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著此书既将出版,在中华书局购第三十五期学衡,得读景君昌极评郭任远人类的行为,有足与予诠释科学之义相发明者,录之以当后序。

今世科学方法之特色,厥为实验。实验之义有二:一者、根据现前经验,是如何便还他如何,丝毫不加玄想,此即所谓相应或如如之义也。二者、恐经验之不足恃也,则以人力改进之,如目不能见甚微与甚远之物,则制显微镜、望远镜以验之。热带不能见冰雪,则于实验室内用人造冰雪以验之。玉石在寻常气候中不能化为液体,则加高压力热度化为液体以验之。凡兹种种,皆所以补通常经验之不足。佛家之修行亦犹是耳:知烦恼扰心之令人昏眩也,则修戒以袪之;知心念杂乱之迷惑真相也,则习定以一之;知成见塞心之谬执重重也,则运慧以破之。戒定慧三,谓之三学,皆所以改进通常之经验者也──即予所谓广义的科学之瑜伽方法──。特科学家之改进经验──即予所谓广义的科学之瑜伽方法──。特科学家之改进经验──即予所谓狭义的科学──,重在客观之物件,佛学家之改进经验,重在主观之心识。如人患目眩,不能辨物,科学家则多方移置其物以求一辨,佛学家则努力医治其目以求其明,其为实验虽同,而治标、治本又有异焉。

复次、适谓佛家改造经验,重在主观,即在无病之目,实亦有然。俗人凝视以练目,及其至也,可一望而辨屋上之瓦数;佛家禅定以练心──即予所谓瑜伽方法──,及其至也,可一悟而通宇宙之大道。是亦一实验,安在其非实验也。讲实验者,幸勿于自己未曾实验之事,遽谓他人之无验。

又予日者与章君太炎说人生观的科学中人乘直接大乘之关系,顷来函极蒙赞同,并录以为之殿。

太虚上人侍者:昨日快聆清论,所发明起信大义,洞若观火,拜服拜服!更论人乘、大乘关系,尤有益于世教。昔人云:“俗昧远理,僧滞近教”。宋、明理学诸师,所以不肯直趣佛法者,只以其道玄远,学之者多遗民义,故为此调停补苴之术。然茍识其情,厉行六度,亦与儒术相依,唯有漏无漏为异。若拨弃人乘之义,非独不益世法,亦于六度有亏矣。大抵六度本自平等,十善乃其细者,在家出家皆不能离十善,东圣西圣亦并依于六度。以此倡说──按予于人生观的科学,则既倡说之矣──,自然殊涂同归,未知上人以为有当否?此颂禅悦!章炳麟和南。

中华民国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太虚识于沪堧。