子功名只守贞。”一日流贼果然来了,大中急忙携老扶妻出门逃难。 行船至僻静处时,大中及父母相继被盗贼李十三推落水中。 原来李十三看中辛娘,故做此伤天害理之事。 辛娘不动声色,被带至南京后,灌醉并杀死李十三,自己投河自尽。 众人捞起,看到遗书,都赞叹不已,把辛娘葬在钟山脚下。 却说大中落水后,被财主陈仲文所救。 不久,大中做仲文旧好元副将幕友,出谋划策,杀败流贼,授三品武官。 大中到南京祭拜辛娘,发觉墓空尸无,郁郁不乐而归。 船到金山,大中见对船一女酷似辛娘,忙高声吟诵绝对上联,对方也回以下联,果为辛娘。两人抱头大哭,互诉曲折经历。 原来辛娘为盗墓者所救,章夫人收认义女。

第十二回 埋白石神人施小技 得黄金豪士振家声

明嘉靖年间,北直保定府大富翁方正华,赋性豪迈,轻财好客,家有食客数百。其中有一个张管师,相貌不凡,谈锋甚健。 与正华寝食不离,结为兄弟。 管师喜欢正华之子口禾,常和他在一些房子里玩撬砖埋石游戏。 十几年后,方家落败,食客渐去,正华病死,亏管师料理一切。 张每日都带些砖瓦回来,抛在空屋脚墙下。 平日常教育口禾,男子汉要自挣自立。 一日,张管师辞别口禾母子,骑驴飘然而去,竟不复返。 方家一日穷似一日,昔日食客无一帮助,只得苦度余日。 无奈之下,口禾到父生前为之定亲的河南怀庆府财主王元尚家,以求照应。 哪知王嫌贫爱富,家人也狗眼看人低,弄得口禾悲切凄惨。 幸近邻顾妈妈怜悯,典一千钱助口禾回家。 不久,王元尚家遭强盗洗劫,也由富变穷。 王元尚人穷志短,欲将女儿睦姑给人做小,睦姑本不满父母对口禾做法,借此历经辛苦,逃婚投奔方家,和口禾同结连理、共度艰难时日。 过了一些日子,方母捉鸡来到空房,见墙角砖瓦均成白银,原砖下埋石也为白银,数量可观。 方醒悟张管师原为仙人,从此重振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