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是中国古典小说中描写英雄传奇的一个巅峰之作,同时也是一曲描写农民起义的悲壮挽歌。但因书中主要塑造的是男子形象,即便有几个女性,也可以看作为描写男性的衬托,在正统的封建思想里,女子受三纲五常的束缚,并且没有话语权,尤其是在视万恶淫为首的男性文化中,女子只是男人的私有品,她们没有选择爱情的权利,所以,《水浒传》的女性具有一定的悲剧性。而性(包括性情)自主权利的缺失是造成他们悲剧的重大原因。
一、敢于选择 自酿苦果
在这方面,最大胆的要数与和尚裴如海私通的潘巧云,她丈夫早死,改嫁一身好武艺的杨雄。杨雄在肖府当差,潘巧云竟不知廉耻地与和尚裴如海私通,颠倒黑白,在杨雄面前诬陷石秀调戏她,结果被杨雄、石秀碎尸万段。
再者是阎婆惜,阎婆惜是由母亲阎婆做主把她嫁给恩人宋江的,但他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而婆惜正值十八九岁妙龄,偶然间遇到她命中的张三郎就碰撞出爱情的火花并一发不可收拾。在冷落了宋江之后,暗吞拂袖而去的宋江的金子,并威胁他要告知官府,遂死在了饱含怒气的宋江刀下。
又一者为潘金莲,潘金莲本是清河县里大户人家的使女,年轻美貌,因反抗大户的淫逼,白白地嫁给“三寸丁谷树皮”,又丑又矮的武大。后潘金莲见武松魁伟英武,有心勾引他,却被装有封建道德高墙的武松拒绝。在武松不在阳谷县当差得那段日子里,潘金莲与西门庆在王媒婆的撮合下勾搭成奸,并害死了武大。武松以三颗人头的特殊祭祀方式结束了这段在封建道德下充满污垢的出墙史。
纵观这三个比较典型的代表,红杏出墙的原因中都包含了“性”的无法满足。尤其是潘金莲嫁给武大本身就是一种讽刺,又怎有心情与其同床共枕,“她在西门庆那里寻求的是一种两性之间的需要,而非爱情,尽管彼此‘云情雨意两绸缪,恋色迷花不肯休’,潘金莲在性方面得到了一时的满足,但她与西门庆之间的两性之欢并不具有人性之美。”①潘金莲的欲火与西门庆的贪婪一起埋葬了当时贞节道德的合法性,尽管她是塑造武松形象的一个插曲,但那个道德维护者武松在一开始真的就一点也没有动心?从这看来,他是潘金莲无法满足自己生理情欲在男人身上的另一种表现,而这种影射恰恰暴露了潘金莲自主寻找爱情的不合法性。“死”本身不是什么值得悲的事情,关键是她没有自主选择为爱死的权利。我们不免有几分怀疑:“潘金莲是否十恶不赦,罪大恶极?这一家庭悲剧的责任是否该潘金莲一人承担?潘金莲是否该受到如此残酷的惩罚?”②
至于潘巧云和阎婆惜更像是罪有应得,但造成死于自己丈夫手下的原由是碰到了封建禁忌这个高压线,在不满于性的压抑和苦闷的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中,选择了貌似如意郎君的性伙伴。而他们的悲惨结局告诫人们(尤指封建社会的妇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妇女信条的权威,否则你就得为男人眼中的贞节牌坊流血牺牲。尽管苦果难吃,但我认为至少这三个人在自主选择满足自己性欲方面上是勇敢的。这种勇敢虽掺杂了几许苟且,但从人的本能来看也不是不可理解的。归根到底,这些情境的设置都是要从侧面突出英雄人物的嫉恶如仇与对儿女私情的寡淡。
二、无自主意识的男人化
梁山一百零八,仅有女子三人,而这三女人整天混迹于男人堆里,难免带有或者就是男人的影子。尤其是顾大嫂和孙二娘,在小说中根本就没提他们与自己丈夫的生活,而是像其他的男性一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个性中带有浓重的男性豪情,女人该有的温柔体贴又因没有孩子而表现不出来……难道都没有性生活还是为了“替天行道”怕孩子是累赘而采取措施放弃生儿育女?或者真就把自己当作了男人?这种种猜测暴露了一个顾大嫂和孙二娘没有女性意识的事实,从此看来就更别提她们的“性”自主权利了。
作为长得像女人的一丈青扈三娘,在这方面更惨,全家大小除兄扈成外全被梁山杀死,而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嫁给梁山上恶劣之人——矮脚虎。扈三娘辛酸之处书中自然有言表,只是读者看到此处为之多有不平者,人们便只怪那宋江乱点鸳鸯谱。扈三娘嫁给矮脚虎就是潘金莲嫁给武大的翻版,造成这种艺术形象的重复只能表明作者根本就没把女人本应有的或者男人也该拥有的郎才女貌式的组合当作人之常情。他不明白男女私情,幻想中认为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英雄才是英雄,为了片面的突出人物形象而造成了其他(不单单女性形象)形象的缺失,以至给人一种附属的感觉。在嫁给王英的同时,一丈青流失了自己的亲情,爱情。变得好似最像女中豪杰实为最不具有个性的性欲附属品。“王英成亲的故事中所反映的是对以男子为中心的性爱的宽容,缺少理会女子的意愿与要求,并且这种性爱并没有强调感情的基础,颇有肉欲之嫌,无疑有着明显的缺陷。”③但嫁给王英后,扈三娘不离不弃,同生共死,这又比潘金莲等人多了几许忠贞,而这种忠贞是模糊意识的表现,是缺少性格主导下产生的软弱,这与她出场时的飒爽英姿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一个从里到外,从精神到肉体都失去自我的女性预示着将来的悲惨命运之死。
三、独守风尘 漂泊遗恨
在《水浒传》中,李师师的作用是任何一个梁山好汉和朝中贤臣所无法代替的,这与她和宋徽宗有着某种特殊关系是密不可分的。“作者把李师师放在忠奸斗争的漩涡中,塑造了一个深明大义的善良女子形象,体现了作者的社会理想和政治态度。”④但我们读到的更多的是李师师的孤独与寂寞,一人漂泊在风花雪月之中,无法把握自己的人生方向。
即使宋徽宗看腻了后宫佳丽,去风花雪月之场偷窥人间之美,如果李师师没有独到之处,徽宗怎会喜欢李师师,徽宗与师师的故事也不会被后人津津乐道。李师师的独到之处是从小受过文学艺术的熏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这也就为与当时周邦彦等著名词人的交往建立了基础,由于李师师受到了周邦彦等人的指导,因言语中带有宋词的韵味和举手投足的优雅自如深深地吸引了宋徽宗。但从不怕触怒徽宗而去为周邦彦送行的事件中能看出她的执着的情感和倔强的秉性。可见她不是一般的风尘女子,而是有着自己的追求。徽宗不可能不顾国家的威仪去娶她,所以徽宗对她的宠幸没有使她感到慰藉,如果她真的与宋徽宗情真意切,她完全可以狐假虎威,把一切来客拒之门外。然而,她却没有这样做。这就暴露了她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她追求的是自己真正的感情生活。这时,燕青的铺身绣体,年轻美貌,尤其是诸般乐器皆精的男子汉,是不可能不敲开师师心中在情场中积累的寒冰,这才是她的意中人。而更值得我们思考的是当初梁山派去与李师师会谈的人为何选中了燕青,如果论相貌花荣也可,论策略吴用才是上上人选,但只有燕青才是二者的最佳结合。但反过来想,师师的动情不单单只掺杂着深明大义,还有自己真情的流露,尽管遭到燕青的委婉拒绝,但依然洒脱随意,愿意协助梁山的招安大业。
在第一百一十九回中燕青在给宋江的辞别信中写道:身边自有君王赦,洒脱风尘过此生。暂且不考虑燕青是否真的看透了朝廷的险恶,是否真的回去找李师师,但至少那一段刻骨铭心的交往让他明白了风尘中的真生活的道理所在何方。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李师师的追求真实自我在燕青的思想中生根发芽了。
李师师何去何从,在《水浒传》中不了了之,但我们至少知道她曾经在风尘中独守着为自己心中理想的爱情的那方净土,那一段漂泊的岁月是精神上的折磨,这是阎婆惜,潘金莲等无法深层次感觉得到的,所以她也就伤的更深,她对真性情的渴望更显真切与苦苦追求。尽管李师师在寻找真爱,但她本人还是不懂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尽管她思考的问题高于“性自主意识”。
受封建道德意识的束缚,在男权意识主导的制约下,女子不仅仅是地位低,而是基本上没有地位。尽管在这部作品里可以看做作者为了情节而牺牲人物性格,但表现给读者实实在在的是女性的悲剧,无法拥有“性”自主权利的悲剧。
注释:
①李真瑜著《正说水浒》京华出版社 2007年10月第1版 第247页
②④王齐洲著《四大奇书纵横谈》济南出版社 2004年5月第1版 第282页 第147页
③王齐洲著《四大奇书与中国大众文化》湖北教育出版社 1991年6月第1版 第2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