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中陈芸的道家文化形象   作者:

一、陈芸道家文化形象的内涵

1、“姑射山仙子”般神韵气质

道家的审美重自然天成,反对后天的修饰。陈芸的出场,很好体现了道家尚“真朴”的审美倾向:“时但见满室鲜衣,芸独通体素淡。”这是沈复十三岁那年跟母亲回娘家,见到了从小青梅竹马的陈芸,她身上所流露出来的“真朴”之美,即刻便深深吸引了这位少年沈复,致使他在生命中的几十年后,还能清晰无误地回想起幼时的惊鸿一瞥:

“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她的美,飘飘然有仙女之概。其中“瘦不露骨”完全是站在道家的审美角度,她那秋水伊人般的姿态,清风朗月般娴雅气度,从精神到容止,都摆脱了俗情,透着道家虚静、空灵的美,让少年沈复留恋往返。

陈芸追求宁静的精神天地,这使得她身上具备一种潇洒高逸的气质。且看她做的诗:“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大抵以自然、素静为宗,是极富理趣、诗意的佳句,它营造出一种虚极静笃而又不乏生机的特殊境界,它向读者传递一种心灵深处的清单恬静之感,是诗人追求道家式的宁静、悠远风格。另外的一个典型的情节是夫妻二人讨论文学,涉及到儒道不同的文艺观:

余曰:“唐以诗取士,而诗之宗匠必推李、杜,卿爱宗何人?”芸发议曰:“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激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余曰:“工部为诗家之大成,学者多宗之,卿独取李,何也?”芸曰:“格律谨严,词旨老当,诚杜所独擅。但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宗杜心浅,爱李心深。”余笑日:“初不料陈淑珍乃李青莲知已。”(《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她不喜欢杜甫的森严,却独钟情于李白的落拓,认为李白的诗有如“天籁”,它高于人工雕琢的美,妙不可言。由于她一直对李白的诗心向往之,遂产生知己之感。任何文化底蕴的形成都不是偶然和一朝一夕之事,说明她长期偏爱道家的文化,并深深受之影响。她欣赏的是自然可爱、冰雪绰约的姑射山仙子,在她身上也自有一股藐姑射仙子般的气韵。

道家重“象外之象”的思想,使他们特别重视韵外之旨,以情味隽永为美。陈芸在她生活中对普通人的品评审美也折射出了道家“言有尽,而韵无穷”的审美观。

有同伴携妾回者,曰徐秀峰,余之表妹婿也。艳称新人之美,邀芸往观。芸他日谓秀峰曰:“美则美矣,韵犹未也。”(《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2、任情自然的人生观

陈芸无疑是一个思想开明,喜欢怡情山水,亲近自然,追求高雅生活情趣的女子。这一点与受儒家文化影响甚深的“三从四德”妇德观迥异。她和丈夫成婚后,颇过了一段“终日伴余课书论古,品月评花而已。”(《浮生六记·闺房记乐》)的生活。结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陈芸与丈夫沈复携其众姐妹沧浪亭划船赏月:

中秋日…于将晚时,偕芸及余幼妹,一妪一婢扶焉,老仆前导,过石桥,进门折东,曲径而入。叠石成山,林木葱翠,亭在土山之巅。循级至亭心,周望极目可数里,炊烟四起,晚霞灿然。隔岸名“近山林”;为大宪行台宴集之地,时正谊书院犹未启也。携一毯设亭中,席地环坐,守着烹茶以进。少焉,一轮明月已上林梢,渐觉风生袖底,月到被心,俗虑尘怀,爽然顿释。芸曰:“今日之游乐矣!若驾一叶扁舟,往来亭下不更快哉!”时已上灯,亿及七月十五夜之惊,相扶下亭而归。(《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不仅有中秋赏月之雅趣,她还女扮男装观“花照”,与丈夫垂钓于柳荫深处。

时方七月,绿树阴浓,水面风来,蝉鸣聒耳。邻老又为制鱼竿,与芸垂钓于柳阴深处。日落时登土山观晚霞夕照,随意联吟,有“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之句。(《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从这一点上来说,陈芸的确是反对封建礼教束缚的第一奇女子,过着一种从心所欲,内心高旷、充满诗情画意的“真人”生活。陈芸与沈复的理想生活,就在现实之中。他们在现实中寻找精神上的享受,愿意轻松地活着,哪怕有时候现实也是坎坷多难。此种沉醉于诗酒烟霞,耽乐于山水享受的生活态度,并不等于说他们只懂得纵乐,其中有甚深之意,包含了对人生美好,奈何似流水的体认。

陈芸心灵手巧,他们的生活可谓神仙眷侣般美好。在大家希望欣赏南园菜花又“苦无酒家小饮”时,她很自信地说:“明日但各出杖头钱,我自担炉火来。”原来她的想法来平日对生活中市集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妾见市中卖馄饨者,其担锅灶无不备,盍雇之而往。妾先烹调端整,到彼处再一下锅,茶酒两便。”她的才思,给大家带来意外的惊喜,这个奇思妙想也使众人的南园之游得以尽兴。

陈芸的洒脱超拔使她勇敢地走出闺房,与丈夫畅游天地。她醉心于对大自然美的体悟与鉴赏。清泉冷月,垂柳鱼钓,诗酒宴乐,都成了赏心悦目的对象,陈芸把精神的怡然自得与心理的虚静轻盈统一于山水田园中,在这个自由的空间里,她的心灵得到最好的安顿,同时美与爱成就了她光辉形象。而这种有价值的生活方式,无疑得到了丈夫的欣赏和爱怜,以致生发出愿与之相访名山,遨游天下的想法:

其癖好与余同,且能察眼意,锤眉语,一举一动,示之以色,无不头头是道。余尝曰:“惜卿雌而伏,苟能化女为男,相与访名山,搜胜迹,遨游天下,不亦快哉!”芸曰:“此何难,俟妾鬃斑之后,虽不能远游五岳,而近地之虎阜、灵岩,南至西湖,北至平山,尽可偕游。”(《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而陈芸的回答,更加让人对这个“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庄子·大宗师》)的奇女子刮目相看,由她亲近自然的种种行为来观照她的人生,实在是充满了望之畅然的快意。

3、含蓄、率真、豁达的感情观

陈芸与沈复是人间少有的佳偶,彼此之间表现出来的情感也是无私的真爱。陈芸是地地道道地深情之子。她在观剧时候深为所动,直到不忍心再看下去。

见芸一人支颐独坐镜窗之侧,余曰:“何不快乃尔?”劳曰:“观剧原以陶情,今日之戏徒令人断肠耳。”俞与王皆笑之。系曰:“此深于情者也。”(《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沈复评价说:“此深于情者也。”她对沈复一往情深,任情而动,不是指行为举止的轻浮随便,相反,她表达的情感不是浅露的,而是含蓄而内秀的。当她与沈复将作新婚之别时:

归来完姻时,原订随侍到馆。闻信之徐,心甚怅然,恐芸之对人堕泪。而芸反强颜劝勉,代整行装,是晚但觉神色稍异面已。临行,向余小语曰:“无人调护,自去经心!”及登舟解缆,正当桃李争研之候,而余则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她看似不精心的嘱咐,其间蕴含了几多牵挂!人间自古伤离别,而道家对离别的态度往往是采取云淡风轻式的,对待情感的态度也是含蓄而平和的。不执著于当下一念,要使情感也“安其性命之情”(《庄子·在宥》),道家以为:一切忧伤终归平和,因此再也没有那种自悲自怜、自怨自艾的伤感。

陈芸曾屡次为这份恩爱的情感担心,害怕上天不肯成全他们白头到老,竟想求助于老天的格外恩赐,她表达的方式是何其的率真:

七月望,俗谓鬼节,芸备小酌,拟邀月畅饮。夜忽阴云如晦,芸愀然曰:“妾能与君白头偕老,月轮当出。”余亦索然。(《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结果月亮未如期而至,自此便在他们心中埋下了:“真所谓乐极灾生,亦是白头不终之兆。”为了能与沈复来世再做夫妻,陈芸还专门请人绘制月下老人的画像。

芸说:“世传月下老人专司人间婚姻事,今生夫妇已承牵合,来世姻缘亦需借助神力,盍绘一像祀之?……悬之内室,每逢朔望,余夫妇必焚香拜祷。后因家庭多故,此画竟失所在,不知落在谁家矣。“他生未卜此生休”,两人痴情,果邀神鉴耶?(《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陈芸积极为丈夫物色“美而韵”的憨园作妾,并以姐妹相称,这件事情历来颇让人费解。一方面,他们夫妻感情日久弥坚,丈夫沈复也从未表现出对陈芸的厌倦,也从未表现出要为自己纳妾的意思。另一方面,陈芸此时已育有一儿一女,不存在“无后”的压力。既然如此,陈芸此番心襟从何而来?

我认为,这件事体现了陈陈芸在情感上的豁达、无私、高洁。这件事情,陈芸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正是由于她是发自内心的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她觉得自己从小身体孱弱多病,日后若她先丈夫而去,想到身后丈夫形单影只,她情何以堪!以她爱美的性情和对沈复的无私真爱,既要纳妾就要为他选“美而韵者”,使之称心如意。这件事,可以看出陈芸反对“持盈”的情感态度,她对生命情感认识得到了升华,肉体之爱终究随着自然规律而消失,唯有精神可以永恒。她拥有豁达的胸怀,仁慈无私的品性,乃至牺牲自我的高洁品质,成全她自己,也成全她所爱的人,走出情感的困境,趋向圆融的人生境界。

4、“布衣暖,菜饭饱”的养生观

陈芸有着高远超迈的志趣,出尘之志,旷达的精神追求使她对金钱视若浮云。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并没有过上富庶的生活,因为她的丈夫也是落拓不羁之人,追求风流蕴藉,不大瞧得起世俗庶务,习幕经商都不大成功。因此他们的经济状况一直比较窘迫。但陈芸既能把金钱看得很低,又要摆脱它的现实制约,并活出超脱的精彩来,这是非常不容易的,然而陈芸却做到了,这显然跟她道家养生观有重要的内在联系。老庄都把养生看成是自我完善、保持人格独立的一种生活方式。“道家判断一个人是否健全强壮的标准是看他的精神是否健全,因而道家更注重的是养神。”(《道家及其对文学的影响》李生龙著P7页)。

其一:人生在世,要有健全独立的人格,即使在苦难之中,也要保持乐观的心境:在他们寄居萧爽楼期间,家里经常高朋满座,陈芸则“拔钗沽酒,不动声色,良辰美景,不放轻过。”

其二:清幽的而充满禅意的生活习惯。《浮生六记》写陈芸泡茶:

“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如果说此时陈芸的举止更显得高雅脱俗,那么她喜欢静室焚香,更加体现了仙风道骨的雅趣:

静室焚香,闲中雅趣。芸尝以沉速等香,于饭镢蒸透,在炉上设一铜丝架,离火中寸许,徐徐烘之,其香幽韵而无烟。(《浮生六记·闲情记趣》)

其三:内心的恬淡,精神的丰裕自由,物欲的节制。

“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持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余深然之。(《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这是一种淡泊朴素,富有诗意的生活。完全忽略物质、感官的享受,因而神仙气比较浓,而人间烟火的味道淡了许多。而具体到生活中的许多小细节和习惯爱好,都可以在不经意间体现陈芸受道家文化浸润至深,“珠花”事件,更体现了她内润深沉丰裕而本色天然的优雅情趣:

余启堂弟妇,王虚舟先生孙女也,催妆时偶缺珠花,芸出其纳采所受者呈吾母,婢妪旁惜之,芸日:“凡为妇人,已属纯阴,珠乃纯阴之精,用为首饰,阳气全克矣,何贵焉?”而于破书残画反极珍惜。(《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二、陈芸道家文化形象之成因

陈芸一生遭遇了许多逆境。她追求的只是一种宁静的心境,一种不受约束的淡泊生活。这种生活是悠闲自得的,应该有起码的物质条件,必要的亲情慰藉,是在这一切基础上的亲近自然。她身上所体现的道家思想,并不是与身俱来的,当她的追求超越现实的审美境界时,现实的利刃就将她划得遍体鳞伤。道家思想因此成为她消解人生矛盾和化解人生悲剧的方式,比如对困境安然处之,追求精神之自由等。

1、幼年生活环境的艰辛

陈芸从出生开始,她的生活条件就很艰辛:

四龄失怙:母金氏,弟客昌,家徒四壁。芸既长,娴女红,三口仰其十指供给,克昌从师修脯无缺。(《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孤儿寡母的处境,在一般人会感到彷徨无助,陈芸却能寻找安生立命的办法,把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做到衣食无缺。在她幼小的心灵中,面对生活艰苦的办法,就是:“自事其心者,爱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庄子·人间世》),陈芸的这种“顺命”,与一般的盲目屈从命运不同,她识到人力遭遇现实的局限性,世界是变化无常的,人只能顺应这种变化,可以称之为“顺便”。这是需要高度的理性和达观才能做得到。

这种达观处世的态度,致使以后与沈复在一起的困顿日子,陈芸常能化平凡为神奇,或扭转生活的困境。沈复在《浮生六记》中说:“芸善不费之庖,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有意外味。”这些都为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陈芸日后因憨园之事血疾大发,“不数年而补负日增,物议日起。”(《浮生六记·闲情记趣》)此时,陈芸迫于现实经济压力,“利其绣价之丰”(《浮生六记·闲情记趣》),而带病强绣《心经》一部,导致疾病转增。幼年失怙、成年后的坎坷生活和自身的恶疾,这些都是人生人力无法解决的问题。而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陈芸却追求诗意的栖居,身处在逆境仍以她坚毅、达观的态度面对,因此照亮了困顿的人生。

2、年寿不永的伤感与理想生活追求的矛盾

从《浮生六记》里,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沈复与陈芸有一个十分明确的生活理想目标,那就是尊重生命的自然之情,满足于精神的享受。他们也描绘了非常动人的生活图景,他们一生都向往于这样一种虽处于人间而超脱世俗之外,自由闲适、如诗如画的生活,是他们一生的精神追求。从他们人生的最初阶段来看,也似乎过上了一种名士风流、悠游岁月的神仙生活。他们的生活是有着甜蜜的闺房之乐:

自此耳鬓相磨,亲同形影,爱恋之情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然而实际上是好景不长,充斥于他们生活的,更多是现实坎坷,人生的失意。沈复为人作中保而闹得沸沸扬扬,一系列事端使他们两次被逐出家门。而后者深深攫住了脆弱的个体生命,陈芸也未能幸免。陈芸殁后,沈复在回想之时,也有提及:

归吾门后,余日奔走衣食,中馈缺乏,芸能纤悉不介意。(《浮生六记·坎坷记愁》)

当人经历大喜大悲后,这种有限的个体生命与永恒的自然对比,便激发强烈的生命悲剧意识,是人们会产生的普遍情感。因此,陈芸与其丈夫也往往也流露出感慨人事和怡情适志、全性葆真的倾向。

陈芸于日常生活中所表现的秀雅和灵感。她为自己绣制精巧的绣鞋,喜欢静室焚香的闲情雅趣,就连沈复的食盒,被陈芸设计得富于美感:

余爱小饮,不喜多菜。芸为置一梅花盒,用二寸白磁深碟六只,中置一只,外置五只,用灰漆就,形如梅花。”(《浮生六记·闲情记趣》)

一个普通的生活器皿被处理得赏心悦目,增加了许多生活情趣,这些不仅体现了陈芸的灵心巧手,那也是她理想“高逸”生活的一部分,是一种精神上的满足,而不仅仅是生活方式的追求。

陈芸向往悠游容与的生活,然而她又发现,社会现实对他们有诸多制约,任情率性并不能完全为社会所容。伴随着人生短促的悲凉、人生如寄的哀伤,陈芸产生了年岁不永的忧虑,产生了对宇宙人生不可期的伤感及由此产生的留恋及时杯酒:

是夜月色颇佳,俯视河中,波光如练,轻罗小扇,并坐水窗,仰见—飞云过天,变态万状。芸曰:“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知今日世间,亦有如我两人之情兴否?”(《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浮生六记》中的陈芸,生活处处都充满了美的行为艺术,却也常常弥漫着一种浓厚的悲凉情思。她从纲常人伦的礼教中挣脱出来之后,顺从自己的内心世界,惊喜发现世间自然而然的种种欢娱,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也同样充满了情思,似乎和人同忧喜。她与沈复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包含着对人生强烈的眷恋,流露出了人生固然美好,奈何如水之流逝的感慨。而这些,都跟她深受道家思想浸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参考文献:

[1]沈复《浮生六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2]王弼老子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8

[3]郭庆蕃《庄子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61·

[4]李生龙《道家及其对文学的影响》[M].长沙:岳麓书社,2005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